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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然後(四):媒體的角色

陳 慈忻
・2013/12/17 ・3238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SR值 558 ・八年級

本文由國科會補助,泛科學獨立製作

生活在台灣,媒體與我們之間的關係如影隨形,摸不到,成為習慣。如果將媒體視為一個動詞,這個過程會對哪些人造成影響呢?其實是多層次的,我們可能首先想到的是「被採訪的人」,尤其媒體拍攝受訪者流淚、煽情的畫面,容易引起民眾質疑「會不會傷害到當事者?」;但再想一想,我們自己所相信的社會面貌,不也是媒體形塑的嗎?因此「接收媒體的大眾」也是受影響的對象;最後,最容易被忽略的影響對象是「記者」,他們從事第一線採訪和報導的過程,貼近社會寫實的面貌,思考如何轉譯為新聞,這同時是自我內化的過程。

在這樣的理解之下,我們藉由政大廣電的許瓊文教授的分享,進入本次的主題─「媒體於災後重建的角色」。

金帥飯店在莫拉克風災倒塌的畫面,一再重播於各大媒體,無益媒體於防災及重建工作上的貢獻,甚至可能促成災民心理創傷的「再經驗」。(圖片來源:Flickr用戶Andytn)
金帥飯店在莫拉克風災倒塌的畫面,一再重播於各大媒體,無益媒體於防災及重建工作上的貢獻,甚至可能促成災民心理創傷的「再經驗」。(圖片來源:Flickr用戶Andytn)

媒體的災後角色 出了什麼問題?

關於災害,媒體於災前扮演預警情報的提供者,也是在災後讓我們了解災區復原情況的管道,這些都是媒體於防災、重建的正面功能,但是記者在重大災害發生時,也被要求要接觸飽受創傷的災民,人並非天生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充滿壓力、傷痛的場面,甚至可能無意中傷害到受訪者。

Ochberg博士是新聞與創傷研究領域的先驅之一,他指出人在經歷重大威脅、涉及死亡的事件之後,即便自身沒有受到生理上的傷害,也可能產生極度緊張、恐懼的心理反應,稱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這種症候群可能隨著時間過去、調適生活而漸漸改善,但是研究卻發現在周年紀念後,追蹤災民的心理疾患反而有更嚴重的傾向,週年紀念發生了什麼事?

8月莫拉克風災4周年紀念屆滿,不妨觀察一下周年紀念的新聞將如何報導。許瓊文教授研究台灣主流媒體在災後重建扮演的腳色,發現台灣的主流媒體較少持續報導災後重建,一般民眾多在「周年紀念」時才會再次收看到災後報導。許教授分析2012年莫拉克風災三周年,台灣的四大報刊和莫拉克新聞網的內容,發現四大報的內容多為天災無情、災民悲戚的回顧畫面,成為災民創傷的「再經驗(re-experience)」,反而增加了災民的創傷壓力;相較之下,以公民媒體為號召的莫拉克新聞網則較為深入,能挖掘重建工作的各種問題,至於能否藉由新聞網強化大眾防備災觀念,許教授指出仍需各界媒體共同努力。

許教授指出,這樣的災後報導是狩獵式的,獵取到媒體所需的新聞就走了,但是媒體應該反過來思考「受災民眾需要什麼報導」,而不是「媒體需要什麼樣的報導」,否則用激情的畫面來增加媒體的曝光,很可能只是徒增災民的傷悲、強化災難宿命論,無法發揮在災後重建、加強防災的正面效果。

日本視角一:NHK電視台的經驗

許教授在台灣東部投入研究,於2013年4月發表《”The emergence of “star disaster-affected areas” and its implications to disaster and communication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A Taiwan example from Typhoon Morakot.”》,指出媒體於災期選擇一窩蜂報導的災區成為「明星災區」,也同時敞開救災團體、民眾捐款、非營利組織來到這個災區的大門,也就是說,媒體影響到資源的分配。如果媒體為了商業競爭,都往最有畫面的災區採訪,像是莫拉克風災時知本的金帥飯店,民眾目睹它倒下的過程恐怕不下十次,這樣不均衡的報導,可能會造成資源分配的不均。

媒體之於災害有很大的著力空間,許教授在2011年日本311地震前後,3次前往日本觀摩交流,獲得可供台灣參考的媒體趨勢,此專題將與各位分享,媒體有哪些實踐災後重建、強化防災的可能?

媒體間商業性的競爭在日本其實也很激烈,但是許教授發現日本的公共媒體NHK電視台不以商業競爭為第一考量,仔細的盤檢災害前、中、後有哪些民眾需要的資訊,反省討論媒體可能對災區造成的影響,令人敬佩。尤其在災害發生之後,對災區而言生活資訊是最迫切需要的,各種物資補給的來源在哪?交通什麼後會恢復?都是居民關切的問題;而這些基本需求處理到一定程度後,接著是引進防災的觀念,讓人們意識到重建也是為了防災。新聞室雖沒有強大財力,但在能力所及,可以從平時就投入「潛勢災區」研究,取得在地關鍵人的聯絡方式,災難發生時便能更深入、更踏實的貢獻媒體功能。

另外一個故事是關於長期的災後重建, NHK在1995年阪神大地震後,與100個災民長期合作,透過專題報導的形式長期追蹤災民創傷後的成長,同時也細緻的觀察災民可能會在災區援助的過程中遇到哪些問題,一方面透過這樣的故事,讓各地的災民不只是回憶創傷,而是知道有人跟他們一樣如何努力的改善生活,發會正面的激勵效果;另一方面透過媒體角色來觀察救災體制,提供政府、救災團體可供參考的反省。

日本視角二:長田鷹取FMYY廣播

媒體的形式非常多元,不同的媒體和不同特質的人說話,同時,媒體也具有地域性質,不同地區會有不同的區域廣播台、不同地方聽廣播的人數也不同,甚至,不同的災區都有不同的社會背景和災害經驗,這些都是許教授認為媒體人在接觸災害新聞時應做的功課。

廣播是個值得與防災、重建扣連的媒體形式,怎麼說?首先,廣播給人陪伴的感覺,也不需要依賴視覺,可能是老年朋友的主流媒體之一,而老年人正是災害下較為脆弱的族群。第二,廣播也是災害適應性較強的媒體形式,即便停電,只要有兩顆電池就可以收聽廣播。最後,廣播的地域特性使得它可能成為社區型媒體,這種類型的媒體在災後重建可以發揮重要的功能。

許教授在日本參訪中,挖掘到值得學習的社區型媒體案例─「FMYY廣播電台」。這是在日本神戶市的長田區,以鷹取教堂為中心的跨文化社區,為什麼是跨文化呢?神戶是明治維新時,受外國壓力首先開放的港口,在成為重工業大城後,除了移民農村人口,也招集更多來自其他亞洲國家的勞動力,因此長田區成為多國移民所居住的地方,在1995年阪神大地震發生時,長田區13萬人口當中,包含來自28個國家的居民,其中一萬人以上為在此生活的外國移民。

對於這些跨國移民而言,主流媒體的語言可能是有距離的,災害發生時日本官方的預警無法滿足避難的即時需求,而鷹取社區的FMYY電台,從多語言轉換的廣播功能開始,進而在提供當地居民可使用的災害預警情報。

當然,這樣的社區型媒體不只是為了防災,更精確地說,防災不只是針對災害本身,它同時需要兼顧生活功能、社區營造、產業發展等,就如同災後重建也不只是關注在「災害」的慘痛過程,而是在災難之後,人們如何生活。FMYY電台在災後開始設立兒童日語班,再透過這些孩子,更深入認識這個社區。

媒體固然可能被社會結構制約,但記者不應只是由上而下的判斷媒體有什麼功能,記者同時也是媒體文化中的行動者,傾聽受訪者、社會大眾的需求,就是作為行動者的第一步。台灣有豐富的防救災及重建經驗,許多國家都希望與我們交流,防災與重建工作值得台灣媒體和學者一同深耕。

延伸學習:

本文原發表於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科技大觀園 連結。歡迎大家到科技大觀園的網站看更多精彩又紮實的科學資訊,也有臉書喔!

《災難,然後》系列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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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慈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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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麥的博士生,專長是用機器學習探索人類生活空間,正在研究都市環境變遷與人類健康的關係。曾擔任防災科普小組編輯、社會創新電子報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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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帶風向了嗎?媒體如何塑造「框架」陷阱?我們有方法可以逃離嗎?
PanSci_96
・2023/08/22 ・4296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2024 年總統大選,你決定好要投給誰了嗎?

或許有人心中已有答案,有人則還在猶豫。但你可能從沒和這些候選人碰過面講過話,甚至可能沒加入任何政黨。那你想過,你是怎麼決定要將票投給誰的呢?

大部分的人都是透過網路、電視、廣播以及報刊,來認識每一位看似陌生又熟悉的參選人。但不知不覺地,你可能早就落入媒體的框架中,認為螢幕中的他就是你心目中的首選。

很遺憾地告訴你,泛科學也是媒體。因此,你也早就陷入泛科學的鏡花水月之中啦!不過,本篇也會告訴你逃離媒體框架的方法,但你又真的會想逃離嗎?

什麼是框架?媒體怎麼製造框架?

先來看看這張照片,裏頭有一位美國大兵和一名戰俘,你看到這張相片時的感受是什麼呢?我看到的是一個和平的畫面,即使對方是戰俘,美國大兵仍主動餵敵方俘虜喝水,把對方當人看。

一位美國大兵和一名戰俘。圖/PanSci YouTube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其實這張照片是被截取過的,還調整了色調,在美聯社的報導中,完整的照片是這張。旁邊還有一位士兵拿著槍抵著俘虜的頭。我想和平感應該完全消失了吧?

美聯社的報導完整照片。圖/PanSci YouTube

如果你以為故事只到這邊,那就錯了。當大家都在譴責有心人士故意只擷取半邊,刻意誤導群眾時。有網友發現把照片放大,可以看到槍口處很模糊,但俘虜本身的輪廓卻相當清楚,說明兩者的景深不同,很可能槍口並沒有抵在俘虜頭上,而是在一段距離外將槍口指向地面。

若這是事實,就有可能是攝影師刻意透過借位的方式,來拍出一張聳動具有話題性的照片。可惜的是,事實的真相,或許只有現場當事人才知道了。這種大眾只能乖乖被媒體牽著鼻子,隨著片面資料,根據視角不同出現 180 度又 180 度的髮夾彎,你我應該都似曾相識。

隨著片面資訊的揭露,閱聽人往往要繞好幾個彎仍不一定能得知真相。圖/giphy

在大眾傳播學領域的術語中,這稱為新聞框架(News Framing),指的是新聞媒體通過改變報導問題,來影響人們的態度和行為,說白話一點就是「選擇性報導」。

此概念源自於人類學家格雷戈里.貝特森(Gregory Bateson)在 1954 年的一篇論文:遊戲與幻想的理論(A Theory of Play and Fantasy)。在論文中,他提到框架是一組互動訊息的空間和時間邊界,奠定了人們在社會科學領域使用框架概念的基礎。到了 1974 年,歐文.高夫曼 (Erving Goffman) 在框架分析:經驗組織論(Frame analysis: An essay on the organization of experience)一書中,解釋人們如何在他們的經歷中建構和組織意義,正式將框架的概念帶到跨領域學科,並持續受到後人關注。至今約 50 年的時間,該書引用次數已超過 4 萬次,相當驚人,也是我讀傳播研究所時最喜歡的理論。

除了新聞的畫面材料外,標題也是塑造框架的一大利器。當人們閱讀標題時,就會提前預期內容與標題主旨是相同的。若有不合適的標題,又或是出現在錯誤位置的標題,也容易讓讀者產生錯誤的聯想,甚至造成刻板印象或是種族歧視。

你現在看到的是美國《人物》雜誌在 911 事件 10 周年所發行的紀念刊物,專題關於 10 位在出生前父親就因 911 事件死亡的孩子。雜誌標題是「9/11 的孩子」,配圖是一張白人女孩的照片。

美國《人物》雜誌在 911 事件 10 周年所發行的紀念刊物封面。圖/PanSci YouTube

接下來我們看另一本雜誌的封面,這是美國《新聞週刊》2010 年 1 月份的刊物。標題是「賓拉登的孩子」,下方列了許多與恐怖攻擊相關的文章,配圖則是一張黑人男孩的照片。

美國《新聞週刊》2010 年 1 月份的刊物封面。圖/PanSci YouTube

當這兩張封面圖分別出現時,我們只會被斗大的標題吸引,預設「9/11 的孩子」可能會有感性的被害者故事,而「賓拉登的孩子」可能會有較多恐怖攻擊相關的內容。

但不知不覺中,大腦可能將圖片與標題做聯結,產生看到白人小女孩就等於天真無辜,看到黑人小男孩就等於具有潛在暴力風險的錯誤印象。

或許雜誌的編輯們當初都沒注意到這背後的隱含的種族歧視,但更進一步來說,這也為其他媒體提供了機會,可以將這兩張圖放在一起,創造另一個框架來證明美國存在隱性的種族歧視。沒錯,就像是我現在正在做的事。

從這兩個例子就可以看出,媒體總是能善用心理學的手法,讓我們的大腦不知不覺中掉入陷阱,只看見媒體想讓你看見的事。

但為什麼,我們總是輕易落入這種框架中呢?

為什麼我們常落入框架之中?認知偏誤如何影響決策?

從框架概念延伸出的框架效應是一種認知偏誤的現象,指的是人們會根據選項的描述來進行決策,思考和決策就像是受限在框架內。

「框架效應」起源於 1979 年,當時心理學家阿莫斯·特維斯基和丹尼爾.康納曼,正在研究人類是否會因為情境不同做出不理性的決策。透過實驗和嚴謹的數學模型,他們提出提出前景理論(Prospect theory),理論認為,不同人對於獲利和損失發生的機率高低,在心理感受上是不同的,也導致人們往往做出「不理性」的風險決策。這項研究成果讓丹尼爾‧康納曼在 2002 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在一個情境中,當你可以用不同的陳述方式來呈現邏輯結論相同的狀況時,框架效應就有可能發生。想像一下,有一位病人正在糾結是否該動手術,而醫師告訴他,手術後一個月內的存活率是 90%,那麼大概大部分的病人都會同意執行手術。但如果醫師和病人說的是,手術後一個月內的死亡率是百分之 10%。那可能會有更多的病人選擇拒絕手術。

人們會根據選項的描述來進行決策。圖/giphy

我們的大腦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總是掉進框架之中?包括框架效應在內的認知偏誤都和行為決策有關,並涉及很複雜的認知歷程以及行為變化,很難用一兩個神經迴路完全解釋。但目前認為認知偏誤與大腦前額葉以及邊緣系統的連結有關。

媒體帶風向還有另一個關鍵,就是他們知道如何吸引你的注意力。聳動的標題,配上血腥暴力色情且超乎常理的內容總是能獲取讀者注意力,激發人類的原始慾望跟恐懼。這些由內在深層動機產生的注意力,和大腦的神經傳導物質多巴胺有關。多巴胺刺激大腦的獎賞迴路,控制我們被與生存有關的初級獎賞吸引(Primary rewards)例如食物、性、母愛。

講到這邊,我們已經知道我們有多容易掉入框架,接下來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究竟有沒有辦法,逃離這個框架?

要怎麼打破框架?我們有辦法逃離這些限制嗎?

人類有可能突破框架效應嗎?圖/giphy

很難,但不是不可能。不用擔心,我們先分別從觀眾和媒體的角度來談談。

從觀眾的角度出發,我們獲取知識的方式,已經從以前的閱讀整本書籍,變成看 10 分鐘的統整影片、圖文懶人包,或是請 AI 直接回答。這不只是大家常說的「現代人專注力下降」,其中一個原因,還包含我們前面提過的,我們的大腦被設計成很容易切換注意力投注的對象。越短越有重點的東西越能吸引注意力,也成為了網路短影音興起的流量密碼。

此外,比起生硬的教科書或是科學理論,讀者對有趣且具故事性的題材更有興趣。但說到這了你也肯定知道,框架更容易從主觀修飾跟挑選過的故事中誕生,而不是那些客觀且全面的科學理論。當然啦,科學研究也有 cherrypicking 跟過度詮釋甚至造假的問題,這我們之後再談。

身為觀眾的我們也很難為,總是被迫透過有限的資訊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出決定,沒有接觸框架外的機會。舉例來說,如果告訴你一杯 600 毫升的大杯飲料要 100 元,你可能覺得很貴。此時如果告訴你中杯飲料 90 元,但容量只有一半的 300 毫升,你可能就會覺得:「欸,買大杯好像滿划算的。」殊不知不論是 90 或是 100,都遠遠高於市場價格。這就是有名的錨定理論,選舉時也是同樣的道理,就像大家說的「爛是比較出來的」或是「從裡面挑一個比較不爛的」,如果你覺得 B 候選人比 A 候選人還要爛很多,我們就會說服自己 A 候選人好像不錯。

人們容易被有限的資訊(框架)影響決策。圖/giphy

講完讀者視角,我們換個角度,從媒體出發。框架往往是媒體刻意製造的,而讀者就像是受困在城牆內的人民,想要逃離,門都沒有。眾所皆知,放眼國內外,許多媒體都具有財團背景,因此媒體有可能會偏頗報導來為金主謀求利益。就算沒有背後金主直接下指導棋,媒體也明白暴力、血腥、煽情、炒作,與有話題性的假新聞有市場,因此故意誇大或扭曲事實來提高收視率/曝光點閱率也相當常見,被演算法控制的 YouTube 或臉書粉專、IG、Tiktok 帳號更是如此。

既然接觸外在資訊就會被潛移默化,那要逃離框架,我們只能放棄觀看任何媒體了嗎?恰恰相反,可以看看楚門,或是尼歐,或是炭治郎,即使他們身處在虛假的世界中,卻因為好奇、懷疑與不放棄追隨真相,最終脫離了那個禁錮自身的牢籠。

當然,我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身處在外星人的社會實驗中。但至少,我們可以透過以下方式來突破偏誤的框架:多看些沒有被濃縮的書籍資料、請教專家、勇於提出假說與不同立場的人討論、交換意見,以及最重要的——永遠保持好奇、開放與健康的質疑,這不只是對外來的資訊,對自己的立場跟態度更是如此,如此便能大幅降低資訊過於偏頗而出現錯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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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Sci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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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社交焦慮,綁架痊癒?!
胡中行_96
・2023/07/20 ・1412字 ・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在銀行後巷泊好車,49 歲的巴西男子準備去領錢。幾名歹徒忽然竄出,持槍敲頭,將人押上另一輛車。數小時的挾持下來,他著實覺得要死了。[1]

圖/Jose P. Ortiz on Unsplash

社交焦慮症

男子自幼羞澀,畏懼表演和社交。少年時期開始,每逢跟人互動,就顫抖、心悸、發汗。他不搭大眾交通工具,免得其他乘客打量;空有文憑與工作能力,卻頻繁轉職,就是沒膽於同事身旁用餐;報名學寫程式,半途而廢,僅因在同學面前打字極不自在。20 好幾的時候,有個電視節目介紹社交焦慮症(social anxiety disorder)。他看完,主動就醫。[1]

社交焦慮症是常見的焦慮症種類,高達 13% 的人口在一生中曾患此疾。一般發病甚早,始於青春期。若未妥善治療,可能衍伸其他類型的焦慮症憂鬱症(depression)及物質成癮等問題。[1]

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Federal University of Rio de Janeiro)附設精神醫學機構的醫師,開立鎮靜劑clonazepam,有時再加上抗憂鬱劑。儘管藥物稍能穩定其情緒,卻苦無適合的心理治療。他依然坐困家中,繼續母胎單身。直到 31 歲情竇初開,晨露般純淨短暫的交往,靠電話線懸繫著,連面都沒見上便結束了。37 歲那年,男子憂鬱、失眠、體重劇變、缺乏興致。抗憂鬱劑 nortriptyline 雖將他從低潮撈起,無奈焦慮的宿疾依舊。[1]

創傷經驗

49 歲時,男子赴銀行提款險些沒命,心靈受到莫大衝擊。依據精神醫學的研究,再來至少有兩種可能的發展:一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二是「拍斷手骨顛倒勇」(phah-tn̄g tshiú-kut tian-tò ióng[2])的創傷後成長(post-traumatic growth);亦有文獻認為兩者得以並存。[1]

創傷後成長是災難性經驗帶來的正面心理影響,例如:轉變信仰、改善人際關係、學會珍視生命,以及提升對自我形象和能力的觀感等。一方面,破壞得大到足以摧毀定見,好創造擁抱新認知的契機;另方面,接下來的反芻,必須賦予該事件意義。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過程,如同地震滅村,重建起的樓房可以耐震堅韌。[1]

意外誠然可遇不可求,強度更是無從拿捏;爾後的劇情往哪走,並非全憑運氣。當事人如果勇於面對,不逃避思考及討論其經歷,便有從中蛻變昇華的希望。[1]

創傷後成長

先是遭擄,然後獲釋,「到頭來我活著,像個贏家」。不會情感麻痺,沒有創傷記憶湧現,並未因此變得神經兮兮,也不刻意迴避相關情境。男子不僅無恙,竟然連焦慮也好了。「曾以為旁人都想著我,很怕被批評。挾持事件後,這般想法毫無意義。」他解釋:「…我領悟到問題源於內在,我決定自己受什麼左右。」不久,男子任職的公司財務困難,薪水減半,他也雲淡風輕。「那個經歷使我茁壯,若是過去大概無法擔待。然而現在我知道,綁架都沒致命,這次更不會。」[1]

意外發生後,他從此敢在同事面前進食;參加了健身房;較常約會;而且搬離與母親同住的家。時至 2021 年,他的醫師發表其個案報告,擔任行政助理的男子已經 57 歲了,情況依然穩定,享受休閒活動和外出,「人生比從前多彩」。[1]

  

參考資料

  1. Hühne V, Vigne P, de Menezes GB, et al. (2021) ‘The Remission of Social Anxiety Disorder After Trauma: A Case Report of Posttraumatic Growth?’.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692637.
  2. 中華民國教育部「拍斷手骨顛倒勇。」教育部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Accessed on 12 JUL 2023)
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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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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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被兄長性侵的少女們
胡中行_96
・2023/07/10 ・1980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巴黎公立醫院聯盟(Assistance Publique des Hôpitaux de Paris)及克萊蒙費朗大學附設醫療中心(Centre Hospitalo-Universitaire de Clermont-Ferrand)的醫療人員,在 2021 年 1 月的《精神醫學前沿》(Frontiers in Psychiatry)期刊上,義憤填膺地一口氣講了 3 個故事。[1]

巴黎公立醫院聯盟總部。圖/Tangopaso on Wikimedia Commons(Public Domain)

蛛絲馬跡

臥房內,尚存一絲安全感。曠學 1 年半的 A 女,窩在裏頭打電動,幾天不出來。13 歲的她與母親,還有 15 歲的兄長一起住。6 歲時父母離異,父親在上回假期同遊後,已 2 年不見。[1]自殘的動機不只一種,每個案例未必相同:或測試耐痛的能力;或宣洩負面的情緒;或懲罰自己;抑或是向外界發出無聲的求援。[2]A 女的手臂及大腿上,割傷的新舊疤痕遍佈,都是極端悲痛時所為。她眼神空洞地看著精神科醫師,說不出緣由。[1]

15歲的 B 女,憂鬱、慢性疼痛,也拒絕上學。醫師查無關節炎,倒是診斷出廣泛性焦慮症(generalised anxiety disorder),以及會拼命進食的嗜食症(binge eating disorder)。她說,症狀始於半年前,並在2020 年 3 至 5 月的 COVID-19 封城期間惡化。至於肇因,B 女以家庭衝突含糊帶過。或許是醫師的問診觸發了什麼,她焦慮到幾度恐慌發作(panic attacks),甚至出現輕生的念頭。[1]

兒童急診室裡,14 歲的 C 女病況更加嚴峻。自殘、失眠,還浮現精神性暴食症(bulimia nervosa),狂吃又催吐的症狀。看了整年的精神科,近 6 個月兩次試圖用藥自殺。C 女向醫師解釋,她與兄長衝突。後者住外頭,但時常探訪父母。他暴力又暴露的行為,在 C 女的腦海裡,不時無預警回放。儘管自己後來也搬出去跟姊姊住,C 女仍恐懼出院。[1]

自殺防治專線
 衛生福利部安心專線 1925
 生命線協談專線 1995
 張老師輔導專線 1980

非當事人。圖/Richard Stachmann on Unsplash

吐露真相

住院營造了一個令人安心的環境,A、B 和 C 三名少女分別都在多日後,勇敢地道出事件全貌:[1]

跟醫師談完隔幾天,A 女告訴護理人員,兄長反覆強暴她,而最後一次是兩年前與父親出遊時。當她提到性侵回憶每日湧現,醫療團隊終於明白,那些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失魂般的症狀,所來何故。[1]從恐懼的情緒中解離(dissociation),正是她自我保護的機制。[1, 3]

「他有時會強迫我,做違背我意願的事情。」B 女在給醫師的信裡寫道,自己從 12 至 14 歲,不斷被年長兩歲的哥哥性侵。「他碰我的私處,多次『進入』我(體內)。我必須承認,過去沒說,是以為這種『關係』叫『正常』。儘管我不想,而他也知道;他卻說(如此一來)我以後想的時候,才會知道該怎麼做。」曾經害怕坦白會遭到父母排斥,「埋藏心底多時,講出口對我來說是好事。不過,倘若爸媽、家庭和哥哥因此承受惡果,對我的傷害會更加嚴重。…我寧可死了,也不要家人恨我。」[1]

未成年的手足性侵受害人,擔心遭懲罰、被怪罪或沒人相信,不想讓家人難堪,又不知事態嚴重,所以不見得會揭露事件;偏偏家長也可能誤以為只是合意、無傷的性探索,因此鮮少呈報給警察與社工。就連早在跟醫師談話時,便點名罪魁禍首的 C 女,也是過了幾天,才把兄長言語、肢體和性方面暴力的細節,全盤道盡。[1]

治療及安置

A 女的案件從醫院轉至兒童保護單位,在後者的警察部門問訊後,進入司法程序。文獻指出,兄妹性侵的心理影響,其實不亞於父女或其他成人侵犯兒童的案件,並時常釀成嚴重的精神問題為保護受害者的身心健康,務必考慮將之與加害人分開。然而家事法庭的法官不願拆散血親,竟判決 A 女回歸原生家庭。若照該計劃,她得帶著抗憂鬱劑和抗精神病藥物出院,與兄長共居一個屋簷下,同時維持心理治療。總之,別人犯下的錯誤,由她繼續承擔。所幸母親與親戚協調監護權,避免她跟兄長共處。A 女解離的症狀就此大幅改善,並恢復上學。[1]

C 女也是由兒童保護單位介入,但再來有經法醫和婦科檢查,證明她所言屬實。接受抗憂鬱劑等治療好轉後,原已搬出來住的她,基於母親承諾保障其安全,而在出院後返家。不過才沒幾個月,她就因為家長未提供良好照顧,被託付給寄養家庭。[1]

情況相較複雜的是 B 女:她自身難保,又不想為難家人。醫療團隊先是延長她的住院時間,好跟家長合作,安排返家事宜,並在她出院後繼續追蹤。之後她曾短暫住院,重新評估,最終則是被轉往附帶教學課程的醫療機構,以確保她在治療時能兼顧課業,並遠離兄長的迫害。[1]

  

參考資料

  1. Carretier E, Lachal J, Franzoni N, et al. (2022) ‘Disclosure of Sibling Sexual Abuse by Hospitalized Adolescent Girls: Three Case Reports’.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792012.
  2. Self-Harm (Nonsuicidal Self-Injury Disorder)’. (09 MAY 2023) Cleveland Clinic.
  3.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Dissociation’.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Accessed on 07 JUL 2023)
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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