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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心不知該如何表達?效法《深夜食堂》上一道飽含心意的料理,暖胃也暖心吧!

活躍星系核_96
・2018/02/14 ・4177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SR值 480 ・五年級

  • 施亭因
    諮商心理師,亦有中餐丙級廚師證照。專長為老人心理、生命意義與悲傷失落、敘事治療。認為心理學是過好生活的實用方法,致力於從日常飲食打造健康身心。經營FB專頁:健康心福廚房

「胃暖了,心就是暖的。」

────《深夜食堂》

過年時候親友團聚,好事一起同樂;但人生難免起伏,面對有人工作不順遂,有人遭受病痛。無法幫忙解決問題,卻又想支持對方的時候,該怎麼辦?

除了學習如何陪伴與傾聽外,食物也是通往心的道路;不知說什麼為他分擔解憂時,不如上道菜吧!就像日本的人氣漫畫《深夜食堂》,看似簡單的菜餚卻能讓肚子和心靈都滿足,客人吃進去食物時,感受到的被理解與被支持便勝過千言萬語

當對方吃進去你準備的食物時,連你支持的心意都會一起吸收進去。 圖/《深夜食堂》劇照

請人吃東西,能讓彼此心情都變好

「心情不好,來我家吃飯吧!」

這句話不僅是安慰朋友的邀請台詞,實際上真的把朋友餵飽,可以讓他心情也會隨之變好。2014 年荷蘭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的 Myrte 於《Front Psychol》期刊發表了名為「提供食物具有同理並調節情緒的機制」(EER,empathic emotion regulation)[1] 的文章。他蒐集大量關於提供與接受食物的情緒及人際相關研究,經過歸納分析,最終推論出透過供給食物表達支持,將使提供者與接受者皆得到情緒上正向的影響,且雙方會感受到更加親近。

透過提供食物所形成的同理性情緒調節過程。  圖/Myrte, Catrin, & Carlo,2014[1]
食物能有效調節內在情緒的原因在於其兼具了生理與心理的特性;説的直白一點,「吃」讓我們能活下去,吃飽、吃爽能讓人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能獲得滿足。在日常生活中也會透過舉辦尾牙、喜酒、歡送、升官等宴席來慰勞、慶祝、告別、獎勵等等,「吃」往往包含著各種象徵的意義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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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朋好友間聊心事不小心聊得勸世或是厭世,在要給個擁抱也尷尬、想單純付出關心卻令人手足無措的時刻,不如就來點食物吧。研究認為提供食物是個無論關係深淺都好入門和適宜的表達方式,且行為背後所傳遞出的內涵相當豐富,包括建立關係、在乎對方的生存、表達支持等。更不用說飲食是人類早在嬰兒時期就拿來認識與探索世界的重要管道之一。

而當我們為對方所說困境感同身受時,雖然會更能懂得他的感覺,但也可能因此讓自己不舒服。尤其是當我們很在乎眼前的人,且相當投入於他所說的故事,很想要幫助他的時候更會如此,這稱為替代性創傷,可以理解為在聽對方故事當下,心也和他同時被揍了幾拳[2]。

Myrte 表示如果這時我們提供食物給對方,讓他心情舒緩些,不用再面對一張苦瓜臉,我們的不舒服也會減少。關於吃東西的力量有多大,下面這個研究甚至提及早期食物記憶會影響成年面對挫折或困境的復原力。

要了解你是什麼樣的人,就看你小時候吃得如何

von Essen 和 Mårtensson 兩位瑞典大學的環境心理學家 2017 年在《Appetite》期刊發表,青年人在孩童時期與重要他人間食物的相關回憶與情緒,是如何影響他們長大後面對困境的復原力。他們以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為研究基礎,推論嬰兒時期餵養者提供食物的狀態,將建立起人對於這世界、自己及對身邊重要的人之認識與安全感基礎,進而影響其韌性,也就是面對困境的復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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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中訪談 30 位 18-35 歲的青年人關於食物的回憶,接著在所有受訪者中挑選三位完全不同依附類型受訪者的訪談故事,再透過依附理論去深度分析食物身為物質環境中的一部分,在受訪者重要的人生轉捩點前後,與食物之間的關係為何。

嬰兒時期餵養者提供食物的狀態,將建立起孩童對於這世界、自己及對身邊重要的人之認識與安全感基礎。source:Pxhere

受訪者一:用食物為安全感基礎的男大學生 Marcus

他說自己對食物的興趣與好奇心是來自於媽媽,特別是小時候喜歡和媽媽一起烘焙,他們會吃很多湯配麵包。他的外婆是俄羅斯人,每周日晚餐都會煮東歐菜,全家人會坐下來一起吃飯,對 Marcus 來說重要的是相聚時光,食物是其次。另一個食物對人生的重大影響是爸爸因為家中飲食習慣為多脂與多碳水化合物造成疾病,使得 Marcus 決定要成為素食者。

食物成為他生活中的安全感基礎,協助他成長為獨立快樂,與人親近、關照他人的人;而聚餐的飲食習慣與菜餚則像是一座橋樑,連結過去的家庭成為一體到現在生活的共享社區。Marcus 每周手工自製一次湯和麵包與社區夥伴分享,這讓他連結到小時候的安全感與穩定感。

對 Marcus 來說,幼時的烘焙記憶使麵包是安全感來源。 圖/Bildagentur_Intuitivmedia @Pixabay

受訪者二:過份專注於食物的 Linn

受訪時 Linn 正在放育嬰假照顧她一歲的兒子。她的生活非常注重健康,幾乎都吃有機食物。她的爸爸有酗酒問題,媽媽陪伴她成長;但媽媽常晚上工作,所以她小時候多半吃通心粉、番茄醬和微波食物。儘管媽媽對吃的知識不多,但是有興趣也願意投入,這也影響 Linn 很願意嘗試不同飲食。她從青少年時期試過數種飲食方式,讓體重大幅下降,但也因為這樣身體出了些問題。離家後,她開始吃早餐,過沒多久又恢復吃披薩等高糖高脂的外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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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兒子出生,Linn 決定不能讓糟糕的飲食習慣代代相傳下去。她與食物的關係開始轉變,過程中也經歷過故態復萌,她仍持續努力。現在的她平日吃純天然食物,周末可以吃些高脂但不會像以往那樣超過。她嚴格要求自己,在飲食上費許多心力。

希望下一代有健康的飲食習慣是 Linn 改變自己的契機。圖/silviarita @Pixabay

受訪者三:漠視食物的女大學生 Emelie

受訪時 Emelie 剛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小學時父母離婚,她常常獨自用餐,高中時開始自己準備餐點,她最常吃無調味的蔬菜和許多甜點,結果讓體重增了一點。於是她變成非常注重吃什麼,尤其在意自己能控制何時該停止吃,這樣的壓力反而造成了飲食失調,最後她成為嚴格素食者。

現在她和男友同住,由於男友很享受烹飪且愛吃肉,為了與男友融洽相處,讓過去只把吃東西視為生存必須 Emelie,不得不去思考自己想要怎樣的生活,調適自己與食物的關係讓其更為放鬆與彈性。將好好烹調食物、與人一起用餐的新習慣與舊有慣性做統整,甚至也逐漸接受用餐也是社會互動的一種。

與他人一起的思考如何面對食物,幫助 Emelie 調適壓力。 圖/089photoshootings @Pixabay

上面三個故事讓我們感受到,原本只是外在物質的食物,因為與重要他人連結的回憶,食物轉變為有意義的標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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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能帶給人自我安慰的功能,藉由吃與重要他人有關的正向情緒食物,有助於解決生命發展中的困難以及建立復原力。兒時與食物的關係,是如何在成年後影響著他們,而與食物的正向情緒連結更有助於人們和食物具有穩定的關係。正向童年回憶者會用食物做為增加自己幸福感的策略,食物也可以用來抗衡負面的回憶。

以食物開啟「第二人生」

雖然小時候的飲食經驗會造成影響,不過我們也就這樣平安長大了。如果有好的飲食回憶,那麼恭喜你,可以善加運用這份力量去冒險;如果缺乏這部分的回憶,von Essen 和 Mårtensson 的研究結果告訴我們,人生擁有第二次機會去走出新的路。

Marcus 的故事說明小時候與食物的正向關係轉為生活中的內在安全感,當他遇到挑戰時,便可以用烘焙麵包來穩定自己;另外,他可以運用因食物而培養出的照顧特質及人際互動能力認識更多人。Linn 和 Emelie 生命敘說過往與食物疏離的關係,反映來自家庭壓力的創傷。Linn 的第二次機會是她試著打破早期不良飲食模式,為孩子建立較正向的楷模。她對於極端飲食狀態與風險也更有覺知。Emelie 說過去需要過度管制食物,是想把情緒關掉、拒絕自己對食物的需要,才好隔絕羞愧、難過和被拋棄感,過去的她很難相信人和食物。她把握第二次機會去利用穩定的愛情關係來獲得安全感,並在食物世界中開發出更獨立選擇的路徑。

這個研究亦顯示有關食物的經驗中,包含了生活中的新經驗和新認識的人。依附理論主張,養成安全感可以幫助人去反思自己的模式、更清楚自己行動的動機。成年後可以透過轉變生活,培養出復原能力。有些經驗將會是第二次機會去改變路徑,例如開始更健康、更有復原力的關係,將對於未來會更樂觀。擁有小孩或是有新的關係,這些生活事件連結更多正向改變的機會,包括感受同理心、易感動的、有更成熟方法去溝通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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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用飲食的魔力吧

「吃頓飯聊聊吧!」是我們常用來社交的方式。 圖/StockSnap @Pixabay

人透過每天的飲食建構生命故事,包括飲食內容與用餐氛圍,不同的菜餚有助於增加每天生活的變化,準備食物及上菜則是表達親近的非口語方式[3]。

文章看到這邊,這麼多關於食物的廣大影響力,過年的時候,如果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人、表達你挺他,不如上道菜吧!如果可以端出一道連結對方內心的溫暖菜色,讓對方儘管心情不好還是可以吃得下食物,更棒的是透過這道菜能夠讓他從中穩定心情、獲得安全感。讓對方目前有些灰暗的生命段落,因為你的菜(還有菜中豐厚的情感)得到喘息和倚靠,說不定可以寫出新的故事發展。

需要注意的是,再好的仙丹吃多了也會中毒。食物儘管可以做為支持他人的管道之一,但千萬別當成提供幫忙的唯一方式,這樣反而會削弱人們解決問題的創意,變成只會一千零一種,都靠吃來解決或逃避一切問題,那又過頭囉。

source:Pixabay

資料來源:

本文為泛科學院「用科普寫作打造個人品牌」學員作品,如果你也想展現自己的專業素養,將知識用大家聽得動、有興趣的方式傳達出去,歡迎一起來跟泛科學總編輯學。報名請洽 #泛科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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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躍星系核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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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躍星系核(active galactic nucleus, AGN)是一類中央核區活動性很強的河外星系。這些星系比普通星系活躍,在從無線電波到伽瑪射線的全波段裡都發出很強的電磁輻射。 本帳號發表來自各方的投稿。附有資料出處的科學好文,都歡迎你來投稿喔。 Email: contact@pansci.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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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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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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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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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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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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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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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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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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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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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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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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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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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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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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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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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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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才會有過動症?從亞當.李維的經歷,來談「成人ADHD」
陳勁秀_96
・2018/01/17 ・7459字 ・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SR值 524 ・七年級

亞當.李維(Adam Levine)是流行樂團魔力紅(Maroon 5)的靈魂人物,身兼主唱、吉他手、詞曲作家、演員,也是曾擠下貝帥榮登世界最性感男人的人。「Sugar——Yes please——Won’t you come-and put in down on me——」,這首膾炙人口的歌曲 〈Sugar〉 也是他的創作。

現在,他創作的歌跨越海洋、來到上萬公里外的會談室裡幫了我一把。

魔力紅的主唱Adam Levine也是ADHD的患者。圖片來源:NOLLYWOOD ACCESS

在我眼前,11歲的過動症男孩個案,正拿著空氣麥克風瞇眼高歌;我的提問讓他感到不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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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gar——Yes pleaseeeeee——」男孩刻意拉長尾音,蓋住我已經重複的再次提問。
「你覺得 ADHD 對你的影響是什麼?」(全名為 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注意力缺陷過動症」)
「I’m hurting baby, I’m broken down. I need your loving, loving. I need it now——」

男孩唱得很嗨、眉眼俏皮,好像九點鐘方向坐滿熱情鐵粉,沒打算搭理坐在六點鐘方向的我(還是說其實他已經用歌詞回答我了?)。

我再問:「你很喜歡這首歌,是嗎?」
他很快地點了點頭,我竊喜,說:「那你知道主唱 Adam Levine 他也有 ADHD 嗎?」
他的歌聲突然中斷,我趁勝追擊:「你想不想知道 ADHD 對他的影響?」

男孩急忙九十度轉身,咧嘴衝著我笑,點頭如搗蒜。Yes! 終於,我成為他注意力的焦點。

注意力缺陷過動症在兒童期和少年期的樣貌

讓我們先來聊聊什麼是 ADHD 吧! ADHD是「注意力缺陷過動症」(Attention-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的簡稱,也就是一般俗稱的過動症。多數人想到 ADHD 時常會先聯想行為上的問題,像是「上課時也在教室裡走來走去」、「總是動個不停」的過動;「別人講話像是沒在聽」、「交代的事老是忘掉」、「頻頻分心、發呆或神遊」的不專心;還有另一個全名中沒有標明的特質向度,叫做衝動,常常反映在「急著搶答或插嘴」、「沒耐心等待」和「動作/行動前未經思考」等等行為。

多數人想到ADHD時,常會先聯想行為上的問題,如過動、不專心及衝動等行為。圖片來源:Psyc3330 w11@wiki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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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演員、導演、《鋼鐵人2》的編劇賈斯汀‧塞洛克斯(Justin Theroux),也是過動症患者;他這樣描繪自己童年時期在學校中面對著的困難:

「我沒有辦法對一件事情保持專心,那就像是要我嘗試咬下一顆網球。」
「你的腳趾開始打拍子,而你的手也在動,然後下一件你知道的事是,你正抓起一支鉛筆,破壞它後,把它扔了出去。」
「閱讀是很艱難的事,讓你覺得好像怎麼樣都不可能辦到。」

讓我帶大家去一間教室,那裡有小亞當.李維。他坐不住、無法專心、寫不完學校作業。2014 年他接受專訪時談到,他自己是在十幾歲的時候被醫師診斷患有注意力缺陷過動症。「它讓我沒辦法好好坐好、很難專心,事情都只做一半;我在學校面對的這些挑戰讓我好挫折,每天都在搏鬥,掙扎得很辛苦。」亞當.李維回憶。

「我也是!上學是最痛苦的事情,是地獄啦——」我眼前的大男孩大吼後,急著發問:「那後來呢? 李維還繼續上學嗎?」
「嗯,有唷,李維跟你一樣,自從他的困難獲得醫師正確診斷,他的故事開始有了一些轉向。」

「當我知道這是一個『真實的』醫學情況——我有 ADHD,真的對我很有幫助。這個診斷解釋了為什麼我無法好好念書、動來動去、作業寫不完,讓我明白我在學校中碰到的挑戰是怎麼發生的。」亞當.李維分享當他人生中第一次確診為 ADHD 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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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亞當.李維從新站上正確認識自己的起跑點,而專業人員和家人協助他找到,再起跑後減少被石頭絆倒的方法。「我爸媽在我成長階段中給我很多支持,他們很偉大,對我付出很多耐心,特別是當時我爸媽跟醫師一起幫我找出一個規劃,那套方法讓我能有效處理我的生活,幫助我進步。」

藉著藥物協助、家人支持與有效的因應策略,亞當.李維在高中的學校表現各方面都能兼顧;「我覺得我同學不會發現我和他們有任何不同,但是,就我個人而言,學業讓我吃盡了苦頭,即使我知道當時我是可能表現得很好,每天我還是感到很困難、艱辛。」

2014 年接受專訪時,他表示自己是在十幾歲時,被醫師診斷為患有「注意力缺陷過動症」,使其無法專心,事情都只做一半。圖片來源:gettyimages

故事讀到這裡,你是不是就覺得已經結束、有了美好的結局?反正在青少年時期的亞當.李維已經學會了一些「教室求生術」,從破綻百出的「問題學生」變成「跟別人看起來一樣」的學生,這不也就代表他「好了」、「沒事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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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的亞當.李維開始玩音樂,世界不再是由課桌椅、乏味講課、塞滿書包的家庭作業組成;成人時期的亞當.李維在充滿新奇刺激的演藝圈,身為樂團的主要創作者,多年後橫掃葛萊美獎、告示牌音樂獎的成績,也證明他是才華洋溢的。這時的他進入了人生新階段,理應是無比自由、快活,等著他大展身手才對吧? 怎麼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沒想到,「無法專心」的情況又來造訪了,而這次發生在錄音室裡。

ADHD 可能是終生的,不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消失

亞當.李維表示,當時他正要製作第一張專輯,想要寫新歌,想專心完成作品。但是,他清楚記得:「我想事情會卡住,沒有辦法專心……我無法專心的時候就是無法專心,我腦袋裡有三十個點子在飄浮,我沒有辦法把它們記錄下來,有很多好歌,最後都不見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無法組織思緒」,亞當.李維帶著挫敗和困擾回去找醫師。醫師告訴他,這也是 ADHD 的症狀,他仍然有 ADHD。「我本來以為我的 ADHD 在我長大以後就會變好,結果並沒有,它還是一直跟著我。」亞當.李維親身經歷了 ADHD 可能持續對成人生活造成負面影響,這樣的現象。

罹患ADHD使亞當.李維在創作新歌時無法專心記錄下腦中的點子。圖片來源: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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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腦袋到底怎麼了?讓我們來重新認識最多數 ADHD 患者共同有的症狀「不專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專心」跟你想的不一樣:「執行功能」是問題的核心

晚近的注意力相關研究,發現「注意」不只是當別人對你說話時「你聽」,這樣單一的功能;它涉及更加廣泛的觀念,而跟我們大腦的管理系統有關。

當別人對你下「專心做事」的指令時,你需要發揮的注意力並不只是「全神貫注」並且「保持恆定盯著單一物件」;那會像是相機自動對焦功能所做的,穩穩聚焦在「臉」上,不在乎視窗是否切到你的頭或腳。大多數的情況中,我們「專心做事」更像是「專心開車」的過程。

你「專心開車」的時候,做了「哪些事」呢?

應該不是只有「死盯著你窗前那台車的後保險桿」這麼簡單吧:我們除了需要看好前車,也需要去留意更遠處的交通標誌;綠燈轉成黃燈或紅燈,我們會將右腳從油門移踏煞車。開車時,我們不斷來回查看駕駛座上方與兩邊前窗外的後視鏡,監看後方與兩旁來車,我們可能也同時注意到前方有輛大卡車正在倒車,還看見有人跑過馬路趕搭公車。我們連續轉移注視點,忽略一些東西(天空、招牌),暫時把某些事情記在心上(像是要記得廣播剛說哪個路段有事故建議改道),也可能正在盤算晚點到達目的地後要吃什麼。到了某處,我們正計畫「先轉入左邊巷子,到下一個轉角再右轉」——突然,一隻狗從路邊衝了上來——這時,我們需要快速應對這個新發生的境況,在全盤的注意點上新增這個注意點,重新衡量、決定動作,一切都發生在幾秒內。等危機解除後,我們還需要記得這趟車程的目標——於是,我們平復一下心情,再次從記憶庫裡打撈回我們的目的地,以及前往那裡的路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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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已經注意到,「專心」開車(或做任何一件事),是一段好複雜的歷程。它涉及非常多行為:開始、停下,先注意這些、這個,再注意下一些、下一個;同時,還需要記住一些剛剛看到的、聽到的,並且忽略更多會讓人分心的各種訊息。它還跟管理我們的情緒有關,讓我們在大塞車時,盡可能保持冷靜,而不是下車罵人、打人或挨罵、挨打。

「專心」開車是一項很複雜的歷程,其中涉及了非常多行動。圖片來源:pixabay

為了讓你我「順利上路平安到家」,大腦需要運用到這麼多的功能:

  • 規劃出流程,安排優先順序,開始進行
  • 專注需要執行的流程,保持專注,並視環境變化轉換專注點
  • 調節疲憊想睡和警覺的程度,一路保持努力,好能準時到達目的地
  • 管理情緒,不受情緒影響,甚至喪失正確判斷
  • 運用短期的工作記憶(working memory),同時將幾件事情放在心上,需要時能回想起來

而這麼複雜的功能,要能良好一起運作,需賴大腦中的「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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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間大公司,執行長是領頭的「決策者」,他必須透過組織、計劃、引導、整合各部門的行動和決定,才能在實現目標的長路上保持「執行良好」;執行長,這個角色所發揮的,叫做「執行功能」(executive function)

回到你我身上,同樣的我們時時刻刻需要有效接收「現在是什麼狀況? 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找出「我現在該怎麼辦?」。你畫出人生藍圖,按部就班努力,直到實現願望的那一天;這就是引導自己落實「人生有夢,築夢踏實」的全部過程;這些都必須仰賴「執行功能」,這項大腦高階認知功能的適當運作。

新近的神經認知科學研究,已發現大腦中執行長的「管理總部」,它位於前額葉皮質區(prefrontal cortex);是它決定你「管不管得好自己」!

前額葉皮質區的功能如同大腦中執行長的管理總部。圖片來源:陳勁秀

ADHD 與執行功能缺陷

大腦影像學研究[1][2]已提供不少關於 ADHD 兒童與成人患者腦部病理生理異常的證據。在結構上,前額葉容積減少、背側前額葉腦迴(dorsolateral prefrontal gyrus)減少;從事活動時,背側前額葉及相關皮質下腦區的激活量較低,而背側前額葉皮質區與組織、規劃、工作記憶、注意力的失調有關。國內一些關於神經心理學研究[3]也已證實,多數 ADHD 患者確實有執行功能的困難。這些腦科學證據解釋了 ADHD 患者常見的行為特徵,就好像是「老闆不在的員工」,缺乏持續投入的動機,做事雜亂無章。

ADHD患者前額葉結構及活動量減少的情況,與其有執行功能的缺陷有相關性,行為缺乏持續投入的動機,做事雜亂無章。圖片來源:陳勁秀

根據這些研究結果,耶魯大學湯馬斯.布朗教授(Thomas Brown)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4]:

ADHD = 大腦執行功能發展上的缺損

當我們瞭解到,執行功能攸關我們能規劃和協調行動、獨自處理事務,不需仰賴他人一步步一個個下指令。就不難想像,它是如何滲入成人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從安全穿越尖峰時段的馬路、維持得體的對話,到管理人生的各個面向。

在亞當.李維的故事中,成人ADHD 會干擾他創作過程中的組織、造成困難。在我的會談室中,成人ADHD 患者會依據人生角色的不同,變換不同困境;國高中蟬聯第一名的資優大學生,苦於寫不出報告;「迷糊的」主婦「家務操持不好」;經常遲到的上班族,工作頻頻出包、搞丟重要文件;總是忘了與你的約定,倆人未來的規劃遙遙無期,真是「散漫」的情人;都有可能是成人ADHD 困難的顯示。

不少在成人期才確診出 ADHD 的患者,有一個共通的心聲:「如果我早點知道我有 ADHD,也許我的人生能有不同。」

確實,醫界發現過動兒如果沒有及早治療,有六成左右到了成人期仍然會有明顯症狀;因此,早點正確認識,就能早點學習管理你的 ADHD。但要能「早點正確認識」ADHD,不論在美國或是台灣、過去或是現在,都還是困難重重。為什麼呢?

ADHD 仍然是被很多人誤解的疾患。有的父母以為自己的孩子不能專心,只是因為他們還是孩子,而不相信是來自於 ADHD 的困難。

再者,談起 ADHD,許多人腦海中浮現的是兒童的形象,認為 ADHD 只會發生在小孩子身上;並且期待這些精力充沛、老是「犯錯」、靜不下來的過動兒,長大以後就會「變好」,一切就會恢復正常。這樣的迷思,導致不少兒童時期即確診 ADHD 的人沒有積極接受合適的訓練或治療。

許多人認為 ADHD 只會發生在小孩子身上,並且期待長大以後就會「變好」,導致不少兒童時期確診 ADHD 的人沒有積極接受合適的訓練或治療。圖片來源:amenclinicsphotos ac@flickr

另外,還有一種情況的 ADHD 患者,是小時候就有症狀,但卻沒有被發現的隱藏患者。他們可能在人生早期身處於特別寬容的環境(例如像上一代的長輩就讀鄉下學校);或環境中有大人提供很好的生活「鷹架」,因而補償個人內在執行失能的影響。直到他們進入青春期或成人期,生活中需要完成的各種任務,對完整執行功能使用的要求增加,於是在各種可能的時間點,一旦生活特性的要求超過他執行功能運作水準,ADHD 相關的問題才浮現出來。

隱形的 ADHD 患者在被確診前,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美國 ADHD 權威哈洛威爾博士(Dr. Hallowell)本身也是 ADHD 患者,他指出「李維非常幸運,因為有85%患有ADHD的成人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問題,他們很多人在坐牢、不停換工作,或是戀愛一直失敗(而不知道原因為何)。」

國內有多位醫師也有相似觀察,沒被發現的 ADHD 隱藏患者暗啞走在你我看不見的坎坷路上。這些患者,持續無法專注、忘東忘西、沒耐性、衝動、效率差。他們一旦進入更複雜的成人世界,面對工作、同儕、伴侶,無法正常待人接物、按部就班處事,常引來批評、責備,甚至遭受歧視而更加挫折;不少患者在確診 ADHD 之前,常先被診斷出焦慮症或憂鬱症。這些隱形患者,因此,可能只被當焦慮症或憂鬱症患者治療。

從外表無法窺見 ADHD 患者內在腦神經生理的問題, 因此他人也很難輕易同理。source:amenclinicsphotos ac

很多患者可能在國小高年級階段即出現低自尊、缺乏學習動機、社交障礙。即使那些看似「因應成功」的隱形 ADHD 患者,欠缺更好的策略協助,每日為了控制自己的過動特質,以搏鬥求勝;長期這樣自己摸索,反而導致焦慮、強迫症狀的苦(推薦閱讀:諶立中:我是醫師,也是3個過動孩子的爸爸)。可以這麼說:ADHD 患者,自知或不自知,多對自己的狀況感到無可奈何,一生都在迷糊混亂中掙扎。

而讓確診出成人 ADHD 變得更加困難,還因為多數成人女性 ADHD 患者有更高的機會同時罹患憂鬱症,因而她們的過動症很常潛藏在憂鬱症之下,容易被輕忽;這也需特別值得注意。

打破迷思:李維公開自身經歷呼籲大眾要正確認識成人 ADHD

為了讓更多人瞭解「注意力缺陷過動症」,可能在長大之後依舊影響生活,李維在2014年與美國相關防治機構合作一項名為「擁有它,承擔它」(Own It)的公益活動;他透過影片,現身說法,希望更多人能破除「ADHD 只是兒童期才會有的疾患」,這錯誤迷思。

他分享自己成人期再次確診的經驗與轉折,「當我明白我仍然有 ADHD,我就能開始和醫師找出一套對我有效的治療計畫,以幫助我管理我的 ADHD。」,希望幫助成千上萬的人瞭解自己的症狀是否可能是 ADHD,並且鼓勵他們尋求專業協助。

你懷疑自己或親友有成人ADHD 嗎?

台灣目前對成人ADHD 的認識普遍不足;因此很有可能,是你、你的伴侶、或是你的親友,正是過動症患者,每天都在受苦卻不自知。想獲得改善、或想幫助你關心的他,首先需要確認是否身陷這個境況。想解開這個困惑,你可以這樣做:

可點擊看大圖,也歡迎線上填寫這份「成人ADHD自填問卷」喔。圖片來源:陳勁秀

ADHD 造成的困難程度在不同人身上有很大的差異;每個人有各自天賦的優點和弱點,後天的成長經驗、獲得的訓練機會也不同。這些差異,決定個別的 ADHD 患者需要個別化的治療和方案;找到合適你的,你就可以管理你的 ADHD 了!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 Brown, T. E. (2013). A New Understanding of ADHD in Children and Adults: Executive Function Impairments. New York: Routledge.

註解:

補充資訊:

  • 根據Reifs S.於1998年發表的數據顯示,相較於有ADHD但沒有執行功能缺陷的患者,有執行功能缺陷的過動症患者一生都更艱辛不順

30%兒童接受特殊教育,30%留級,25%青少年遭到學校開除,35%退學,26%被逮補;55%未接受治療的成人,成為物質濫用者-吸毒、酗酒、抽菸等,並且從事較高風險行為。

  • 執行功能的問題也常見於學習障礙(Learning Disorder)、腦傷患者
  • 一個人也可能有執行功能缺陷,但沒有ADHD或學習障礙

推薦閱讀:

  • 商志雍、高淑芬(民99)。注意力不足過動症。台灣醫學期刊,4,395-400。
  • 高淑芬(2016)。《找回專注力:成人ADHD全方位自助手冊》。台北:心靈工坊。
  • 許正典(2014)。《大人也有閃神的時候:終止注意力不足中與3分鐘熱度的症頭!》。新北:晶冠。
    Barkley, R. A. (2012). Executive Functions: What They Are, How they Work, and Why they Evolved. New York: Guilf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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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勁秀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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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床心理師,專長為成人ADHD評估、心理治療與生活教練;願望是看見更多人活出自我的獨特與精采。主持FB 專頁: ADHD,人生加把勁;部落格: 成人ADHD知識加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