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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出連結!如何發酵出獨特的食文化?|《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多樣性:發酵、科學、微生物》系列講座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0/07/08 ・4786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SR值 487 ・五年級

本文與國立臺灣科學教育館、臺灣大學創新設計學院以及大學PLUS計畫辦公室合作

  • 文字紀錄 / Der
    文字編修 / 泛科學編輯部

《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多樣性:發酵、科學、微生物》系列講座以「發酵文化」出發,邀請不同專業領域的研究者與實務工作者對談,探索其如何交織於地方自然環境條件、農作型態與飲食文化。

提到原住民飲食文化,你會想到什麼?具有獨特香氣的小米粽「阿粨」,野味十足的山菜和溪魚,或者極具代表性的醃豬肉?吃,作為生態學與原住民在地知識的交會點,領著我們深入傳統,進而理解並想像地方上充滿各種發展的未來。

這次的主題為「地方發酵:原住民食文化」,邀請到「小米方舟計劃」的夥伴,臺北醫學大學醫文所的林益仁老師,以及來自尖石鄉的泰雅族人芭翁老師與夏禾大哥,分享他們如何在復育小米的過程中找到「保種」的意義,並探索微生物的奧妙,重新詮釋原住民最擅長的「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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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應氣候變遷衝擊前,先重新學習古老的智慧

「小米方舟」計劃由長期在部落耕耘的林益仁老師主持,從聖經典故諾亞方舟帶出「保種」主旨,希望與當地的泰雅族人一同努力,推動保種的工作,並健全當地社會生態體系(Socio-ecological system)。

「小米方舟」是怎麼來的呢?林益仁老師分享,是因為幾年前受到國際原住民生態農夫結盟會議(INIEF)之邀,與各國原住民討論氣候變遷的相關議題,因而開啟了小米方舟的契機。

該運動的主軸在於「面對氣候變遷的衝擊」,並向長久居住於同一片土地的原住民取經,因為原住民文化中累積了許多與環境有關的觀察及知識,「他們認為這些內容或許會透露跟環境變遷有關的因應方式。」他解釋。

林益仁老師與芭翁老師一同參加了於不丹舉行的首屆會議,而後幾年又陸續去了塔吉克、吉爾吉斯、祕魯等高山國家。這些會議的主角不是學者,而是各地的原住民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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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益仁老師與芭翁老師受邀參加 INMIP,討論氣候變遷。圖/林益仁老師提供

「活動以『走動式工作坊』的方式進行,不在會議廳內討論,而是走入田野裡面、走入不同部落,談論在地知識。最後收攏大家的談論內容,由團隊代表帶到聯合國的氣候變遷相關會議中。」林益仁老師說,「受到國外草根行動的影響,小米方舟誕生了。我們發現原住民對土地與周遭環境的觀察是很有用的,能夠對現代科學有所貢獻,但這些知識需要在實踐過程中才能理解,實際走動、操作非常重要。」

種豆得肉?泰雅族重視生態網絡的食文化

林益仁老師深入尖石鄉的泰雅族部落多年,同樣透過移動式工作坊,帶著學生走進山林。部落朋友會帶領他們,第一堂課就去打獵,學設陷阱。泰雅族獵人告訴他們,打獵要先了解獵物吃什麼,才會知道動物會在何時何地出現,例如,氣味強烈的肉桂果實或葉子附近,就有可能吸引到山羌與飛鼠。

不同於我們所知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獵人們的哲學是「種豆得肉」,作物長出來後,自然會吸引動物跑來。「我這才理解,種瓜得瓜是遺傳學,種豆得肉是生態學。這也是泰雅族文化中食物部分的精神,你可以發現不是只介紹一種食物,而是背後的生態網絡關係。」

同樣的精神也體現在小米播種祭(Sbalay)中,泰雅族人會跟當地看得見、看不見的生靈說話,在禱詞中告訴大家,接下來他們會開始利用這片土地,希望能得到祝福。林益仁老師說,「泰雅族認知到這片土地並不是私有財產,一直以來有不一樣的人、非人在使用,他們懂得尊敬。食物不只是物質面,還有社會面甚至靈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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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益仁老師帶著學生一起走入部落,學習體驗原住民的食文化。圖/林益仁老師提供

寄託泰雅族生命的食物:小米

芭翁老師來自尖石鄉田埔部落,現在最重要的工作是找回消失了三十幾年的小米,她說:「我們泰雅族不能沒有小米。」

小米其實有許多品系,在部落飲食中的應用範圍極廣,有些顏色較深的小米能夠拿來釀酒;黏性較強的小米適合用來做糕,在婚喪喜慶時製成傳統麻糬;沒有黏性的小米則通常當主食食用。

不同品系的小米,適合製作不同風味的食品。圖/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館訊第 232 期

從不丹回來後,芭翁老師開始思考自己能為氣候變遷做些什麼?她下定決心,要想盡辦法把泰雅族部落的小米種回來。遠至南投、宜蘭、復興區,近至鄰近的司馬庫斯,透過夥伴們的協助,她拿回存放在農試所與其他部落的種子,試圖進行復育。

第一年,她與父親以每格寬 1~1.5 公尺的九宮格開始進行小規模栽種,直到今年第五年,部落族人紛紛參與,田地裡滿滿都是人,從小朋友、爸爸媽媽,到阿婆阿公都加入了。種植時,大人們並不會特別禁止小朋友進入水田,「就是希望他們的生命裡面有小米的紀錄。」芭翁老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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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中原本用來存放小米的穀倉,如今變成了展示館兼小米教室,芭翁老師更製作了「小米色票」,讓大家能清楚看見不同小米在色澤、形狀、米穗上的差異。同時,她也將種子分給其他部落,希望小米保種的行動可以持續下去。

如今田埔部落成功種植約 40 個品系的小米,芭翁老師發現這五年來栽種的不只是小米,還將泰雅族的語言、儀式、文化,以及部落中人跟人之間的關係,都種回來了。

田埔部落成功種植約 40 個品系的小米,還將關係給「種」了回來。圖/小米方舟臉書

種小米的過程中包含了許多泰雅族獨有的儀式,如種植前的「開墾季(祭)」、播種時的「播種季(祭)」。沒錯,這裡用了兩個「ㄐㄧˋ」,因為既是「季」──長達 1~1.5 個月的時段,也是「祭」──不可或缺的儀式。

中間歷經間拔除草、初果(泰雅族會在耕地外圍種植黃瓜,讓上山工作或狩獵的部落族人飢餓時食用)、趕鳥,後面的收割、入倉與初熟也有儀式,採收後還要經過曬、脫粒與脫殼等等處理,才能變成可食用、釀酒、做糕的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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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家分享這麼多小米的細節,是因為小米是泰雅族生命寄託的作物。」芭翁老師說。

從保存食物開始,醞釀出獨一無二好滋味

對泰雅族來說,發酵的意義是保存食物,在過去沒有電力的時期,發酵可以延長食物的可食性,「而釀製的重點在於:你要釀什麼?發酵到什麼程度?」芭翁老師分享道。從前的生活沒有現在方便,當遇到舉辦婚禮這種大事,便要翻過整座山頭,去另一個部落告知,因此所有的食物都必須妥善思考該如何保存,依需求去選擇處理方式。

她將醃製分為四個要素:材料、工具、步驟、功能。泰雅族醃製的「材料」廣泛,包含小洋蔥、生薑、辣椒、芥菜等植物,以及虎頭蜂蜂蛹、飛禽走獸等動物;「工具」有鹽巴、蔗糖等食材,以及鍋子、甕、罐子等器具。「步驟」則視醃製物而定,如洗滌、抹鹽、靜置、瀝乾、蒸煮、攪拌、放置與開封;「功能」也各有不同,從祭典、狩獵、婚禮,到約定、賠償,甚至避邪。

泰雅族有名的傳統食物「得麼面(tmmyan)」(醃肉),便是一道需經過發酵流程的料理。首先,將空罐洗淨、瀝乾,接著清洗小米、煮至半成熟,放涼待用。豬肉清洗瀝乾,切成約 1 公分寬厚的條狀,抹上適量鹽巴,與準備好的小米攪拌,也可以加入山胡椒(馬告)或生薑調味。最後裝罐封緊,再以膠布纏繞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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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後的得麼面又鹹又香,滋味豐富濃郁,無論配菜下酒都是一絕,自用或待客都令人回味無窮,更有孩子會忍不住一塊接著一塊當零嘴吃,足見那令人著迷的程度。

利用「微生物」,發展自然農業

除了應用在料理之中,夏禾大哥更利用了發酵的智慧,改變整座農場。提起一切的開端,夏禾大哥說,過去務農噴灑農藥時,都必須搭配防衣與防毒面具,連自己都有疑慮,消費者肯定也會擔心,讓他不禁思考:「究竟什麼才是我想要的農業?」於是,他回到部落,開始嘗試自然農業。

「自然農業又叫做傻瓜農,意思是很笨的人才這麼做,這背後的學問和部落老人家的知識有關,也和我接下來要談的『微生物』大有關係。」

夏禾大哥喜歡爬山,觀察這座天然教室,在不同海拔高度收集微生物,取樣後成為自己農業的基礎。另外,他也會用剩下的米飯取菌,將米飯裝盒放入土中,並蓋上竹編與木頭,防止被老鼠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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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桂竹而言,老人家說如果竹筍很甜,就不能拿(竹子)來蓋房子,因為這麼甜容易蛀蟲。但是我發現,竹筍很甜的時候地上會有很多微生物、能看見菌絲,我就從中取樣、培養,想辦法帶回農場,成為我的原料。」他說。

夏禾大哥帶著微生物回到農場,開始嘗試繁殖與利用。「在竹林中看到的菌絲是白色的,繁殖出來如果看見黃、藍、紅色就代表發霉了,不是我要的微生物。我培養到整個地面都變成微生物,裡面包含很多透過部落知識去調整的過程,也就是我們說的發酵。」

夏禾大哥會米裝入盒中,取樣微生物,進行培養。圖/Pixabay

取之部落、用之部落,「發酵」出肥料與飼料

這些微生物可以做什麼呢?夏禾大哥以山上的植物搭配微生物,培養成農場可用的資源,用來種菜施肥、雞飼料。

雞吃了添加了發酵營養液的飼料,長得健健康康,自然能生出健康美味的雞蛋。除此之外,他更告訴我們:微生物還能打造出乾淨無味的雞舍!一般談到雞舍,我們容易聯想到排泄物交雜、臭氣薰天的場所,不過,夏禾大哥的雞舍卻不臭,孩子們甚至願意赤腳走進去,正是因為「微生物都在幫我們工作。它能快速分解雞糞、把糞便變成硬塊。如果不使用微生物,大概一、兩天雞舍的蒼蠅就跑出來了。」夏禾大哥說。

另外,農場的菜園不蓋上外面買來的披布,而是直接使用山上的落葉,種菜前於地面培養微生物,將菜園當作天然發酵床,便能種出自然漂亮的蔬菜。

「取之部落、用之部落,我從山上取樣微生物,回到部落裡面經過發酵,用來噴灑植物、養雞,這些都是我們經過十年研究的結果。」夏禾大哥說道。

他也帶著女兒們從中體驗和實驗,在不同海拔尋找不同的菌種,測試不同味道與濕度對發酵產生的影響。「微生物在還沒有人類的時候就存在了,自然界是乾淨而健康的,但人類帶入太多干擾,現在我們藉由部落老人家的智慧,再次學習尊重這個生態。」

把路走寬、走遠,繼續吃出連結

左起為芭翁老師、林益仁老師、夏禾大哥與講座主持人簡妤儒老師。圖/泛科學。

「小米方舟」執行的過程中也曾經歷困難,畢竟各部落的特性與發展有所不同,有的部落發展旅遊民宿,隔壁鄰居栽種水蜜桃與高山茶,而除了小米外,也有各種不同的作物,像是夏禾大哥的雞蛋、其他小農的蔬菜等等。不過,學者老師們給予了許多協助,「大家都還在努力磨合。」芭翁老師說,「希望這條路可以越走越寬、人越來越多。」

夏禾大哥也談到部落裡的農業還是有其挑戰,多變的氣候也會影響工作運作模式,像是平地雖然平靜無雨,但山上可能正大雨滂沱。另外,每個小農的施作狀況不同,要如何協助輔導、分析研究,都需要下功夫。「作物就是我們的品牌,需要好好把關。現在算是剛起步,還不太容易。」

「發酵」對原住民族來說,不單單是一種料理方式,還連結著傳統儀式與文化,而「吃」這樣並不起眼的日常動作,其實在每一天中,慢慢建立出人與人之間的連結關係。祖先世代累積的智慧帶著族人們與氣候、生態、環境共存,每一叢微生物都值得研究,每一株小米的顏色都值得紀錄,如同林益仁老師說的,泰雅族的食文化不只在於物質面,更深深融入了所有社會面貌與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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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祖先見過明亮的南方之星?傳說是真的,而且超過一萬年!
寒波_96
・2023/11/08 ・2777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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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故事代代相傳之下,經歷非常漫長的時光。過去很久以後,五百年、三千年或一萬年,都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難以判斷到底多久。2023 年發表的一項研究認為,澳洲南方的塔斯馬尼亞島,有個故事似乎能追溯到超過一萬年前。

塔斯馬尼亞的祖傳故事

大英帝國的調查隊抵達塔斯馬尼亞初期,估計島上約六千到八千位居民;原住民們統稱為「palawa」,不過又能分成多個有所區別的族群。英國人在公元 1803 年建立第一個殖民地,然後,不意外地起爭議。

走訪塔斯馬尼亞各地,留下許多紀錄的英國人魯賓遜先生(George Augustus Robinson)。圖/參考資料3

走訪塔斯馬尼亞各地,留下許多紀錄的英國人魯賓遜先生(George Augustus Robinson)。圖/參考資料3

殖民者與原住民的衝突加劇後,1823 到 1832 年間導致約兩百位殖民者及九百位原住民身亡。有些英國人希望能和平解決問題,最終勸誘加上強迫,1829 到 1835 年間將島上的原住民,都成功遷移到位於塔斯馬尼亞和澳洲之間,巴斯海峽的弗林德斯島(Flind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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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人認為這是一次「友善」的轉移任務。以當時狀況而言,確實算是相對和平的收場,但是慘遭強制搬遷的原住民依然損失慘重,人口以外,他們脫離原本的家園「Lutruwita」,文化、語言幾乎喪失殆盡。

遷徙計畫中,英國人魯賓遜先生(George Augustus Robinson)可謂關鍵角色。他走訪塔斯馬尼亞各地,說服原住民搬家,也對當地風俗文化非常好奇,留下大量紀錄。

這些 1830 年代的紀錄,就像塔斯馬尼亞傳統文化的切片。後來有些原住民重返塔斯馬尼亞,試圖擺脫殖民時,英國殖民者當初搜集原汁原味的資料,也成為重建傳統的材料之一。

魯賓遜等人搜集的紀錄來自多位原住民的說法,其中一個故事相當費解,至少當年魯賓遜無法理解,新問世的論文總算揭開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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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節湊不上,是因為發生在太久之前

祖先的遷徙故事,提到他們來自一片大陸;後來大陸被海水淹沒,當時岸邊附近有冰山漂浮。那時望向南方的天空,可以見到一顆很亮的星。

塔斯馬尼亞與澳洲之間的地形。兩地之間原本存在陸橋,海水上升後形成巴斯海峽。圖/參考資料1

塔斯馬尼亞原住民一代一代仰望星空,也建立一些自己的天文學知識,被魯賓遜忠實收錄。那顆南方大星星卻令人費解,因為星空中根本沒有符合描述的那顆星。最可能的對象是老人星(Canopus),也稱為船底座α(α Carinae)。

星空中最亮的是天狼星,第二就是老人星,顯然它非常顯眼,可是位置明顯有差。是原住民唬爛,還是魯賓遜唬爛,或是魯賓遜紀錄錯誤呢?新的分析指出,他們都是正確的,因為一萬兩千年前的星空,老人星確實處於故事中的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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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故事提到祖先前來的道路被大海淹沒,冰山在岸邊漂浮。對照現代科學知識,能輕易推論這講的是冰河時期結束,海平面上升,淹沒澳洲與塔斯馬尼亞之間的陸橋,形成巴斯海峽,讓塔斯馬尼亞成為一個四面環海的島。

接著是星空為什麼不同?從地球表面仰望夜空,星星的分布位置會由於「歲差」緩慢改變。回溯調整成一萬多年前的星空,老人星的確就在那兒。

地表很多位置都能見到南方明亮的老人星,不同民族、文化各有自己的想像。台灣人即使沒有親眼注意過,也肯定知道老人星,因為這就是福祿壽中的「壽星」,形象化叫作南極仙翁。

有趣的是,中文名字叫老人星,英文名字 Canopus 則來自特洛伊戰爭傳說中的一位年輕人,他是航海家,後來不幸在埃及被毒蛇咬死……所以中國想像這顆星是老人,歐洲卻想像是年輕小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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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塔斯馬尼亞 1831 年 8 月 1 日,凌晨 5 點時的星空。圖/參考資料1

難以理解的時候,先忠實紀錄

考慮到魯賓遜紀錄的日期是 1830 年代,更加深故事的真實感,因為當時英國人還不知道「冰河時期結束導致海面上升」。阿加西(Louis Agassiz)首度宣稱冰川歷史的想法要等到 1837 年,更多年後取得較多支持,十九世紀後期才廣為人知。

魯賓遜等歐洲人對聽到的故事內容難以理解,他們或許會聯想到聖經的大洪水,但是完全想像不到冰河時期。所以這些內容,大概更能免於印象或偏好影響,反映忠實的紀錄。

據此推敲,塔斯馬尼亞祖傳故事講的是:「大約 1.2 萬年前海水上升之際,明亮的老人星在那個位置」。如果推論正確,這便是傳承 1.2 萬年的口述歷史,堪稱全人類罕見的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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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或許會好奇,一些研究認為早在四萬年前,已經有人穿過澳洲,抵達塔斯馬尼亞。可是島上原住民的祖先故事,卻是一萬多年前?

我想可能是因為,記憶對於愈久遠的事情常常會愈壓縮,把更早發生的事情疊加到比較近期,印象很深的事件中。或許原住民的祖先很早就過去,但是海水上升淹沒陸橋令人印象太過深刻,就變成故事的素材。

另一件啟示是,世界上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當你不太理解聽到什麼的時候,不要試著腦補,就照聽到的忠實紀錄下來!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1. Hamacher, D., Nunn, P., Gantevoort, M., Taylor, R., Lehman, G., Law, K. H. A., & Miles, M. (2023). The archaeology of orality: Dating Tasmanian Aboriginal oral traditions to the Late Pleistocene. 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105819.
  2. Rising seas and a great southern star: Aboriginal oral traditions stretch back more than 12,000 years
  3. GEORGE AUGUSTUS ROBINSON
  4. 老人星名字來源神話人物 Canopus 維基百科

本文亦刊載於作者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暨其 facebook 同名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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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193 篇文章 ・ 1020 位粉絲
生命科學碩士、文學與電影愛好者、戳樂黨員,主要興趣為演化,希望把好東西介紹給大家。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同名粉絲團《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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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顆文旦,帶你窺見「柚鄉」部落史!——專訪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林玉茹研究員
研之有物│中央研究院_96
・2023/07/26 ・4652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本文轉載自中央研究院「研之有物」,為「中研院廣告」

  • 採訪撰文|黃楷元
  • 責任編輯|田偲妤
  • 美術設計|蔡宛潔

麻豆港的歷史

臺灣四面環海,整座島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都與海洋息息相關,而港口正是海洋與陸地間的樞紐,許多故事都由此而起。臺南麻豆曾緊鄰倒風內海,擁有一座貿易興盛的內海河港「麻豆港」,也是西拉雅族最強部落「麻豆社」的居住地。四百年來滄海變桑田,當地的人文環境又發生哪些變化?中央研究院「研之有物」專訪院內臺灣史研究所林玉茹研究員,從港口走入臺灣史,揭開一段原住民與漢人勢力興衰交替的故事。

說到「麻豆」你會想到什麼?圖/Wikimedia

聽到「麻豆」這個地名,絕大多數的臺灣人腦中浮現的畫面應該是香甜多汁的文旦柚。有「柚鄉」美名的臺南麻豆,目前文旦栽種面積達到 800 公頃,說整個麻豆就是一座大果園也不為過。

不過麻豆蔚為文旦果園只是近三百年的事,在有人類活動的悠久歷史中,讓麻豆躍上世界舞台的其實是其「港口」角色。

奇怪!麻豆明明距離海邊有 30 公里遠,怎麼會有港口?這就不能不佩服造物者的力量,真能讓滄海變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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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訪位在麻豆東北角的「水堀頭」遺址,可以看到一座三合土(由糖水、糯米汁、牡蠣殼灰加沙混合成的建材)遺構,這塊約 10 公尺長、看起來像是坡道的結構,究竟是水利設施、墓道還是碼頭,曾經是學界爭論許久的公案。

直到 2002 年,一次歷史學和考古學的共同研究,終於正式解開謎團。現任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林玉茹研究員,與國立成功大學考古學研究所劉益昌教授合作,經過層層抽絲剝繭,終於證實三合土是碼頭遺構,水堀頭就是曾經的「麻豆港」。

麻豆水堀頭遺址中的三合土遺構,經歷史學與考古學的考究,證實為百年前麻豆港的所在地。今日整座遺址已劃設為蔴荳古港文化園區,園內設有倒風內海故事館。圖/Wikimedia

「距今 4,000 至 3,500 年前,海水曾內侵到麻豆、佳里、善化一帶,在清代,這裡被稱為『倒風內海』,船隻可以通行、貿易。」林玉茹表示,「臺灣西部海岸是離水海岸地形,容易形成海埔新生地。清康熙中葉後,漢人進駐臺南地區,又積極把潟湖圍墾成魚塭或鹽田,是倒風內海逐漸陸化的主因之一。」

林玉茹是研究清代臺灣史、海洋史的專家,麻豆這個地方的「前世今生」引起她的高度興趣。除了自然地貌的海陸更迭外,更讓她一頭栽入研究的,其實是這裡的人文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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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濟上,港口是帶動城市發展的火車頭;在文化上,港口則是一扇看見外面的窗。

港口所在地因為與外界連結,成為本地和外來文化的交匯點,更是理解多元文化互動變遷的重要依據。而麻豆的水堀頭遺址雖然現在已位居內陸,卻保有臺灣碩果僅存的清代內海河港遺構,讓麻豆港與其周遭歷史得以重見天日。

林玉茹的研究剖析了麻豆港自 17 世紀荷蘭時期到 19 世紀清治時期的歷史(1624-1895 年),揭開一段原住民與漢人勢力興衰交替的故事。

守護部落文化的殖民者

最先居住在麻豆這塊土地的「麻豆社」,是西拉雅族四大社之一,也是臺灣西南平原最強大的部落。推測早從 14 世紀起,麻豆社人便開始與漢人進行零星貿易,以鹿皮、鹿肉、魚及藤等物產與漢人交易布、鹽、瓷器、銅簪、瑪瑙等奢侈品。但到了 17 世紀,西方強權開始把手伸向亞太地區,也改變了麻豆社的命運。

荷蘭人為了與葡萄牙、西班牙競爭海上霸權,1624 年在大員(今臺南安平一帶)建立了政權,同時作為國際貿易的據點。麻豆港位於大員北邊的倒風內海內,是麻豆社的對外出入口,因港口條件佳、又佔據重要航道,面對侵門踏戶的荷蘭人,很難不起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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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5 年起,麻豆社在內的西拉雅族四大社逐一被荷蘭人征服,麻豆港也被納入大員的貿易體系,從事與大員、打狗、堯港等地的區間貿易。

距今四百年前的麻豆緊鄰「倒風內海」,商人會派小船進入航道較窄的內海河港,將貨物運至大員後改用大船載到目的地。後因河流改道、港口淤積、人為開發等原因,昔日商船往來的繁榮景象已消失無蹤。圖/研之有物

林玉茹從文獻中觀察到,荷蘭人雖然為了擴大殖民利益,積極招攬漢人來臺開墾,但土地所有權仍然歸原住民所有。1644 年後,更在秩序及貿易利益最大化的考量下,選擇以「隔離政策」來治理這塊區域,一方面減少爭端、一方面也讓交易及稅賦更加透明。漢人除了做生意之外,勢力無法直接伸入麻豆社領域。

接續荷蘭人治理南臺灣的鄭氏政權,也在這個基調下維持「荷規鄭隨」,例如鄭成功的軍屯政策主要開墾無主地,遇到明確歸屬原住民的土地則避開。林玉茹認為,「雖然荷蘭和鄭氏的統治讓麻豆社失去部分主導權,但他們的管理卻也相當程度地保護了部落的土地與文化,不被漢人勢力快速入侵。」

這段期間,在麻豆港居主導地位的仍然是麻豆社人,不過在貿易和互動中,漢人仍然對原住民帶來了影響,例如引進甘蔗、藍靛等新經濟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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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豆社原住民的兩難——要漢化,還是要遷徙?

然而,到了清康熙 23 年(1684 年),原住民與漢人隔離的景況隨著鄭氏政權一起告終。清朝把臺灣納入版圖後,對於漢人的開墾採取相對放任的態度,漢人移民開始大舉登臺,海上貿易也更加興盛。

漢人不只可以用租佃的方式耕作原住民的土地,更開始透過買賣取得土地所有權。林玉茹爬梳清代留下來的「地契」,觀察到漢人逐漸蠶食原住民勢力範圍的跡證。到了清乾隆、嘉慶年間,漢人土地鄰接原住民田園的情況已相當普遍,甚至出現原住民反過來向漢人購買土地的逆向操作。

在國家政策和漢人勢力的進逼下,原本壯盛的麻豆社,面臨兩種命運:漢化或遷徙。

林玉茹進一步指出麻豆社式微的原因,起因於麻豆社從清康熙中葉以來,先後被徵召參與平亂戰役,或是被課徵勞役、番餉,勢力明顯衰微,此消彼長之下,漢人逐漸取得麻豆這塊地區的主導權。

清乾隆中葉(約 1755 年後),漢人的街庄「麻豆保」以麻豆街為中心成立,稱得上是兩方勢力交替的重要指標事件。現存的三合土遺構可能就是在此時期由漢人所興建。麻豆港在此時仍然繁榮,只是主角換成了漢人,值得注意的是,當中包括「隱身為漢人」的原住民,許多改姓氏為「陳」,也接受漢人的宗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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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麻豆文衡殿(武廟)保存的紀念碑文可知,原住民改信奉漢人的關聖帝君,更參與捐款修廟事宜。特別的是,漢人如使用原住民土地,需繳香油錢給文衡殿,曾有漢人因侵占原住民土地又不繳錢而鬧出糾紛,在官府的仲裁調停下,最終在文衡殿立下「貼納武廟香燈漢番和睦示告碑」以示和解。

這種族群勢力的消長變遷,是林玉茹從文獻多方考察、彙整大量線索建構出的軌跡。除了從地契看出土地所有權轉移的歷程外,地圖的標註也是證據之一。

清乾隆末期,「麻豆社」已從臺灣輿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漢人建立的「麻豆保二十庄」。其他像是地方志中,對於生活型態、商業活動、公共事務等的描述,也都可以看到蛛絲馬跡。

清光緒 14 年劉銘傳清丈時麻豆街庄圖,麻豆保內漢人村莊已高達 30 個,昔日麻豆社部落已不見蹤影。圖/研之有物

成為全臺少見的「街村與農村」合成聚落

時間來到 19 世紀,「滄海變桑田」的結局終於登場。水文環境的自然變化,加上居民的屯墾,麻豆地區的港道日益淤塞,至清道光末年,文獻上已無麻豆港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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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麻豆市街卻沒有因為港口的消失而沒落,由於地處樞紐、物產豐饒,仍是非常繁榮的交易集散地。一些麻豆地方仕紳靠著「蔗糖」生意,躍升富豪階級。

林玉茹發現,從文獻對於市街的描述看來,這時的麻豆已成為漢人地盤。例如清代文人丁紹儀在《東瀛識略》中這麼描述眼中的麻豆:

均雜處民間,存番無幾;往昔番廬胥成村市,舊社無從跡矣。

儘管原住民的身影已從麻豆的畫面中淡出,但他們留下的生活印記,仍然決定著這座城鎮的風景。

過去麻豆社的聚落是以「檳榔宅」為主體的農村格局,擅長園藝的麻豆社人,會在屋舍四周種植檳榔樹或文旦、龍眼等果樹,形成單一住宅面積廣大、卻又宅宅相連的結構,是兼具「集居」與「散居」特色的超大規模農業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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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族經常種植檳榔作為家屋的籬笆,或是與鄰人田地之間界線。今日的臺灣鄉間仍可見到類似檳榔宅的農村格局。圖/JIME(數位島嶼)

後來漢人在開發過程中,順應原本的檳榔宅聚落格局,又在商業活動的發展下,另外形成了漢人風格的市街。兩者疊加之後,麻豆就形成了全臺少有、別具特色的「街村與農村合成聚落」。

這樣的城鎮風貌可以說是原住民與漢人勢力興衰、相互涵化的最佳例證。

說出臺灣的故事,是林玉茹的終身志業!

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林玉茹研究員,其著作《向海立生》從「港口」這個獨特的角度出發,解構清代的臺灣歷史。圖/研之有物

雖然林玉茹是海洋史學家,但她自揭,海洋並不存在她的兒時記憶中。林玉茹在臺南歸仁長大,從小沒看過海,直到去臺東讀師專後,才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大海。

海對我而言,是神秘的!港口可以通往哪裡?彼岸有什麼在等著我?這種充滿冒險的氣味,令人非常著迷!

林玉茹自幼課業成績優良,因家境因素考量,最後選擇就讀師專。到臺東讀書後,彷彿掙脫了一身束縛,終於不再被升學壓力綑綁,而是出於對知識的熱愛而學習。

「那時候想繼續唸書,但因為一邊在國小教書,必須選擇夜間部。在師大沒有夜間部的情況下,我只能選擇臺大。在臺大歷史系讀了兩年後,我做了一個當時看起來很不自量力的決定──挑戰研究所!」

林玉茹笑說,感謝師長和同儕的鼓勵,讓她有勇氣成為第一個「越級打怪」考上臺大歷史研究所的夜間部學生。這位熱愛知識的國小老師,就從臺大歷史所開啟了學術研究之路。

1990 年,臺灣本土化運動方興未艾,攻讀碩士第一年的林玉茹就決定選擇臺灣史作為研究志業。「所謂的終生志業是,你即使到老了、到要走入棺材的時候,都還對那個工作有興趣。學術研究對我來講就有這樣的意義,它沒有退休的一天。」

身為臺灣史研究者,林玉茹認為說出屬於這塊土地的「故事」至關重要。學術殿堂縱然迷人,但歷史作為這塊島嶼的血脈,還是必須轉化為大眾可以理解並共感的知識。

「我是臺南人,麻豆也算半個故鄉。四百年來,這塊土地上的人群怎麼在大海的懷抱中,彼此競逐、興衰更迭,與世界連結,透過我的研究能說出這些故事,讓人們的存在更加有血有肉、鮮明真實,就是作為學者最大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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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之有物│中央研究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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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勒斯的演化論與生物地理學,源自亞馬遜的燦爛之火
寒波_96
・2023/02/22 ・3721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公元 1823 年華勒斯在英國誕生,於 1913 年以 90 歲高壽去世,今年 2023 年是他誕生 200 年。我們懷念他是因為,他曾經和達爾文聯名發表演化觀點,以及提出解釋東南亞海島間生物分佈差異的「華勒斯線」。

Alfred Russel Wallace 在台灣常翻譯為華萊士,不過如威廉華勒斯等等 Wallace 都翻譯作華勒斯,本文就統一作華勒斯。

達爾文會提出演化論,深受他知名的小獵犬號之行影響。華勒斯的東南亞考察也給予他不少啟示,一如達爾文的加拉巴哥群島等地;然而在此之前,華勒斯已經在亞馬遜有 4 年經歷。為了紀念華勒斯兩百歲生辰,Nature 期刊 2023 年初刊登兩篇文章,緬懷他的亞馬遜之旅。

華勒斯 1860 年代的畫像,當時 40 歲左右。圖/Mondadori Portfolio via Getty

與強者朋友一起前進亞馬遜,然後分道揚鑣

和前輩達爾文相比,華勒斯的家境普通,也沒有受過正規的學術研究訓練。所幸身處文化發達的大英帝國,有志青年仍有不少學習和出人頭地的機會。何況他爸爸是學過法律的自耕農,文化資本其實不算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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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後喜歡生物的華勒斯在 1844 年,21 歲之際遇見小他 2 歲的貝茲(Henry Walter Bates),兩人志同道合;華勒斯也從一般愛好者,升級為有系統的標本搜集者,可謂一隻腳踏入研究領域的門檻。

1848 年,華勒斯 25 歲之際與貝茲一同航向大西洋對岸的亞馬遜。不過兩人大部分時候分開行動,貝茲在亞馬遜南部,華勒斯在北部的尼格羅河(Rio Negro)一帶。

華勒斯年輕時在談笑無鴻儒,往來皆白丁的階段,我猜朋友大概不會只有貝茲一位。不過貝茲後來提出的貝氏擬態(Batesian mimicry)沿用至今,可謂華勒斯的強者我朋友,事後諸葛的我們建構歷史敘事時,也就津津樂道兩人的友誼。

英國病人碰上船難,買保險很重要!

離家萬里的華勒斯,依然透過經紀人與國內保持聯繫,郵寄異鄉產品回英國賺錢。在亞馬遜待了 4 年後他決定返鄉,期間一直被疾病威脅生命,可謂現實意義上的英國病人(The English Pati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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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慘的是他弟弟 1849 年遠渡重洋來照顧他,卻自己也感染黃熱病,返國途中不幸病逝。而華勒斯要等到幾個月後才收到消息。

1852 年華勒斯搭乘海倫號(Helen)貨船返國,沒想到出海三個星期後火燒船,使他漂浮在大西洋海面上,眼睜睜看著攜帶的行李大多損毀。最後他耗費 80 天返回英國,比起與貝茲的去程 29 天漫長得多。好在經紀人有買保險,讓華勒斯獲得部分補償,不至於血本無歸。

返回英國的海倫號火燒船事件後,沒有損毀的少數紀錄。圖/The Natural History Museum/Alamy

回到英國的華勒斯將近 30 歲,闖出一些名號,卻沒有受到太多重視。所幸保住生命加上幾年累積的知識,賦予他東山再起的契機。1854 年他得到前往東南亞的機會,1858 年 35 歲時就和達爾文聯名發表歷史巨作。

從亞馬遜參透生命的奧秘:生物地理學

華勒斯僅管在亞馬遜一直生病,也淬煉出不侷限於觀察的科學眼光,從船難撿回一條命回到英國後,展露學術鋒芒。1852 年 12 月 14 日,他在倫敦的動物學會發表研究亞馬遜猴子的論文,主張亞馬遜各地的猴子款式,受到大河形成的地理障礙強烈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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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華勒斯受到一些批判,後來證明他的論點無誤,而且是生態分佈的普遍現象。現在我們知道更多:亞馬遜的河道歷史上改道多次,導致生物的分佈範圍持續變化。

用現代標準看,前往亞馬遜考察的 4 年差不多等同華勒斯的博士班修行,回國後發表的報告則是他的博士論文。這篇博士級論文中還觸及一個要點,所謂的「亞馬遜雨林」內部其實差異不小,他是首先有意識提及此事的研究者。

華勒斯觀察到亞馬遜的不同地區,物種組成不太一樣。他劃分 4 大區域:幾內亞、厄瓜多、秘魯、巴西,由其間的亞馬遜河、尼格羅河、馬德拉河(Madeira)這些大河分割出不同地區的地理障礙。如今所知更多,還可以切得更細。

具體是觀察到有幾條河分割出幾塊地,超乎其上普世性的生物學道理是,由於地理環境的阻隔,各地會形成不同的「特有種(endemism)」。華勒斯領悟地理障礙會影響生物分佈,可謂生物地理學的先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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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勒斯 1853 年出版書籍中的亞馬遜地圖。圖/Mary Evans/Natural History Museum

自學成才的英國洞觀者

現在的人可能覺得上述觀點都是些普通常識。可是華勒斯是在 1852 年提出,那時演化論尚未問世,跟他同齡的孟德爾,當時也尚未開始種植豌豆。

一百多年後的常識,首度問世時常常是驚天動地的新突破!

年輕的華勒斯沒有受過正規學術訓練,還是需要持續賣標本換錢的月光族,提出的研究成果竟有如此理論性。由此可知亞馬遜之行,確實讓華勒斯從所謂的集郵者,蛻變為具備洞察力的科學家。

法國詩人韓波(Arthur Rimbaud)認為,詩人必需是能看穿事物表面,有洞察力的洞觀者(voyant),我想這也是頂級科學家必需配備的能力,亞馬遜的神秘力量加持過後,華勒斯可謂成功通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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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類自學成才的科學家,當時英國不只華勒斯一位。以時代來說,那時的英國社會有點厲害。後來華勒斯沈迷於「唯靈論(spiritualism )」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華勒斯年輕的南美洲經歷,讓人聯想到更早將近一百年的洪堡(活到很老,1859 年 90 歲時去世)。身為晚輩,華勒斯讀過洪堡作品,他站在洪堡巨人的肩上,觸及到更高的思想境界。

許多人覺得遺憾,遺傳、演化並稱,但是孟德爾提出遺傳學法則後被埋沒超過 30 年,等到 1900 年代才重現於世,因此 1882 年去世的達爾文沒有機會知悉。這方面華勒斯比較幸運,他年紀比孟德爾小半歲,又一直活到 90 歲,有機會見證遺傳學的發揚光大。

華勒斯 1853 年出版書籍中提到的「黑暗中一團燦爛之火(sitting amidst the gloom, shining out like a mass of brilliant flame)」圭亞那動冠傘鳥。圖/Hein Nouwens/Getty

燦爛之火多年以後依舊燃燒

多年在亞馬遜、東南亞走跳的華勒斯,有不少接觸原住民的機會。照文字紀錄看來,他年輕時的思想應該和同時期的普通英國人差距不大,沒有特別進步或反動;不過相比於同時代人,他更尊重在地知識,這也有助於他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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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遜的生物多樣性如今依然天下第一,世界卻變化不少。尼格羅河盆地的原住民,在華勒斯時代是被觀察者,類似實驗動物的角色,現在漸漸變成主動的研究者,他們用源自不同文化的手法探索自己的世界,成為現代知識體系的一份子。

然而,曾經啟發華勒斯的尼格羅河盆地,至今仍缺乏一流的研究機構,無法培育本土的研究人才,本地學子必需離鄉背井。科學從華勒斯到現代突飛猛進,仍有不少進步空間。

上圖是華勒斯描述為「黑暗中一團燦爛之火」的圭亞那動冠傘鳥(Guianan cock-of-the-rock ,學名 Rupicola rupicola),目前沒有滅團危機,依然在華勒斯探索過的雨林中飛翔。希望燦爛之火永不熄滅,但是不要變成失控的森林大火。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1. Alfred Russel Wallace’s first expedition ended in flames
  2. Escaping Darwin’s shadow: how Alfred Russel Wallace inspires Indigenous researchers
  3. Evolution’s red-hot radical

本文亦刊載於作者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暨其 facebook 同名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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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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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科學碩士、文學與電影愛好者、戳樂黨員,主要興趣為演化,希望把好東西介紹給大家。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同名粉絲團《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