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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睹眾哲神采

Write Science
・2012/12/05 ・3737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SR值 539 ・八年級

我不常在漫長的飛行旅程中與人攀談,在陌生人周圍我總有些害羞。但最近一次從美東返家的長途飛行中,我和身旁一位了不起的75歲女性,聊了整整5個小時。Stefi來自美國佛蒙特州,曾是位金銀匠師、也是德國移民。我們的對話內容從珠寶製作的藝術、佛蒙特州的冬天,漫談到她住猶他州的兒孫;她正要去探望他們。

一陣子後,話題轉向她住柏林的童年時光,那時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坐在我身旁的,正是一位曾經大戰洗禮的倖存者,是一條活生生的靈魂,既非士兵、亦非前線或後方工廠作業線的一員,而是無端被捲入不幸戰亂中一般人。憑著鮮明的記憶她重述了自己曾親眼目睹的故事,當時她與母親和姐妹們蜷縮在地下室裡,夾縫中求生存直到戰爭尾聲,並遭逢柏林戰役(Battle of Berlin),目睹蘇聯紅軍(Red Army)佔領柏林。她的腦海裡,這一切依然歷歷在目、栩栩如生。但我腦海裡能想像得的,卻盡是單調的黑白畫面;我這一代的任何人所見過的二次大戰影像,除黑白分明外、別無他色。

旅途過後幾天,Stefi與我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上,我思考起人的記憶與歷史記錄間的差距。物理學界也有類似的例子,以黑白對比的影像保存夙昔的典型。我這領域中最有名的照片之一,便是1927年十月於布魯塞爾市(Brussels)舉行的第五屆索爾維會議(the Fifth Solvay Conference),該會的主題是電子(Electrons)與光子(Photons)。這會議廣為人知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張具代表性的黑白照,及當中的與會者。

圖一:於1927年布魯塞爾索爾維電子和光子會議(Solvay Conference on Electrons and Photons)中的與會者。

瀏覽此照,或用手指遊走於照片上方的名字,你會發現這些名字根本是現代物理學發展的同義詞。29名與會者中,有17名後來獲頒諾貝爾獎,其中包括居里夫人(Marie Curie),她是唯一在不同學科獲得兩次諾貝爾獎的人!這張照片捕捉了開創現代物理學的巨擘模樣,是這些人為現今科技世界的發展奠下基礎。此會能流傳至今,成為當代文明口耳相傳的故事,是因為愛因斯坦(Einstein)在會中道出了他的至理名言:「上帝不玩弄骰子!」;尼爾斯‧波耳(Neils Bohr)的回答也很經典:「愛因斯坦,不要告訴上帝祂該做什麼!」

對我們許多置身物理學的局中人而言,這些人是科學的象徵、楷模、和靈感。我們熟知他們的名字與他們的故事,我們能輕而易舉地從照片中認出他們,就像認出身旁的朋友一樣。但畢竟這都只是了無生氣、沉默無言的粗顆粒黑白群像。我認識 (所知道)的人當中,沒有誰曾與愛因斯坦、波耳、海森堡(Heisenberg)、或居里夫人邂逅;從沒有人能為我敘述這些偉大思想家還在世時的粲然神采。

很有趣的事實是,儘管這些歷史影像全是黑白的,但是彩色攝影早在此會的66年前,便由另一位偉大的物理學家詹姆斯‧馬克士威(James Clerk Maxwell)創想出來了。

圖二 史上首禎彩色照片,於1861年由托馬斯‧薩頓(Thomas Sutton) 協助詹姆斯‧馬克士威(James Clerk Maxwell)所攝。 該圖像是一條以三色投影技術拍下的蘇格蘭格紋緞帶。

當時的彩色攝影,是先以紅、綠、藍三種彩色濾鏡拍攝圖片,得到三張黑白照後,再將三張黑白照透過濾鏡重新投影,如此彩色圖像便能顯現。此原則或多或少,與今日的電視及電腦螢幕色彩生成法相同。如果你在閱讀此文時仔細盯著螢幕,你會看見螢幕上的像素正是以紅、綠、藍三色組成。

圖三 利用色彩三原色(RGB)成像的例子。 左側的三個黑白影像分別透過紅(上)、藍(中)、和綠(下)三色濾鏡拍攝下來。 當這三張照片透過彩色濾鏡重組後,全彩圖像(右)便出現了。

此蘇格蘭格紋照片,是在馬克士威授課的講座上製成的。馬克士威對光與色彩的興趣,始源於他的創見:他是史上首位理解到電力和磁力等不同物理現象之間,存在著關連的人。這兩物理現象的統一,如今稱為「電磁學」(electromagnetism) 。而這統一的學說引領了另一發現:電磁現象的代言人就是光。今天,用來描述電磁現象的四個方程式,便稱作馬克士威方程組(Maxwell Equations)。

科學是浩瀚無邊的,每為一新發現興高采烈之際,新的奧秘與疑惑往往伴隨而來。電磁學的其中一個重大成就,就是證明了光其實是一種波,而波的屬性 (波長,或頻率 )決定了我們的雙眼如何感知顏色。

圖四 電磁波譜:利用光(或「顏色」)具備的各種不同性質,描述出各種類別的光。 人眼能看到的是可見光,它位在波譜中間一個的小小彩虹區段。

藉由可測量的特性來定義光的顏色,這對人類而言是一大突破,不僅幫助我們理解周圍的世界,同時也帶我們發現,有許多光的「顏色」人眼是根本看不見的!這類光已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像是無線電光、微波光、紅外光、紫外光、和X光。但是知道一個事物的確存在(「看哪,紅外光!」),能測量它的屬性(「這個無線電波的波長是21公釐。」),不見得清楚它為何存在。自然界裡怎會有這麼多種光呢,以及為什麼,要等到二十世紀早期,這些奧祕才由參與索爾維會議的偉大心靈們一一解開。

愛因斯坦發現了宇宙有一舉目通用的速限,即是真空之中沒有什麼跑得比光速還快。馬克斯‧普朗克(Max Planck)假設微觀世界裡,能量是由量子(quanta)的離散包傳遞,有光的情況下,這些量子就是光子(photons)。尼爾斯‧波耳使用普朗克的假說來解釋原子是如何產生離散頻譜線,等於是替原子找到有色指紋,好在週期表上相互區分。居里夫人發現鈾具有X射線的輻射特質,是首位假設X射線來自原子本身的科學家,這無疑是一透徹的洞察,推翻長久以來原子不可分割的假說,並首度啟發了當代對放射性物質的認識。路易‧德布羅意則逐漸瞭解了基本粒子的規模,物體居然可以同時表現為波和粒子,這種「雙重性」的特色凸顯了量子世界的奇異,絕非是我們日常經驗裡熟悉的鬆餅、福斯汽車(Volkswagens)和家雀等尋常事物能比擬。埃爾溫‧薛丁格(Erwin Schroedinger)把量子假說提昇到更普遍的範疇,發展了一個數學方程(現在以他的名字命名),使我們能預測原子世界的實驗結果。他知名的思想(gedanken)實驗,是利用盒裡的一隻貓與一小瓶氰化物,探討「知識」介於宏觀和微觀世界間的神祕差異。類似的成就不勝枚舉。

圖五 所有已知化學元素的可見光指紋(「原子光譜」)。 每個原子發射和吸收這些獨特的顏色組合,使我們能夠加以識別。

時興下的政治氣候,經常懷疑科學研究的實用性,質疑把資源挹注在基礎研究,是否能為整體社會帶來任何好處(經濟上或其他層面)。凝視這些索維爾與會者的照片,思考他們為知識文明所做出的貢獻,我們旋即會瞭解,是他們的研究改變了世界;某程度上,是他們的空前思索,為我們現知的世界開天闢地。輻射的發現直接促使放射醫學、輻射殺菌、核電和核武的誕生。原子的活動和原子間相互作用產生的光,後來應用到雷射、LED手電筒,車子或滑板下方酷炫的燈光上,此刻你在電腦螢幕上讀到的像素也源於此。微觀世界的量子力學,以及我們對它的理解,直接影響了積體電路與你所見過的現代電子設備。這些事實恐怕會使人類的時間感故障失衡,畢竟回想量子力學發明的那時,電腦還只是具資料計算功能的機器,沒人能想像「晶片」怎麼做。到了1958年,索爾維會議的31年後,傑克‧基爾比(Jack Kilby)在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s)研發出史上首款能工作的積體電路;1970年代,出現了首台使用積體電路、且一般人能負擔的電腦,21世紀初期,智慧型手機隨之誕生。蘋果(Apple)、微軟(Microsoft)、惠普(Hewlett-Packard)、戴爾(Dell)等科技龍頭的崛起,無一不是立足於1920到1930年代間的基礎研究上。

我的思緒回到最初,那記錄往昔的群像。在馬克士威首禎蘇格蘭格紋三色照出現後,彩色攝影術進步相對緩慢。1908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頒給了早期攝影用的色彩感光乳劑,但是,第一卷成功的彩色底片,要等到1935年柯達(Kodak)成立家喻戶曉的科達康(KODACHROME)品牌後,才順利問世。即便如此,彩色攝影比黑白攝影昂貴得多,直到1950年代末期才有廣泛的使用。也就是說,我們的影像歷史,多是由顆粒感厚重的黑白影像所主導的。

正因如此,當這張索爾維會議的照片上週在我朋友的Facebook牆面上流傳時,真是一大驚喜,因為它居然是彩色的!它出乎意料地使我震撼,難以忘懷。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只是盯著照片看。我從不知道居里夫人戴的圍巾有一點藍色,愛因斯坦繫著一條具迷幻效果的領帶,而薛丁格別著紅色的領結(保利看著那個領結,是否很羨慕呢?)。但更重要的是,因為畫面上這群人是彩色的,他們彷彿坐在我的對桌一樣清楚立體。這肯定是有些奇怪而扭曲的心理歷程吧,那一抹色彩的迸發,人物臉龐上柔和的膚色,突然使這些科學先驅的存在變得更真實。

圖六 1927年索爾維會議,與會者的彩色肖像版。

就此,他們不再只是歷史課本上的名字,或幾禎有顆粒感的照片而已;並列人類共享的科學遺產裡,這群卓越非凡的思想家,總算在邈如曠世的科學家手中模樣再現,讓後人能一睹其翩翩神采。

作者:Shane L. Larson
譯者:Angela M.H. (現為自由譯者,歡迎聯繫 angela.mh19@gmail.com)

本文原發表於Write Science[2012-11-21]

編註:根據這篇,原上色者並非透過科學方式得知正確色彩,而是自行根據當時脈絡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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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臺灣也不能阻止他進行核分裂實驗,日本高能物理學奠基者——荒勝文策
PanSci_96
・2023/03/10 ・4147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 文/陳立欣

你知道亞洲第一次成功的核分裂實驗是在臺灣完成的嗎 ?

1934 年 7 月 25 日晚間,就在今天的臺灣大學二號館 101 室,舉行了一項令人興奮的偉大實驗。科學家用高壓直線型加速器使質子加速前進,撞擊鋰原子而得到了兩個 α 粒子!這是亞洲第一次,也是世界第二次成功分裂原子核的實驗。而進行這項實驗的科學家,就是時任臺北帝大物理學講座首任教授——荒勝文策(Bunsaku Arakatsu)

醉心物理學研究,歐洲行開啟高能物理之路

荒勝文策出生於 1890 年 3 月 25 日,日本兵庫縣印南郡的一個小漁村。他從御影師範學校與東京高等師範學校畢業後,一度曾在佐賀縣擔任教職。後來在興趣的推動下,1915 年進入京都帝國大學物理學系就讀。1918 年他從京都帝國大學物理學系畢業,並旋即擔任該校講師。其後陸續擔任京都帝國大學物理學系助理教授、甲南高等學校教授、臺灣總督府高等農林學校教授。

從事教職之後,他還是對研究比較感興趣,後來因緣際會之下,他以臺灣總督府在外研究員的身分前往歐洲留學,正式開啟了他與高能物理學的淵源。

荒勝到了歐洲之後,曾經短暫留學於德國的柏林大學(今柏林洪堡大學),跟隨物理學巨擘阿爾伯特・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作研究,當時也正是哥本哈根詮釋風靡全世界的時候。荒勝在自傳中表示,無論在物理或是思考面,都受到愛因斯坦相當大的影響,使得原本矢志攻讀理論物理學的他,轉而對原子核實驗產生了相當大的興趣。

1900 年的德國柏林大學(今洪堡大學)。圖/wiki

因此,一年後他到瑞士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師從保羅・謝樂(Paul Hermann Scherrer),並進行有關鋰原子中自由電子分布的研究。緊接著他到英國劍橋大學卡文迪西實驗室,師從約瑟夫.湯姆森(Sir Joseph John Thomson)歐尼斯特・拉塞福(Ernest Rutherford)詹姆士.查兌克(Sir James Chadwick)等人共二年半的時間。(編按:此三人正是中學物理課本中介紹近代物理中,對原子核構造發現有重大貢獻的三位物理學家。湯姆森以陰極射線實驗發現了電子、拉塞福以金箔實驗確立了原子核的存在、查兌克則發現了中子。)

他於 1928 年 8 月獲得京都帝國大學理學博士學位,而畢業論文的主題,就是運用愛因斯坦狹義相對理論裡的「質能互換公式」理論,撰寫出以原子釋出巨能的理論公式。他從事高能物理學研究之路,自此開啟。

臺灣首任物理學教授,完成亞洲首次核分裂實驗

1928 年 12 月,荒勝來到了臺灣總督府轄下的臺北帝國大學,擔任物理學講座的首任教授,並開設普通物理與原子論等相關課程,也是臺北帝國大學首次開設物理學相關課程。荒勝趁著在歐洲進修的機會,大肆採購了許多教學研究相關的圖書與器具,為臺北帝國大學的物理學發展帶來很大的幫助。

1932 年 4 月《自然》雜誌裏有一篇論文,描述英國劍橋大學卡文迪西實驗室怎樣用 Cockcroft-Walton 的加速器,製造快速質子,打入鋰(Lithium)原子核後引發核反應,產生一對 α 粒子來促成鋰蛻變。

經典的核反應之一——鋰同位素的 α 衰變示意圖。此一核反應示意圖中,Li-6()與氘()反應,形成高度激發狀態的中間產物 原子核,並立即再衰變為兩個 α 粒子()。圖中的紅色球體代表質子,藍色球體則代表中子。圖/wiki

在瞭解了這個過程內容後,荒勝就對助手木村毅一說:「這是個大變動之事,我們也來試看看吧!」

荒勝決定在臺北帝大二號館 101 室建造 Cockcroft-Walton 型加速器。當時臺灣設備簡陋資源不足,有許多問題需要克服。除了器材需要打造,實驗室裡面也沒有天然的放射線源,荒勝借鑑臺北帝國大學理農學部無機化學講座的研究,嘗試從北投石中提煉釙充當 α 線源。此外實驗中需要的重水,也自行設計器材提煉取得。

最後就是電力的問題,Cockcroft-Walton 型加速器需要穩定而充沛的直流電力,進行實驗電壓不足將無法擊碎原子核。幸虧當時臺北工業職業學校提供器材奧援,才解決了直流電的問題。在萬事皆須重頭準備的臺北帝大也能完成此一實驗,由此可見荒勝文策不屈的意志。

1934 年 7 月 25 日夜裡,荒勝成功完成人工撞擊原子核(Li(p, α)He)的實驗。該次實驗重現並證實了 的反應,並發現用高速「氘離子」撞擊「鋰」,也能使鋰同位素產生 的反應。

這次實驗在當時轟動整個日本的物理學界。這是日本史上第一個加速器(全世界第二座這一型的加速器),而這一次追試成功,距離《自然》雜誌刊登論文也只不過經過 2 年。

與原子彈無法迴避的淵源 二戰未能成功的 F 計畫

1941 年,荒勝成功使鈾原子與釷原子產生核分裂反應,這使得荒勝註定要在原子彈計畫的篇章中留下身影。二戰後期,大日本帝國海軍招集荒勝進行研究,成立了一個研發小組,成員也包含了湯川秀樹

荒勝一開始就決定採用離心機來提煉鈾 235,而不是世界上普及的熱擴散法。他的研究成果,也曾被美國研究原子彈的曼哈頓計劃作為數據計算參考。

鈾-235()的核分裂反應示意圖。鈾-235 受到中子(n)撞擊後,形成極度不穩定的鈾-236,此不穩定的鈾隨後分裂為兩個較輕的原子(Ba-144 與 Kr-89)、產生三個新的中子,並伴隨能量釋放。這些新的中子會再去撞擊周圍其他的鈾-235,如此不斷重複進行,產生連鎖反應,引發巨大的能量。圖/wiki

荒勝文策曾自言:

我自小喜歡旋轉的東西,也許這是我選擇離心機的真正原因。我一輩子喜歡的研究,就是轉動體。

然而,由於當時日本政府內部的混亂以及資源的相對缺乏,致使日本核計畫未能如美國、英國與納粹德國一樣發展迅速。以至於在荒勝的 F 計畫先從日本遷到朝鮮,後因大戰結束也被迫中止了 F 計畫。

1945 年 8 月 6 日,美軍在廣島投下原子彈,驚人的爆炸力與毀滅性的災難,引起了日本學界的重視。日本陸軍動員了東京理化研究所的仁科芳雄前往觀察研究,而日本海軍則是委任京都帝國大學的荒勝文策,並組織「京都帝國大學原爆災害調查班」進行調查。

荒勝與仁科皆震驚於爆炸威力之強悍,且不斷進行爆炸的計算分析,兩人共同的結論就是「這應該就是原子彈」,經過計算荒勝精確指出爆炸時的高度與位置,並得出閃光時間約在五分之一秒和二分之一秒之間,其調查報告數據計算之精確,震驚世界。

可惜的是,雖然有著最頂尖的相關學識,卻因戰爭的局勢而不得不被迫放棄研究。

戰後,聯合國軍最高司令官總司令部(GHQ)於 1945 年 9 月 28 日下令禁止日本進行有關原子物理與航空學的研究,並拆除京都大學荒勝研究室的迴旋加速器,將之傾倒入琵琶湖。荒勝文策的大量報告與研究筆記也遭到沒收,該次拆除行動也引來了國際間的一陣撻伐。甚至引發了包含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在內的科學家們對美國陸軍的抗議,美國陸軍長官並因此引咎道歉,承認拆除行動的錯誤。

雖然在戰後無法持續相關的研究,荒勝文策仍影響了日本高能物理學的發展。無論是在京都大學發展的 Cockcroft-Walton 型加速器,或是發表在《自然》雜誌與木村和植村一同利用宇宙射線進行的研究。甚至是湯川秀樹,也在畢業後特地回母校旁聽其課程,並深受其影響。荒勝的努力為日本高能物理學在荒野中展開了道路,也讓原子能科學在日本持續發展。

荒勝文策與他在京都大學研究室的迴旋加速器。圖/wiki

在 1949 年湯川秀樹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後,荒勝感嘆到道:

晚輩得了諾貝爾獎一切都值得了(後輩がノーベル賞を受賞したことで全てが埋め合わされた)。

雖然是欣慰之語,或許也透露出這位奠基者心中仍有所遺憾。

角落也無法掩蓋裡的光芒,開創日本高能物理的荒野道路

鑽石即使擺放在角落,也會發出迷人的光芒。我想,用這句話來形容荒勝文策再適合也不過了。身處日本學術邊陲的臺北帝國大學開設理科講座,在講座成員只有 4 個人的情況下,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就完成了 Cockcroft-Walton 型加速器的設置;甚至完成了全球第二次、亞洲第一次的核分裂實驗,真的非常的不容易。在人手不足、資源不足、連放射線源都沒有的狀態下,還能使用北投石完成實驗,荒勝的堅持態度也為科學研究鍥而不捨的精神立下標竿。

荒勝文策在臺北帝國大學物理科講座的原子核加速實驗,在物理史上的意義是多重的。對臺灣而言,這是臺灣的名字第一次在物理學學術論文期刊。而遺留在臺灣的加速器殘骸與相關器材,成為戰後臺灣成立物理系、發展核子物理實驗的契機。雖然荒勝藉著這次的實驗重返日本,就未再返回臺灣,但他對於臺灣高能物理學發展,仍舊猶如荒野中的第一道腳印,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參考文獻

  1. 鄭伯昆,〈台大核子物理實驗室 (四)有關的日本科學家〉,《物理雙月刊》,卅卷五期,2008 年 1 月,頁 574-580。
  2. 松本巍著,蒯通林譯《臺北帝國大學沿革史》,頁 7-11。
  3. 張幸真,〈臺灣知識社群的轉變——以臺北帝國大學物理講座到臺灣大學物理系為例〉,2003 年 7 月 31 日,頁 101。
  4. 轉引木村毅一,〈廣島原爆後日譚〉,《神陵文庫》第五卷,1988 年 2 月 29 日,京都三高自昭會,頁 14。
  5. 張幸真,〈臺灣知識社群的轉變-以臺北帝國大學物理講座到臺灣大學物理系為例〉,2003 年 7 月 31 日,頁 106。
  6. Info,(阿文開講——F計畫〉,《臺灣物理學會雙月刊》,2016 年 9 月 7 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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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創鴉片蛇毒中醫藥研究,臺灣第一位醫學博士——杜聰明
PanSci_96
・2023/02/03 ・3714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 文/郭立媛

1954 年夏季處於炎熱高溫的南臺灣,一間禮堂內湧入了近百人,臺下有許多穿著西裝或紳士服的男士們,一個個坐姿直挺聆聽臺上講者的發言,頻頻點頭應和;多數的學生們除了忙著拭去臉上的汗水,同時也更加勤奮地用手搧風消暑,與在座貴賓、家長仔細聆聽的樣貌呈現強烈對比。

講臺上站著一位六旬老人,用著流利優雅的閩南語,對這群剛進入高雄醫學院的學生們講述著「樂學至上,研究第一」的精神信念。

這位老人就是高雄醫學院(今高雄醫學大學)的創辦人,同時也是第一位臺灣醫學博士——杜聰明。

杜聰明在日治時期就有崇高的社會地位,是當時許多臺籍學生的偶像,戰後更在醫界擁有巨大影響力,因此在他創辦高醫後,有許多學生或舊識,紛紛將子弟送來高醫就讀,這些來自醫生家庭的子弟,許多是父子兩代都師承杜聰明,成為一段杏林佳話。

1954 年高雄醫學院成立暨開學典禮會場。圖/參考資料 1

體格丙下破格錄取,臺灣第一位醫學博士

杜聰明(1893-1986),號思牧,臺北淡水人。1909 年自滬尾公學校畢業後,以榜首考取臺灣總督府醫學校,但因體格檢查被評定為丙下,險遭除名,幸有當時的代理校長長野純藏將其破格錄取。

杜聰明在醫學校期間閱讀許多科學家傳記,最敬重德國的柯霍(Robert Koch,1843-1910)和法國的巴斯德(Louis Pasteur, 1822-1895)這兩名細菌學家。或許是師法這些研究者,醫學校畢業後,杜聰明選擇從事醫學研究,他先進入總督府研究所擔任助手,次年在堀內次雄老師的引薦下,前往日本京都帝國大學醫學部深造,通過了學力測驗後進入賀屋隆吉教授的內科教室,一年後再轉到森島庫太教授的藥物學教室做研究。

1922 年 11 月 23 日《臺灣日日新報》關於杜聰明獲得臺灣首位博士的報導。圖/參考資料 2

1921 年,杜聰明以高等官的身份返臺,擔任臺灣總督府醫學校助教授,是當時第三位被任命為日本高等官的臺灣人。1922 年甫滿 30 歲的杜聰明不僅已升任教授,同年底也順利通過博士申請,成為全日本國第 955 號博士,也是首位獲得日本博士學位的外地人,更是日治時期全臺灣第一位榮獲博士學位者,頓時成為臺灣各界矚目的焦點。

在當時,要取得博士學位本身已非常困難,尤其又是醫學領域。杜聰明身為土生土長於殖民地的臺灣人,卻能得醫學博士,不僅帶給許多臺灣人希望,同時也成為日本殖民政府有力的政策宣傳工具,往後只要提到臺灣,杜聰明的名字就一再被人提起,連帶被冠上了「臺灣第一位醫學博士」的頭銜。

杜聰明於 1942 年 7 月 3 日正式敘陞一等高官,身穿敕任官禮裝,為日治時期臺灣人官位最高者。圖/參考資料 3

鴉片、蛇毒、中醫藥,研究深具臺灣在地特色

校上課的時間外,杜聰明幾乎都待在研究所內做實驗。1925 年底杜聰明出發前往歐美留學,觀摩考察世界一流的研究室,為時約兩年半,1928 年人在巴黎的杜聰明還拜訪了正在環球旅行的林獻堂父子。

自歐美留學回國後的杜聰明,重新開設藥理學教室,但此時他身邊只有兩位助手和一位醫專應屆畢業生,但杜聰明不以為意,他認為比起實驗室的規模大小,最重要的是研究者的態度,此後他便開始投入鴉片、蛇毒、中醫藥等三項深具臺灣在地特色之研究。

杜聰明(後排中)與更生院的鴉片隱患者。圖/參考資料 4

鴉片癮者是臺灣社會長久以來的問題,不知多少人為此傾家蕩產,因此杜聰明在鴉片戒癮研究方面,主張以「漸減法」治療矯正吸食鴉片和施打嗎啡患者的毒癮,並發明微量嗎啡成分定性定量檢查法,藉由尿液檢查來決定療程,這種「尿檢法」至今仍是毒品檢驗的主要方式。

在日本政府的支持下,杜聰明帶領學生在愛愛寮及臺北更生院內進行大規模的鴉片戒癮療法,以總督府所設立的臺北更生院院內人數統計,在設立後的 17 年間共矯正了鴉片煙癮者 11,498 人。1937 年 8 月,杜聰明更因鴉片戒癮研究之成就,榮獲了日本學術協會賞。

除了鴉片的問題,身處熱帶潮濕地區的臺灣,經常出沒的毒蛇也是杜聰明所關注的研究焦點。原先日人對臺灣毒蛇研究多侷限於免疫學和血清學研究的範圍,杜聰明則將研究方向轉為其所擅長的毒物學和藥理學,更將蛇毒製成的鎮痛劑進行人體實驗,後來由李鎮源繼續傳承蛇毒的研究工作。關於臺灣蛇毒之研究,杜聰明共計發表 100 多篇論文,成績豐碩。

然而,杜聰明對於傳統的中醫藥也極有興趣,他主張應該要用現代科學角度去研究分析,也曾建議統治者讓中西醫研究一元化,雖未被採納,但他在生藥及中藥的藥理研究上仍有不少成果。

1930 年代在他擔任臺北帝國大學醫學部教授時,仍嘗試向學校當局提出設立漢醫學研究機關之建議;甚至到戰後初期,也曾向當局建議在臺大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增設漢藥治療科,可惜最後仍未能如願。

造就臺灣的醫學教育,至高雄創設醫學院

在杜聰明所主持的藥理學教室中,先後有 40 名醫專畢業生跟隨杜聰明研究,共發表 131 篇論文,杜聰明因此建立其學術地位。1936 年,臺北帝國大學醫學部成立後,杜聰明被延攬為醫學部教授,是當時唯一的臺灣人教授,主持藥理學研究室,先後造就了 40 餘位醫學博士。

1945 年日本戰敗投降,杜聰明負責接收臺北帝國大學醫學院及附屬醫院、熱帶醫學研究所、赤十字會醫院,順利完成接收工作。之後,獲任命為臺灣大學醫學院院長兼附屬醫院院長,以及熱帶醫學研究所所長。

1947 年爆發二二八事件,杜聰明在友人通知下,幸運地迴避風險,同時也保住臺大醫學院的實驗教室與多數儀器,但在此之後,對於政治的熱情逐漸降溫,將全數心力都放在醫學教育上。

經歷臺大校園及臺大醫院一系列的人事變化、制度改革後,他仍積極爭取設立牙醫學系和藥學系,至 1953 年 8 月,臺灣大學終於通過設置牙醫學系和藥學系案,但也因此得罪校方行政部門,最終杜聰明遭校方強制解聘,只能黯然離開醫學院院長職務。

杜聰明離開臺大後,1954 年 7 月在南臺灣創辦了高雄醫學院,來實踐他的醫學教育理想。

首屆招收了 61 名醫學系學生,師資則多由杜聰明從臺大力邀而來。1963 至 1966 年間,因人事及財政問題而爆發「高醫風波」,導致杜聰明於 1966 年 10 月辭職。但此時高雄醫學院已頗具規模,為國內醫學教育重鎮。

而當時的臺灣省政府為了解決當時原住民部落存在著「無醫村」的問題,轉而向杜聰明尋求協助。鑑於許多醫科畢業生多不肯前往山地服務,在省府的委託之下,1958、1959 年杜聰明協助在高雄醫學院特設公費的「山地醫師醫學專修科」,專門招收原住民青年,經過四年的醫學教育後,必須到山地部落的衛生所服務滿十年,藉此來解決山地原住民醫療缺乏的問題。後來省政府考量地處海島的澎湖縣也是醫療資源不足,因此在原住民青年外,另外增加 4 個澎湖縣的學生名額。

杜聰明(右四)與第一屆山地醫師專科班的畢業生合影。圖/ 參考資料 5

堅定於研究與教育,深刻影響臺灣醫學史

杜聰明有感於身體瘦小,自醫學校時代開始,每日早晨勤於鍛鍊身體,數十年如一日,平時也喜好游泳,在擔任高雄醫學院院長期間,每週前往西子灣游泳健身。

家人記憶中的他,白天待在學校的實驗室,回家後也總是在讀書、研究,是真正全心投入研究的典範。杜聰明也勤於寫作,除了大量發表相關研究成果,他也詳細記錄自己的各類演講稿、出國考察見聞;自 30 歲起,更努力練習書法,每天都要練字至少四張,藉以修心養性,至今許多後輩、學生都仍保留他的墨寶。

杜聰明善用時間勤練書法,每天練字成為終生的嗜好。圖/參考資料 6

綜觀杜聰明的一生,在面對不同的統治政權,都能堅定地扮演好醫學研究實踐者和醫學教育推動者的角色,不僅在鴉片戒癮、蛇毒和中醫藥理三方面有開創性的研究成果,戰後更積極推動臺灣的醫學教育發展,培育出許多優秀的醫學界人士。

杜聰明畢生投入醫學研究和教育的卓越成果,堪稱為近代臺灣醫學史上影響最深刻的人物。

參考資料

  1. 杜祖健提供,轉引自:楊玉齡,《一代醫人杜聰明》,臺北:天下遠見,2002,頁 262。
  2. 〈新醫學博士 杜聰明氏〉,《臺灣日日新報》,1922 年 11 月 23 日,日刊版 07。
  3. 杜淑純口述,曾秋美、尤美琪訪問整理,《杜聰明與我:杜淑純女士訪談錄》,新北:國史館,2005,頁 8。
  4. 原載於《杜聰明先生榮哀錄》,轉引自:楊玉齡,《一代醫人杜聰明》,臺北:天下遠見,2002,頁 137。
  5. 原載於《中外畫報》雜誌,振聲攝。轉引自:楊玉齡,《一代醫人杜聰明》,臺北:天下遠見,2002,頁 302。
  6. 杜祖健提供,轉引自:楊玉齡,《一代醫人杜聰明》,臺北:天下遠見,2002,頁 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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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睹眾哲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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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05 ・3737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SR值 539 ・八年級

我不常在漫長的飛行旅程中與人攀談,在陌生人周圍我總有些害羞。但最近一次從美東返家的長途飛行中,我和身旁一位了不起的75歲女性,聊了整整5個小時。Stefi來自美國佛蒙特州,曾是位金銀匠師、也是德國移民。我們的對話內容從珠寶製作的藝術、佛蒙特州的冬天,漫談到她住猶他州的兒孫;她正要去探望他們。

一陣子後,話題轉向她住柏林的童年時光,那時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坐在我身旁的,正是一位曾經大戰洗禮的倖存者,是一條活生生的靈魂,既非士兵、亦非前線或後方工廠作業線的一員,而是無端被捲入不幸戰亂中一般人。憑著鮮明的記憶她重述了自己曾親眼目睹的故事,當時她與母親和姐妹們蜷縮在地下室裡,夾縫中求生存直到戰爭尾聲,並遭逢柏林戰役(Battle of Berlin),目睹蘇聯紅軍(Red Army)佔領柏林。她的腦海裡,這一切依然歷歷在目、栩栩如生。但我腦海裡能想像得的,卻盡是單調的黑白畫面;我這一代的任何人所見過的二次大戰影像,除黑白分明外、別無他色。

旅途過後幾天,Stefi與我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上,我思考起人的記憶與歷史記錄間的差距。物理學界也有類似的例子,以黑白對比的影像保存夙昔的典型。我這領域中最有名的照片之一,便是1927年十月於布魯塞爾市(Brussels)舉行的第五屆索爾維會議(the Fifth Solvay Conference),該會的主題是電子(Electrons)與光子(Photons)。這會議廣為人知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張具代表性的黑白照,及當中的與會者。

圖一:於1927年布魯塞爾索爾維電子和光子會議(Solvay Conference on Electrons and Photons)中的與會者。

瀏覽此照,或用手指遊走於照片上方的名字,你會發現這些名字根本是現代物理學發展的同義詞。29名與會者中,有17名後來獲頒諾貝爾獎,其中包括居里夫人(Marie Curie),她是唯一在不同學科獲得兩次諾貝爾獎的人!這張照片捕捉了開創現代物理學的巨擘模樣,是這些人為現今科技世界的發展奠下基礎。此會能流傳至今,成為當代文明口耳相傳的故事,是因為愛因斯坦(Einstein)在會中道出了他的至理名言:「上帝不玩弄骰子!」;尼爾斯‧波耳(Neils Bohr)的回答也很經典:「愛因斯坦,不要告訴上帝祂該做什麼!」

對我們許多置身物理學的局中人而言,這些人是科學的象徵、楷模、和靈感。我們熟知他們的名字與他們的故事,我們能輕而易舉地從照片中認出他們,就像認出身旁的朋友一樣。但畢竟這都只是了無生氣、沉默無言的粗顆粒黑白群像。我認識 (所知道)的人當中,沒有誰曾與愛因斯坦、波耳、海森堡(Heisenberg)、或居里夫人邂逅;從沒有人能為我敘述這些偉大思想家還在世時的粲然神采。

很有趣的事實是,儘管這些歷史影像全是黑白的,但是彩色攝影早在此會的66年前,便由另一位偉大的物理學家詹姆斯‧馬克士威(James Clerk Maxwell)創想出來了。

圖二 史上首禎彩色照片,於1861年由托馬斯‧薩頓(Thomas Sutton) 協助詹姆斯‧馬克士威(James Clerk Maxwell)所攝。 該圖像是一條以三色投影技術拍下的蘇格蘭格紋緞帶。

當時的彩色攝影,是先以紅、綠、藍三種彩色濾鏡拍攝圖片,得到三張黑白照後,再將三張黑白照透過濾鏡重新投影,如此彩色圖像便能顯現。此原則或多或少,與今日的電視及電腦螢幕色彩生成法相同。如果你在閱讀此文時仔細盯著螢幕,你會看見螢幕上的像素正是以紅、綠、藍三色組成。

圖三 利用色彩三原色(RGB)成像的例子。 左側的三個黑白影像分別透過紅(上)、藍(中)、和綠(下)三色濾鏡拍攝下來。 當這三張照片透過彩色濾鏡重組後,全彩圖像(右)便出現了。

此蘇格蘭格紋照片,是在馬克士威授課的講座上製成的。馬克士威對光與色彩的興趣,始源於他的創見:他是史上首位理解到電力和磁力等不同物理現象之間,存在著關連的人。這兩物理現象的統一,如今稱為「電磁學」(electromagnetism) 。而這統一的學說引領了另一發現:電磁現象的代言人就是光。今天,用來描述電磁現象的四個方程式,便稱作馬克士威方程組(Maxwell Equations)。

科學是浩瀚無邊的,每為一新發現興高采烈之際,新的奧秘與疑惑往往伴隨而來。電磁學的其中一個重大成就,就是證明了光其實是一種波,而波的屬性 (波長,或頻率 )決定了我們的雙眼如何感知顏色。

圖四 電磁波譜:利用光(或「顏色」)具備的各種不同性質,描述出各種類別的光。 人眼能看到的是可見光,它位在波譜中間一個的小小彩虹區段。

藉由可測量的特性來定義光的顏色,這對人類而言是一大突破,不僅幫助我們理解周圍的世界,同時也帶我們發現,有許多光的「顏色」人眼是根本看不見的!這類光已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像是無線電光、微波光、紅外光、紫外光、和X光。但是知道一個事物的確存在(「看哪,紅外光!」),能測量它的屬性(「這個無線電波的波長是21公釐。」),不見得清楚它為何存在。自然界裡怎會有這麼多種光呢,以及為什麼,要等到二十世紀早期,這些奧祕才由參與索爾維會議的偉大心靈們一一解開。

愛因斯坦發現了宇宙有一舉目通用的速限,即是真空之中沒有什麼跑得比光速還快。馬克斯‧普朗克(Max Planck)假設微觀世界裡,能量是由量子(quanta)的離散包傳遞,有光的情況下,這些量子就是光子(photons)。尼爾斯‧波耳使用普朗克的假說來解釋原子是如何產生離散頻譜線,等於是替原子找到有色指紋,好在週期表上相互區分。居里夫人發現鈾具有X射線的輻射特質,是首位假設X射線來自原子本身的科學家,這無疑是一透徹的洞察,推翻長久以來原子不可分割的假說,並首度啟發了當代對放射性物質的認識。路易‧德布羅意則逐漸瞭解了基本粒子的規模,物體居然可以同時表現為波和粒子,這種「雙重性」的特色凸顯了量子世界的奇異,絕非是我們日常經驗裡熟悉的鬆餅、福斯汽車(Volkswagens)和家雀等尋常事物能比擬。埃爾溫‧薛丁格(Erwin Schroedinger)把量子假說提昇到更普遍的範疇,發展了一個數學方程(現在以他的名字命名),使我們能預測原子世界的實驗結果。他知名的思想(gedanken)實驗,是利用盒裡的一隻貓與一小瓶氰化物,探討「知識」介於宏觀和微觀世界間的神祕差異。類似的成就不勝枚舉。

圖五 所有已知化學元素的可見光指紋(「原子光譜」)。 每個原子發射和吸收這些獨特的顏色組合,使我們能夠加以識別。

時興下的政治氣候,經常懷疑科學研究的實用性,質疑把資源挹注在基礎研究,是否能為整體社會帶來任何好處(經濟上或其他層面)。凝視這些索維爾與會者的照片,思考他們為知識文明所做出的貢獻,我們旋即會瞭解,是他們的研究改變了世界;某程度上,是他們的空前思索,為我們現知的世界開天闢地。輻射的發現直接促使放射醫學、輻射殺菌、核電和核武的誕生。原子的活動和原子間相互作用產生的光,後來應用到雷射、LED手電筒,車子或滑板下方酷炫的燈光上,此刻你在電腦螢幕上讀到的像素也源於此。微觀世界的量子力學,以及我們對它的理解,直接影響了積體電路與你所見過的現代電子設備。這些事實恐怕會使人類的時間感故障失衡,畢竟回想量子力學發明的那時,電腦還只是具資料計算功能的機器,沒人能想像「晶片」怎麼做。到了1958年,索爾維會議的31年後,傑克‧基爾比(Jack Kilby)在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s)研發出史上首款能工作的積體電路;1970年代,出現了首台使用積體電路、且一般人能負擔的電腦,21世紀初期,智慧型手機隨之誕生。蘋果(Apple)、微軟(Microsoft)、惠普(Hewlett-Packard)、戴爾(Dell)等科技龍頭的崛起,無一不是立足於1920到1930年代間的基礎研究上。

我的思緒回到最初,那記錄往昔的群像。在馬克士威首禎蘇格蘭格紋三色照出現後,彩色攝影術進步相對緩慢。1908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頒給了早期攝影用的色彩感光乳劑,但是,第一卷成功的彩色底片,要等到1935年柯達(Kodak)成立家喻戶曉的科達康(KODACHROME)品牌後,才順利問世。即便如此,彩色攝影比黑白攝影昂貴得多,直到1950年代末期才有廣泛的使用。也就是說,我們的影像歷史,多是由顆粒感厚重的黑白影像所主導的。

正因如此,當這張索爾維會議的照片上週在我朋友的Facebook牆面上流傳時,真是一大驚喜,因為它居然是彩色的!它出乎意料地使我震撼,難以忘懷。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只是盯著照片看。我從不知道居里夫人戴的圍巾有一點藍色,愛因斯坦繫著一條具迷幻效果的領帶,而薛丁格別著紅色的領結(保利看著那個領結,是否很羨慕呢?)。但更重要的是,因為畫面上這群人是彩色的,他們彷彿坐在我的對桌一樣清楚立體。這肯定是有些奇怪而扭曲的心理歷程吧,那一抹色彩的迸發,人物臉龐上柔和的膚色,突然使這些科學先驅的存在變得更真實。

圖六 1927年索爾維會議,與會者的彩色肖像版。

就此,他們不再只是歷史課本上的名字,或幾禎有顆粒感的照片而已;並列人類共享的科學遺產裡,這群卓越非凡的思想家,總算在邈如曠世的科學家手中模樣再現,讓後人能一睹其翩翩神采。

作者:Shane L. Larson
譯者:Angela M.H. (現為自由譯者,歡迎聯繫 angela.mh19@gmail.com)

本文原發表於Write Science[2012-11-21]

編註:根據這篇,原上色者並非透過科學方式得知正確色彩,而是自行根據當時脈絡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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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第一位女醫師!培養無數助產士的台中之母——蔡阿信
PanSci_96
・2023/02/01 ・3144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 文/Peggy

說到「阿信」這個名字,你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是誰的身影?是超長壽日劇中那位不屈不撓的堅毅主角?還是五月天裡面那位一開口就嗨爆全場的主唱?

今天,我們要介紹的這個「阿信」,不僅是台灣第一位提倡限制生育、救治無數貧苦病人的仁醫,更培育了無數助產士、與學生合力接生了大半個台中的人,被譽為「台中之母」。

「台灣第一位女醫師」、「台中之母」——蔡阿信。
圖/維基百科

這位帶領台灣婦產科領域邁向新階段,間接影響了數代人的傳奇人物,便是「台灣第一位女醫師」——蔡阿信。

天生反骨,靠實力拚上東京女子醫專

蔡阿信出生於 1899 年日治時代的萬華,雖然看起來非常文靜乖巧,實際上卻是個非常有自己的想法、且十分願意堅持的人。比如說,當大家都在吃飯睡覺打東東的年紀時,11 歲的蔡阿信就自己努力跟母親爭取進入台灣第一所女子中學「淡水女學校」(台灣北部長老教會女學堂),以全校最小的年齡,成功成為了該校第一屆的學生。

台灣第一所女子中學——私立淡水高等女學校。圖/
PanSci 泛科學 YouTube

18 歲畢業後,經女校老師鼓勵蔡阿信更下定決心前往日本醫校進修,頂著母親的反對、鄰居的閒言閒語,最終在日本「立教高等女學校」修習兩年日文之後,如願考上日本唯一一所「東京女子醫學專門學校」(現東京女子醫科大學)學醫。

「別人越反對,越激起她的決心,非達目的,不肯罷休。」

其實,蔡阿信固執的個性,從更小的時候就看得出來。在她 5 歲時,由於生父去世,家境陷入困頓,母親曾將阿信送給一對牧師夫婦當童養媳,但阿信小妹妹呢,偏不要乖乖聽話,靠著雙腳自己從大龍峒一路走回艋舺,這麼來回跑了幾次之後,養父母終於招架不住,把她送回了原本的家。

正是靠著這樣「不太乖」的態度,蔡阿信走出了一條前無古人的路,踏上了赴日習醫之旅。

學成歸國!打破傳統框架的台灣首位女醫師

醫科大學的課業十分繁重,蔡阿信咬牙堅持,幾年下來背了幾百種人體相關的拉丁文名詞,度過了無數個與屍體相伴的夜晚,終於在 1921 年學成歸國。

我們普通人的畢業可能是吃吃謝師宴啦、拍拍照啦,可蔡阿信的畢業,卻是一大群記者守在基隆港夾道歡迎,更以「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斗大報紙標題來形容這位剛出爐的畢業生。

記者們可不是在故意炒新聞,而是台灣第一位日本科班出生的女醫師實在是太過難得。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大多數人仍然普遍懷抱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想法,更會用裹小腳(還好阿信逃過了這項折磨)、童養媳等等習俗去規範和限制女性發展。

在這樣的風氣下,許多女生根本不曾獲得讀書的機會,而即便是讀了書,也容易受性別刻板印象影響,認為男生就應該當醫生、當警察,女生就該能當護士、當老師。更別提當時的「雙軌學制」從中學起就依據性別將學習內容分流,讓男生著重學習理科與工藝、女生著重學習家政與美育,逐步打造「男子要成為國家棟樑、女子要成為賢妻良母」的套路。

而蔡阿信的存在,卻打破了固有的框架,開了女性學醫的先河,也讓許多人意識到女性還有許多不同的生涯選擇。

同理且慈悲,清信醫院救治無數艱苦人(kan-khóo-lâng)

蔡阿信於 1924 年與「台灣文化協會」的成員,為著名的民族運動人士彭華英結婚,一開始先在台北開設婦產科醫院,之後 1926 年 6 月轉在台中成立了「清信醫院」。

她收診金的規矩是這樣的:富者多收,貧者少收,赤貧免費。赤貧除了免費,往往還會附帶贈送嬰兒衫、煉乳等等物資。這樣俠義精神,除了為阿信換來了很多雞鴨魚肉和蔬果(誤),更是讓許多弱勢族群得到了救治的機會。

清信醫院產婆講習生募集廣告。圖/維基百科

不僅如此,蔡阿信還秉持著「獨接生不如眾接生」的精神,在醫院成立了「清信產婆學校」,每半年招收 30 個學生,為期一年,讓學生們邊上課還能邊在醫院實習。就這樣每年培育出 5、60 名助產士,不僅為許多台灣婦女提供了就業機會、打破了看診時原有的語言隔閡,更是大幅度降低了產婦和胎兒死亡率。

學校營運的10 年間,蔡阿信共計培養出了 500 名左右的助產士,默默達成了「整個城市的助產士都是我的學生」的成就。為了獎勵她在醫療上的貢獻,日本更是連續多年頒發了「獎勵私立產院」的賞金給她。

不過,平平是醫生,為何阿信感覺特別「有愛」?這或許是源自於她剛畢業後的一段經歷。

阿信當年剛歸國時,擅長的婦科專業剛好沒有醫院開缺,只好轉而到眼科實習。指導醫生給阿信的第一項作業,便是「蒙著眼睛在床上躺三天」,為的是體驗失明者的生活。或許是這一場「震撼教育」,讓阿信學到了同理與同情,更影響了她往後數十年的行醫方向。

1934 年,清信醫院產婆講習修業留影(紅點為蔡阿信)。圖/維基百科

二戰後長期旅居國外,基金會遺愛人間

雖然阿信將醫院經營得有聲有色,但二戰爆發後,台灣也被捲入其中,許多家長擔心女兒學醫之後恐怕會被徵召上戰場,習醫的學生便越來越少,也連帶影響了醫院經營。阿信於是收起了醫院,在 1938 年前往美國遊學,除了在哈佛等大學進行研究外,她也曾赴加拿大訪問;在戰爭期間,則被加拿大政府委派至日僑集中營擔任駐營醫師。

戰後蔡阿信雖然順利回到台灣,卻在政治動盪下決心移居海外,1949 年與英裔加籍的吉卜生牧師再婚後,1953 年起便定居於加拿大,在享受退休生活的同時,從事著社會服務的工作。

在伴侶過世後,阿信從自身體會出發,以畢生積蓄與朋友在台灣共同成立了「財團法人至誠社會服務基金會」照顧喪偶的婦女。直到現在,這個基金會仍在持續運作中。

台中之母、助產士之師、台灣第一位女醫師……我們後世的描述中,在蔡阿信的身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標籤,但她的一生,其實就是場撕掉舊有社會標籤的馬拉松。正是這樣無視框架又充滿人文關懷的心,讓蔡阿信活出了與眾不同的故事。

參考資料

  1. 成令方,性別、醫師專業和個人選擇:台灣與中國女醫師的教育與職業選擇,1930-1950,女學學誌:婦女與性別研究,2002。
  2. 台灣醫界人物百人傳
  3. 台灣第一位女醫師 – 蔡阿信
  4. 破繭薪女性–台灣第一位女醫師蔡阿信
  5. 台灣第一位女醫師有多神?七歲能背千家詩、打敗日人考上醫學院…也許你阿嬤也被她接生過
  6. 台灣女人的故事!台灣首位女醫師蔡阿信展神童天分…不顧家人反對逆天改命成仁醫|呂捷 張齡予主持|【呂讀台灣完整版】20200531|三立新聞台
  7. 台灣第一位女醫師蔡阿信的故事【民視台灣學堂】這些人這些事 2019.04.17—盧俊義
  8. 漫話科技_蔡阿信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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