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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鷹紅豆」的故事,與天上翱翔的黑鳶們——《水獺與朋友們記得的事》

時報出版_96
・2021/06/20 ・6145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 作者 / 池边金勝

人類的想要,若凌駕於其他生命的需要,不久後,人將發現失去的不僅是天空的熱鬧,以及山川海洋的富饒,更失去了心靈的安詳與臉上的微笑︒

二○一五年,《老鷹想飛》紀錄片電影於全台上映,當時進戲院觀賞完後,深受感動和啟發,故創作此畫。我們的環境因人為因素受到長期傷害,若能從中省思改變,幫土地一個忙,失去的生態仍然有希望復原。圖/《水獺與朋友們記得的事》時報出版提供

厲翼厲翼飛高高,囝仔中狀元

厲翼厲翼飛低低,囝仔快做爸

厲翼厲翼飛上山,囝仔快作官。

這是一首民國六○年代以前,在台灣農村普遍傳唱著的童謠,是當時的農村居民看著天空飛翔的老鷹順口編唱的寄情之作,歌謠中的「厲翼」就是俗稱的老鷹,也就是近代才開始被人關注的「黑鳶」︒

在農村老一輩居民的回憶中,台灣早年黑鳶的數量相當多,是一種隨處可見的猛禽,據傳「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可能就是源自早期農村人與黑鳶共處一個環境下而產生的軼聞,這種讓現今的生態研究者難以想像的黑鳶族群盛況,證明了黑鳶在台灣早期的農村不只是常見,更與一般印象中孤傲的鷹類有著相當不同的習性︒

黑鳶。圖/Wikipedia

事實上,黑鳶是一種與人類生活相當親近的猛禽,由於黑鳶承受環境改變的抗壓性高,所以較能適應人為活動所帶來的輕度干擾,就算是現代,有時候還能看見零星或一小群的黑鳶,在城市或村落周邊的森林與水域上空翱翔嬉戲︒例如北部賞鷹人士最愛造訪的基隆港就是最好的例子,在那裡常可以見到黑鳶在港口盤旋覓食,顯示出黑鳶並不討厭偶爾與人類共處︒不僅如此,黑鳶也不討厭與同伴共享一片天空,每到黃昏時分,成群的黑鳶會聚集在一片山頭的樹冠上,等待黑夜降臨,彼此相伴進入夢鄉,等到隔天日光初照才又各自飛去︒

黑鳶這樣生存能力高又「好相處」的個性,更加讓人相信他們在民國六○年代以前,一定有著為數不少的族群遍布在台灣各地淺山及平原地帶,也曾是台灣農村老一輩人記憶中漫天飛舞的厲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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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全球的觀點來看,黑鳶並不是瀕危物種,他們廣泛分布於亞洲︑歐洲︑非洲︑澳洲,是全世界地理分布最廣的猛禽之一,有六到八個亞種︒黑鳶在台灣屬於中大型猛禽,身長約六十到七十公分,翼展可達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相較其他猛禽,黑鳶在全世界也都是相當貼近人類生活的猛禽︒

黑鳶。圖/Wikipedia

台灣黑鳶陷入瀕危

但在一九八○年代以後,黑鳶在台灣各地的族群銳減,一九九○年代末期全台灣僅剩南︑北部有零星的族群分布︒只是即便如此,在這段期間黑鳶的急速減少並沒有引起政府相關部門的注意,所以,台灣黑鳶族群瀕危的命運,一直到了二○一二年才開始出現扭轉的契機︒讓我們先將時光往前拉回到一九九一年,當時一位基隆德育護專(現為經國管理暨健康學院)的生物教師沈振中,因為參加中華鳥會的賞鳥活動,因緣際會下開啟了他長期在基隆外木山觀察黑鳶族群的興趣︒這本是一項身兼鳥會志工與個人愛好的記錄工作,卻在一九九二年因為萬瑞快速道路的開發而變調︒

圖/Wikipedia

當年的道路開發造成的棲地破壞,迫使沈振中老師在外木山所觀察的黑鳶族群銷聲匿跡,因此沈老師毅然決定辭去教職,專心尋找這群消失的黑鳶,從此便展開了費時二十多年的追鷹生活,這一投入,也正式開啟了台灣黑鳶為何會大量消失的解謎之旅︒

在此期間,沈老師與生態攝影師梁皆得結識,並同意梁皆得的提議,讓他長期跟隨自己調查黑鳶,除了拍攝黑鳶的生態也順便側錄下沈老師經年累月的調查過程︒二十三年後,這部台灣第一部有關黑鳶的生態紀錄片,在企業贊助下於二○一五年以《老鷹想飛》的電影名稱在全台各地的戲院以及校園內放映,當時獲得了許多關心生態的民眾及新聞媒體的好評讚賞,推動了台灣第一波全國性的保育黑鳶聲浪,更引起了關懷土地的企業一起支持友善環境農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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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鷹想飛》紀錄片能引起社會廣泛的良好回響,除了「鳥會」與「猛禽研究會」的從旁協助,擔任影像記錄與剪輯的梁皆得導演也是關鍵角色,更重要的是靈魂人物沈振中老師,二十多年來,不分晝夜,常常孤身一人進入樣區調查,以最低干擾的方式遠距離觀察黑鳶,這樣的堅持感動了許多人,被封為「老鷹先生」可算實至名歸︒不僅如此,沈老師在研究調查期間所出版的書籍《老鷹的故事》還意外地發揮了承先啟後的效果,孕育出「老鷹公主」的誕生︒

被譽為沈振中老師接班人的林惠珊,因為本就愛鳥,高中時期讀到了沈老師的書籍後開始對黑鳶產生了高度的喜歡與好奇,於是二○○五年進入屏科大野生動物保育所就讀,師從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主持人孫元勳教授,開始在孫教授的指導下研究黑鳶︒二○一○年擔任研究助理的她主動聯繫了沈振中老師,表示想要學習理解更多台灣黑鳶的面貌與田野調查的心得,如此的請求立刻獲得了沈老師的回應及無私的傳授︒

《老鷹的故事》。圖/博客來

在沈老師的田野調查中,比較出台灣黑鳶與世界上其他國家黑鳶的最大不同,就是族群數量上的差異︒沈老師與梁皆得導演曾在尼泊爾的一棵樹上就觀察到將近四百隻黑鳶,比當年全台灣的黑鳶數量還要多一倍,這樣的落差顯現出棲地的破壞及減少並不是台灣黑鳶族群大量消失的唯一原因,那麼離開棲地的黑鳶又去了哪裡呢?這個疑問引起林惠珊的好奇,希望用更科學的方式調查黑鳶的動向︒

白三號拚命一搏傳達的土地警訊

二○一二年,一隻從破殼開始就由林惠珊團隊所觀察記錄的黑鳶寶寶「白三號」,終於在五月長大離巢,一直到七月都還能透過衛星追蹤發現他的動向,但卻在同年十月,有兩隻奄奄一息的黑鳶被民眾送到屏東某處的野鳥救傷中心,其中一隻就是白三號,而林惠珊的研究團隊再見到白三號時,已經是具屍體︒這樣的結果對於長時間追蹤白三號的林惠珊是不小的打擊,為了追根究柢,兩隻黑鳶的屍體被送往屏科大進行詳細檢驗︒由外觀看,兩隻黑鳶的身體健壯並無外傷,且有嘔吐後的食物殘留在嘴邊,因此研判不是食物缺乏而餓死,使得林惠珊更迫切希望知道令他喪命的原因,便求助屏科大獸醫將兩隻黑鳶解剖化驗,進行農藥︑水產品藥物︑毒鼠藥︑重金屬成分的檢驗︒兩週後,檢驗結果顯示出 DDE、重金屬以及俗稱「好年冬」的農藥加保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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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東科技大學鳥類研究是首度發現體內殘留加保扶成分的黑鳶。圖/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

檢驗的數據中,兩隻黑鳶體內的加保扶含量,分別是 2.49 ppm 以及 1.29 ppm,幾乎可以判定加保扶就是導致他們喪命的原因︒但是黑鳶體內會有農藥加保扶的結果令人費解,所以林惠珊的團隊推論出,可能是雜食性的黑鳶因為有撿食鳥屍的習性,所以如果農田在大量噴灑農藥後,一旦有紅鳩︑麻雀︑鴿子等鳥類因為採食帶有加保扶的穀物或嫩芽而中毒身亡,黑鳶就極有可能因為食用鳥屍間接中毒︒根據美國的研究指出,大型的猛禽只要攝取 0.6 ppm 加保扶的動物屍體就會中毒致死,因此白三號與另一隻黑鳶體內的加保扶含量都高到令人不可思議︒在此之前,生態領域的研究者從沒有想過「加保扶」這種巨毒的環境用藥會進入黑鳶這類猛禽體內,一向都以為一九八○年代開始,黑鳶的減少是和棲地變化有直接關係,如今白三號的死,除了帶給林惠珊傷痛,也帶來了台灣黑鳶族群數量一直無法增加的線索︒

依據台灣農藥的使用歷程來看,一九八○年代是台灣幾乎所有農業項目都會使用農藥的開始,而黑鳶在全台數量的驟減也是發生於同期︒到了一九九一年,進行台灣首次的猛禽大調查,估計黑鳶在台灣的數量僅剩約一百七十五隻,所以被名列保育類野生動物,當時的族群分布就僅剩下北部和嘉義以南的地區,而屏東是目前全台黑鳶族群數量最多的縣市︒

圖/Wikipedia

二○一三年因為地緣的關係,林惠珊的團隊前往屏東崁頂鄉一帶的農田進行訪查,發現不少農田當中或周邊都四散著大量中小型鳥類的屍體,當次將近十位參與撿拾鳥屍的學生,十分鐘後,手上都已經是滿滿一整袋鳥屍,最後光在九甲地內就蒐集到大約三千隻的中小型鳥類屍體,情況慘烈令人震撼︒經過檢驗後,發現這些死亡的鳥類體內加保扶的濃度都很高,而林惠珊在往後數次撿鳥屍的過程中,甚至還親眼見到幾隻黑鳶就在她面前帶走農地裡那些中毒身亡的鳥屍,令她心急又無奈,只能看著黑鳶飛去並祈禱他們能平安無事︒

或許天上的黑鳶有靈,回應了老鷹先生和老鷹公主的心意,當初林惠珊主動聯繫沈振中老師的那一年,正好是沈老師「黑鳶二十年計畫」的最後一年,也是《老鷹想飛》紀錄片即將完成的階段,而林惠珊對黑鳶的調查研究,恰巧就在這個時機點發現了黑鳶中毒身亡的主要原因,所以才能在最後階段,將台灣農業上的環境用藥問題帶進《老鷹想飛》的紀錄片中,完整了沈振中老師追鷹二十年的解謎之旅,更把一部有關台灣黑鳶的紀錄片提升至政治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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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Wikipedia

在社會大眾的想像中,號稱「以農立國」的台灣,早期應該是個自然資源豐富︑人與天地同調︑萬物和諧的優美國度,但事實上,台灣農業發展所帶給環境的衝擊不亞於都市開發或工業發展,溫帶蔬果的種植取代了山區大片的原始林地,平地的原始林與河流因為農業︑畜牧業的發展而消失,海岸的景色也因為水產養殖的需求改變了樣貌︒由於台灣多項的生態調查工作起步得較晚,因此我們因為農畜業發展而失去的生態多樣,代價難以估算︒在這農業發展的過程中,除了對環境缺乏永續經營的無盡破壞,雪上加霜的是,一九五○年代開始的農藥︑毒鼠藥與殺蟲藥引進,更是對台灣整體生態系的一記重擊︒

台灣的原始生態系裡動︑植物種類繁多,相對的各種昆蟲和小型齧齒類也不少,這些原本在生態系中各司其職的生物,當遇到了台灣正在發展的各項農業時,就成了「蟲害︑鼠害」,當時政府為了農作物能有穩定收成,開始引進農藥︑毒鼠藥和DDT 殺蟲劑︒由於農藥的使用成效良好,便在一九七○年代開始廣泛的被推廣使用,雖然讓農作物在每一期都有好收成,但是那些所謂的「蟲害︑鼠害」卻仍沒有在台灣的野外消失,反倒使得依靠蟲類或齧齒類維生的天然獵食者,因為農業的環境用藥而瀕危︒

依靠蟲類或齧齒類維生的天然獵食者,因為農業的環境用藥而瀕危︒圖/envato elements

近代的多項證據顯示,許多猛禽會因為毒鼠藥及農藥的使用間接中毒而死亡,長期惡性循環下,是蟲患及鼠患因為天敵減少而每一年都能捲土重來︒台灣早年,農藥不僅用於農耕時預防蟲害,甚至不知何時開始,為了抵禦鳥類對作物的危害,更發展出了將稻穀攪拌劇毒的農藥加保扶或納乃得,製作毒餌來毒鳥,據說因為有不錯的成效,在一九八○年代甚至還有地方的農政系統公開推廣此法,以至於一九八○到二○一○年代中期,全台大部分的農田幾乎每年都會有為數眾多的中小型鳥類因為食用毒餌而身亡︒

黑鳶「白三號」的故事就是台灣黑鳶的縮影,也是白三號拚了命一搏要告訴林惠珊的土地警訊,當年在屏東的農田裡撿鳥屍的膽戰心驚,讓她除了研究黑鳶以外,還想要為黑鳶未來的活路努力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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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鷹紅豆

由於屏東是農業發展的大縣,黑鳶族群也是全台最多,促使了林惠珊主動與在地的紅豆農請願,盼能以友善土地的方式種植紅豆,讓老鷹回鄉︒在縣政府及東港鎮農會的協助之下,幸運獲得了紅豆農林清源先生的支持,願意開始改變紅豆的播種方式以及安全用藥︑不用落葉劑︑不毒鳥︒

雖然這樣的嘗試很傻很天真,因為紅豆的產量勢必會減少並且成本提高,但是也因為屏東黑鳶的故事開始在影視媒體發酵,讓全聯福利中心的董事長及總經理主動聯繫台灣猛禽研究會與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表示願意契作二十五公頃的紅豆田,來支持在地農民一起守護老鷹的心願,重新打造農田生態系︒

就這樣,當年的《老鷹想飛》紀錄片電影伴隨著「老鷹紅豆」的問世,為台灣的友善環境耕作方式注入催化劑,並且引起不少企業︑量販店跟進,許多返鄉務農的青年也多少會帶著友善環境的意識耕作,而二○一七年防檢局對四種含有高濃度加保扶的劇毒性農藥產品,也正式發布了禁止販售︑製造的規定︒

創造我們這個時代新的黑鳶童謠

黑鳶在現今印度︑日本︑香港等高度開發的環境下仍有穩定的族群,顯示黑鳶的適應力極好,他們本是自然環境裡的「清道夫」,卻在台灣吃出了問題︒上半個世紀以來,台灣大部分民眾可能都不知道這塊土地正在默默的中毒,我們使用土地的方式過度追求效益,最後可能連我們自己都吃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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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農藥的使用量全世界之冠,使得農村周圍的生態系變成了毒物侵蝕的生態鏈,土地上失控的毒素,黑鳶在上個世紀末先幫我們提出了警訊,幸好,這個世紀初有許多關心黑鳶的人們接收到了訊號,推動了變革,黑鳶族群的命運才似乎開始霧散雲開︒

但是這只是起頭,棲地的守護不易,農業與環境的共存關係仍需要時間學習調整,我們能做的不是將矛頭指向農民,因為我們很幸運的是,開始有了更多友善環境的農產品,讓我們可以為環境作出選擇,創造我們這個時代新的黑鳶童謠︒

作者簡介

池边金勝

野生動物畫家。復興商工繪畫組、國立台灣藝術學院視傳系畢業,熱衷繪畫創作,擅以水彩與油畫傳達山川海洋的寧靜祥和,以及野生動物的美好姿態,盼透過繪畫啟發社會對自然的感動與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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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獎包括一九九六年台南美展油畫類鳳凰獎、一九九八年全國美展油畫類、二○○一年朱銘美術館「觀雨季」平面美術類、二○○三年國軍文藝金像獎西畫類優選,並於二○一五年至今於台北、台中多處舉辦過八場個展。曾獲國光劇團之邀繪製舞台屏風原始設計,並與文化部、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台北市蝙蝠保育協會、台北市雙連國小、挺挺動物合作。二○一六年起,持續發行繪本創作年曆、文創文具,並以部分所得支持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野生動物急救站。

——本文摘自《水獺與朋友們記得的事》,2021 年 3 月,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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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難易度
時報出版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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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品包括文學、人文社科、商業、生活、科普、漫畫、趨勢、心理勵志等,活躍於書市中,累積出版品五千多種,獲得國內外專家讀者、各種獎項的肯定,打造出無數的暢銷傳奇及和重量級作者,在台灣引爆一波波的閱讀議題及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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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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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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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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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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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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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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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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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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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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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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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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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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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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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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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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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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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毒」特展——草山猛禽中心開放免費參觀
PanSci_96
・2022/09/26 ・2993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老鷹想飛》讓社會大眾開始重視黑鳶中毒相關議題,甚至加速推動更多友善環境的農產品。位於陽明山美軍宿舍附近的「草山猛禽中心」在今年 3 月開幕,整合猛禽救傷、猛禽研究的複合場域,讓猛禽生態教育推廣有了穩健的保育基地,最近更推出「猛禽中毒特展」,希望從解決猛禽的食安問題,成為都市潛在毒害的環境指標, 歡迎大家經過陽明山都能停下腳步,一起關心我們身處的城市與淺山。

  • 展覽名稱:猛禽中毒特展
  • 地址:台北市士林區建業路 7 號
  • 開放時間:周二至周六 11-17 點
  • 門票:免費入場

猛禽中毒——猛禽的食安危機

2015 年台灣猛禽研究會(以下簡稱本會)曾出品電影《老鷹想飛》讓社會大眾開始重視黑鳶中毒相關議題,因而催生了本會「猛禽會救傷站」(以下簡稱救傷站),救傷站於 2017 年成立至今五年,我們救援超過 700 隻猛禽,其中發現不只黑鳶,鳳頭蒼鷹、大冠鷲等猛禽也有直接或間接中毒的案例。民國 30-40 年間為了增加農作產量,發展出使用浸泡高毒性加保扶的稻穀殺滅農田野鳥增加發芽率用途的農法,而這樣的方式至今仍有許多農民沿用。

《老鷹想飛》即在敘述由於這種方法導致國內具食腐特性的黑鳶數量大量衰減,殺鼠藥則除了農民用來防治鼠害外,一般我們會認為農藥與殺鼠藥而出現的猛禽間接中毒案例僅會在田間出現,但現在環境用藥容易取得,一般民眾也會用來滅鼠以維護居家環境衛生,殺鼠藥中毒的老鼠仍有移動能力,吸引猛禽獵食而導致二次中毒,我們在都市鳳頭蒼鷹也有發現到被毒害的案例。

救傷站也發現黃魚鴞、大冠鷲等猛禽部分大型猛禽有鉛與汞過高的問題,嚴重者甚至達重金屬中毒的濃度。重金屬對猛禽的影響在國內比較少被討論,在北美與日本通常因為打獵常使用鉛彈,導致猛禽食用含鉛碎片的獵物而二次性中毒,但國內打獵活動被嚴格規範,我們卻發現許多救傷的大冠鷲有血鉛濃度過高、甚至達輕度鉛中毒狀況。另外,黃魚鴞、大冠鷲、魚鷹與黑鳶都有血汞濃度過高的情形,血汞數值高達人類容許值的 10~50 倍(人體容許值:20 ug/L)。在高度都市化的北部地區,鉛和汞究竟是怎麼進到猛禽的體內呢?是否由於環境汙染導致呢?仍需要更多的研究探討。

為讓更多人能了解到居住在我們周邊的猛禽有食安問題,也反映我們環境中現在可能有的危機,2022年本會以「猛禽毒物危機」為主題榮獲聯華電子舉辦的第六屆綠獎,透過綠獎和行政院農業委員會林務局的經費支持我們增加野生猛禽寫意與病理檢驗數量,財團法人緯創人文基金會支持我們籌辦本場「猛禽中毒-猛禽的食安危機」特展,向民眾介紹各種毒物對國內猛禽的影響,更早喚起民眾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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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介紹——猛禽中毒案例

案例一:黃魚鴞

圖/wikipedia

黃魚鴞(藍 B41)約 4-5 月齡幼鳥,2021/8/4 在新北市北宜路六段、北勢溪畔附近被民眾發現,本來以為是漂流木,後來發現竟是一隻虛弱的貓頭鷹。民眾通報新北市動保處後,再由動保處轉送到猛禽會救傷站救傷。獸醫師檢查發現這隻黃魚鴞幼鳥除了體態略瘦外,沒有明顯外傷或感染,抽血檢查重金屬發現血汞值高達 605.1ug/L,是一般人體容許值的 30 倍!

這隻黃魚鴞年紀尚小,在野外須仰賴父母打獵餵食。雖然缺乏黃魚鴞汞中毒的相關研究,但給予螯合劑治療後,黃魚鴞的血汞慢慢降低了,精神也越來越好。救傷復健了三個月後血汞值已降至原來的 1/4 濃度,飛行能力良好判定可以野放,我們在牠腳上繫上了腳環和色環(藍 B41),以及讓牠背負衛星發報器來追蹤牠的野放後續情形。但很遺憾的,藍 B41 在野放的一個半月後,發報器顯示牠移動範圍過小,當我們到野放地尋獲藍 B41 時發現牠重度消瘦虛弱,救傷隔日發現死亡於籠內。(藍 B41 遺體已製作成標本,於草山猛禽中心展示)

案例二:黑鳶

2020 年 9 月底一隻黑鳶母成鳥由台北市動保處送交猛禽會救傷,根據拾獲民眾描述,牠因不明原因墜落在公寓頂樓,發現時身上帶著油耗氣味。黑鳶的頭部無力下垂且有明顯的神經症狀,包含眼球震顫、瞬膜抽動與頭部晃動。右眼也因創傷使得水晶體在燈光下混濁不清。黑鳶受理時狀況非常糟糕但體態卻不錯,因此判定為急性傷病。獸醫師初步檢驗發現其凝血異常,疑似抗凝血劑中毒,而胃內含物經快篩未發現農藥成分。

以解毒劑和支持療法治療約 1 週後神經症狀開始緩解,也開始自行進食,但其中一隻眼睛視力並未恢復,因此我們將這隻單眼視覺的黑鳶命名為「大眼仔」。視覺傷殘的猛禽在野外生存雖然不容易但並非沒有前例,加上黑鳶食性較為多樣,以及有食腐的記錄,單眼對於黑鳶影響不如鳳頭蒼鷹等喜愛獵食活體來得大,所以治療一個半月後,大眼仔恢復健康,我們決定讓牠背上衛星發報器後野放,以追蹤牠後續野放的情形。野放後的隔年,藉由發報器的定位追蹤,我們很雀躍地發現大眼仔順利繁衍生下兩隻小黑鳶,而且後來都順利離巢獨立了。

案例三:大冠鷲

圖/wikipedia

2020 年五月中旬,一隻大冠鷲掉入虎頭山的水溝被發現救援,送至桃園鳥會附設非營利野生動物診所處理,再轉送來猛禽會救傷站檢查與評估。 送交本會時,獸醫師發現大冠鷲有左眼創傷,抽血檢驗後發現血鉛值高達 30.8ug/dL(0.3ppm),有輕度鉛中毒,推測牠可能因為鉛中毒導致身體不適而撞傷左眼、墜入水溝內無法飛離。

獸醫師給予大冠鷲螯合劑來降低體內鉛含量,但因為螯合劑有較強的胃刺激,會讓大冠鷲嘔吐,因此只能給較低劑量的螯合劑來慢慢降低牠體內的鉛濃度。經過螯合劑治療一個月後,血鉛值終於降到正常值(低於10 ug/dL,0.1ppm),我們將大冠鷲系上藍 B24 色環與讓牠背上衛星發報器,希望能藍 B24 的活動範圍,但追蹤發現牠雖然野放於發現地虎頭山,但連續兩年秋季都飛到台南、春天又飛回桃園,因為活動範圍太廣,目前難以確認牠可能在哪裡攝食到含鉛較高的飲食。

案例四:鳳頭蒼鷹

圖/wikipedia

這隻編號 D110025 鳳頭蒼鷹是一隻正在繁殖中的母鳥,2021 年 3 月中某天早上被人發現在巢下死亡,前一天還被觀察在坐巢。母鳳頭蒼鷹的屍體送來猛禽會後,解剖發現牠體態非常良好,體重 660g 高於一般母成鳥平均值(500g)且皮下脂肪豐富,沒有外傷與骨折, 但內臟蒼白且泄殖腔內有一些帶血的排遺,還有脾臟收縮的情形,種種跡象顯示這隻母成鳥生前曾有急性大出血。

我們將牠的肝臟組織採集送交毒物檢驗,檢測出三種殺鼠藥成分(可滅鼠、撲滅鼠、雙滅鼠),因此證明 D110025 鳳頭蒼鷹是因為殺鼠藥中毒,導致消化或生殖泌尿道內大量出血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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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做些什麼呢?看完這些猛禽的案例後,你覺得怎麼做可以防止這些猛禽中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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