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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田裡的科學家(上):科學家改行當農夫 讓福壽螺退散!

劉珈均
・2015/08/12 ・3095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SR值 513 ・六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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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儀分享從科學家變成農夫、在農田作實驗的心得。圖/陳亭瑋攝。

林芳儀和陳毅翰,一個為野生動物保育博士、一個是生物學碩士,這對伴侶前年由學者轉行為農夫,到宜蘭種田,目前種植面積1.6公頃。「科學魂」不減的他們,在農田裡實行一系列科學試驗,今年首先發起「福壽螺退散計畫」,鎖定農夫的頭號公敵!

他們在田裡放置方格取樣,數算福壽螺出沒數量,發現牠們是「夜貓子」,每分地(約970平方公尺)晚上約比白天多了兩千多隻;他們也實驗得出福壽螺最愛米糠,若以此為餌製作陷阱,每分地放25個裝置誘捕一週,移除率可達50%。

林芳儀強調,生態不只存於人跡罕至的山林,與人類關係最密切的是農田,但學界卻缺乏農田生態的資料庫,一般人也認為農田只是生產糧食之地。他們把眼光放在十年後,打算一年執行一個計畫,逐步累積資料庫,並拉攏更多農民加入。

福壽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走進農村,翠綠稻田如波浪般迎風起伏,畫面一片和諧──除了稻桿上、溝渠壁一串串豔粉色的福壽螺卵塊顯得突兀。說福壽螺是最讓農民咬牙切齒的生物都不為過,「農夫甚至會比賽誰的田被吃最多,看別人田裡的慘狀就覺得安慰一點了!」林芳儀苦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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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中常見粉紅色的福壽螺卵塊。圖/劉珈均攝。

福壽螺原產於南美洲,在70年代作為食用螺類引進台灣,但後來發現不合台灣人胃口,被棄置淪落溝渠,這一來倒正中牠下懷,牠適應力好、不挑食,稻子、芋頭、蓮花等水生植物都吃,溫度不適時還能鑽進土裡休眠,且繁殖力良好,一顆母螺每年可產7000~9000顆卵。

看到田地裡一排排整齊的「稻子陣列」之間有個坑窪,就是福壽螺幹的好事。剛插秧的一個月內是關鍵期(稻子茁壯後福壽螺就不愛啃),「福壽螺會啃掉整株秧苗,若來不及補秧,被吃掉多少,收成就是沒了。」文獻記載福壽螺一天能吃掉12株苗,陳毅翰和林芳儀換算,一隻福壽螺一天的食量大約可以吃掉半碗飯的米粒,每年造成上億元損失。

林芳儀常形容:「福壽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關於福壽螺的研究只有80年代零星幾篇論文是觀察生態習性,之後皆著重於如何防治、消滅牠們。農村中對福壽螺的習性也眾說紛紜,有人說晚上抓福壽螺抓比較多(因此許多農夫插秧前後都掛著深重的黑眼圈),有人說牠喜歡待在靠近田埂處,有人用高麗菜葉誘捕,又有研究說牠喜歡吃香蕉。 身為科學家,遇到問題當然就做實驗囉!

他們蒐集這些「鄉野傳說」,撥出一塊0.8公頃的水稻田做實驗,像節目「流言終結者」般透過實驗一一確認,希望找出更有效率、且不傷害生態的防治法。過去沒有人想過要知道田裡有多少福壽螺,但要評估陷阱的效率,就得先知道族群量等資訊,實驗就在今年一期稻作時展開(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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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情測探報告:福壽螺晚上出沒、聚眾田邊、愛吃米糠

樣方
實驗田劃分成小方格,放置一個個樣方。圖/取自「農田裡的科學計畫」網站。
夜晚數福壽螺
夜晚數福壽螺。圖/取自「農田裡的科學計畫」網站,陳毅翰攝。

首先設置30個90×90 公分的樣方作為先期試驗,看看日夜習性與空間分佈,他們早晚七八點各計數一次,每個木框平均晚上比白天多2隻福壽螺,這已具統計上的顯著意義,相當於每分地晚上會比白天多2395隻!折合重量為21.6台斤(約13公斤,農夫們抓螺習慣秤斤論兩);空間分布上則是田埂邊和入水口較多。

謹慎起見,他們也曾隨機選個樣方,晚上抓10隻福壽螺貼上編號標籤,白天再數一次,10隻都在樣方內,只是有的鑽到土裡深處,確認了福壽螺並非晚上「越獄」以致於白天點名時比較少。

接下來估算族群量,考量到人力和時間,他們決定容許10%誤差值,設置了90個樣方,因為福壽螺分佈不均,分層後依據面積比例,田埂區隨機擺設30個樣方,田中央區擺60個,換算每分地福壽螺族群量約有22000隻。「有人會問,知道牠行為有什麼用呢?知道牠在晚上出沒,陷阱放過夜效果會比較好;知道牠的分佈靠田埂邊,就知道陷阱可以放那,巡田水時順便換,這是很實際的應用!」林芳儀解釋。

第二階段的誘餌實驗選了香蕉、高麗菜、米糠加鹿仔菜,這選擇根據來自業界和學界:鴨子喜歡吃福壽螺,捕螺人會以米糠誘引、捕捉福壽螺賣給養鴨場;香蕉來自一篇學術研究(註2);高麗菜則是當地農民喜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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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實驗田分成兩邊,各放12組自製的寶特瓶陷阱,一邊當做對照組,只放陷阱不放餌食,另一邊的12組又分為三組,實驗三種餌料,擺放為時一週。實驗得出福壽螺最愛吃米糠,每天每個米糠陷阱平均可補到75.2隻福壽螺,「果然作生意的最準。」林芳儀笑著說。米糠是糙米碾為白米脫去的那層殼,是小農最易取得的材料,若一分地放25個米糠陷阱誘捕一週,移除率可達50%。

一公頃放置250個陷阱,若勤勞每天巡田水時收放陷阱,一天要彎腰500次,但比起原本彎腰上萬次的人工撿螺,已減輕不少負擔。

今年秋冬計畫:趁福壽螺冬眠前突襲

他們預計九月在科學募資平台「SciMu」募資,製作1000個米糠餌食的誘捕裝置,號召四個小農,移除四甲土地50%的福壽螺,作為裝置量產前的試驗!

「宜蘭田冬天是放滿水的,根本就在養福壽螺。」林芳儀說。他們認為九月底、十月初會不錯的捕捉時間點──這是農夫打田菁放水後、福壽螺冬眠前。多數農夫在插秧後一個月就不管牠們了,但牠們仍快樂地持續繁殖,「福壽螺在南美洲多在雨季時繁殖,但(宜蘭)這裡沒有明顯乾濕季差異,比較明顯控制牠活動的是溫度,(宜蘭)3至10月底都是適合牠活動的溫度。」趁秋冬休耕時多捕一點,或許就能降低隔年春耕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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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考慮進一步研究福壽螺依水稻田的農事節奏(打田、放水、放乾、插秧、曬田……)水位變化的族群量改變;而下一個「田野揭秘」腹案也在醞釀中,計畫觀察水田最常見的鳥類「紅冠水雞」習性,「有的田沒有紅冠水雞,有的人卻看到牠們一家四口出來散步,還拔光三分之一田的秧苗。」林芳儀說,翻查文獻,相較於秧苗,牠更偏好吃螺這類的小型軟體動物,還有許多謎團待研究(又是個讓農夫頭痛、充滿鄉野傳說的生物……)。

林芳儀說,他們把眼光放在十年後,就目前資源,以一個生態系為研究單位範圍太大了,他們打算一年執行一個計畫,慢慢累積出農田資料庫;加上現在有許多青年回到農村,年輕一代對生態保育較感興趣,也較有能力執行類似實驗、蒐集資料,十年後這些人成為務農主力時,或許也能兼任「公民科學家」,他們期待拉進更多農民加入,建構出農業知識網絡。

想繼續了解這系列實驗與科學家的農村生活,可追蹤「農田裡的科學計畫」或「晴耕雨讀」FB。

【下篇 農田裡的科學家(下):「固執」是科學家和農夫的共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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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實驗田現在已結實累累。因為實驗緣故,這塊田較晚插秧,周圍的田地都收割了,唯這一小塊田還留有金黃稻穗。圖/劉珈均攝。

 

註:

  1. 第一期稻作:約3~4月插秧,7月收成
    第二期稻作:約7~8月插秧,11~12月收成。
  2. 鄭嬿甄(2005)。福壽螺(Pomacea canaliculata)誘引劑開發之研究。國立台灣大學動物學研究研究所碩士論文,未出版,台北

單位換算:
一公頃=100公畝=10000平方公尺
一公頃≒一甲=十分地
一分地≒970平方公尺

延伸閱讀

〈福壽螺真的是夜貓子嗎?〉,農田裡的科學計畫網站。
〈福壽螺引進的省思〉,台中農改場。
林金樹。1986。 福壽螺之生態觀察。台中區農業改良場研究彙報 13: 5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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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珈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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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Sci 特約記者。大學時期主修新聞,嚮往能上山下海跑採訪,因緣際會接觸科學新聞後就不想離開了。生活總是在熬夜,不是趕稿就是在屋頂看星星,一邊想像是否有外星人也朝著地球方向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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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還要更快!讓國家級地震警報更好用的「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4/01/21 ・2584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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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 交通部中央氣象署 委託,泛科學企劃執行。

  • 文/陳儀珈

從地震儀感應到地震的震動,到我們的手機響起國家級警報,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臺灣從 1991 年開始大量增建地震測站;1999 年臺灣爆發了 921 大地震,當時的地震速報系統約在震後 102 秒完成地震定位;2014 年正式對公眾推播強震即時警報;到了 2020 年 4 月,隨著技術不斷革新,當時交通部中央氣象局地震測報中心(以下簡稱為地震中心)僅需 10 秒,就可以發出地震預警訊息!

然而,地震中心並未因此而自滿,而是持續擴建地震觀測網,開發新技術。近年來,地震中心執行前瞻基礎建設 2.0「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預計讓臺灣的地震預警系統邁入下一個新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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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上網路吧!用建設與技術,換取獲得地震資料的時間

「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起源於「民生公共物聯網數據應用及產業開展計畫」,該計畫致力於跨部會、跨單位合作,由 11 個執行單位共同策畫,致力於優化我國環境與防災治理,並建置資料開放平台。

看到這裡,或許你還沒反應過來地震預警系統跟物聯網(Internet of Things,IoT)有什麼關係,嘿嘿,那可大有關係啦!

當我們將各種實體物品透過網路連結起來,建立彼此與裝置的通訊後,成為了所謂的物聯網。在我國的地震預警系統中,即是透過將地震儀的資料即時傳輸到聯網系統,並進行運算,實現了對地震活動的即時監測和預警。

地震中心在臺灣架設了 700 多個強震監測站,但能夠和地震中心即時連線的,只有其中 500 個,藉由這項計畫,地震中心將致力增加可連線的強震監測站數量,並優化原有強震監測站的聯網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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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震中心的評估中,可以連線的強震監測站大約可在 113 年時,從原有的 500 個增加至 600 個,並且更新現有監測站的軟體與硬體設備,藉此提升地震預警系統的效能。

由此可知,倘若地震儀沒有了聯網的功能,我們也形同完全失去了地震預警系統的一切。

把地震儀放到井下後,有什麼好處?

除了加強地震儀的聯網功能外,把地震儀「放到地下」,也是提升地震預警系統效能的關鍵做法。

為什麼要把地震儀放到地底下?用日常生活來比喻的話,就像是買屋子時,要選擇鬧中取靜的社區,才不會讓吵雜的環境影響自己在房間聆聽優美的音樂;看星星時,要選擇光害比較不嚴重的山區,才能看清楚一閃又一閃的美麗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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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有太多、太多的環境雜訊了,因此當地震儀被安裝在地表時,想要從混亂的「噪音」之中找出關鍵的地震波,就像是在搖滾演唱會裡聽電話一樣困難,無論是電腦或研究人員,都需要花費比較多的時間,才能判讀來自地震的波形。

這些環境雜訊都是從哪裡來的?基本上,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人為震動,對地震儀來說,都有可能是「噪音」!

當地震儀靠近工地或馬路時,一輛輛大卡車框啷、框啷地經過測站,是噪音;大稻埕夏日節放起絢麗的煙火,隨著煙花在天空上一個一個的炸開,也是噪音;台北捷運行經軌道的摩擦與震動,那也是噪音;有好奇的路人經過測站,推了推踢了下測站時,那也是不可忽視的噪音。

因此,井下地震儀(Borehole seismometer)的主要目的,就是盡量讓地震儀「遠離塵囂」,記錄到更清楚、雜訊更少的地震波!​無論是微震、強震,還是來自遠方的地震,井下地震儀都能提供遠比地表地震儀更高品質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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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心於 2008 年展開建置井下地震儀觀測站的行動,根據不同測站底下的地質條件,​將井下地震儀放置在深達 30~500 公尺的乾井深處。​除了地震儀外,站房內也會備有資料收錄器、網路傳輸設備、不斷電設備與電池,讓測站可以儲存、傳送資料。

既然井下地震儀這麼強大,為什麼無法大規模建造測站呢?簡單來說,這一切可以歸咎於技術和成本問題。

安裝井下地震儀需要鑽井,然而鑽井的深度、難度均會提高時間、技術與金錢成本,因此,即使井下地震儀的訊號再好,若非有國家建設計畫的支援,也難以大量建置。

人口聚集,震災好嚴重?建立「客製化」的地震預警系統!

臺灣人口主要聚集於西半部,然而此區的震源深度較淺,再加上密集的人口與建築,容易造成相當重大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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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都會區的建築老舊且密集,當屋齡超過 50 歲時,它很有可能是在沒有耐震規範的背景下建造而成的的,若是超過 25 年左右的房屋,也有可能不符合最新的耐震規範,並未具備現今標準下足夠的耐震能力。 

延伸閱讀:

在地震界有句名言「地震不會殺人,但建築物會」,因此,若建築物的結構不符合地震規範,地震發生時,在同一面積下越密集的老屋,有可能造成越多的傷亡。

因此,對於發生在都會區的直下型地震,預警時間的要求更高,需求也更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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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心著手於人口密集之都會區開發「客製化」的強震預警系統,目標針對都會區直下型淺層地震,可以在「震後 7 秒內」發布地震警報,將地震預警盲區縮小為 25 公里。

111 年起,地震中心已先後完成大臺北地區、桃園市客製化作業模組,並開始上線測試,當前正致力於臺南市的模組,未來的目標為高雄市與臺中市。

永不停歇的防災宣導行動、地震預警技術研發

地震預警系統僅能在地震來臨時警示民眾避難,無法主動保護民眾的生命安全,若人民沒有搭配正確的防震防災觀念,即使地震警報再快,也無法達到有效的防災效果。

因此除了不斷革新地震預警系統的技術,地震中心也積極投入於地震的宣導活動和教育管道,經營 Facebook 粉絲專頁「報地震 – 中央氣象署」、跨部會舉辦《地震島大冒險》特展、《震守家園 — 民生公共物聯網主題展》,讓民眾了解正確的避難行為與應變作為,充分發揮地震警報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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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雖然地震中心預計於 114 年將都會區的預警費時縮減為 7 秒,研發新技術的腳步不會停止;未來,他們將應用 AI 技術,持續強化地震預警系統的效能,降低地震對臺灣人民的威脅程度,保障你我生命財產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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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歷史帶你走入農村,見證另一種生活
研之有物│中央研究院_96
・2023/06/21 ・7908字 ・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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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中央研究院「研之有物」,為「中研院廣告」

  • 採訪撰文/田偲妤
  • 美術設計/蔡宛潔

你也是,見證歷史的「非凡小人物」

你居住的地方有著什麼樣的風景?又遭逢哪些環境或社會問題?面對我們生活的社區,你可能是見證地方變遷的耆老,也可能是熟悉某項事物的地頭蛇,你我都是隱藏民間的「非凡小人物」!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出版三本《田庄人的故事:臺灣農村社會文化調查計畫口述歷史專輯》透過口述歷史方法記錄農村居民的生命史,從中發掘地方的歷史變遷,保存即將消失的傳統技藝。究竟口述歷史如何進行?農村中發生哪些動人故事?一場探索臺灣農村的旅程即將展開!

調查團隊在彰化縣埔心鄉二重村路葡萄隧道休閒農場,訪問創辦人黃政行先生。當地自清代、日治時期至戰後分別種植濁水米與椪柑。1950 年代因黃龍病爆發導致柑橘樹大量死亡,村民遂與大學、農改場合作,學習改種葡萄樹,至今夙負盛名。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調查團隊在彰化縣埔心鄉二重村路葡萄隧道休閒農場,訪問創辦人黃政行先生。當地自清代、日治時期至戰後分別種植濁水米與椪柑。1950 年代因黃龍病爆發導致柑橘樹大量死亡,村民遂與大學、農改場合作,學習改種葡萄樹,至今夙負盛名。 圖/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找回被遺忘的地區

臺灣約有 368 個鄉鎮市區,每一個行政區內又存在無數個村里,各自蘊藏豐富的歷史文化。然而,並非每個地方都有留下文獻,尤其是散落在各個角落的農村。多數人只知道我們吃的食物來自農村,卻不知這些食物怎麼生產,更不知這群生產者面臨哪些環境考驗、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隨著長輩年邁離世、青年離鄉謀生,農村淪為城市之外一座座被淡忘的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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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解決農村問題、推動農村再生、強化農村社會價值及文化傳承,行政院農業委員會補助中央研究院執行五年期「臺灣農村社會文化調查計畫」(2018.1.1~2022.12.31)。其中,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下簡稱臺史所)負責執行分項計畫中的「農村生活、文化及其歷史變遷調查計畫」,透過口述歷史方法記錄農村,從中發掘地方的歷史變遷,保存即將消失的傳統技藝。

整個計畫由臺史所許雪姬特聘研究員兼所長擔任主持人,曾品滄副研究員、顧雅文副研究員、東華大學歷史學系陳鴻圖教授擔任共同主持人,期間康培德教授、黃仁姿助理教授亦曾參與共同主持。另外,陳淑容、曾令毅、莊濠賓、黃子寧等人則陸續擔任博士後,與多位助理人員分工執行田調、訪談與紀錄工作。

在執行計畫的過程中,臺史所出版了三本《田庄人的故事:臺灣農村社會文化調查計畫口述歷史專輯》(下簡稱《田庄人的故事》),收錄了 70 位涵蓋不同縣市、族群、性別與年齡的「田庄人」口述歷史。根據第三本付梓前的統計,當時已訪談 265 位農村居民、寫下 160 篇以上文字紀錄。再加上最後一年的執行成果,受訪者更加豐富多元。

要完成上述豐碩成果並不容易,口述歷史絕不只是單純記錄受訪者的口述內容,背後還包含從實作中養成的工夫。中研院研之有物專訪院內臺史所顧雅文副研究員、敏實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陳淑容助理教授,分享如何以口述歷史方法記錄農村文化,一起感受農村居民的生命故事與生活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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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顧雅文副研究員(右)、敏實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陳淑容助理教授(左),分享如何以口述歷史方法記錄農村文化。 圖|研之有物
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顧雅文副研究員(右)、敏實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陳淑容助理教授(左),分享如何以口述歷史方法記錄農村文化。
圖|研之有物

萬里之行,起於足下:從「水文化」、「生產文化」開始調查

「第一年我們還在摸索,先從有人脈的村子調查起。後來我們決定結合研究人員的專長與興趣來選擇田調地點,因而鎖定了『水文化』及『生產文化』兩大議題,尋找在兩者上有特殊性的農村。」顧雅文回憶了確立調查主題與尋找受訪者的過程。

口述歷史彌補了文獻記載的不足,讓過去未被關注的人物發聲,是了解農村社會文化的重要方法。但尋找受訪者不能漫無目的,先要決定調查哪些農村。顧雅文從專長的「水文化」出發,挑選了臺中市烏日區溪尾里、雲林縣口湖鄉水井村、屏東縣竹田鄉西勢村等地進行調查。

溪尾里位於烏溪及猫羅溪之間,綜觀一百年前的古地圖,溪道在本地縱橫交錯,直至 1930 年代總督府治水才逐漸改變。早期沿岸有擺渡人撐棑仔(pâi-á)接送居民過溪,1950、60 年代當地受到八七、八一、葛樂禮等水災重創,對居民的生活產生莫大影響。

溪尾里剛好在烏溪、猫羅溪中間,早期要到烏日公所、農會辦事,或參加親友宴客、看醫生等,多是靠擺渡人撐棑仔過溪。圖為擺渡人林明池先生。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溪尾里剛好在烏溪、猫羅溪中間,早期要到烏日公所、農會辦事,或參加親友宴客、看醫生等,多是靠擺渡人撐棑仔過溪。圖為擺渡人林明池先生。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水井村則位於雲林沿海的「風頭」,土壤鹽分高,又地處嘉南大圳的「水尾」,因此有很長一段時期,地面水資源無法滿足當地的農業所需。有趣的是,當地人練就了地下水開發的技藝,許多傳統鑿井師傅皆出身此處,靠著四處幫人鑿井闖出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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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西勢村原本有舊隘寮溪通過,是水源豐足的地方,但 1930 年代的下淡水溪治水計畫將隘寮溪阻斷在上游,徹底改變了當地的水環境。不管是水太多、太少或由多變少,都對農村的產業生計、社會生活、宗教文化等各層面帶來重大影響,造就了今日農村文化的多元面貌。

除了顧雅文進行水文化調查的農村,曾品滄、陳鴻圖也帶領團隊分別在雲林縣元長鄉五塊村、嘉義縣布袋鎮好美里、南投縣鹿谷鄉永隆村及鳳凰村、彰化縣埔心鄉埤霞村和二重村、臺南市鹽水區岸內里及三和里、臺南市善化區昌隆里,以及澎湖縣湖西鄉北寮村、龍門村等地進行口述歷史訪問。透過訪調各地的農漁村落,團隊企圖展現從山到海不同生產類型的農村生活樣態。

《田庄人的故事》收錄之訪調地點 圖|研之有物
《田庄人的故事》收錄之訪調地點 圖/研之有物

尋找關鍵的「那個人」,見證農村發展的各色人物

決定調查地點後,團隊又是如何找到受訪者呢?某些特別的人物會優先考慮,例如年長且閱歷豐富的耆老、熟悉傳統技藝的職人、在產業中曾獲獎的翹楚、受災記憶者與地方大家族後代。

尤其是擅長煮食也熟悉年節祭拜禮俗的農村婦女,在過去重男輕女的時代,女性的聲音很少被記錄下來,因此每到一個農村都會訪談當地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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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團隊前往嘉義縣朴子市德興里,訪問少數會以槺榔樹葉縛製掃帚的婦女。槺榔樹學名臺灣海棗,常見於臺灣海濱丘陵。槺榔葉製成的掃帚除了可掃地,傳說還能辟邪鎮煞,傳統民間辦喪事、神明生、做醮、結婚或入厝,皆習慣準備幾支槺榔掃帚。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調查團隊前往嘉義縣朴子市德興里,訪問少數會以槺榔樹葉縛製掃帚的婦女。槺榔樹學名臺灣海棗,常見於臺灣海濱丘陵。槺榔葉製成的掃帚除了可掃地,傳說還能辟邪鎮煞,傳統民間辦喪事、神明生、做醮、結婚或入厝,皆習慣準備幾支槺榔掃帚。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此外,剛開始踏入農村時,在地的「報導人」常扮演重要角色,他們能帶領團隊認識村子內關鍵的人事物。這些報導人可能是村里長、社區發展協會成員、義警、教職人員或水利會小組長,多是人脈甚廣、熱心在地事務的人。

團隊會在事前的準備功課中找出該地的特色或值得關注之處,再詢問報導人有無建議的受訪人選。每一次的出訪都有詳列受訪者、訪問時間、地點與訪談主題等行程規劃表,但實際進行時,隨機調整也是家常便飯。

然而團隊也注意到,如果只依賴一位報導人,很可能受其人脈、立場等影響過深,而忽略了村子的另一面。這時候,隨機談話的過程反而帶來意外收穫。有時團隊成員會在廟前與長輩聊天,或在雜貨店、農藥行等農村重要生活場域找到受訪對象。在建立信任關係後,這些因緣份結識的受訪者也會介紹更多訪談對象。

廟宇不僅是農村的信仰中心,也是居民聯絡感情的活動中心,在廟前坐坐總能聽到一些村裡發生的新鮮事。圖為雲林縣元長鄉五塊村聖奉宮廟口。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廟宇不僅是農村的信仰中心,也是居民聯絡感情的活動中心,在廟前坐坐總能聽到一些村裡發生的新鮮事。圖為雲林縣元長鄉五塊村聖奉宮廟口。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儘管有明確想問的問題,但團隊實際訪談時並不只限於某個主題,因而採取了「生命史式」的訪談。一方面能知道訪談的事件發生於受訪者的哪個生命階段,另一方面也有助記錄村子長期的變遷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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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建立信任關係?同情共感,站在受訪者立場思考

翻閱一篇篇口述歷史紀錄會發現,很多受訪者接受不只一次訪談,某些夫妻檔還特別分開受訪,原因出自團隊了解「建立信任關係」對口述歷史的重要性。

要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對你敞開心胸並不容易,因此穩定關係的建立至關重要!

陳淑容站在受訪者的立場思考後發覺,要在一次訪談中毫無保留說出自己的故事並不容易。因此,如果受訪者的時間允許、能提供的資訊夠充裕,通常會在一次訪談後再去補訪,隨著彼此的認識越深,願意說出的內容也越深入。

此外,團隊也發現,某些婦女在受訪時,一旁的丈夫可能會有打斷談話、跟妻子拌嘴的情形,妻子也會顧慮丈夫觀感而不敢暢所欲言。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夫妻分開受訪,讓雙方保有屬於自己的發言空間。

不過也有夫妻琴瑟和鳴的案例,雲林縣元長鄉耆老蔡永松先生的訪談即讓團隊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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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勢鄉明倫國小退休校長蔡永松先生作育英才無數,他在任教之餘持續協助家中農務,熟知地方知識、歷史掌故與民俗俚諺。蔡校長與妻子蔡李阿雲結縭一甲子,如同多數農村教職人員的另一半,妻子肩負起農事與家務,讓丈夫無後顧之憂。

2019 年首次拜訪蔡校長時,夫妻兩人的好感情在訪談中表露無遺。蔡校長說話、妻子在旁補充,生動描繪了提親前先到女方家,偷看到妻子正在打番仔豆(硬莢豌豆)的情景。然而,2020 年再次造訪時,妻子因病驟然離世,訪談中談到與妻子的回憶,真情流露的蔡校長數度哽咽:

在加護病房的時候我問她:「阿雲,妳覺得這輩子我對妳怎樣?」她說,「你對我足好,我想欲轉去睡在你身邊……」,這句話讓我到現在想起來都痛哭流涕。
〈花生與甘蔗的故事:蔡永松先生訪問紀錄〉

團隊成員也跟著蔡校長一起懷念妻子。受訪者的離世令人難過,也讓團隊意識到口述歷史工作一刻都不能等,需格外珍惜與耆老們相處的時間,在長者凋零前盡力留下珍貴的農村紀錄。

口述歷史的訪談 Tips:做好功課,讓受訪者成為好夥伴

在訪談之前與過程中,團隊會全方位蒐集地方誌、地圖、照片與各式文獻,建立對農村的基本認識,並擬定採訪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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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前先對農村有基本認識,受訪者會感受到你是有備而來,更願意提供延伸資訊,有助團隊完整記錄農村文化。

以雲林縣元長鄉五塊村的訪談為例,團隊基於該地有「保正作家」蔡秋桐(1900-1984)而選定為調查村落。調查過程中,成員意外發現蔡秋桐留下的文獻,輔以他以地方人事物為原型創作的小說,讓團隊得以深化口述歷史與村落調查工作。

雲林縣元長鄉五塊村蔡秋桐故居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雲林縣元長鄉五塊村蔡秋桐故居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蔡秋桐自 1921 年開始擔任保正,曾出任地方水利委員、嘉南大圳組合評議員,並協助臺南州廳進行瘧疾防疫事務。戰後更擔任第一任元長鄉鄉長、臺南縣第一屆參議員,是地方重要的政治菁英。

過去研究雖有提及蔡秋桐在政治運動之外也參與文化啟蒙運動,卻沒有直接證據。直到陳淑容等人在調查中發掘老照片,證實他在 1923 年籌組新劇/話劇社團醒民社,1924 年赴東京參加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1926 年參與臺灣文化協會北港演講活動,是重要的啟蒙運動先驅。清華大學石婉舜教授更指出,醒民社是目前已知臺灣人最早的新劇/話劇結社。

此外,蔡秋桐的小說多取材自元長一帶,呈現了 1930 年代農村各階層的生活樣貌。其中一篇〈無錢打和尚〉就隱藏著蔡家祖先在地方致富的經營之道。

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地主之子,他遵照父親遺囑:「作穡是攤土不可攤草,要好就菁棉豬,無錢即摃和尚。」光是把土攤平而不除草,誤以為父親要他把豬的眼睛打瞎(臺語「菁棉豬」音同「青暝豬」),把錢花光後看到和尚就打。和尚問他為什麼打人,主角說這是父親的遺言,覺得奇怪的和尚於是到他家一探究竟。

原來父親的遺囑是要傳授兒子致富之道,「攤土,不可攤草」指的是田裡草未長出來就要常去鋤攤;「菁棉豬」指的是透過栽菁(種豬吃的青草)、種棉(種植棉花)、養豬就可以生財,積蓄的財寶則藏在家中的銅製佛像內。破解秘密的和尚於是騙過主角,把藏有遺產的佛像帶走。

蔡秋桐五子蔡甫五先生在受訪時,分享元長鄉過去栽植棉花的情景,呼應了故事中的「種棉」產業。然而,文中提到的「栽菁」一度被視為做藍染的「大菁」,卻是蔡甫五印象中未曾種過的作物。經由家屬推敲,此處的「栽菁」應是指栽種可用來餵豬的番薯葉等深綠色蔬菜。

聽說讀寫樣樣精通,看似容易實則困難的口述歷史

口述歷史記錄流程,可依照不同案例調整進行方式。如在整稿過程中發現需確認或補充之處,會視情況安排補訪。疫情期間也透過 LINE、電話等變通方式來回確認。 圖|中央研究院研之有物
口述歷史記錄流程,可依照不同案例調整進行方式。如在整稿過程中發現需確認或補充之處,會視情況安排補訪。疫情期間也透過 LINE、電話等變通方式來回確認。
圖/研之有物

從閱讀文獻、與人交談、察言觀色、同理聆聽,到書寫出脈絡清晰的紀錄,口述歷史結合了聽、說、讀、寫的能力。

陳淑容認為:「最重要的是提問功力的訓練,從訪談中發掘更多值得追問的問題,建構較少受到關注的庶民生活圖像。」

其中「說」的能力在訪談傳統技藝擁有者時格外關鍵!「你一定要用自己的話講一遍」,顧雅文分享訪談水井村鑿井師傅的經驗:「鑿井技術有很多術語,師傅們講得理所當然,當下你以為自己聽懂了,回來看紀錄會發現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顧雅文舉用來鑿井的「柴井車」為例,這是一個外觀像摩天輪的半人工器械,有一個輪子架在井架上,外面繞上由削薄竹片接成的長索,竹索前端接著一根上面有氣孔、下方裝了活門的特製鐵管。鑿井時,一班工人或站或坐在井架上,合力踩動輪幅使輪轉動,便能帶動鐵管上上下下撞擊地面,慢慢往下鑿出一個洞。

地表下的泥砂經由活門不斷進入鐵管內,塞滿以後,須將鐵管拉出地面,頂開活門洩出泥砂後再重新放入。等鑿到水層後,再把一旁經過烘直、打孔並包上棕鬚的竹管依序放入洞裡,一個傳統的竹井即大功告成。

水井村耆老總動員,一起搭建舊日的「柴井車」並示範傳統鑿井技藝。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水井村耆老總動員,一起搭建舊日的「柴井車」並示範傳統鑿井技藝。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然而,鑿井師傅在講解時只是不斷強調輪子帶動竹子往下鑿洞,或說管子裡有「葉片(i̍ap-á)」,實在很難理解。於是顧雅文找出描述傳統鑿井技術的早期文獻,才確認還有特製鐵管這個重要零件。

另外,日本千葉縣一帶於 19 世紀末發展出「上総掘り」的鑿井技術,現已是國家指定的重要民俗文化財,日本學者對其進行了詳細調查,甚至製作了圖錄。顧雅文發覺兩者的主要構造及原理十分相似,再次拜訪鑿井師傅時,便拿圖向師傅確認「柴井車」的零件構造,終於解開心中的疑惑。

口述歷史帶來的有趣發現促使顧雅文進一步探討此傳統技藝在東亞的發展,推測柴井車的技術很可能是日治初期就傳到臺灣的「上総掘り」簡化版,約在 1930 年代於水井村一帶發展出來,並快速在鄉間各地普及。

回饋農村的禮物,傳承世代的感動!

圖|研之有物
圖/研之有物

隨著三本《田庄人的故事》陸續出版,這些訴說「非凡小人物」生命史的紀錄也開始產生影響力,不僅讓更多人認識臺灣各地的農村,對於受訪者與其家屬來說,更是一份值得世代傳承的禮物。

農村在地的國小就很期待口述歷史出版,讓學生們看到自己的阿公、阿嬤成為書中主角,是認識家鄉的最佳教材。對於成年子女來說,這也是一個重新認識父母早年生活的難得機會。顧雅文分享一段來自水井村受訪者家屬的驚喜回饋。

水井村發展出聞名全臺的鑿井技藝,曾是村民的重要副業,全盛時期村中大半男人都從事鑿井,不是師傅便是小工,經常到外地幫忙鑿井,有時一去就是數個月,等同過著逐水而居的生活。目前有少數村民轉而從事機械鑿井,但時至今日,鑿井業也漸漸沒落。

為了記錄、保存傳統技藝,臺史所團隊特別拍攝紀錄片,透過調查村莊環境、訪談耆老與職人,呈現今昔鑿井業的變遷,更請村民利用現有材料再現「柴井車」。導演寄毛片給受訪者確認時,沒想到就這樣在村子傳開了。

有一天,顧雅文收到一封在醫院工作的女士寄來的 Email,原來她的父親就是一位鑿井師傅,她非常感慨讀書時就離家的自己從來不知道村子的歷史,也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常早出晚歸,每次回家的時間都很短,印象中一年只能見到五次。直到看了影片及訪談,才重新認識自己的故鄉,理解父親在外工作的情況。

未來是否會有更多農村口述歷史出版?答案是肯定的。雖然農村計畫已結束,臺史所仍會繼續出版口述歷史紀錄,希望讓更多人認識田庄人生活。

你也對農村文化感興趣嗎?不妨找個時間,和家中有務農經驗的阿公、阿嬤聊聊天,或是來趟農村深度之旅,讓自己沉浸在農村的作息與氣氛之中,將好奇轉化成疑問,開始與農村居民展開交流吧!

調查團隊訪問嘉義縣布袋鎮好美里,記錄當地文蛤、虱目魚與蝦類的混養方式,不僅具備歷史傳承意義,也符合當代生態潮流。圖為婦女正在將虱目魚打撈上岸進行分裝。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調查團隊訪問嘉義縣布袋鎮好美里,記錄當地文蛤、虱目魚與蝦類的混養方式,不僅具備歷史傳承意義,也符合當代生態潮流。圖為婦女正在將虱目魚打撈上岸進行分裝。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研之有物│中央研究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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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田裡的科學家(上):科學家改行當農夫 讓福壽螺退散!
劉珈均
・2015/08/12 ・3095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SR值 513 ・六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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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儀分享從科學家變成農夫、在農田作實驗的心得。圖/陳亭瑋攝。

林芳儀和陳毅翰,一個為野生動物保育博士、一個是生物學碩士,這對伴侶前年由學者轉行為農夫,到宜蘭種田,目前種植面積1.6公頃。「科學魂」不減的他們,在農田裡實行一系列科學試驗,今年首先發起「福壽螺退散計畫」,鎖定農夫的頭號公敵!

他們在田裡放置方格取樣,數算福壽螺出沒數量,發現牠們是「夜貓子」,每分地(約970平方公尺)晚上約比白天多了兩千多隻;他們也實驗得出福壽螺最愛米糠,若以此為餌製作陷阱,每分地放25個裝置誘捕一週,移除率可達50%。

林芳儀強調,生態不只存於人跡罕至的山林,與人類關係最密切的是農田,但學界卻缺乏農田生態的資料庫,一般人也認為農田只是生產糧食之地。他們把眼光放在十年後,打算一年執行一個計畫,逐步累積資料庫,並拉攏更多農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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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走進農村,翠綠稻田如波浪般迎風起伏,畫面一片和諧──除了稻桿上、溝渠壁一串串豔粉色的福壽螺卵塊顯得突兀。說福壽螺是最讓農民咬牙切齒的生物都不為過,「農夫甚至會比賽誰的田被吃最多,看別人田裡的慘狀就覺得安慰一點了!」林芳儀苦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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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中常見粉紅色的福壽螺卵塊。圖/劉珈均攝。

福壽螺原產於南美洲,在70年代作為食用螺類引進台灣,但後來發現不合台灣人胃口,被棄置淪落溝渠,這一來倒正中牠下懷,牠適應力好、不挑食,稻子、芋頭、蓮花等水生植物都吃,溫度不適時還能鑽進土裡休眠,且繁殖力良好,一顆母螺每年可產7000~9000顆卵。

看到田地裡一排排整齊的「稻子陣列」之間有個坑窪,就是福壽螺幹的好事。剛插秧的一個月內是關鍵期(稻子茁壯後福壽螺就不愛啃),「福壽螺會啃掉整株秧苗,若來不及補秧,被吃掉多少,收成就是沒了。」文獻記載福壽螺一天能吃掉12株苗,陳毅翰和林芳儀換算,一隻福壽螺一天的食量大約可以吃掉半碗飯的米粒,每年造成上億元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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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儀常形容:「福壽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關於福壽螺的研究只有80年代零星幾篇論文是觀察生態習性,之後皆著重於如何防治、消滅牠們。農村中對福壽螺的習性也眾說紛紜,有人說晚上抓福壽螺抓比較多(因此許多農夫插秧前後都掛著深重的黑眼圈),有人說牠喜歡待在靠近田埂處,有人用高麗菜葉誘捕,又有研究說牠喜歡吃香蕉。 身為科學家,遇到問題當然就做實驗囉!

他們蒐集這些「鄉野傳說」,撥出一塊0.8公頃的水稻田做實驗,像節目「流言終結者」般透過實驗一一確認,希望找出更有效率、且不傷害生態的防治法。過去沒有人想過要知道田裡有多少福壽螺,但要評估陷阱的效率,就得先知道族群量等資訊,實驗就在今年一期稻作時展開(註1)。

敵情測探報告:福壽螺晚上出沒、聚眾田邊、愛吃米糠

樣方
實驗田劃分成小方格,放置一個個樣方。圖/取自「農田裡的科學計畫」網站。

夜晚數福壽螺
夜晚數福壽螺。圖/取自「農田裡的科學計畫」網站,陳毅翰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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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設置30個90×90 公分的樣方作為先期試驗,看看日夜習性與空間分佈,他們早晚七八點各計數一次,每個木框平均晚上比白天多2隻福壽螺,這已具統計上的顯著意義,相當於每分地晚上會比白天多2395隻!折合重量為21.6台斤(約13公斤,農夫們抓螺習慣秤斤論兩);空間分布上則是田埂邊和入水口較多。

謹慎起見,他們也曾隨機選個樣方,晚上抓10隻福壽螺貼上編號標籤,白天再數一次,10隻都在樣方內,只是有的鑽到土裡深處,確認了福壽螺並非晚上「越獄」以致於白天點名時比較少。

接下來估算族群量,考量到人力和時間,他們決定容許10%誤差值,設置了90個樣方,因為福壽螺分佈不均,分層後依據面積比例,田埂區隨機擺設30個樣方,田中央區擺60個,換算每分地福壽螺族群量約有22000隻。「有人會問,知道牠行為有什麼用呢?知道牠在晚上出沒,陷阱放過夜效果會比較好;知道牠的分佈靠田埂邊,就知道陷阱可以放那,巡田水時順便換,這是很實際的應用!」林芳儀解釋。

第二階段的誘餌實驗選了香蕉、高麗菜、米糠加鹿仔菜,這選擇根據來自業界和學界:鴨子喜歡吃福壽螺,捕螺人會以米糠誘引、捕捉福壽螺賣給養鴨場;香蕉來自一篇學術研究(註2);高麗菜則是當地農民喜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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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把實驗田分成兩邊,各放12組自製的寶特瓶陷阱,一邊當做對照組,只放陷阱不放餌食,另一邊的12組又分為三組,實驗三種餌料,擺放為時一週。實驗得出福壽螺最愛吃米糠,每天每個米糠陷阱平均可補到75.2隻福壽螺,「果然作生意的最準。」林芳儀笑著說。米糠是糙米碾為白米脫去的那層殼,是小農最易取得的材料,若一分地放25個米糠陷阱誘捕一週,移除率可達50%。

一公頃放置250個陷阱,若勤勞每天巡田水時收放陷阱,一天要彎腰500次,但比起原本彎腰上萬次的人工撿螺,已減輕不少負擔。

今年秋冬計畫:趁福壽螺冬眠前突襲

他們預計九月在科學募資平台「SciMu」募資,製作1000個米糠餌食的誘捕裝置,號召四個小農,移除四甲土地50%的福壽螺,作為裝置量產前的試驗!

「宜蘭田冬天是放滿水的,根本就在養福壽螺。」林芳儀說。他們認為九月底、十月初會不錯的捕捉時間點──這是農夫打田菁放水後、福壽螺冬眠前。多數農夫在插秧後一個月就不管牠們了,但牠們仍快樂地持續繁殖,「福壽螺在南美洲多在雨季時繁殖,但(宜蘭)這裡沒有明顯乾濕季差異,比較明顯控制牠活動的是溫度,(宜蘭)3至10月底都是適合牠活動的溫度。」趁秋冬休耕時多捕一點,或許就能降低隔年春耕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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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考慮進一步研究福壽螺依水稻田的農事節奏(打田、放水、放乾、插秧、曬田……)水位變化的族群量改變;而下一個「田野揭秘」腹案也在醞釀中,計畫觀察水田最常見的鳥類「紅冠水雞」習性,「有的田沒有紅冠水雞,有的人卻看到牠們一家四口出來散步,還拔光三分之一田的秧苗。」林芳儀說,翻查文獻,相較於秧苗,牠更偏好吃螺這類的小型軟體動物,還有許多謎團待研究(又是個讓農夫頭痛、充滿鄉野傳說的生物……)。

林芳儀說,他們把眼光放在十年後,就目前資源,以一個生態系為研究單位範圍太大了,他們打算一年執行一個計畫,慢慢累積出農田資料庫;加上現在有許多青年回到農村,年輕一代對生態保育較感興趣,也較有能力執行類似實驗、蒐集資料,十年後這些人成為務農主力時,或許也能兼任「公民科學家」,他們期待拉進更多農民加入,建構出農業知識網絡。

想繼續了解這系列實驗與科學家的農村生活,可追蹤「農田裡的科學計畫」或「晴耕雨讀」FB。

【下篇 農田裡的科學家(下):「固執」是科學家和農夫的共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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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實驗田現在已結實累累。因為實驗緣故,這塊田較晚插秧,周圍的田地都收割了,唯這一小塊田還留有金黃稻穗。圖/劉珈均攝。

 

註:

  1. 第一期稻作:約3~4月插秧,7月收成
    第二期稻作:約7~8月插秧,11~12月收成。
  2. 鄭嬿甄(2005)。福壽螺(Pomacea canaliculata)誘引劑開發之研究。國立台灣大學動物學研究研究所碩士論文,未出版,台北

單位換算:
一公頃=100公畝=10000平方公尺
一公頃≒一甲=十分地
一分地≒970平方公尺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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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螺真的是夜貓子嗎?〉,農田裡的科學計畫網站。
〈福壽螺引進的省思〉,台中農改場。
林金樹。1986。 福壽螺之生態觀察。台中區農業改良場研究彙報 13: 59-66。

文章難易度
劉珈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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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Sci 特約記者。大學時期主修新聞,嚮往能上山下海跑採訪,因緣際會接觸科學新聞後就不想離開了。生活總是在熬夜,不是趕稿就是在屋頂看星星,一邊想像是否有外星人也朝著地球方向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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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戲水要小心!一次帶你認識刺毒魚類,與被刺傷後的自救方法
自然保育季刊_96
・2022/07/20 ・4724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刺毒魚類是什麼?有刺的魚 ≠ 刺毒魚類

海洋是生命的發源地,其環境複雜多樣,孕育出多種多樣的海洋生物。在漫長的演化過程魚類發展出多樣適應環境的機制,包括物理性、化學性及生物性的調適,其中刺毒(venoms)屬於較為複雜的化學性防禦機制。

然而具有尖刺的魚類就等於是刺毒魚類嗎?答案是「否」的。

刺毒魚類的硬棘上附有毒腺,除了能為掠食者帶來物理性(刺傷)傷害以外,並會造成化學性(毒液)的二次傷害,毒腺所分泌的毒液會使傷口產生更為強烈的疼痛感,是一種特殊的防禦機制。

可能比你想像中多:世界上的刺毒魚類有多少?

全世界的魚類約有 30,000 多種,曾被報導過的刺毒魚類約有 2,500 多種(表 1),約占所有魚類的 8%,其主要可分為四大類,分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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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軟骨魚類中的銀鮫目(Chimaeriformes)、異齒鯊科(Heterodontidae)、角鯊科(Squalidae)

(二)軟骨魚類中的燕魟亞目(Myliobatoidei)

(三)硬骨魚類中的鯰形目(Siluriformes)

(四)硬骨魚類中的鰭棘魚類(Acanthomorphs)(Smith and Wheeler 2006;邵廣昭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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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1 各類群刺毒魚類種類數量及毒刺部位。表/自然保育季刊

第一類刺毒軟骨魚類的毒刺主要分布於背鰭上,數量 1 至 2 根。

第二類魟類,現生種類約 200 多種,毒刺分布於尾柄上(Nelson et al. 2016),當其尾柄上的毒刺擊中掠食者後,毒液會經由外皮鞘(integumentary sheath)的破壞而全數釋出(Fenner 2004)。著名的電視節目主持人鱷魚先生 Steve Irwin 就是被大型魟類尾部的毒刺傷及心臟而喪命的。

黑線銀鮫(Chimaera phantasma)。箭頭標示處為其毒刺。圖/自然保育季刊

第三類鯰形目魚類,大多為淡水種類,其中有毒的種類大約為 1,500 種,毒刺分布於胸鰭及背鰭(Wright 2009),其毒刺外緣具鋸齒(圖 1A)。

鯰形目魚類在美洲具較高的多樣性,占所有種類的 60%(Nelson 2006)。臺灣產12種,淡水的種類有鈍頭鮠科(Amblycipitidae)1 種、鯰科(Siluridae)1 種、鬍鯰科(Clariidae)2 種、鱨科(Bagridae)2 種,鱨科的種類因背鰭(1 根毒刺)、胸鰭(2 根毒刺)具毒刺,故俗稱為三角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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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的種類有鰻鯰科(Plotosidae)1 種,及海鯰科(Ariidae)5 種,兩者的俗稱分別為沙毛及成仔丁,毒刺的位置與鱨科一致。

圖 1 刺毒魚類毒刺形態之一。圖/自然保育季刊

A. 線紋鰻鯰(Plotosus lineatus)胸鰭硬棘。 B. 瞻星魚(Uranoscopus sp.)匙骨上的棘。C. 褐臭肚魚(Siganus fuscescens)背鰭硬棘。 D. 托爾逆鈎鰺(Scomberoides tol)背鰭硬棘。縮寫:gr,groove 溝槽。

第四類鰭棘魚類,由六個類群所組成,分別為蟾魚目(Batrachoidiformes)、鮋亞目(Scorpaenoidei)、刺尾魚亞目(Acanthuroidei)、䲁亞目(Blennioidei)、逆溝鰺亞科(Scomeroidinae)及鱷亞目(Trachinoidei),雖然僅有 585 至 650 種,但相對於前面的三個大類群,毒刺的形態則顯得更為多樣化,毒腺可發現於牙齒、主鰓蓋骨(opercle)、匙骨(cleithrum) (圖 1B)、背鰭、腹鰭和臀鰭多個部位(Smith and Wheeler 2006)。

圖 2 刺毒魚類毒刺形態之二。圖/自然保育季刊

A. 中華鬼鮋(Inimicus sinensis )背鰭硬棘。 B. 魔鬼簑鮋(Pterois volitans )背鰭硬棘。C. 眉鬚鱗頭鮋(Sebastapistes strongia)背鰭硬棘。 D. 眉鬚鱗頭鮋頭部的棘。縮寫:gr, groove 溝槽;vg, venom gland 毒腺。

雙斑櫛齒刺尾鯛(Ctenochaetus binotatus)。圖/自然保育季刊

臺語有云:「一魟、二虎、三沙毛」

在海岸活動頻繁的臺灣,亦不乏關於刺毒魚類的諺語:一魟、二虎、三沙毛、四斑五、五象耳、六倒吊,或者是四臭肚、五變身苦;四變身苦、五成仔丁。

不管何種版本,「魟、虎、沙毛」均是刺毒危險程度的前三名。

線紋刺尾鯛(Acanthurus lineatus)。圖/自然保育季刊
線紋鰻鯰(Plotosus lineatus)。箭頭標示處為其毒刺。圖/自然保育季刊

諺語中的,是泛指所有尾部具有毒刺結構的燕魟亞目魚類,身體呈圓盤形,大部分種類尾巴為細長的鞭狀,依不同種類尾部毒刺的數量可達 2 根或以上,大部分漁民在捕獲後,均會把尾部的毒刺去除。多數的魟類為底棲性魚類,部分種類更具潛藏於沙中的習性,因此在沙灘嬉水遊玩時,須多加注意腳下情況以免誤踩而被其刺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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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毛指的是線紋鰻鯰(Plotosus lineatus),廣泛分布於臺灣沿海並常被釣獲,其體表光滑無鱗不易被抓住,故處理時須多加注意以免被刺傷;其幼魚常成聚集成群,被稱為鯰球。

黑帶稀棘䲁(Meiacanthus grammiste)。其毒腺位於下頜兩顆大型犬齒中。圖/自然保育季刊

二虎:多樣性豐富的刺毒魚類大家族

虎魚泛指臺灣產鮋亞目(Scorpaenoidei)的種類,其英文俗名有 scorpionfishes、stonefishes 、 waspfishes 等,有關 scorpionfishes 名稱的由來,或許命名者對其毒刺如蝎子螫到的觸感有著很深刻的體會。

除了虎魚這俗名外,石狗公、石頭魚亦為牠們常見的中文俗稱,因其偽裝(camouflage,一些種類會利用特化的皮瓣偽裝成礁石及表面的生物)或保護色,致使體態、體色與棲地環境極為相似而得名。

該類群是著名且危險的刺毒魚類,毒刺十分發達(圖 2),雖然鮋亞目魚類的頭部具有不少的棘(圖 2D),但具毒腺的部位僅為背鰭、腹鰭及臀鰭之硬棘(圖 2A-C) (Nelson et al. 2016),為海洋刺毒魚類的最大宗(Low et al. 1993;Church and Hodgson 2002;Vetrano et al. 2002;Fenner 2004),臺灣大約有 42 屬 100種(邵廣昭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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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種類為底棲性魚類,棲息於沿海岩礁地形,行動緩慢並常靜止於礁石上,即使靠近之亦不動如山,其體色與環境十分相似不易被察覺,因此在潮間帶或岩礁海岸活動時,稍一不慎則有可能誤踩而遭其刺傷。目前被刺傷的個案僅國外有報導,被刺傷者大部分為漁業從事人員(Haddad et al. 2003),臺灣雖暫無相關學術文章報導,但大部分地區的海洋活動亦相對頻繁,相信有不少被刺傷的個案。

金圓鱗鮋(Parascorpaena aurita)。鮋科魚類多具備良好的偽裝能力,其體色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圖/自然保育季刊

鮋亞目魚類毒素均為蛋白質(Kiriake et al. 2013),結構並不穩定,遇熱後因蛋白質變性而失去毒性(伍漢霖 2006),亦有研究顯示斑點鮋(Scorpaena guttata)的毒素在 50°C 的條件下處理,短期內即失去活性(Schaeffer et al. 1971),表示魚肉在加熱煮熟後可食用。

俗稱獅子魚(Lionfish, Turkeyfish)的危險刺毒魚類亦同屬於鮋亞目家族的成員(簑鮋類 Pteroini),但與石狗公、石頭魚的不同之處在於其十分花枝招展的外觀,平常毫不躲藏、並徐徐地遊弋於礁石間。

因其華麗的外觀而常見於觀賞魚市場,亦因此經由水族觀賞魚途徑被棄養放生(Hamner et al. 2007;Betancur et al. 2011;Johnson et al. 2016),魔鬼簑鮋(Pterois volitans)自 1980 年起現踪於佛羅里達(Florida) (Freshwater et al. 2009),延長及發達的毒刺使其在當地幾乎沒有天敵,並逐漸擴張遍布整個大西洋西岸形成穩定的族群(Betancur et al. 2011;Ferreira et al. 2015;Johnson et al. 2016),而其驚人的食量對當地魚類族群造成極大的威脅,與另一種獅子魚—斑鰭簑鮋(P. miles)為知名的入侵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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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擬鮋(Scorpaenopsis diabolus)。具備良好偽裝能力的鮋科魚類之一,喜靜止於礁石上伺機捕食路過之獵物。圖/自然保育季刊

毒刺的部位、結構及釋出毒液的機制

刺毒魚類的毒刺結構可發現於胸鰭、腹鰭、背鰭、臀鰭、尾柄、牙齒、主鰓蓋骨、肩帶上的匙骨等部位。大部分毒刺均由硬棘(spine)、溝槽(groove)及毒腺(venom gland)所組成。刺毒魚類這類用毒動物不同於河魨,其毒素由自體產生(河魨毒素由食物累積於體內),經毒腺分泌,藉由硬棘導引或注射到防禦對象身上(Bulaj et al. 2003;Fenner 2004;Smith and Wheeler 2006)。

毒腺附著於硬棘上,硬棘具溝槽。毒液的釋放是一種被動形式,並不能主動發射,當毒腺受壓迫時,毒液釋出並沿著溝槽導流至防禦對象的傷口上。被刺後傷口附近立刻產生劇烈疼痛感,隨後延伸擴散,會伴隨噁心、嘔吐、呼吸困難等症狀(伍漢霖 2006)。疼痛感可持續數小時之久,過敏體質者更會休克、甚至死亡。

波氏擬鮋(Scorpaenopsis possi)。具備良好偽裝能力的鮋科魚類之一,體表具備海藻狀之皮瓣。圖/自然保育季刊

如何預防刺傷,刺傷後應該如何處理?

刺毒魚類並不會主動利用毒刺進行攻擊,因此進行海岸活動或沿海作業時,應注意隨時週遭環境並穿戴相關保護措施(如手套、涉水鞋等)避免身體裸露、降低被刺傷的機會;若在必要情況下須接觸具尖刺且種類不明的魚類時,應避免徒手直接捕捉並藉由工具謹慎處理之。

刺毒魚類另一個對人類造成危害的地方,在於其造成的傷口可能會因為細菌感染而產生二次傷害,嚴重者會導致局部組織壞死、敗血症,甚至感染創傷弧菌(Vibrio vulnificus),而創傷弧菌感染後惡化快速,其所引致的併發症通常具較高的死亡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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輻紋簑鮋(Pterois radiata)。獅子魚在遭遇威脅時,胸鰭及背鰭會展開,並以腹部朝著礁石、背部朝外的方式抵禦掠食者。圖/自然保育季刊

刺毒魚類的毒性依種類及釋放量而有所不同,而毒素主要為蛋白質,其結構不穩定,易受熱、酸鹼所破壞而失去毒性。遭刺傷後應盡快移除毒刺,在適當的條件下擠出毒液,使用熱、酸、鹼條件處理傷口,破壞毒素的活性,並做好傷口的清潔及消毒的工作,防止細菌的感染。

刺毒魚類所造成的傷害反應因人而異,經過現場初步處理後,應盡早送醫處理。

野外活動時要注意

刺毒魚類約占所有魚類的 8%。牠們形態多樣,彼此並非姐妹群關係,亦即起源於多個祖先,換言之,刺毒機制是多次獨立演化出來的,刺毒魚類一共可分為四個大類群,軟骨魚和硬骨魚各占兩大類,包括軟骨魚中的:(一)銀鮫目、異齒鯊科、角鯊科,(二)燕魟亞目;以及硬骨魚類中的(三)鯰形目,(四)鰭棘魚類。毒刺結構可發現於多個部位,如胸鰭、腹鰭、背鰭、臀鰭、尾柄、牙齒、主鰓蓋骨、肩帶上的匙骨等。

因為臺灣為海島地形,海岸線曲折漫長,周邊海域均有刺毒魚類的分布,民眾於海域進行經濟或休閒活動時均有機會接觸到刺毒魚類。雖然刺毒多為被動的防禦機制,並不是主動攻擊的手段,但部分刺毒魚類具備十分良好的偽裝能力,在靜止的狀態下難以被察覺,因此在野外活動時應隨時注意周遭環境是否存在刺毒魚類,並穿戴相關防護衣物、鞋子,避免誤觸而受傷,增加海域活動的安全性。

若不幸被刺毒魚類刺傷,在現場進行緊急處理後,應盡早求醫,以策安全。

斑馬短鰭簑鮋(Dendrochirus zebra)。胸鰭內側顏色鮮艷,具警戒作用。圖/自然保育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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