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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原始人(上):現代行為的起源

寒波_96
・2016/12/09 ・3052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SR值 524 ・七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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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覺得人類是超越萬物,高踞其上的萬物之靈,也有人認為人類沒什麼特殊,只不過是另一種生物。較為合理的說法也許介於其間:人類獨一無二,再也沒有第二種生物與人相似。

古代人類的畫作,除了人類以外,沒有第二種生物會創造這樣的作品。圖/取自 ref 6

所有生物中,只有人類有文青、發明家,還有沙龍與思想家,展示出五花八門的創造思維。然而這般獨一無二的狀況,並非一直如此,人類祖先與其他動物的差異,沒有如今這麼明顯;世上也曾有過別種「人類」存在,只是後來全都消失,剩下我們獨存至今。人類究竟經歷過哪些改變,才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今日如此多元的文化,都建立於前人的基礎上,如今由「現代人」創造出的「現代行為」,能夠往回追溯到多久以前呢?

摩登原始人

現代人與現代行為都有「現代(modern)」,這個名詞常常作「現在」解釋,也就是「當下」;不過有些用法上,現代是與「古代」對照的概念,例如現代人與古代人;而名詞中出現現代,也不見得是指現在,比方說,早已不再現代的「現代主義(modern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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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學來說,現代主義大概在上個世紀初成形。一百年前之際的文人,發展出一套新的風格,為了強調有別於過往,是新的、現在的,跟舊時代不同,衍生出現代主義這個名詞。對一百多年前的人而言,「現代」主義是他們的當下,在我們看來,卻連繼現代主義後的「後現代主義(postmodernism)」,也已顯得陳舊。

本文中的「現代人」也不是現在的人,而是「解剖學上的現代人 (anatomically modern human)」,意思是在化石中見到,型態特徵與現在的人一樣的古代人類。有些時候現代人與智人(Homo sapiens)的意義相同,但本文不打算特別討論。

目前已知最早的現代人,約 20 萬年前出現在非洲東部,之後似乎又過了幾萬年才離開非洲。目前知道他們在 12 萬年前於黎凡特現身,至少 8 萬年前抵達中國南方。然而以上現代人早期的移民,與我們的關係並不明朗[1]。

現代人的祖先,由非洲向世界各地遷徙的路線與大致年代。

根據考古、型態、遺傳學等眾多證據,當今世上所有非洲以外居民的祖先,都能追溯到距今 5 到 7 萬年前間,離開非洲的一小群人。這當中有人先沿著亞洲南部海岸前進,最後渡海到了澳洲與新幾內亞,成為後來的大洋洲人。留在後方的隨即又分為東西兩邊,一邊成為現在歐洲人的祖先,另一邊則衍生出東亞族群;接著又有人踏上美洲大陸[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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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遺址中尋找「現代行為」

「現代行為(modern behavior)」該如何定義?假如「現代人」的定義,是古代人類化石的型態特徵與現在相同,那麼現代行為,就該是古代的行為與現在一樣[4][5]。問題是,什麼行為才能算是「現在的人的行為」?

文字、顏色、圖案、符號,以及其衍生出的言外意義,都是大家習以為常的象徵表現。圖/取自 這邊這邊這邊

該如何判斷古代人表現出現代行為,學界並沒有一致的明確標準,學者往往是先看到某個行為,才將其認定為現代,若是不同人標準不一,自然會產生爭議。但大致而言,判斷現代行為的原則是,是否已知使用象徵(symbol),表現出更高段的認知(cognition)能力。現在的人內在外在,無處不充滿象徵,例如各種符號、文字、顏色等等,但如何得知古人也懂得象徵?

行為跟型態不同,型態可以由化石直接見到,但行為只能從殘留在考古遺址中的蛛絲馬跡推斷。沒有現代行為的跡象,可能是真的沒有,也許只是沒有找到。除此之外,有些象徵表現,例如遊行、包圍立法院、上教堂作禮拜等,本身就不會留下痕跡,在考古發掘中勢必會被忽略。

過期的理論:創造力大爆發

所幸,有些遺址中的記錄非常明確,能證實當時的人已經具備象徵思考的能力。例如法國夏維洞穴(Chauvet Cave)中的壁畫,任何人以任何標準,都無法否認能創作出那些藝術作品的人,心智上已足以與你我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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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維洞穴的壁畫,無可質疑的現代心靈。圖/取自 National Geographic

岩石壁畫、雕像、技術更先進的石器、骨器等等,廣泛出現在 4 萬年以後的歐洲。多年前不少考古學家認為,4 到 5 萬年前是個分界,在此之前,人類蒙昧無知,沒能展現什麼象徵能力;在此之後卻突然覺醒,變得聰明伶俐。歐洲在 4 萬多年前發生「創造力大爆發(creative explosion)」的說法,風行一時[6]。

問題一:沒人能否認,4 萬年後的歐洲人行為摩登,但不意謂在所知有限的其他地方,更早以前的現代人沒有過類似表現。

問題二:歐洲人不過是離開非洲的現代人中的一支,假如創造力真的只在歐洲大爆發,難道其他地方的人沒有變聰明過嗎?

當年有些深具遠見的學者認為,探究現代行為的發展,應該往更早以前追尋,特別是現代人的家鄉非洲。如此前瞻的論點隨後被證實:現代行為並不是在短期內突然大爆發,而是遠比現代人移民歐洲更久之前,早已慢慢紮根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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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石-化妝品或防蚊液?

赭石(ochre)的應用,被視為最早的現代行為之一。赭石是含有氧化鐵的礦石泛稱,顏色由黃到紅,可作為天然顏料,用於裝飾、儀式[7]。

3 種顏色的赭石顏料。圖/取自 wiki

在現代人尚未誕生的 20 多萬年前,赭石已經零星出現在考古遺址內,距今十幾萬年前起則大量為人利用,尤其是非洲,在蘇丹、尚比亞、南非等地都有發現。赭石有黃有紅,但多數遺址裡為人所用的都是紅色,假如周圍有黃有紅,現代人偏好紅色赭石,要是沒有,還會加熱讓赭石由黃變紅。

加熱赭石,改變顏色這項行為,等於在利用自然資源之餘,也主動改造資源。有些學者視之為認知能力的進步,一些人卻抱持不同看法,懷疑赭石其實有更為實用的目的,例如作為接著劑、塗在身在防止蚊蟲叮咬等等,未必能算是真正的現代行為。

要證實具備現代行為,比起其他證據,赭石確實沒那麼可靠。然而要探討象徵最初是在何種狀況下誕生,赭石或許能給予我們某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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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當 Aureliano Buendía 上校面對行刑槍隊時,他回憶起那個父親帶他去看冰塊的遙遠午後……」

兼具實用價值與美麗的冰塊。圖/取自 Stanford Arts Review

小說《百年孤寂》的開頭如此寫到。

《百年孤寂》中的氣候應該跟台灣相似,夏天時能消暑的冰塊很實用。但光是實用的物品,憑什麼出現在這般藝術傑作的開頭?大概是因為,冰塊除了實用價值外,也有美麗的一面。人類最初有了象徵,美感與創造力的起源,也許不是無中生有,而是由生活經驗中慢慢醞釀而成。

定義現代行為,光靠赭石不夠充分。不過還有別的證據讓我們知道,現代心靈至少在十萬年前已經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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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請繼續閱讀:摩登原始人(下):成為文青的第一步

參考文獻

  1. 人類離開非洲的遷徙都記錄在基因組
  2. Mallick, S., Li, H., Lipson, M., Mathieson, I., Gymrek, M., Racimo, F., … & Skoglund, P. (2016). The Simons Genome Diversity Project: 300 genomes from 142 diverse populations. Nature.
  3. Pagani, L., Lawson, D. J., Jagoda, E., Mörseburg, A., Eriksson, A., Mitt, M., … & Wall, J. D. (2016). Genomic analyses inform on migration events during the peopling of Eurasia. Nature.
  4. d’Errico, F., & Stringer, C. B. (2011). Evolution, revolution or saltation scenario for the emergence of modern cultures?. 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 B: Biological Sciences, 366(1567), 1060-1069.
  5. Wurz, S. (2012). The transition to modern behavior. Nature Education Knowledge, 3(10), 15.
  6. The Modern Mind May Be 100000 Years Old
  7. Ochre – The Oldest Known Natural Pigment in the World

本文亦刊載於作者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暨其 facebook 同名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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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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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科學碩士、文學與電影愛好者、戳樂黨員,主要興趣為演化,希望把好東西介紹給大家。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同名粉絲團《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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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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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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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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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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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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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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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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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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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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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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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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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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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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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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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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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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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青銅時代,銀冠女王與她的男性戰士?
寒波_96
・2021/03/27 ・4125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SR值 529 ・七年級

一項新發表的研究認為,西班牙在 3700 年前的青銅時代,曾經出現多位地位很高的女士,或許正是當時的統治者。[1, 2, 3]

女王。圖/IMDb

長眠罐中的青銅時代精英

19 世紀末葉,西班牙東南部的阿爾加遺址(El Argar)出土一批古物,隨後一系列風格類似的古文化被定義為阿爾加文化(Argaric culture),存在距今 3550 到 4200 年前,歸類為青銅時代早期。

阿爾加工匠善於金屬技術,尤其對銀很有一套。阿爾加文化遺留的物品中,有 6 個頭冠特別引人注目;1 個材料是金,5 個則以當地生產的銀製作。出土頭冠的墓葬中也包含大量陪葬品,看來相當華貴;而且奇妙的是,頭冠原本屬於女生。

銀冠。圖/參考資料 1

前四個頭冠出土於阿爾加遺址,早在 1883 和 1884 年重見天日,第五個金冠在 1923 年,最新的銀冠則來自 2014 年對 La Almoloya 遺址「grave 38」的挖掘。此處位於阿爾加北方 90 公里遠處,考古學家進行了非常詳細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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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一男兩位死者,被擺在一個罐子中長眠。估計女生去世時 25 到 30 歲,男生 35 到 40 歲,都沒有明確的致命傷,去世原因不明;不過兩人下葬的日期皆為 3700 年前左右,應該沒有差異太久。

DNA 分析得知,兩人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但是埋骨於附近的一位女嬰,是他們的女兒。

推測擺在罐中的兩人,以及陪葬品原本的位置。圖/參考資料 1

女生牙齒一處,及男生頭骨多處,偵測到硃砂的痕跡,光憑肉眼無法看出,要靠 X光螢光光譜儀(X-ray fluorescence spectroscopy,簡稱 XRF)和掃描電子顯微鏡-能量散射光譜儀(scanning electron microscopy with energy dispersive spectroscopy,簡稱 SEM-EDS)這類尖端科技的結晶才能分辨。推論硃砂本來可能是皮膚彩繪,或是某些裝備上的塗料。

頭冠與大量銀製品陪葬

罐中有大批陪葬物,包括不少銀製品,無法直接分辨屬於誰。考古學家認為女生的陪葬品應該比較多,也更加華麗。最有特色的一頂銀冠,本來戴在女生頭上,做工和之前出土的 4 頂銀冠類似,多半是阿爾加社會別具意義的象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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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加文化 5 個銀製頭冠的數據。圖/參考資料 1

耳垂塞(earlobe plug)4 個,2 件較大以銀製作,屬於女生;較小 2 件的原料是金,原屬男生。耳垂塞是把耳洞撐大後,塞在裡頭的耳飾,在阿爾加文化很少見,推測是統治階級的特色。作為耳垂改造的裝飾物,耳垂塞比一般掛在耳朵上的耳環更加顯眼,可以想像它們的視覺效果。

銀製螺旋物品 6 個,本來多半是髮飾;由墓葬中位置判斷,可能男生擁有 3 個,女生 3 個。鐲子 3 個,女生擁有銀製 2 個,男生銅製 1 個。銀環 2 個,一人一個。

項鍊 2 串,共 46 個珠珠。男生的項鍊有 7 個大珠珠,每顆顏色不同。女生項鍊有 39 個珠珠,包括 4 個銀珠。

墓葬中也有匕首和錐子,但是顯然走華而不實的風格。匕首由銅製成,原件包含 4 個銀製鉚釘。錐子殘留 8.7 公分長的橡木柄,外頭包銀,展現銀匠高超的手藝。另外還有 3 個小型陶罐,罐口包滿一圈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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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備以外,罐中還有取自超過 4 歲老牛的部分右腿。以牛陪葬,是阿爾加精英墓葬的特色。

陪葬品們,包含大量銀製品。圖/參考資料 1

三千公斤大麥,或九百人份日薪

總之,非常豐富的陪葬品中有 29 件銀製品,加起來共 230 克重,大部分屬於女生。論文使用一套有趣的換算方式,估計這批陪葬品的價值。

以漢摩拉比法典留名至今的巴比倫國王,和這回研究的墓葬差不多同一個時代。法典中規定,8.33 克為 1 謝克爾(shekel),價值相當於 150 到 180 升大麥。

陪葬的 230 克銀等於 27.5 謝克爾,相當於 4500 升(3350 公斤)大麥。倘若換算成勞動力,漢摩拉比法典制定的一日工資為 0.23 到 0.26 克銀;因此 230 克銀,可以雇用 938 巴比倫人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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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加文化和巴比倫王國的地理位置。圖/修改自 google map

論文特別提到,3 個中型的螺旋髮飾平均為 8.44 克,約等於一謝克爾;其他螺旋飾品,分別為一謝克爾的 1又1/2、1/2、1/6 重。依照重量,它們都是可以在地中海東部、美索不達米亞使用的貨幣。是否真有關係,是有趣的後續方向。

順帶一提,最近發表的另一篇論文分析距今 3700 到 4150 年前,青銅時代早期,歐洲中部的數千件青銅環、肋條、斧,發現許多青銅製品的重量落在 195.5 克附近,並推論它們被作為跨區域的「標準化貨幣」。[4, 5]

現有證據不足以支持如此大膽的推論,不過此一發現仍然相當有意思。青銅時代歐洲、環地中海的跨區域交流與貿易,是值得深究的問題。

重量相似,可能作為標準化貨幣的青銅物件。圖/參考資料 5

女王與她的戰士?

作為兩人長眠墳墓的大罐,擺在一座大型建築物中,而建築物又位於山丘上,從附近遠觀就能望見,十分顯眼。論文推論也許是作為「宮殿」使用,若是推論正確,此處便是西歐最早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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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有 2 個較大的房間,一個面積 13 平方公尺,另一個 70 平方公尺,大罐就擺在這兒。這個房間可以容納 50 人,沒什麼其他東西,本來也許是領導者用來接見、議事的空間。

遺址內部的空間分佈。圖/參考資料 1

青銅時代早期的阿爾加社會,已經出現勞動分化、貧富差距等特徵,可謂階級化的社會。由墓葬與陪葬品的豪華程度看來,兩人肯定是當時的高級人物,甚至是統治者。

對於這類考古發現,過去習慣的解讀是:配備武器的男性統治者,以及他華麗的貴婦—「戰士國王與他的王后」。

然而這回的墓葬中,女生陪葬品的價值遠勝男生。論文認為我們應該慎重考慮,阿爾加社會由女王統治的可能性;而且由不同地點出土,銀冠的相似程度推測,女王或許是常態—「女王與她的男性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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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Almoloya 遺址遠觀。圖/參考資料1

青銅時代,不同的社會型態

青銅時代以後的社會,由女性領導肯定不是常態。2019 年發表的一篇論文,探討與阿爾加社會差不多年代,德國的巴伐利亞,萊希河谷(Lech River Valley)的青銅時代文化。奇妙地發現:墓中有媽媽,但是沒有女兒。[6]

該研究的結果大致歸納是,當地 700 多年來,男生留在當地,女生遠嫁異地;以血緣關係建立的父系家族為核心,搭配地位低落的非血親男生,以及遠嫁而來,地位不錯的女生共同生活。歐洲中部,顯然和同一時期阿爾加文化的作風很不一樣。

古埃及一貫以父系傳承,偶爾出現女性統治者,例如約 3500 年前,最知名的哈謝普蘇。

至於世界另一端的東亞,約 3200 年前有過一位地位很高的女生,也就是商王武丁的夫人婦好。不過身為發達的青銅文化,商代無疑是個父系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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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缺乏文字紀錄,或是文字時常偏頗呈現的古代社會,考古學賦予我們難得的機會,認識如銀冠女王這類失傳的歷史。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1. Lull, V., Rihuete-Herrada, C., Risch, R., Bonora, B., Celdrán-Beltrán, E., Fregeiro, M. I., … & Micó, R. (2021). Emblems and spaces of power during the Argaric Bronze Age at La Almoloya, Murcia. Antiquity, 1-20.
  2. Elite women might have ruled El Argar 4,000 years ago
  3. ‘Blinged out’ female ruler may be evidence of powerful women during Bronze Age
  4. Kuijpers, M. H., & Popa, C. N. (2021). The origins of money: Calculation of similarity indexes demonstrates the earliest development of commodity money in prehistoric Central Europe. Plos one, 16(1), e0240462.
  5. On the origins of money: Ancient European hoards full of standardized bronze objects
  6. Mittnik, A., Massy, K., Knipper, C., Wittenborn, F., Friedrich, R., Pfrengle, S., … & Krause, J. (2019). Kinship-based social inequality in Bronze Age Europe. Science, 366(6466), 731-734.

本文亦刊載於作者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暨其 facebook 同名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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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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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科學碩士、文學與電影愛好者、戳樂黨員,主要興趣為演化,希望把好東西介紹給大家。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同名粉絲團《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