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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畫」解焦慮,繽紛療癒

胡中行_96
・2023/06/05 ・3079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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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風景飛逝,火車快速前行。座位上 21 歲的荷蘭女子,突然恐慌發作(panic attack)。5、6 歲時,多次被兄姊鎖在衣櫃裡的恐懼,由這一刻起廣泛延伸:不僅深怕受困車廂和電梯,開車要有人陪,連單獨出門也擔心迷路。[1]

23 歲那年,她接受理性情緒行為治療(rational emotive behaviour therapy,縮寫REBT),從認知、情緒和行為等層面,改變不合理的想法,可惜成效不彰。[1, 2]後來結了婚,38 歲時孩子出生,她的病情卻惡化,無法專心育養。50 歲的時候,她又嘗試配合眼動脫敏再處理(eye movement desensitisation and reprocessing,簡稱 EMDR)的心理治療。[1]雖然深入挖掘創傷的根源,但規律的眼球左右運動,沒有減低她的焦慮。[1, 3]

美劇《金錢戰爭》(Billions)中,Chuck Rhoades 嘗試 EMDR,用眼睛追蹤光點,以克服心理創傷。影/Espaço da Mente on Vimeo

治療目標

2017 年,跟丈夫還有 2 個小孩同住,並擔任市政府公務員的荷蘭女子,已經 53 歲。這次她改採藝術治療。事前的量表與各項評估,顯示女子難以調節情緒,並罹患恐慌症(panic disorder)、廣場恐懼症(agoraphobia)和幽閉恐懼症(claustrophobia)。[1]另外,她還有疑病症(hypochondria)會過度煩惱健康的症狀,但未達診斷標準。這些全都是焦慮症(anxiety disorder)的子分類。[1, 4]

為了避免先入為主,藝術治療師沒被告知病況細節。不過,女子有跟她說自己焦慮、緊張和疑病。療程長達 6 個月,中間扣掉暑假,每週 1 小時,總共 14 次,期間外加量表評估。第 1 次療程的前半個鐘頭,治療師先跟女子溝通,瞭解其病史、症狀和家庭等資訊;剩下的時間,則提供水彩畫的材料與工具,讓她自由發揮,作為診斷的根據。然而,沒有規則可循的創作,令女子缺乏安全感;於是改為她熟悉且偏好,又能刺激觸覺的捏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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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次療程的畫作。圖1/參考資料1,Figure 1(CC BY 4.0)

廣場恐懼症及幽閉恐懼症,都是將外界視為痛苦的來源。治療師認為女子嚴謹的繪畫筆法,呈現出焦慮者高度警覺的心理狀態,但可以靠訓練改善。她為女子設定的治療目標,如下:[1]

  1. 提升內在放鬆的程度。[1]
  2. 解除高度的控制和警覺。[1]
  3. 促進對外界的客觀洞察。[1]
  4. 增強與外界的正向互動。[1]

針對第一項,治療師計劃用簡單的捏陶,促成放鬆的效果;第二、三個目標,要透過較難上手的炭筆畫,破壞精確掌握的慣性,並探索光影細微的漸層變化,挑戰患者容易以偏概全的判斷;最後的階段,則以能刺激視、觸覺的粉彩為媒材,從指尖塗抹的色彩,回歸繽紛的日常。療程中,治療師很少因解釋打斷體驗,主要扮演支持與鼓勵的角色,傾聽個案的想法及感受。[1]

治療過程

以下是 14 次療程的內容摘要:[1]

  • 第 1 次:問診、自由發揮的水彩畫,以及做陶土球。(細節如前述。)[1]
  • 第 2 次:先重複上次的捏陶,再將陶土球改成別的形狀,但不能偷看,僅仰賴觸覺,最後用炭筆素描該成品(圖 2)。[1]
  • 第 3 次:用炭筆描繪上回陶土作品外圍的空間(圖2),也就是在熟悉的事物前,面對新挑戰。接著是抽象畫練習,用線條連結隨機分佈的黑色方塊,再以漸層填滿空白(圖3)。治療師與女子討論暑假想在家畫什麼。[1]
  • 第 4 次:提前執行雙方同意的提案之一:報紙人物照片的炭筆素描。照片上下顛倒,所以得格外用心觀察。完成後,轉過來對照,女子驚訝竟十分相似(圖4)。[1]
第 2、3 次療程:陶土作品(左)與外圍空間(右)的炭筆素描。圖 2/參考資料 1,Figure 2(CC BY 4.0)
第 3 次療程:抽象的炭筆畫作。圖 3/參考資料 1,Figure 3(CC BY 4.0)
第 4 次療程:人物照片的顛倒素描。圖 4/參考資料 1,Figure 4(CC BY 4.0)

暑假期間,女子在家練習炭筆素描的光影,以及用粉彩仿畫印象派作品。下面是學期開始後,繼續的療程摘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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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5 次:把畫紙底部塗黑,再將碳粉向上推出漸層,迎向光芒。希望營造安全、舒適的感受。[1]
  • 第 6 次:女子安靜地把上次的作品完成(圖 5)。治療師不確定她在想什麼,但感覺其情緒平穩,該是時候進入下個階段了。[1]
  • 第 7 次:女子應要求,帶來自己 5、6 歲時的照片。治療師請她先把畫紙全部塗黑,再用橡皮擦拭出層次。試圖將她的注意力,從負面情緒和記憶,轉移到學習技法上,讓與童年之間的連結產生其他可能。過程中,她全神貫注。[1]
  • 第 8 次:女子忘了帶照片來完成上次的作品,所以畫了些隨機的黑點,練習漸層(圖 6)。[1]
  • 第 9 次:總算完成那張童年自畫像。(原文未附圖。)雖然沒有直接觸及創傷記憶,但是女子談到勇氣的重要性。[1]
第 5、6 次療程:將碳粉從黑暗推向光芒。圖 5/參考資料 1,Figure 5(CC BY 4.0)
第 8 次療程:隨機黑點的漸層練習。圖 6/參考資料1,Figure 6(CC BY 4.0)

第 10 次的療程開頭,治療師口頭描述光線照進一座山洞,同時提供一些參考照片,請女子用炭筆與粉彩,分別畫山洞裡的黑暗及外面的色彩。由此至第 13 次療程,逐漸減少山洞內部在畫面上的比重,並迫近洞口,擴大對洞外的描繪,直到剩下繽紛的外在世界(圖7)。在最終的第 14 次療程,治療師邀請女子一起回顧這段時間的畫作。女子表示,這些練習對她很有幫助。[1]

人智學藝術治療

這名荷蘭女子經歷的人智學藝術治療(anthroposophic art therapy),不以排除症狀為優先,反而視個案為整體,並著重於問題背後的肇因。比方說,對付焦慮不能只處理情緒,而要改善過度思考。治療師運用色彩、形狀與氛圍,著手於潛意識的體驗。儘管病症尚未完全消除,此案女子自評的焦慮、疑病和緊張程度,都因此明顯降低。療程結束 4 個月後受訪,她說兒時的照片喚起孤獨感,然而「繪圖能拉開跟童年之間的距離…你看著它,畫它」。總歸而言,作畫時思緒暫停,「宛如冥想,幫助放鬆」。[1]

該女子自評焦慮(灰)、疑病(紅)和緊張(藍)的變化。縱軸是強度;橫軸為週數。圖 8/參考資料 1,Figure 8(CC BY 4.0)

  

參考資料

  1. Abbing AC, Baars EW, Van Haastrecht O, et al. (2019) ‘Acceptance of Anxiety through Art Therapy: A Case Report Exploring How Anthroposophic Art Therapy Addresses Emotion Regulation and Executive Functioning’. Case Reports in Psychiatry, 4875381.
  2.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Rational emotive behavior therapy (REBT)’.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Accessed on 27 MAY 2023)
  3. Eye Movement Desensitization and Reprocessing (EMDR) Therapy’. (31 JUL 2017)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4. Hypochondria’. (FEB 2021) Healthdirect Austra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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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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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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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社交焦慮,綁架痊癒?!
胡中行_96
・2023/07/20 ・1412字 ・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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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銀行後巷泊好車,49 歲的巴西男子準備去領錢。幾名歹徒忽然竄出,持槍敲頭,將人押上另一輛車。數小時的挾持下來,他著實覺得要死了。[1]

圖/Jose P. Ortiz on Unsplash

社交焦慮症

男子自幼羞澀,畏懼表演和社交。少年時期開始,每逢跟人互動,就顫抖、心悸、發汗。他不搭大眾交通工具,免得其他乘客打量;空有文憑與工作能力,卻頻繁轉職,就是沒膽於同事身旁用餐;報名學寫程式,半途而廢,僅因在同學面前打字極不自在。20 好幾的時候,有個電視節目介紹社交焦慮症(social anxiety disorder)。他看完,主動就醫。[1]

社交焦慮症是常見的焦慮症種類,高達 13% 的人口在一生中曾患此疾。一般發病甚早,始於青春期。若未妥善治療,可能衍伸其他類型的焦慮症憂鬱症(depression)及物質成癮等問題。[1]

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Federal University of Rio de Janeiro)附設精神醫學機構的醫師,開立鎮靜劑clonazepam,有時再加上抗憂鬱劑。儘管藥物稍能穩定其情緒,卻苦無適合的心理治療。他依然坐困家中,繼續母胎單身。直到 31 歲情竇初開,晨露般純淨短暫的交往,靠電話線懸繫著,連面都沒見上便結束了。37 歲那年,男子憂鬱、失眠、體重劇變、缺乏興致。抗憂鬱劑 nortriptyline 雖將他從低潮撈起,無奈焦慮的宿疾依舊。[1]

創傷經驗

49 歲時,男子赴銀行提款險些沒命,心靈受到莫大衝擊。依據精神醫學的研究,再來至少有兩種可能的發展:一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二是「拍斷手骨顛倒勇」(phah-tn̄g tshiú-kut tian-tò ióng[2])的創傷後成長(post-traumatic growth);亦有文獻認為兩者得以並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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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後成長是災難性經驗帶來的正面心理影響,例如:轉變信仰、改善人際關係、學會珍視生命,以及提升對自我形象和能力的觀感等。一方面,破壞得大到足以摧毀定見,好創造擁抱新認知的契機;另方面,接下來的反芻,必須賦予該事件意義。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過程,如同地震滅村,重建起的樓房可以耐震堅韌。[1]

意外誠然可遇不可求,強度更是無從拿捏;爾後的劇情往哪走,並非全憑運氣。當事人如果勇於面對,不逃避思考及討論其經歷,便有從中蛻變昇華的希望。[1]

創傷後成長

先是遭擄,然後獲釋,「到頭來我活著,像個贏家」。不會情感麻痺,沒有創傷記憶湧現,並未因此變得神經兮兮,也不刻意迴避相關情境。男子不僅無恙,竟然連焦慮也好了。「曾以為旁人都想著我,很怕被批評。挾持事件後,這般想法毫無意義。」他解釋:「…我領悟到問題源於內在,我決定自己受什麼左右。」不久,男子任職的公司財務困難,薪水減半,他也雲淡風輕。「那個經歷使我茁壯,若是過去大概無法擔待。然而現在我知道,綁架都沒致命,這次更不會。」[1]

意外發生後,他從此敢在同事面前進食;參加了健身房;較常約會;而且搬離與母親同住的家。時至 2021 年,他的醫師發表其個案報告,擔任行政助理的男子已經 57 歲了,情況依然穩定,享受休閒活動和外出,「人生比從前多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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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Hühne V, Vigne P, de Menezes GB, et al. (2021) ‘The Remission of Social Anxiety Disorder After Trauma: A Case Report of Posttraumatic Growth?’.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692637.
  2. 中華民國教育部「拍斷手骨顛倒勇。」教育部臺灣閩南語常用詞辭典(Accessed on 12 JUL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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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如何區別「附體」跟「恐慌」?
胡中行_96
・2023/07/17 ・1793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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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 30 年前,家庭經濟艱困,這名新加坡華人婦女選擇墮胎。固然有丈夫支持,仍深感愧疚羞恥。術後,她「聽到」誦經,並「看見」床舖上腐屍橫臥。[1]

圖/Nicate Lee on Unsplash

症狀再現

2017 年,婦人覺得整週被惡靈騷擾,腎臟切除術(nephrectomy)只得延期。後來在 2018 年的手術期間和之後,她分別接受兩種鴉片類藥物(opioids)止痛,卻導致不由自主的過動症狀。同時,繚繞的梵音與陳列的死屍,再次出現長達一個禮拜。她的腦電波圖及腦部核磁共振結果正常。投以具鎮靜效果的苯二氮平類藥物(benzodiazepines),兩週後外顯症狀消失並出院,但繼續用藥。此外,她術後情緒低落,有輕生的念頭,被診斷為重度憂鬱症(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因此吃了兩年的選擇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劑(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s)。[1]

自殺防治專線
 衛生福利部安心專線 1925
 生命線協談專線 1995
 張老師輔導專線 1980

2021 年,雷同的非自主性症狀重現:每日 2、3 回,胸口一股寒氣朝四肢擴散,再轉成刺痛。又哭又笑,尖叫、顫抖,手舞足蹈。幾分鐘至 1 小時下來,發汗疲憊。時年 62 歲的婦人,不禁憂心未來的日子如何是好。[1]

4天後,在新加坡中央醫院(Singapore General Hospital)的急診室裡,婦人再次發作。肌肉注射一劑抗精神病藥物,沒幾分鐘,她就坐直身子,為自己的行為道歉。然而問診未及 10 分鐘,便再度失控。這回經靜脈打了苯二氮平類藥物,數分鐘內,又恢復鎮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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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中央醫院。圖/Jaytothez on Wikimedia Commons(CC BY-SA 3.0)

鑑別診斷

負責診療此婦人的精神科醫師認為,如果一個人著魔般地附體出神(possession trance),就要從心理諮商和心理治療,瞭解壓力來源,並學習調適;倘若罹患恐慌症(panic disorder),則可以再加上投藥。第一線的藥物,正是她之前手術後服用的選擇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劑,還有苯二氮平類藥物。理論說來簡單,偏偏兩種精神狀態,均會在壓力下的生氣和挫折時被觸發,症狀又有相似之處,診斷可得仔細鑑別。[1][註]

恐慌症

剛入院時,婦人的生命徵象、血液、腦部斷層掃描、腦電波圖、神經功能;以及外表、情緒、表情、行為、言語、思考和感知等,精神狀態檢查(mental state examination)的項目都正常。不過住院期間,她已被病症折磨到想自盡。婦人告訴醫師,這些異狀起因於惡靈纏身。[1]

在新加坡,22% 的華裔精神病患,將違常的思維與舉止,歸咎靈異附體:其中 40% 幻聽;32.7% 幻視。所以就是來者自稱能聽天音、見鬼神,精神科醫師想必都如禪佛入定,處變不驚。何況宗教信仰與精神醫學重疊的案例,並非當地獨有。比方說,有個 19 歲的突尼西亞裔義大利女子,描述《可蘭經》裡提到的那種精靈,侵入自己的身心。她被視為罹患恐慌症,施以選擇性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劑,偕同心理諮商和心理治療後,情況便順利改善。[1]

新加坡中央醫院的精神科醫師,盤點著婦人的症狀:流汗、顫抖、發寒、胸口不適、感覺異常,以及害怕失控。《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 5 版中,恐慌症全數 13 種症狀,她就有 6 種。雖然墮胎與腎臟切除術的創傷經驗,有機會觸發中邪般的解離症狀;但是婦人意識清醒,未曾浮現其他人格,也無記憶斷片的現象。至於情緒不佳,主要是受到這些經驗的影響,倒不是本來就深陷低潮。換句話說,既非附體出神,也不是伴隨精神病特徵的重度憂鬱症,而是帶有文化特色的恐慌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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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在對症下藥,且病情穩定後出院。她計劃一邊服藥;一邊尋求民間信仰的傳統諮商。基於文獻指出宗教活動有助預後,醫師亦樂見雙軌並行。[1]

  

備註

原個案報告使用的「附體」(possession)和「出神」(trance)二詞,[1]既有宗教意味;亦可指稱精神醫學中的附體出神障礙(possession trance disorder)。比起該醫師提到的恐慌症,附體出神障礙其實跟解離性身份障礙(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更加相似。[2]相關案例請見:〈精神個案系列:發瘋、中邪,還是通靈?

參考資料

  1. Khoe HCH, Gudi A. (2022) ‘Case Report: An Atypical Presentation of Panic Disorder Masquerading as Possession Trance’.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819375.
  2. Pietkiewicz IJ, Kłosińska U, Tomalski R. (2022) ‘Trapped Between Theological and Medical Notions of Possession: A Case of Possession Trance Disorder With a 3-Year Follow-Up’.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3:891859.
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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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被兄長性侵的少女們
胡中行_96
・2023/07/10 ・1980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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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公立醫院聯盟(Assistance Publique des Hôpitaux de Paris)及克萊蒙費朗大學附設醫療中心(Centre Hospitalo-Universitaire de Clermont-Ferrand)的醫療人員,在 2021 年 1 月的《精神醫學前沿》(Frontiers in Psychiatry)期刊上,義憤填膺地一口氣講了 3 個故事。[1]

巴黎公立醫院聯盟總部。圖/Tangopaso on Wikimedia Commons(Public Domain)

蛛絲馬跡

臥房內,尚存一絲安全感。曠學 1 年半的 A 女,窩在裏頭打電動,幾天不出來。13 歲的她與母親,還有 15 歲的兄長一起住。6 歲時父母離異,父親在上回假期同遊後,已 2 年不見。[1]自殘的動機不只一種,每個案例未必相同:或測試耐痛的能力;或宣洩負面的情緒;或懲罰自己;抑或是向外界發出無聲的求援。[2]A 女的手臂及大腿上,割傷的新舊疤痕遍佈,都是極端悲痛時所為。她眼神空洞地看著精神科醫師,說不出緣由。[1]

15歲的 B 女,憂鬱、慢性疼痛,也拒絕上學。醫師查無關節炎,倒是診斷出廣泛性焦慮症(generalised anxiety disorder),以及會拼命進食的嗜食症(binge eating disorder)。她說,症狀始於半年前,並在2020 年 3 至 5 月的 COVID-19 封城期間惡化。至於肇因,B 女以家庭衝突含糊帶過。或許是醫師的問診觸發了什麼,她焦慮到幾度恐慌發作(panic attacks),甚至出現輕生的念頭。[1]

兒童急診室裡,14 歲的 C 女病況更加嚴峻。自殘、失眠,還浮現精神性暴食症(bulimia nervosa),狂吃又催吐的症狀。看了整年的精神科,近 6 個月兩次試圖用藥自殺。C 女向醫師解釋,她與兄長衝突。後者住外頭,但時常探訪父母。他暴力又暴露的行為,在 C 女的腦海裡,不時無預警回放。儘管自己後來也搬出去跟姊姊住,C 女仍恐懼出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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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生福利部安心專線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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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老師輔導專線 1980

非當事人。圖/Richard Stachmann on Unsplash

吐露真相

住院營造了一個令人安心的環境,A、B 和 C 三名少女分別都在多日後,勇敢地道出事件全貌:[1]

跟醫師談完隔幾天,A 女告訴護理人員,兄長反覆強暴她,而最後一次是兩年前與父親出遊時。當她提到性侵回憶每日湧現,醫療團隊終於明白,那些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失魂般的症狀,所來何故。[1]從恐懼的情緒中解離(dissociation),正是她自我保護的機制。[1, 3]

「他有時會強迫我,做違背我意願的事情。」B 女在給醫師的信裡寫道,自己從 12 至 14 歲,不斷被年長兩歲的哥哥性侵。「他碰我的私處,多次『進入』我(體內)。我必須承認,過去沒說,是以為這種『關係』叫『正常』。儘管我不想,而他也知道;他卻說(如此一來)我以後想的時候,才會知道該怎麼做。」曾經害怕坦白會遭到父母排斥,「埋藏心底多時,講出口對我來說是好事。不過,倘若爸媽、家庭和哥哥因此承受惡果,對我的傷害會更加嚴重。…我寧可死了,也不要家人恨我。」[1]

未成年的手足性侵受害人,擔心遭懲罰、被怪罪或沒人相信,不想讓家人難堪,又不知事態嚴重,所以不見得會揭露事件;偏偏家長也可能誤以為只是合意、無傷的性探索,因此鮮少呈報給警察與社工。就連早在跟醫師談話時,便點名罪魁禍首的 C 女,也是過了幾天,才把兄長言語、肢體和性方面暴力的細節,全盤道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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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及安置

A 女的案件從醫院轉至兒童保護單位,在後者的警察部門問訊後,進入司法程序。文獻指出,兄妹性侵的心理影響,其實不亞於父女或其他成人侵犯兒童的案件,並時常釀成嚴重的精神問題為保護受害者的身心健康,務必考慮將之與加害人分開。然而家事法庭的法官不願拆散血親,竟判決 A 女回歸原生家庭。若照該計劃,她得帶著抗憂鬱劑和抗精神病藥物出院,與兄長共居一個屋簷下,同時維持心理治療。總之,別人犯下的錯誤,由她繼續承擔。所幸母親與親戚協調監護權,避免她跟兄長共處。A 女解離的症狀就此大幅改善,並恢復上學。[1]

C 女也是由兒童保護單位介入,但再來有經法醫和婦科檢查,證明她所言屬實。接受抗憂鬱劑等治療好轉後,原已搬出來住的她,基於母親承諾保障其安全,而在出院後返家。不過才沒幾個月,她就因為家長未提供良好照顧,被託付給寄養家庭。[1]

情況相較複雜的是 B 女:她自身難保,又不想為難家人。醫療團隊先是延長她的住院時間,好跟家長合作,安排返家事宜,並在她出院後繼續追蹤。之後她曾短暫住院,重新評估,最終則是被轉往附帶教學課程的醫療機構,以確保她在治療時能兼顧課業,並遠離兄長的迫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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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Carretier E, Lachal J, Franzoni N, et al. (2022) ‘Disclosure of Sibling Sexual Abuse by Hospitalized Adolescent Girls: Three Case Reports’.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792012.
  2. Self-Harm (Nonsuicidal Self-Injury Disorder)’. (09 MAY 2023) Cleveland Clinic.
  3.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Dissociation’.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Accessed on 07 JUL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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