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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刺在身的仙人掌,竟成清熱解毒的青草藥!——《被遺忘的拉美》

麥浩斯
・2021/07/24 ・3874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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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攝影 / 胖胖樹(王瑞閔)

好友總是喜歡用戲謔的口氣笑我,每次看電影都畫錯重點。像是 2010 年春節檔期上映的電影《艋舺》,當中太子幫成員各有各的背景,代表著萬華一帶的各種產業。除了黑幫太子志龍,和尚家裡經營佛具香燭店,蚊子的媽媽開美容院,阿伯的爸爸是殺豬的,而我最感興趣的是白猴的阿公——青草巷的草藥達人。

到台北求學後,一次偶然的機會跟著朋友到三峽清水祖師廟聽導覽,從那時候起,我便喜歡上這樣的活動,陸續參觀了一些知名的古蹟。在人群中,聽導覽人員解釋這些百年建築的一磚一瓦、鉤心鬥角,究竟代表什麼意義,也聽建築背後許許多多年代久遠的故事,想像著百年前的風景。當中我最熟悉也最常到訪的寺廟,是主祀觀世音菩薩的萬華龍山寺。從虎門出來後,我喜歡去吃冰,或是走回龍邊[註1]的青草巷喝一杯青草茶或洛神花茶。

有人喝的是單純的清涼退火,有人喝的是懷舊的滋味。而我,喝的是可以跟老闆問東問西,還有找植物、拍植物的機會。

某種程度上,花店與草藥店是同行,皆以賣植物為生。只是前者是將植物栽培來觀賞,後者則是要吃喝治病。在植物圖鑑不發達的年代,無論是花市販售野採蘭花、蕨類的店家,或是青草巷中的草藥店,他們學習、辨識植物所仰賴的,絕大多數都是藥用植物圖鑑。而所謂的採草人,他們野採的植物,像是蘭花、蕨類,既是草藥,也常被栽植供觀賞。所以逛青草巷對我的意義就如同逛花市一般,可以見到上百種藥用植物,當中有不少是我特別感興趣的熱帶植物。

青草巷有許多新鮮的藥用植物。圖/作者提供

1740 年(清乾隆五年)龍山寺落成。在醫藥不發達的年代,以青草藥來調理身體、醫病的情況非常普遍。當時大寺廟既是民間信仰中心,同時也是提供藥籤醫病救命的場所。而許多被稱為赤跤仙仔或赤跤仔的草藥商人便在寺廟附近聚集,方便求取藥籤的人抓藥,就像是大醫院附近總有許多藥局一樣。而我也開玩笑說,這應該是最早的醫、藥分流吧!觀念相當現代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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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一輩如果無法理解生病不看醫生,而是到廟裡求籤這樣特殊的現象,建議可以看一下《俗女養成記》。劇中有一幕女主角小時候拉肚子,阿嬤就是帶她到廟裡求藥籤。相當寫實地還原了 1970 年代台灣的民間習俗。

青草藥是中藥嗎?

青草藥跟中藥並不相同。雖然中藥來源絕大多數也是藥用植物,但中藥是指在中醫理論下使用,經過臨床研究的藥材,多半在傳統中醫典籍中有明確記載。此外,中藥材通常都經過炮製,不含會傷害人體的毒素——如馬兜鈴酸,而且使用跟定義受國家法律明文規範,開中藥店必須有衛福部核可的國家執照。反觀青草藥,使用上不受法規限制,開青草藥店也只要向地方政府申請營利事業登記即可。青草藥可泛指所有具藥用價值的植物,有曬乾使用,也有新鮮使用。它包含了中藥植物,也包含了民間長期流傳使用的藥用植物。當中不乏具有實際療效,有可能進一步成為中藥的種類,卻也包含有微量馬兜鈴酸或其他毒素,必須謹慎使用的植物。

可以被做成青草藥的多肉!

仙人掌

台語 | 龍舌(lîng-tsh)、觀音掌(Kuan-im-tsióng)
別名 | 金武扇仙人掌
學名 | Opuntia tuna (L.) Mill.、Cactus tuna L.
科名 | 仙人掌科(Cactaceae)
原產地 | 牙買加
生育地 | 沙灘或岩石地
海拔高 | 0-120m

灌木,高可達3公尺。枝條扁平葉狀,肉質。葉退化成針刺狀,著生於刺座上。花黃色,單生於枝條頂端。漿果,成熟時淡暗紅色。

仙人掌除了是十分常見的園藝植物,更是青草街必備草藥,具有清熱解毒的功效,可外敷也可以內服,幾乎每家店都有販售。除此之外,國外也會食用仙人掌的莖與果實。

澎湖海邊的叢生仙人掌與仙人掌外觀十分相似,經常被混淆。其實澎湖的仙人掌與台灣本島最常見的仙人掌,是同屬不同種植物。仔細看就會發現莖與刺的顏色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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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掌是青草店常見的藥用植物。圖/作者提供

仙人球

台語 | 八卦癀(pat-kuà-hông)
別名 | 仙人球、八卦黃、八卦球、旺盛丸、長盛丸、多子海膽
學名 |  Echinopsis oxygona (Link) Zucc. ex Pfeiff. & Otto、Echinopsis multiplex (Pfeiff.) Zucc. ex Pfeiff. & Otto
科名 | 仙人掌科(Cactaceae)
原產地 | 巴西東南、阿根廷東北
生育地 | 草地或乾燥森林的岩石上

肉質草本,植株球形或略呈圓柱狀,有縱稜,易生子球。葉退化成針刺狀,著生於縱稜上的刺座。花淡粉紅色,長喇叭狀,單生於縱稜上。

仙人球非常容易長子球,栽培也不困難。除了觀賞,也跟仙人掌一樣是青草藥,具清熱解毒,消腫止痛的功效。一般青草店稱仙人球為八卦癀,我猜想應該就是因為它具有消炎效果。一般青草店家都是秤重販售,而且有趣的是,不但提供夾子自己挑選,還有代削的服務。

比較少人注意到,仙人球其實也是田代安定於 1901 年自日本引進的眾多植物之一。可惜在台灣栽培不易開出大又美麗的花朵。但仍舊因為藥用價值,讓它在眾多仙人掌中脫穎而出,成為最常栽培的球形仙人掌。

不過令人納悶的是,查外文資料都沒有找到仙人球供藥用的紀錄。當初究竟是怎麼發現它具有藥效,仍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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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癀在青草店也十分常見。圖/作者提供

有救命街之稱的青草巷

龍山寺旁這條青草巷,曾有「救命街」之稱。從攤販聚集形式開始發展,逐漸變成一整排的店面。好幾家店是三代祖傳,經營逾百年。就我訪談所知,在知識取得不易、資訊不發達的年代,想學習青草藥知識可不容易。不是家族傳承,就是必須有正式拜師學藝的過程。

龍山寺旁百年歷史的青草巷。圖/作者提供

1995 年開始實施全民健康保險後,因國人看病習慣改變,再加上萬華地區逐漸沒落,青草巷也日漸式微。又因為部分藥籤使用的植物含有毒性,影響國人健康,而部分用藥為保育類,政府於是明令禁止寺廟使用藥籤,對青草巷無疑是雪上加霜。幸好 2001 年台北市文化局協助這條百年的青草巷改善環境,將它轉變成文化觀光景點,並於 2015 年後將青草巷建築群列為歷史建築,青草文化才得以留存。

除了龍山寺,哪裡還有青草巷?

除了龍山寺旁的青草巷,台中也有一條青草街,位於成功路 90 巷內,原本是第一市場的一部分。日治時期也是以推車攤販的形式開始發展,1948 年出現第一家店面。因為離火車站近,漸漸成為中部地區最主要的青草藥集散地。後來第一市場發生大火後改建成第一廣場,只剩下青草街仍留在原址。2004 年台中市政府推動青草街環境改造,將原本的柏油路改成人行步道,設立解說板,統一店面招牌,讓青草街成為一處觀光景點。

台中青草街歷史也十分悠久。圖/作者提供

高雄的青草店則集中在三鳳宮前,發展過程與龍山寺旁的青草巷類似,當然也曾受藥籤影響。其他縣市也有各自的青草店與草藥商,只是沒有上述三地那麼知名。學者調查發現,目前全國青草藥店還有兩百多家,其中有部分店家是合法的中藥商兼賣青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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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店除了販售大家熟悉的青草茶,也有些會賣燒仙草之類的中草藥相關製品,甚至還有結合國術館或風水命理的店家。

能做青草藥的,可不只有仙人掌喔!

引進年代較久,在台灣常被當做青草藥使用的拉美植物,除了一般常見的玉米鬚、太白薯、芭樂葉、木瓜,還有仙人掌仙人球(俗稱八卦癀)、曇花、毛西番蓮(俗稱龍珠)、三角葉西番蓮、蚌蘭(俗稱紅三七)、吊竹草(俗稱水龜草)、紫茉莉(俗稱煮飯花)、薊罌粟(俗稱刺鴉片)、假人蔘、稜軸假人蔘、松葉牡丹(俗稱豬母乳)、馬利筋(俗稱羊角麗)、美人蕉、長柄菊(俗稱肺炎草)、紫花藿香薊與白花藿香薊(俗稱牛屎草)、王爺葵(俗稱五爪金英)、長穗木、馬纓丹、金露花、瑪瑙珠、野莧菜、刺莧、紫花酢漿草、銀合歡、決明子、望江南、晚香玉、石蓮花…等植物。

蚌蘭是青草店常見的紅三七。圖/作者提供

或許是因為尚不具嚴格規範,所以植物來源相當多元。除了台灣在地草藥,還不斷增加來自世界各地的藥用植物。其中有許多源自拉丁美洲的植物,來台灣的時間最多不過就是三百多年,有的甚至短短數十年。而在民族植物的範疇中,食用與藥用植物占了大宗,其他還有纖維、染料,乃至於宗教等方面的應用。

何其有幸,透過這些熱帶植物,我逐漸認識這個世界,並反過來認識自己。

有近三百年歷史的艋舺龍山寺旁,佛具店、青草店比鄰。在這處象徵著台灣百年文化發展的聖地,漢文化元素、東南亞元素、印度元素,甚至非洲與拉丁美洲元素,竟在短短幾十公尺的青草街上匯聚。閉上眼,從明清到近代,一切如電影的快速蒙太奇。在懷舊的街廓中,濃淡的青草氛圍裡,再一次發現了拉美。

註解

  1. 傳統寺廟以青龍、白虎區分左右,左青龍,右白虎。香客從龍門進,虎門出。
──本文摘自《被遺忘的拉美──福爾摩沙懷舊植物誌》,2021 年 7 月,麥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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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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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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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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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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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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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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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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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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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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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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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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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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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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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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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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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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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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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和它的神奇汁液「鴉片」,為何讓人類欲罷不能?──《食藥史》
聯經出版_96
・2022/09/05 ・3219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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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當神農氏!地球上 95% 植物都不適合人類食用

在某種程度上,遠古人類能找到天然藥物,本身就不可思議。

試想,地球上三十多萬種植物之中,95% 都不適合人類食用。

出一趟門,到你家附近的樹林走走,隨手摘點綠色植物嚐嚐,十之八九你會腹痛如絞、嘔吐,甚至死亡。在我們能消化的少數植物之中,找到有療效藥物的機率趨近於零。

大家不要亂吃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是神農氏啊!圖/Wikipedia

但我們的祖先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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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的史前人類透過反覆試驗、靈光乍現與細心觀察,慢慢找到各種藥草,累積出可觀數量。

早期的醫者只使用在地生產的藥材;在北歐地區,有效的藥草包括曼德拉根(mandrake root,據說治百病,比如胃病、咳嗽或睡眠問題)、黑嚏根草(black hellebore,強效通便劑)、天仙子(henbane,止痛與安眠),和顛茄(belladonna,能助眠並對治眼疾)。

其他諸如大麻等古代藥物,則是隨著貿易路線從南方和東方各地而來。中東和亞洲的貿易商帶來的許多香料也大受歡迎,比如肉桂與胡椒,既能入藥,也能調味。早期的醫者不只熟悉在地藥草,也知道如何運用。

西元一世紀古羅馬皇帝尼祿(Nero)的希臘裔軍醫佩達努思.迪奧斯科里德斯(Pedanius Dioscorides)蒐集當時的藥學知識,寫成《藥物論》(De Materia Medica),成為全世界最早也最重要的用藥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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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書中列出數百種藥草和各自的功效,還說明調製方法與建議劑量。

藥草的葉子可以乾燥或壓碎,加入慢火熬煮的藥汁。藥草的根部取下後清洗乾淨,可以壓成糊狀或直接食用。有些可以跟葡萄酒搭配,其他則用水調和。製成的藥劑可以吞服、飲用、吸入、外敷或栓塞。迪奧斯科里德斯的書指引醫療用藥的使用上千年之久。

又是藥、又是毒,罌粟的多效性

他在《藥物論》中提到罌粟的效力和危險性:

「少量使用,可以舒緩疼痛、安眠、助消化、止咳、對治腹腔不適。如果太常飲用,會造成傷害(導致昏睡),甚至致命。加點薔薇灑在患處可以止痛,搭配杏仁油、番紅花和沒藥調和,滴進耳朵可以舒緩耳腔疼痛。加上烤熟的蛋黃和番紅花,可以治療眼睛發炎;加醋調和可以治療丹毒和外傷。如果要治療痛風,就得加人乳和番紅花。當作做栓劑以手指推送,可以助眠。」

罌粟和它的神奇汁液從這個文化流傳到那個文化,累積了許多不同名稱,古代蘇美人稱之為 hul gil,意為「快樂草」;中國人叫它鴉片(英文裡對某種東西「上癮」(having a yen)就是來自中文)。如今直接以罌粟漿液製成的藥物稱為 opium,就是來自希臘文 opion(意為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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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片罌粟的白色花朵與種子。圖/聯經出版提供,為瑪麗.安.伯內特(M. A. Burnett)繪,收藏於衛爾康博物館

罌粟就等於鴉片?沒有那麼簡單!

不是所有罌粟植物都能製成鴉片。地球上的罌粟花總共有 28 種,都屬於罌粟屬(Papaver)。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嬌豔的野花,鴉片含量極低。

這 28 種罌粟之中,有兩種能產出數量可觀的鴉片,卻只有一種容易栽培,抗病蟲害,也不需要頻繁灌溉。這種植物的學名叫 Papaver somniferum,亦即鴉片罌粟,其中 somniferum 來自羅馬神話中的睡神索莫諾斯(Somnus)。目前全世界的天然鴉片幾乎都取自它的莢果。

鴉片罌粟自古以來就含有豐富鴉片?或者古人刻意栽植培育,以提升鴉片產量?當代研究人員對此莫衷一是。不管怎樣,一萬年前的種植方法跟如今沒有什麼差別,鴉片的處理方式也大致相同。

兩千年前,迪奧斯科里德斯曾描寫收集罌粟漿液的方法,出奇的簡單。罌粟的花期不長,之後花瓣掉落。花謝後幾天內會長出臘質綠色莢果,可以長到雞蛋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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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收工人會看著莢果乾燥,變成暗淡的棕色,抓準時機在莢果表皮淺淺割出多道傷痕。蘊含神奇力量的漿液就會從切割處滲出。莢果表皮內層的漿液鴉片濃度最高,廣泛運用在烘焙與調味的罌粟種子鴉片含量極低。

新鮮的罌粟汁液是混濁的白色水狀液體,幾乎沒有任何作用。不過,暴露在空氣中幾小時後,就會變成棕色的黏稠殘餘,質地介於鞋油和蜂蜜之間,這時藥效才會釋放出來。

這是鴉片,長得有點像黑糖塊,也有點像烤焦的吐司。圖/wikipedia

採收工人刮下這些殘餘,製成一塊塊黏稠膏體。這些膏體需要經過熬煮去除雜質,多餘的水分也蒸發,留下來的固體就是純鴉片。這些純鴉片被搓成黏稠的深色圓球,從此改寫歷史。

19 世紀以前的藥物,不只是女巫、郎中或神職人員收藏在暗室裡的幾把乾燥藥草。當時的藥物兼具醫療與魔法用途,以特殊方式處理與調配,煮成湯藥或靈液,或製成藥丸。搭配各式各樣的材料,從木乃伊遺骸和獨角獸的角,到珍珠粉和乾燥的老虎糞便,無奇不有。是專為有錢病患調配的複方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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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片是珍貴藥材,它可以溶入酒液,也可以跟其他藥材製成混合藥劑。不管你以什麼方式使用,口服、鼻吸、栓塞、煙燻、飲用,或直接吞服固體形態的藥劑,都有效果。某一種方法的藥效可能比另一種迅速,但不管如何攝取,都有相同程度的效果,可以讓使用者昏昏欲睡,恍如置身幻境,消除疼痛。

鴉片的快樂與哀愁

更重要的是,它讓病人感到快樂,算是美妙的附加價值。它昇華病人的心靈。它不只是藥物,更是通往喜悅的途徑。

誠如某位歷史學家所說:「鴉片迷人之處,在於它既能撫慰肉體,還能激發唯美幻想……。心靈與肉體的不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憂的平靜。」

種種功效實在充滿誘惑力:疼痛得以緩解、幸福美滿的感受、愉悅的心情、置身夢幻情境。早期使用者與照護人員經常用同一個語詞描述它的效果: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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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片幫助病人承受疾病與外傷的疼痛,得到深度休息,是古代醫者的完美手段。前提是必須審慎使用,古代醫者太明白鴉片輕易就能將病人從睡眠送向死亡。

新鮮的罌粟汁液。圖/Wikipedia

也難怪鴉片的使用橫跨各時代,從中東到西方世界,從蘇美人、亞述人、巴比倫人到埃及人,從埃及到希臘、羅馬和西歐。據說古代品質最好的鴉片,產於埃及古都底比斯(Thebes)周遭地區;根據一份埃及醫學史料記載,有七百餘種醫療用藥都添加鴉片。

亞歷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的軍隊帶著鴉片攻城掠地,一路從希臘、埃及到印度,將它介紹給當地百姓。罌粟花變成睡眠與長眠的象徵,跟睡眠、夢境與轉換的神祇相關,標示從生到死的通道。

罌粟與死亡之間的關聯未必詩情畫意。早在西元前 3 世紀,希臘醫生已經靈敏地察覺,鴉片雖然令人陶醉,卻也極度危險,他們甚至為鴉片的療效是否值得病患付出那麼多代價爭執不休。希臘醫生擔心病患使用過量,也知道一旦病人開始使用鴉片,就很難停下來。他們記錄了第一個成癮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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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鴉片的效益似乎遠遠超過它的危險。西元一到二世紀,羅馬統治世界時,鴉片據說已經變成相當於葡萄酒的飲品,並且以罌粟糕的形態在羅馬的商鋪販賣。

罌粟糕是一種未經烘烤的軟質甜食,以鴉片、糖、蛋、蜂蜜、麵粉和果汁製成,可以讓羅馬人民提振心情,消除各種長短期疼痛。據說皇帝馬可.奧理略(Marcus Aurelius)靠鴉片助眠,詩人奧維德(Ovid)也是知名的鴉片使用者。

——本文摘自《食藥史:從快樂草到數位藥丸,塑造人類歷史與當代醫療的藥物事典》,2022 年 8 月,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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