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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福音菊虎誕生!以EVANGELION命名的臺灣新種菊虎

蕭昀_96
・2016/01/13 ・1021字 ・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SR值 525 ・七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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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又有新種菊虎!?繼2015年以賽德克族、鄒族命名發表的賽德克狹胸菊虎(Stenothemus seediq Hsiao, 2015)、鄒狹胸菊虎(Stenothemus cou Hsiao, 2015)以及獻名給臺大昆蟲系楊平世教授的平世異菊虎(Lycocerus yangi Hsiao & Okushima, 2015),2016年元月六日,由臺大昆蟲系大學部學生蕭昀及其指導教授楊平世教授、柯俊成教授和日本倉敷市立自然史博物館館員同時為亞洲菊虎科分類學專家奧島雄一博士發表了四種新種台灣菊虎。

新種菊虎─福音小黑異菊虎(Lycocerus evangelium Hsiao & Okushima, 2016)

什麼?你想問這次的新種叫做什麼名字?哼哼……残酷な天使のように~~少年よ 神话になれ~~阿勒,耳邊響起熟悉的旋律,まさか(Masaka)!?

看官您猜的沒錯,本篇研究論文的其中一種新種即以日本動畫史上最偉大的作品之一,同時影響日本流行文化甚多的《新世纪福音戰士》(日文:新世紀エヴァンゲリオン,英文:Neon Genesis Evangelion)來命名,這種幸運的昆蟲被命名為福音小黑異菊虎(Lycocerus evangelium Hsiao & Okushima, 2016),種小名為Evangelion的拉丁字Evangelium,那為何選擇這個種類來以Eva命名呢?

source:photozou.jp
source:photozou.jp

原來呀,Evangelium為拉丁文的好消息、福音”Good News”之意,又這種小型的菊虎早前一直被誤鑑定成另一種外型與之相似的小青黑異菊虎(Lycocerus nigripennis( Pic, 1938)),在本篇研究中,研究團隊檢查了大量的標本後確認這是一個新種,這個新發現對於整個研究團隊的不啻為一大福音Good News。另外三個新種分別為以採集者鍾奕霆先生、馬場金太郎博士命名的奕霆紋繪異菊虎(L. yitingi Hsiao & Okushima, 2016)、金太郎小黑異菊虎(L. kintaroi Hsiao & Okushima, 2016)以及有橙紅色前胸背板的橙胸小黑異菊虎(L. aurantiacus Hsiao & Okushima,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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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黑異菊虎 (Lycocerus nigripennis (Pic, 1938)),與福音小黑異菊虎外型非常相似,必須從外生殖器的構造去區分。

本研究成果發表在今年元月出刊的國際期刊──歐洲分類學期刊《European Journal of Taxonomy》,本研究前前後後研究檢視了超過400隻標本,一大部份來自各自然史博物館館藏,包括英國、美國、日本、法國、瑞士、臺灣等地標本典藏機構,突顯自然史博物館對於生物分類學研究的重要性。

此文由國立臺灣大學昆蟲學系大四生蕭昀撰寫,響應PanSci 「自己的研究自己分享」,以增進眾人對基礎科學研究的了解。

參考文獻:

  • Hsiao Y., Okushima Y., Yang P.-S. & Ko C.-C. 2016. Taxonomic revision of the Lycocerus hanatanii species group (Coleoptera, Cantharidae), with the description of new species from Taiwan. European Journal of Taxonomy 170:1–33.
  • European Journal of Taxonomy

 

文章難易度
蕭昀_96
22 篇文章 ・ 17 位粉絲
澳洲國立大學生物學研究院博士,在澳洲聯邦科學與工業研究組織國立昆蟲標本館完成博士研究,目前是國立臺灣大學生態學與演化生物學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員,曾任科博館昆蟲學組蒐藏助理。研究興趣為鞘翅目(甲蟲)系統分類學和古昆蟲學,博士研究主題聚焦在澳洲蘇鐵授粉象鼻蟲的系統分類及演化生物學,其餘研究題目包括菊虎科(Cantharidae)、長扁朽木蟲科(Synchroidae)、擬步總科(Tenebrionoidea)等,不時發現命名新物種,研究論文發表散見於國內外學術期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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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哥吉拉遺忘你的名字:科幻文學教我們的事──2019泛知識節
泛知識節
・2019/06/15 ・2212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SR值 561 ・九年級

  • 活動紀錄/簡克志

2019 年的泛知識節,我們邀請到陳國偉老師,現任國立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副教授,請深耕科幻領域的他一同來與我們分享科幻文學的定義、影響又有哪些?

科幻,一種邁向未來的文類

2019年泛知識節會場,講座「當哥吉拉遺忘你的名字:科幻文學教我們的事」。講者是陳國偉老師,現任國立中興大學台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副教授。

首先,陳國偉介紹了科幻的定義。知名科幻小說家兼科學家艾西莫夫認為:「科幻小說可以被定義為文學的一個分支,它涉及人類如何反應了科學和技術的變遷。」另外一方面,海萊因則認為:「科幻小說乃根據真實世界足夠的知識與對自然和科學方法完整的認知,『寫實地』推測可能發生的事物。」

陳國偉因此認為科幻小說可以說是一種「邁向未來」的文類。

科幻電影《銀翼殺手2049》劇照
科幻電影《銀翼殺手2049》劇照。圖/ IMDb

再來,陳國偉引用葉李華對科幻的定義科幻=科與幻=「科學」+「幻想」。科學是指科幻裡面有關技術層面的描寫,幻想是指科幻裡面虛構的想像。接著國偉老師引用研究科幻小說的蘇恩文,蘇恩文認為科幻小說具有「抽離」與「認知」兩種特質,並且將其運用在具有「新奇(novum)」元素的敘事上。「抽離」是指科技與時空的落差,科幻小說的科技常常是現在無法實現,但未來有可能實現的科技。「認知」則涉及了反省與批判現實,看完科幻小說之後,讀者往往會回過來反思現在。那是因為「新奇」讓讀者對現實產生了一種陌生化效果,得以用新的視角重新省視當下的現實。

科幻被區分為硬科幻軟科幻,硬科幻就是比較專注自然科學邏輯和知識設定的作品,例如:《2001 太空漫遊》或《三體》。而軟科幻是運用比較多社會學、政治學或人類學等元素的科幻作品,比較不會去詳細解釋想像出來的科技或科學現象,例如:《科學怪人》或《星際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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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偉進一步提到,一般人認為的科幻,通常是未來人類文明的進步景觀,或是涉及未來人類的終極命運。不過,實際上的科幻視角,多為科學樂觀主義的反省或轉向,透過末日題材來反思科學的有限性與科技失控的後果,例如:《明天過後》、《末路浩劫》、《機械公敵》或《我是傳奇》。科幻小說很多時候都是人與世界或人與其他物種關係的反省。

後人類:未來的「人」有哪些可能?

既然科幻作品中人的關係如此重要,那麼未來的「人」有哪些可能?國偉老師繼續進入「後人類」的話題。Hayles 在 1999 年的著作《我們如何成為後人類?》裡面,探討了後人類的可能形式。而林建光《賽伯格與後人類主義》裡面,認為生命的本質不在於身體,而在於資訊模式。也就是肉身可能會消滅,但是意識或記憶則可以透過資訊的形式一直保存下來。

在後人類的概念裡,人與機械的界線是模糊的,因為人是以賽伯格(Cyborg,模控生物體)的形式存在。而科幻作品裡面,通常會去探討人類與後人類之間的互動之中,什麼是「人性」?「人性」如何透過後人類展現?例如:電影《AI 人工智慧》與《攻殼機動隊》。

電影《攻殼機動隊》海報
電影《攻殼機動隊》海報。圖/ IMDb

以科幻作品討論創傷的衝擊與忘卻

最後,陳國偉認為在亞洲(特別是日本),科幻作品其實還乘載著記憶與遺忘的交互辯證,是忘卻與記憶的政治裝置。日本在 2011 年發生 311 災害的傷痛,是三重末日恐懼的創傷,包括核災與戰爭的連結,讓日本人回憶起 WW II 的原子彈爆炸。還有歷年來對地震的恐懼,則呼應小松左京著作的日本科幻小說《日本沉沒》。例如:《新世紀福音戰士》劇場版裡面的第三次衝擊,就像是為了回應日本 311 災害,因為 311 就是日本百年來的第三次大地震,庵野秀明期望在末日的災難裡面找回人與人情感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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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偉又舉了《哥吉拉》和《你的名字》為例。2016 年電影《哥吉拉》為何比《你的名字》更受到學院派和電影專業人士的歡迎?《你的名字》裡面有許多和 311 災難的巧合,例如在祭典裡面做緊急逃難廣播的女生名字和 311 受難者相同。不過在《你的名字》裡面,許多人都沒有關於隕石滅村災難的記憶,國偉老師認為劇情暗示著日本人希望忘記福島災難。但《哥吉拉》卻是對 311 災難記憶的批判。現實對於虛構,就像日本對於哥吉拉,哥吉拉就像是上述三重創傷忘卻的召喚,把創傷召喚回來。

平成系列的哥吉拉經典形象。圖/WIKI

哥吉拉是海底的核廢料所催生的,正對應福島核災。電影裡面美國主張以核彈去摧毀哥吉拉,又要把核彈丟在日本。同時,哥吉拉也批判了日本官僚主義的顢頇,也呼應 311 災難中日本官方的低效率作為。《哥吉拉》作為科幻故事的載體,連結到現實日本社會的當下,不斷地提醒著人們已經忘記或想要忘記的事情。

科幻作品有著銘刻歷史記憶的功能,讓現在的人得以反思過去和勇於面對,也正是科幻文學可以教我們的事。

  • 註 1:其實葉李華在2018年的泛科學院課程〈科幻的實用定義與基本精神〉中,已經修正這種將科幻看成科與幻的定義。葉李華認為科幻難以定義。科幻(Science fiction)必須視為一個整體,不可拆開成科學(Science)加上幻想(fiction)。

只看活動記錄不過癮嗎?當天的現場影像記錄可至泛科學院免費觀賞:【線上影音】2019 泛.知識節-當哥吉拉遺忘你的名字:科幻文學教我們的事

泛知識節
24 篇文章 ・ 4 位粉絲
從「科學太重要了,所以不能只交給科學家」,到「科學家太重要了,所以不能只懂科學」,再到「知識太重要了,所以不能讓它關在牆裡」,「泛知識節」為泛科知識召集之年度大型活動,承繼 PanSci 泛科學年會的精神與架構,邀請「科學」「科技」「娛樂」「旅行」四個領域的專家與耕耘者,一同談說、分享、攻錯。 這是一個大型的舞台,我們在此治茶拂席,虛位以待,請你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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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餅沒有太陽,隱翅蟲也不一定要隱翅
胡芳碩_96
・2019/04/30 ・2023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SR值 506 ・六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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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翻攝報紙

沒多久前,報紙這張照片被轉到臉書板上,大家就開始議論,這個蜂哪裡隱翅了?翅膀這麼大怎麼會當牠是隱翅蟲?而我看到這些留言當下的反應是:「隱翅蟲一定要隱翅嗎?」

太陽餅裡面沒有太陽;老婆餅裡面沒有老婆,隱翅蟲也並不一定要隱翅啊!

隱翅蟲的英文俗名是 rove beetle(流浪甲蟲),而中文俗名隱翅蟲(隱翅甲)這個詞在 1930 年代的文獻中就已經被使用了,但我一直都認為「隱翅蟲」這個中文名很怪,哪裡怪?因為幾乎所有甲蟲的後翅都隱藏在翅鞘下面,除了少數幾個例外,如:筒蠹蟲。

翅鞘也小小的筒蠹蟲。 圖/陳震邑

如果將「隱」的意思解釋成「小」或許勉強還說得通,但隱翅蟲還是有一部份的類群擁有幾乎完全包覆腹部的翅鞘呢!今天就來跟大家介紹隱翅蟲,以及那些不像隱翅蟲的隱翅蟲,還有一些些長得像隱翅蟲的其他甲蟲們。

剛降落的頰脊隱翅蟲 (Quedius beesoni),後翅還未收起來。 圖/陳偉峰

什麼是隱翅蟲?

首先我們要先知道要怎麼辨認隱翅蟲科(Staphylinidae),隱翅蟲作為世界上物種多樣性最高的類群之一,牠們形態也是相當多樣的,但大多可以由以下兩個特徵將牠們和其他昆蟲區分開來,如:「大多數」翅鞘短於腹部、六或七節柔軟、可見的腹部(多為六節)。儘管這兩個特徵能將大部分的隱翅蟲與其他的昆蟲區分開來,但事實上還是存在相當多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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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隱翅蟲真的有那麼可怕嗎?隱翅蟲皮膚炎又是怎麼一回事?

容易引起隱翅蟲皮膚炎的紅胸隱翅蟲是典型的隱翅蟲。
大多數隱翅蟲翅鞘短小(不完全包覆腹部)、有六節柔軟的腹部。
常可於哺乳類糞便中見到的普拉隱翅蟲 (Platydracus sp.) 也是屬於常見且典型的隱翅蟲。
常能在水邊見到的突眼隱翅蟲(Stenus sp.)也是典型的隱翅蟲。 圖/馬承漢

那些長得不像隱翅蟲的隱翅蟲科成員

像是苔甲亞科(Scydmaeninae)的隱翅蟲,就是其中的例外。牠們多生活在落葉層或是枯木中,這個亞科的隱翅蟲的翅鞘大多完全包覆住腹部,只有少數的例外。苔甲亞科原先被視為獨立的一個科,但近年學者透過分子系統發育分析以及形態發育分析,結果皆支持苔甲是廣大的隱翅蟲科裡的一個亞科(Grebennikov & Newton, 2009)。

長相奇特的苔甲亞科。 圖/Jaloszynski, 2018

而若提到長得不像隱翅蟲的隱翅蟲,那也不得不提四眼隱翅蟲亞科(Omaliinae)了。這個亞科的隱翅蟲有一部份是長相怪異的傢伙,像是分佈在臺灣高海拔山區的蔣氏四眼隱翅蟲(Deinopteroloma chiangi)就是其中一個例子,牠的特色就是他的翅鞘已經完全包覆住腹部了。這個屬的隱翅蟲原來發表時被當作是埋葬蟲科(Silphidae)的一員,但 1985 年由著名的隱翅蟲分類學家 Dr. Ales Smetana的形態分析結果,支持該屬為隱翅蟲科,且應被放置在四眼隱翅蟲亞科中(Smetana, 1985)。

蔣氏四眼隱翅蟲(Deinopteroloma chiangi)的模式標本。

還有兩個翅鞘幾乎完全包覆腹部的隱翅蟲亞科:出尾蕈甲亞科(Scaphidiinae)及毛薪甲亞科(Dasycerinae),這兩個亞科都是食菌性的隱翅蟲,出尾蕈甲亞科在以往也被認為是獨立的一個科,而毛薪甲亞科過往也被認為應該被放置在姬薪蟲科(Latridiidae),但兩者也都透過後續學者的形態分析,支持牠們是屬於隱翅蟲科的一群,甚至是近年的分子分析也都支持牠們屬於隱翅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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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尾蕈甲 (Scaphidium sp.)
雙色毛薪甲(Dascycerus bicolor)。 圖/ wikipiedia

有沒有其他翅鞘也小小的甲蟲?

答案是有的,一些翅鞘短小的甲蟲,牠們也常常被誤認為隱翅蟲,像是部分的出尾蟲科(Nitidulidae)以及菊虎科的短翅菊虎屬Trypherus)、隱翅菊虎屬Ichthyurus)。我還記得有次在北部某大學的昆蟲標本館檢查隱翅蟲標本時,大約有半數都是隱翅菊虎,可見連相關科系的學生也都會搞錯呢!

出尾蟲科可以透過腹部節數與隱翅蟲科簡單區分。 圖/何彬宏
黑足隱翅菊虎(Ichthyurus klapperichi)也被常常誤認為隱翅蟲。 圖/馬承漢

延伸閱讀

參考文獻

  • Jaloszynski, P. 2018. World genera of Mastigitae: review of morphological structures and new ecological data (Coleoptera: Staphylinidae: Scydmaeninae). Zootaxa 4453 (1): 001-119.
  • Grebennikov V. V. & Newton, A. F. 2009. Good-bye Scydmaenidae, or why the ant-like stone beetles should become megadiverse Staphylinidae sensu latissimo (Coleoptera). Eur. J. Entomol. 106: 275-301.
  • Smetana, A. 1985. Systematic position and review of Deinopteroloma Jansson, 1946, with descriptions of four new species (Coleoptera, Silphidae and Staphylinidae (Omaliinae)). Systematic Entomology 10 (4): 471-499.
胡芳碩_96
6 篇文章 ・ 8 位粉絲
國立中興大學昆蟲學系畢業,現任臺灣研蟲誌編輯。研究興趣主要為隱翅蟲科 (Staphylinidae) 的系統分類學及擬鍬形蟲科 (Trictenotomidae) 之生物學等。研究文章發表於國內外各大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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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的我們還有原罪嗎?還需要福音與救贖嗎?從哲學談《新世紀福音戰士》
好青年荼毒室
・2017/09/01 ・690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SR值 494 ・六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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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豬文

舊世紀福音:「神用六天創造了世界,我們的祖先在那裡活得幸福快樂。但有天,他們受不住引誘,吃了禁果,所以我們都有原罪。我們都有原罪,所以我們的一生就是一個救贖的過程。上帝派了祂的兒子到這個世界,為我們犧牲,所以我們都得到救贖。」

隨着人類文明的發展,尤其是科學的進步,這個關於原罪、福音與救贖的故事愈來愈少人相信。對很多人來說,這只是人類歷史中,一個曾經使人痴狂著迷的故事。它已經是一個舊世界的福音故事。那麼,活在「新世紀」的我們,還有原罪嗎?我們仍需要救贖與福音嗎?

「需要。」《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監制庵野秀明這樣說。

活在「新世紀」的我們,仍然有一種無法擺脫的「原罪」。但又有誰能救贖我們呢?我們期盼着的新世紀福音又是什麼?人類為什麼需要補完?又如何能夠補完?或許《新世紀福音戰士》便是講這樣的一個故事。

或許是害怕孤獨吧

新世紀的人,不再相信自己都是上帝的兒女,不再相信身邊的人都是自己的弟兄姊妹,不再受亞當夏娃的羈絆所牽扯。我們成為了新世界的主人,每個人都是獨立、自由、自主。不用神之子,我們早已救贖了自己。但新世紀的我們,就此過回當初亞當夏娃的美滿生活嗎?似乎新世紀的生活並沒有變得美好,我們依舊活在絕望、痛苦與恐懼之中。那麼,我們到底在害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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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新世紀的生活並沒有變得美好,我們依舊活在絕望、痛苦與恐懼之中。圖/動畫截圖

當上帝跟我們的羈絆、人類祖先跟我們的羈絆,以至我們彼此的羈絆都失去的時候,我們就是一個個孤懸的個體。活在新世紀的人,最害怕的是寂寞、是疏離、是自己孤獨的存在。

因此,我們都需要他人。無論快樂與憂愁,我們都需要和別人在一起。一個人的快樂,彷佛不是快樂。一個人的憂愁,像是兩倍憂愁。為了打開那度與人連在一起的窗,人類瘋狂地發明了無數「社交」工具:Facebook、IG、Whatsapp、Line、Skype,為的就是使我們可以無時無刻地與別人在一起。只要我們願意,我們孤獨的「原罪」必會得到救贖,就像舊世紀裡的福音一樣。

外表堅強的明日香,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獨自一人活下去。source:IMDb

外表堅強的明日香,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獨自一人活下去。她相信,即使爸爸不在、媽媽不在,她也可以活得好好的。但她真的能做到嗎?她真的抵受到寂寞隨時隨地的來襲嗎?無論她外表多堅強,到頭來,還是會因為寂寞而哭。

努力逃避一切人際關係的葛城美里,也無法真正孤獨地活著。source:IMDb

努力逃避一切人際關係的葛城美里呢?她也無法真正孤獨地活著。無論她多努力收藏自己,她還是需要別人。對着加持良治、赤木律子、碇真嗣,美里總有些時候會忍不住敝開自己的心,哪怕只是扇敝開一瞬間很快又閉回去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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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於我的意義,除了是心理上的慰藉之外,還有行動上的意義。以真嗣為例,他人為真嗣提供了一種生活方式:每事隨大眾而活。大眾不是一個具體的人,只是眾多的他人所組成面目模糊的東西。但這個面目模糊的東西卻有種力量,可以對我的生活指手劃腳。我甚至可以把整個生命交託給「它」。

碇真嗣一直也在過這種毫不費力的生活。別人要他駕駛 EVA,他便駕駛 EVA,別人因此稱讚他,他便更投入在駕駛之中,甚至把駕駛 EVA 當成了自己整個生命的基礎。當別人託管了碇真嗣的生活之後,真正的碇真嗣便不用再為自己的生活費煞心神。在明日香眼裡,這種交托給大眾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種輕鬆的生活方式」。

當別人託管了碇真嗣的生活之後,真正的碇真嗣便不用再為自己的生活費煞心神。source:IMDb

因此,當真嗣發現自己在一個只有自己沒有他人的世界時(第廿五話),他立刻感到手足無措。只能說「告訴我到底該怎麼辦好」。或許,你會覺得真嗣這種完全依賴他人的生活方式,太過極端,並非一般人的處境,但我們仔細省視一下自己的生活,他人仍然是極其重要。

設想一下,世界上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你一個,有多少人仍然會做現正手頭上在做的東西?有多少人還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標?我們在思考要做甚麼不做甚麼時,他人總是像個拿不掉的背景,是我們行動時潛而不顯的前提。即使你沒有把生命假手於人,我們絕大部分所做的事也唯有他者存在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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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以前的人由上帝引領一樣,我們現在也可以把自己交由大眾引領,免去思索自己下一步要去哪裡的痛苦。沒有了他人作為我生活的背景,沒有了大眾作為我的牧羊人,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因為沒有了他人,我們都不知道能到哪裡去。

他者存在甚至是我存在的先決條件。沒有他人,我便無法能把「我」這個東西的界線劃出來。我把「我」這個東西的界線劃出來的一瞬間,他者也同時被劃分出來了。這就像你在一無所有的白紙上劃出第一個圓形,圓形存在的同時,不屬於這個圓形的東西也存在了。佛家說,這個狀態「如兩束蘆,互倚不倒」(《雜阿含經》)。你我就像兩根蘆葦,你依著我,我依著你。拉走任何一邊,另一邊都不可能站得住。[1]

只要你是一個人,而不是 AT 力場強大的使徒,你就不可能孤獨地活着。source:Pascal

我們心理、行動、存在上都需要他人。對軟弱的碇真嗣如是、冷酷的綾波零如是、外表堅強的明日香如是、成熟能幹的葛城美里如是、甚至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碇源堂也如是。只要你是一個人,而不是 AT 力場強大的使徒,你就不可能孤獨地活着。

也或許是害怕他人吧

「我們無法獨自存在」只是整個新世紀原罪故事的一半。因為如果童話中,「兩人永遠幸福快樂地活下去」的情節是真的話,「我們無法獨自存在」這個宿命根本沒甚麼大不了。可是,我們都知道「兩人永遠幸福快樂地活下去」只是騙人的幻想。這從來都不可能。你我除了是兩束蘆葦,更像兩把利刃。兩個人走在一起,總有互相撕磨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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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個《新世紀福音戰士》的故事中,同步率是個永恆的問題:同步率100%永遠只是個短暫的僥倖。

在整個《新世紀福音戰士》的故事中,同步率是個永恆的問題:同步率100%永遠只是個短暫的僥倖。source:動畫截圖

你與我之間的關係是如此脆弱,我們的存在也是如此脆弱。在渴求他人的過程中,我們總是如此害怕。我們害怕別人討厭自己,害怕別人不再需要自己,害怕別人離自己而去。在與他人相處的時候,我們總是提心吊膽,總是禁不住猜度別人眼中的自己。甚至,我們會成為了一個只為了討好他人而活的人。碇真嗣喜歡駕駛 EVA 嗎?凌波零喜歡嗎?明日香喜歡嗎?根本沒人喜歡。碇真嗣討厭碇源堂,但也怕被他討厭。怕被他討厭,因為怕被他拋棄。怕被他拋棄,因為碇真嗣是人。

碇真嗣討厭碇源堂,但也怕被他討厭。source:IMDb

明日香時常想勝過他人,因為她想被別人需要。她想被別人需要,因為她知道她的爸爸、媽媽都不再需要她。如果沒有人再需要她,她也沒有存在的理由。

明日香時常想勝過他人,因為她想被別人需要。如果沒有人再需要她,她也沒有存在的理由。圖/動畫截圖

的確,像明日香所說,把生命交託給別人,是一種輕鬆的生活方式。但這也意味著我的生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一個不是自己的生命,無論是個多麼出色的 EVA 駕駛員,又有甚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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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裡,就像碇真嗣所說,總等待他人可以「告訴我該怎麼辦才好」。但這個不知接下來要做甚麼的世界,也是一個做甚麼都可以的世界。我不知道要做甚麼,正正是因為我似乎甚麼都可以做。也就是說,沒有他人的世界,才是一個真正自由的世界。

在這個只有我的世界裡,我是一切的主宰,一切的中心。世上的一切都在黑暗裡靜靜地待着,我是唯一可以照亮他們的光。只有我能把它們從寂靜之中喚醒,使它們的存在變得有意義。整個世界裡,只有我有權,去評價它們,去喜歡或厭惡它們,去親近或拋棄它們。[3]

如果我想生火,我隨手拿起一根樹枝,這根樹枝便是燃料。但如果我想爬山,它便成為了一根手杖。如果我既不想生火又不想爬山,它便只會繼續躺在路邊,在黑暗中待著。世上的一切,它們的意義、價值的高低,都由我一人說了算。我「統治」著這個世界。我是自由的。

在這個只有我的世界裡,我是一切的主宰,一切的中心。我「統治」著這個世界。我是自由的。圖/作者提供

但當他人走進來了之後,一切都改變了。他人破壞了這個自由的世界。這就像這部只有我一個人做主角的電影,突然多了另一個主角。更可怕的是,我知道我在這個「另一個主角」的眼中,就只是一個配角,正如他在我眼中永遠不可能是主角。我在他的眼中,就像他在我眼中一樣,只是一個被我所評價、喜歡或厭惡、親近或拋棄的一個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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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有個有個著名的故事,可描述這個經驗。設想,某酒店房間傳來一陣聲音,好奇的我透過房門的鑰匙孔去偷看房間發生的事情。這個時候的我,是世界唯一的觀察者。即使我是在偷窺,我也不會感到羞恥。因為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可以被評價,成為一個被引以為恥的對象。突然,一個酒店的員工站在我背後。我回頭一看,看著他正看著我。羞恥的感覺一瞬間便充滿了我的身體。我立即開始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我所說的一切,一舉手,一投足都被他人看在眼裡,成為他人評價的對象。圖/作者提供

這個經驗說的是,在只有我的世界,我是賦予意義的主體,也是世界的中心。但他人闖進來之後的世界,我成為了被評價的客體,也放逐到世界的邊緣。突然,我不再自由了。我所說的一切,一舉手,一投足都被他人看在眼裡,成為他人評價的對象。當我意識到這點之後,我便會為自己感到羞恥,亦感到要向別人交待的壓力。沒有他人的話,我又怎會無端為自己偷窺的行為作個解釋?又怎會無端為偷窺的自己感到羞恥?

當他們意識到自己不如別人所期望時,他們都為自己的存在感到羞恥,甚至寧願自己從不存在。圖/作者提供

因為不想再被人視為懦弱,所以碇真嗣強迫自己勇敢。因為不想被人視為無用,所以明日香強迫自己成為最出色的人。當他們意識到自己不如別人所期望時,他們都為自己的存在感到羞恥,甚至寧願自己從不存在。

而且,我與他人的相處永遠在矛盾之中。因為他人作為世上除我以外的主體,挑戰了我對世界的「統治權」。我本來自由地「統治」着世界,世界的一切意義都是我所賦予的。但當我意識到世上還有其他評價者時,我便發現,我對事物的意義根本沒有控制權。我與他人的相處,其實就是在爭奪意義的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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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疲倦的我走向眼前一張長椅,我看到的是一個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但對從另一邊走過來的上班族來說,他看到的是一個可以用來吃午餐的地方。我們都是「統治者」,但我們卻生活在同一個世界。我們共同的事物經驗,卻各自賦予事物不同的意義。一張公園長椅的意義可能沒甚麼大不了。但他人與我所爭奪的,也可以是某個人的意義,甚至我自己的意義。這些意義的爭奪,便是為甚麼人與人永不可能「和平」共處的原因。

因為他人,所以我永遠活在彷徨之中、所以我失去了屬於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恥於自己的存在、所以我要向他人交待、所以我失去了對世界的「統治」而變得不自由。但我們能夠逃回去那個只有自己的世界嗎?No Exit。

新世紀的原罪便是:我永遠需要與他人活在一個沒有出口的房間,但他人永遠是個地獄。[2](電視版《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第 25、26 話可能是日本動畫史上最令人錯愕的結局。從劇情的角度看,這個「結局」無疑是令人無言的,但其實這兩話透過一種意識流的手法,表達了整個故事的核心:新世紀的原罪。)

新世紀福音與救贖

這個讓人絕望的存在處境,便是新世紀的原罪。

人類有原罪,所以我們需要救贖,也就是——人類補完計劃。

source:satwoon

人類如何才能補完?對 SEELE 來說,便是解放全人類的絕對領域,打破人與人之間的隔膜,使一切個體都融合在一起,回歸成一片 LCL 之海。這便是我們的救贖,新世紀的福音。在這片 LCL 之海中,不會再有憎恨、不會再有拋棄、不會再有不自由、不會再有羞恥、不會再活不下去。因為這裡連他人也不再有,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這是我們唯一的補完計劃嗎?對碇真嗣的母親碇唯來說,這個不是真正的新世紀福音,因為沒有了有如地獄的他人,也等於沒有了自己。碇唯認為,SEELE 的計劃,與其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如說是沒有你也沒有我,一切歸於虛無。

所以碇唯走的是另一個極端:若果我們不能「打成一片」,倒不如使人類可以強大得有如使徒般活著。所以她製造了一種可以寄存人類靈魂的 EVA 機。EVA 機的參照原型正是 AT 力場強大得可以孤獨地活著的使徒。如果我們可以像使徒強大,不用依賴他人的存在而活的話,我們的原罪也一樣能夠被救贖。

這便是碇唯心中另一個方向的人類補完計劃。

「真令人受不了」

一切歸於虛無,還是永遠孤獨地活著?意外成為「上帝」的碇真嗣,在最後放棄了這兩個選項。他選擇了原本的世界。沒錯,這個與他人困在一起的世界就是個地獄。碇真嗣在選擇完之後,看到明日香這個他者的一瞬間,便痛苦得想挬死她。這個有你有我的世界,就如全劇最後一句對白所說:「真令人受不了」。

這個與他人困在一起的世界就是個地獄。碇真嗣在選擇完之後,看到明日香這個他者的一瞬間,便痛苦得想挬死她。圖/作者提供

但也唯有這個有你有我的世界才會有愛與感情。沒有了他人、沒有了恨,也不會有愛。他人就是地獄,但也唯有他人,這個世界才會如此精采。沒有了他人,就不會有朋友、親人和愛人。所以,碇真嗣放棄了「救贖」,回到這個充滿了人與人的世界,回到他人的地獄裡。每天緊緊地夾在他者之間的你,又同意碇真嗣最後的選擇嗎?

碇真嗣放棄了「救贖」,回到這個充滿了人與人的世界,回到他人的地獄裡。圖/作者提供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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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新世紀福音戰士》這套動畫是神作,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反對。[4] 即使你沒有看過《新世紀福音戰士》,你也會聽過凌波零、暴走、使徒這些東西。不過,與它受歡迎程度成正比,正是其晦澀程度。

它之所以是一套極難懂的作品,因為一方面,撇開這套作品所探討的主題與所包含的哲學意涵,這套作品的故事情節本身就已極其難懂。大量世界觀設定都沒有明確交待過。至少,我在第一次看這套動畫的時候,連使徒是甚麼、為甚麼要跟使徒戰鬥也是完全沒有搞懂。一口氣看完廿十多集後,只記得看了一堆超有型的 EVA 機在暴走。

source:IMDb

另一方面,這套動畫用了一大堆宗教符號及疑似科學術語。甚麼死海文書、亞當、S2機關、迪拉克之海(迪拉克 Dirac 是二十世紀的一位英國物理學家),每每看得人頭昏腦脹。在這些宗教與科學符號的迷霧下,《新世紀福音戰士》的故事便變得更撲朔迷離,更不用說它所包含的哲學意涵。

關於宗教與科學符號的部分,個人認為只是一種文學的修辭手法,用以渲染整套作品的神祕氣氛,對我們理解整套作品來說,不太重要(當然,正如第一節所說,此作品探討的主題與整部聖經的主題是有相通之處,這才令庵野秀明可以大量借用宗教符號)。至於情節的部分,如果室友連第二次衝擊、第三次衝擊、使徒與 SEELE 等不同人物的目的是甚麼都不了解的話,我強烈建議有空可以看看 Eva Zone 這個網站。裡面有對情節極其詳盡的分析,看完絕對可以知道究竟整個故事在講甚麼。

注釋

  1. 嚴格而言,這裡說的是「我」存在,必然依賴於「非我」的存在。沒有「非我」便無所謂「我」。而「他者」一般指的是他人,他人只是眾多我以外的東西之中的一種。但「他者」的特性,在於他也是與我有同等地位的主體(下文會解釋這點),與其他能完全受我掌控的「物」不一樣。所以「他者」是「非我」中最為顯著者。
  2. 此處參考了沙特的《存在與虛無》與劇作《No Exit》。
  3. 此比喻啟發自朋友火鳳凰。
  4. 本文所談的主要是《新世紀福音戰士》的舊電視版 1-26 集,以及舊劇場版《The End of Evangelion》。漫畫版以及 2007 年開始上映的新劇場版不在討論範圍內。(編按:不過圖片有引用自劇場版的範圍。)

  • 二千多年前,曾經有個叫蘇格拉底的人,因為荼毒青年而被判死,最終他把毒藥一飲而盡。好青年荼毒室中是一群對於哲學中毒已深的人,希望更多人開始領略、追問這世界的一切事物。在他們的帶領下,我們可能會發現我們習慣的一切不是這麼理所當然,從這一刻起接受好青年荼毒室的哲學荼毒吧!

本文轉載自好青年荼毒室(哲學部),〈新世紀(EVA)的原罪、救贖與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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