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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愛因斯坦,但我真的沒辦法頒獎給那個酷理論——為何相對論與諾貝爾獎擦身而過?

賴昭正_96
・2021/07/28 ・5599字 ・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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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向普通人解釋,我就配不上得諾貝爾獎
—Richard Feynman(1965 年諾貝爾物理獎)

如果你不能簡單地解釋它,表示你沒有真正地理解它
—愛因斯坦(1921 年諾貝爾物理獎)

19 世紀末的物理學家曾經非常自滿地認為物理學上的基本問題都已經解決了,剩下的只是細節問題。例如因 1887 年測得光速與地球運動無關而成名的邁克爾遜(Albert Michelson)在 1894 年即說:「似乎大部分宏偉的(物理)基本原理都已經牢固確立了,剩下的只是在將這些原理嚴格應用於所有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現像,尋求進一步的進展而已」。另外一個常被引用來「證明」此一觀點的是:19 世紀最傑出的科學家之一的開爾文勳爵(Lord Kelvin,註一)被誤認為在 1900 年 4 月 27 日英國科學促進會向一群物理學家發表的講話中,曾謂「現在物理學中將沒有什麼新發現。 剩下的就是越來越精確的測量而已。

美國物理學家邁克爾遜:「似乎大部分宏偉的(物理)基本原理都已經牢固確立了,剩下的只是在將這些原理嚴格應用於所有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現像,尋求進一步的進展而已。」圖/wikimedia

現在我們當然知道事與願違,20 世紀的物理不但未靜如止水,反而一開始便刮起大風大雨。1874 年普朗克(Max Planck)的指導教授久利(Philipp von Jolly)告訴他說:「在這個(物理)領域,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發現了,剩下的就是填補一些不重要的漏洞。」普朗克回答說他不想發現新的東西,只想了解這個領域的已知基礎。沒想到為「了解」他 1900 年 10 月靠猜測所提出來的黑體輻射公式(參見「量子統計的誕生」),於當年 12 月被「迫」提出能量量化的觀念,吹起了 20 世紀物理革命的第一聲號角,整個改變了物理學家對客觀世界的看法。

諾貝爾獎委員當然不會忽略那些革命的功臣,相繼地頒發了物理獎給開發量子力學基礎的普朗克(1918)、 愛因斯坦(1921)、 玻爾(Niels Bohr, 1922)、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 1932)、薛定諤(Erwin Schrödinger, 1932)、狄拉克(Paul Dirac, 1932)、及泡利(Wolfgang Pauli, 1945)⎯⎯不包括後來的量子場論、基本粒子及其作用。

自 1901 年開始頒發的諾貝爾獎,是所頒獎的領域內最有聲望的獎項。圖/wikipedia

相對論的興起

1905 年 6 月(註二),在瑞士專利局當最低等級審查員的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更不知道從何處突然冒出一篇論文「運動體的電動力學(On the Electrodynamics of Moving Bodies)」,吹起了另一 20 世紀物理革命的號角,徹底改變了統領物理界 300 多年的牛頓時空觀念。該篇論文雖然未引起大部分物理學家的注意,但普朗克卻慧眼識英雄,立即意識到了它的革命性,幫助了愛因斯坦「脫離苦海」進入學術界。10 年後,愛因斯坦又提出了一篇徹底改變牛頓重力理論的論文,開啟了近代宇宙論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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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獎委員當然不會忽略這一位……錯了!愛因斯坦從來沒有因為相對論而得諾貝爾獎!他 1921 年的物理獎是因為普朗克曾經不敢苟同的光電效應取得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以相對論聞名的愛因斯坦,卻從來沒有因相對論而獲得諾貝爾獎。圖/Pixabay

事實上,早在 1910 年重力相對論未出現前,當初對愛因斯坦求職不理不睬的德國教授奧斯特瓦爾德(Wilhelm Ostwald)就已經開始提名愛因斯坦為諾貝爾獎候選人。在隨後的幾年裡,愛因斯坦更多次獲得提名;1917 年之後,每年都被像普朗克、洛倫茲(Hendrik Lorentz)、及玻爾等物理學界領導者提名(大多是因其相對論的貢獻)。1919 年,愛丁頓(Arthur Eddington)宣布日食時所觀察到的星光偏折角度與愛因斯坦 1915 年廣義相對論的預測相符後,愛因斯坦隔夜名聲大噪,成為繼牛頓之後家喻戶曉的科學家!在這些情況下,諾貝爾獎委員似乎非得給得一個獎不可!

延伸閲讀:懂廣義相對論的「第三者」是誰?

相對論的爭論

可是相對論一出來便爭論一直不停:例如它間接地否認了乙太的存在(參見「乙太存在與否的爭辯」);重力相對論又是充滿了迷宮般的數學,容易讓人產生懷疑。加上戰後德國的反猶太主義興起;猶太人成為德國戰爭失敗的代罪羔羊,作為猶太人和和平主義者,愛因斯坦當然成為一個明顯的目標。這反愛因斯坦及其理論的聲浪到 1920 年 8 月達到高潮:一群科學家在柏林愛樂音樂廳(Berlin Philharmonic Hall)舉辦公討會。在愛因斯坦也不示弱下,爭論也從純學術演變到互相人身攻擊。因此在一陣討論後,諾貝爾委員決定將 1921 年物理獎束之高閣!

過去的科學家認為,乙太是一種電磁波的傳播媒質,充滿整個宇宙。圖/wikipedia

巴黎著名學者柏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被認為是 20 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曾被喻為近代的蘇格拉底(Socrates);在世紀之初的幾十年,他的名聲、威望、和影響力超過愛因斯坦的。柏格森對「時間」的認知完全與愛因斯坦不同,他認為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形而上學」(metaphysics)、不是物理學,對愛因斯坦的理論公開提出了挑戰。1922 年 4 月 6 日,兩人因之在法國哲學協會(Société française de philosophie)及一群精選之知識分子的注視下舉行了「20 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和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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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中辦法

柏格森公開挑戰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等於是火上加油,讓 1922 年之諾貝爾獎委員們更加為難;在一番掙扎後,最後終於有一位委員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1922 年 10 月,當愛因斯坦正在從香港到上海的船上漂泊時,瑞典諾貝爾委員會秘書的一封得獎通知信謂:

正如我已經透過(送到你柏林住家之)電報通知你,在昨天舉行的會議上,皇家科學院因你在理論物理學方面的工作,特別是因為你發現了光電定律,決定授予你去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我們這一決定)並沒有將你的相對論和重力理論在未來被證實後的價值考慮在內。

愛因斯坦終於得到諾貝爾物理獎了,但不是因為人人耳熟能詳的相對論貢獻,而是象牙堂裡物理專家才清楚的光電效應(參見「太陽能與光電效應」)!但信中的口氣應該是只要將來得到實驗證明,愛因斯坦還是可以得到相對論之諾貝爾獎的。

證實相對論的實驗

可是重力相對論不是早在 1919 年就得到證明了嗎?在教科書裡,我們學到行星以橢圓軌跡繞日;但由於行星間的相互作用,這些橢圓事實上都是慢慢在旋轉的-稱為「進動」(precession)。在「暗物質與暗能量」一文裡,筆者提到了除了最靠近太陽之水星外,其他行星之進動率均與牛頓力學計算出來的結果相符。但水星的觀察值(每世紀約 574 弧秒)卻是比計算值大了43 弧秒。這正是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計算出來的結果,這麼小的數字、10% 不到的修正不會是巧合吧?雖然愛丁頓 1919 年的證明受人詬病,但這「進動」修正不是強而有力地證實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嗎?

愛丁頓 1919 年觀測到星光受太陽重力發生偏折,使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變得舉世聞名。圖/wikipedia

廣義相對論的另一個早期預測是重力紅移(gravitational red shift,參見「愛因斯坦一生中最幸運的靈感——廣義相對論的助產士」):來自緻密大質量物體的光應該略微紅移(波長變長)。1925 年,美國威爾遜山天文台的天文學家亞當斯(Walter Adams)宣布確定了天狼星(Sirius)的伴星 B 的重力紅移值正是重力相對論所預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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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諾貝爾獎委員們還是充耳不聞(註三)。與之相關的另一現象重力時間膨脹已經是現今全球定位系統(GPS)必須考慮進去的修正(註四),則在愛因斯坦去逝後四年才在實驗室中得到證實。

為何最終還是失之交臂?

愛因斯坦 1955 年 4 月辭世,最後還是沒有得相對論的諾貝爾獎。一個解釋當然是諾貝爾獎委員認為相對論在愛因斯坦死前還是沒有足夠的實驗證據支持。實驗可以再現,因此容易直接判斷其正確性;但沒有實驗支持的理論(尤其是數學物理)則很難直接判斷其正確性——尤其是對不是專攻理論(尤其是數學物理)的物理學家。諾貝爾獎委員們似乎因此不敢輕易頒發這類獎章。

還有,理論是很難立即看出是否符合設立諾貝爾獎之「將為人類帶來最大利益」的目的。因此因為實驗而獲得諾貝爾獎的不但比較容易也比較多;但是理論諾貝爾獎得主因門檻較高,一般知名度都比較高。

相對論與諾貝爾獎失之交臂的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諾貝爾獎委員有點「火」愛因斯坦。圖/wikipedia

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諾貝爾獎委員有點「火」愛因斯坦。1922 年在正式宣布前,諾貝爾物理獎主席曾很婉轉地希望愛因斯坦能取消日本之旅:「你可能非常希望在 12 月來斯德哥爾摩,但如果你當時在日本,這將是不可能的。」但愛因斯坦竟然似乎不領情,也很婉轉地回說他在​​日本的演講是約定的、不能修改,因此「希望這只會延遲預期的邀請,而不是取消它…… 。」愛因斯坦曾經說過「一個人在長期思索神秘宇宙之美妙時,他已在尋找及發現的過程中得到了足夠的回報,因此他不應該再獲得慶祝個人成就的褒獎。」當愛因斯坦脫離苦海進入學術界成為教授時,他諷刺地告訴同事說:「所以,我現在也是妓女行會的正式成員。」儘管愛因斯坦似乎不重名利,但他似乎還蠻喜歡鎂光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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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許多其它猜測。例如龐加萊(Henri Poincaré)及洛倫茲也應該和愛因斯坦一起贏得狹義相對論諾貝爾獎;但龐加萊已死(1912 年),洛倫茲則不同意愛因斯坦之相對論的「時、空」觀點等等……真正的原因可能將永遠不得而知。

結論

愛因斯坦最終還是沒有得到相對論的諾貝爾獎,但下列物理學家則間接地因他而得福:1983 年, Subrahmanyan Chandrasekhar 因「恆星結構和演化具有重要意義的物理過程之理論研究」;1993 年,Russell Hulse 和 Joseph Taylor Jr. 因「發現了一種新型脈衝星,為重力研究開闢了新的可能性」;2011 年,Saul Perlmutter、Brian Schmidt 和 Adam Riess 因「通過觀測遙遠的超新星發現了宇宙的加速膨脹」;2017 年, Rainer Weiss、Barry Barish 、和 Kip Thorne 因「雷射干涉儀重力波觀測站(LIGO)探測器和重力波觀測的決定性貢獻」。

2015 年 9 月 14 日,雷射干涉儀重力波觀測站所偵測到的重力波不但被認為是黑洞相撞而產生的,也被認為是首次「測到」黑洞存在的證據。但真正提供第一個直接「視覺」證據應是 2019 年 4 月 10 日,麻省理工學院海斯塔克天文台(Haystack Observatory)利用「事件視界望遠鏡」(Event Horizon Telescope)所攝得的黑洞及其陰影照片。

2019 年 4 月 10 日,「事件視界望遠鏡」(Event Horizon Telescope)所攝得的黑洞影像。圖/wikipedia

重力波與黑洞均是廣義相對論的產物它們的發現肯定了廣義相對論在近代宇宙論中的地位。諾貝爾獎委員們似乎再也不能忽視這些實驗證據了,他們終於在去年(2020 年),將物理獎發給因「發現黑洞的形成是廣義相對論之有力預測」的數學物理學家彭羅斯(Roger Penrose),明確地指出是因為廣義相對論的研究!如果愛因斯坦泉下有知,應該可以偷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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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 (註一)原名湯姆森(William Thomason),在物理學之熱力學第二定律的發展有非常重大的的貢獻;他認為宇宙最終將達到均勻溫度和最大熵的「宇宙熱死」狀態,不可能從中提取任何功(參見「時間的方向性」)。國際絕對溫度系統(Kelvin)依他的名字命名。
  • (註二)9月26日才出現在德國名雜誌「物理年鑑(Annalen der Physik)。
  • (註三)還好,因為數十年後,科學家發現因錯誤的補償測量中的誤差和愛丁頓關於天狼星 B的推測,才產生了「與相對論預測相符的結果」⎯事實上亞當斯當時所測得之天狼星 B重力紅移值比實際值小了四倍。 這又是愛因斯坦幸運的另一個例子(見「懂廣義相對論的第三者是誰」),因為測得的紅移與理論值之間的不符可能會損當時廣義相對論的接受度。波普爾(Daniel Popper)在 1954 年首次準確測量的白矮星重力紅移值才真的「與相對論預測相符的結果」。
  • (註四)參見「GPS的定位數學」。
  1. 量子統計的誕生」,1982 年 3 月號科學月刊。
  2. 乙太存在與否的爭辯」,2017 年 5 月號科學月刊。
  3. 太陽能與光電效應」,2013 年 4 月號科學月刊。
  4. 暗物質與暗能量」,2014 年 6 月號科學月刊。
  5. 愛因斯坦一生中最幸運的靈感–廣義相對論的助產士」,2021 年 3 月號科學月刊。
  6. 愛因斯坦的最大錯誤⎯宇宙論常數」,2011 年 12 月號科學月刊。
  7. 時間的方向性」,2016 年 2 月號科學月刊。
  8. 「GPS 的定位數學」,2008 年 12 月號科學月刊。在該文裡筆者「一時糊塗」沒想到另一「狹義相對論的時間膨脹」是不可以忽略的非「隨機」誤差,而錯誤地結論謂「因此可以完全忽略相對論效應,用絕對的時間與絕對的空間觀念來處理 GPS 的問題」。在「我愛科學」裡不但已經修正,也加討論了「廣義相對論的時間膨脹」。
  9. 我愛科學」(華騰文化有限公司,2017 年 12 月出版);本書收集筆者自 1970 年元月至 2017 年 8 月在科學月刊及少數其它雜誌所發表之文章編輯而成。
  10. 懂廣義相對論的第三者是誰
  11. 霍金和黑洞:霍金一生的追尋讓我們知道了哪些事?
  12. 愛因斯坦其實沒那麼神?
  13. 畢業求職碰壁,在伯爾尼專利局思索的愛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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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昭正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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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大學化學工程系學士,芝加哥大學化學物理博士。在芝大時與一群留學生合創「科學月刊」。一直想回國貢獻所學,因此畢業後不久即回清大化學系任教。自認平易近人,但教學嚴謹,因此獲有「賴大刀」之惡名!於1982年時當選爲 清大化學系新一代的年青首任系主任兼所長;但壯志難酬,兩年後即辭職到美留浪,IBM顧問研究化學家退休 。晚期曾回台蓋工廠及創業,均應「水土不服」而鎩羽而歸。正式退休後,除了開始又爲科學月刊寫文章外,全職帶小孫女(半歲起);現已成七歲之小孫女的BFF(2015)。首先接觸到泛科學是因爲它轉載我的科學月刊上的一篇文章「愛因斯坦的最大的錯誤一宇宙論常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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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L-C 正常仍中風?揭開心血管疾病的隱形殺手 L5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6/20 ・3659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本文與 美商德州博藝社科技 HEART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提到台灣令人焦慮的交通,多數人會想到都市裡的壅塞車潮,但真正致命的「塞車」,其實正悄悄發生在我們體內的動脈之中。

這場無聲的危機,主角是被稱為「壞膽固醇」的低密度脂蛋白( Low-Density Lipoprotein,簡稱 LDL )。它原本是血液中運送膽固醇的貨車角色,但當 LDL 顆粒數量失控,卻會開始在血管壁上「違規堆積」,讓「生命幹道」的血管日益狹窄,進而引發心肌梗塞或腦中風等嚴重後果。

科學家們還發現一個令人困惑的現象:即使 LDL 數值「看起來很漂亮」,心血管疾病卻依然找上門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沿用數十年的健康標準是否早已不敷使用?

膽固醇的「好壞」之分:一場體內的攻防戰

膽固醇是否越少越好?答案是否定的。事實上,我們體內攜帶膽固醇的脂蛋白主要分為兩種:高密度脂蛋白(High-Density Lipoprotein,簡稱 HDL)和低密度脂蛋白( LD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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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下您的血管是一條高速公路。HDL 就像是「清潔車隊」,負責將壞膽固醇( LDL )運來的多餘油脂垃圾清走。而 LDL 則像是在血管裡亂丟垃圾的「破壞者」。如果您的 HDL 清潔車隊數量太少,清不過來,垃圾便會堆積如山,最終導致血管堵塞,甚至引發心臟病或中風。

我們體內攜帶膽固醇的脂蛋白主要分為兩種:高密度脂蛋白(HDL)和低密度脂蛋白(LDL)/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因此,過去數十年來,醫生建議男性 HDL 數值至少應達到 40 mg/dL,女性則需更高,達到 50 mg/dL( mg/dL 是健檢報告上的標準單位,代表每 100 毫升血液中膽固醇的毫克數)。女性的標準較嚴格,是因為更年期後]pacg心血管保護力會大幅下降,需要更多的「清道夫」來維持血管健康。

相對地,LDL 則建議控制在 130 mg/dL 以下,以減緩垃圾堆積的速度。總膽固醇的理想數值則應控制在 200 mg/dL 以內。這些看似枯燥的數字,實則反映了體內一場血管清潔隊與垃圾山之間的攻防戰。

那麼,為何同為脂蛋白,HDL 被稱為「好」的,而 LDL 卻是「壞」的呢?這並非簡單的貼標籤。我們吃下肚或肝臟製造的脂肪,會透過血液運送到全身,這些在血液中流動的脂肪即為「血脂」,主要成分包含三酸甘油酯和膽固醇。三酸甘油酯是身體儲存能量的重要形式,而膽固醇更是細胞膜、荷爾蒙、維生素D和膽汁不可或缺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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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血脂對身體運作至關重要,本身並非有害物質。然而,由於脂質是油溶性的,無法直接在血液裡自由流動。因此,在血管或淋巴管裡,脂質需要跟「載脂蛋白」這種特殊的蛋白質結合,變成可以親近水的「脂蛋白」,才能順利在全身循環運輸。

肝臟是生產這些「運輸用蛋白質」的主要工廠,製造出多種蛋白質來運載脂肪。其中,低密度脂蛋白載運大量膽固醇,將其精準送往各組織器官。這也是為什麼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的縮寫是 LDL-C (全稱是 Low-Density Lipoprotein Cholesterol )。

當血液中 LDL-C 過高時,部分 LDL 可能會被「氧化」變質。這些變質或過量的 LDL 容易在血管壁上引發一連串發炎反應,最終形成粥狀硬化斑塊,導致血管阻塞。因此,LDL-C 被冠上「壞膽固醇」的稱號,因為它與心腦血管疾病的風險密切相關。

高密度脂蛋白(HDL) 則恰好相反。其組成近半為蛋白質,膽固醇比例較少,因此有許多「空位」可供載運。HDL-C 就像血管裡的「清道夫」,負責清除血管壁上多餘的膽固醇,並將其運回肝臟代謝處理。正因為如此,HDL-C 被視為「好膽固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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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同為脂蛋白,HDL 被稱為「好」的,而 LDL 卻是「壞」的呢?這並非簡單的貼標籤。/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過去數十年來,醫學界主流觀點認為 LDL-C 越低越好。許多降血脂藥物,如史他汀類(Statins)以及近年發展的 PCSK9 抑制劑,其主要目標皆是降低血液中的 LDL-C 濃度。

然而,科學家們在臨床上發現,儘管許多人的 LDL-C 數值控制得很好,甚至很低,卻仍舊發生中風或心肌梗塞!難道我們對膽固醇的認知,一開始就抓錯了重點?

傳統判讀失準?LDL-C 達標仍難逃心血管危機

早在 2009 年,美國心臟協會與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進行了一項大型的回溯性研究。研究團隊分析了 2000 年至 2006 年間,全美超過 13 萬名心臟病住院患者的數據,並記錄了他們入院時的血脂數值。

結果發現,在那些沒有心血管疾病或糖尿病史的患者中,竟有高達 72.1% 的人,其入院時的 LDL-C 數值低於當時建議的 130 mg/dL「安全標準」!即使對於已有心臟病史的患者,也有半數人的 LDL-C 數值低於 100 mg/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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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研究明確指出,依照當時的指引標準,絕大多數首次心臟病發作的患者,其 LDL-C 數值其實都在「可接受範圍」內。這意味著,單純依賴 LDL-C 數值,並無法有效預防心臟病發作。

科學家們為此感到相當棘手。傳統僅檢測 LDL-C 總量的方式,可能就像只計算路上有多少貨車,卻沒有注意到有些貨車的「駕駛行為」其實非常危險一樣,沒辦法完全揪出真正的問題根源!因此,科學家們決定進一步深入檢視這些「駕駛」,找出誰才是真正的麻煩製造者。

LDL 家族的「頭號戰犯」:L5 型低密度脂蛋白

為了精準揪出 LDL 裡,誰才是最危險的分子,科學家們投入大量心力。他們發現,LDL 這個「壞膽固醇」家族並非均質,其成員有大小、密度之分,甚至帶有不同的電荷,如同各式型號的貨車與脾性各異的「駕駛」。

為了精準揪出 LDL 裡,誰才是最危險的分子,科學家們投入大量心力。發現 LDL 這個「壞膽固醇」家族並非均質,其成員有大小、密度之分,甚至帶有不同的電荷。/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早在 1979 年,已有科學家提出某些帶有較強「負電性」的 LDL 分子可能與動脈粥狀硬化有關。這些帶負電的 LDL 就像特別容易「黏」在血管壁上的頑固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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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留美科學家陳珠璜教授、楊朝諭教授及其團隊在這方面取得突破性的貢獻。他們利用一種叫做「陰離子交換層析法」的精密技術,像是用一個特殊的「電荷篩子」,依照 LDL 粒子所帶負電荷的多寡,成功將 LDL 分離成 L1 到 L5 五個主要的亞群。其中 L1 帶負電荷最少,相對溫和;而 L5 則帶有最多負電荷,電負性最強,最容易在血管中暴衝的「路怒症駕駛」。

2003 年,陳教授團隊首次從心肌梗塞患者血液中,分離並確認了 L5 的存在。他們後續多年的研究進一步證實,在急性心肌梗塞或糖尿病等高風險族群的血液中,L5 的濃度會顯著升高。

L5 的蛋白質結構很不一樣,不僅天生帶有超強負電性,還可能與其他不同的蛋白質結合,或經過「醣基化」修飾,就像在自己外面額外裝上了一些醣類分子。這些特殊的結構和性質,使 L5 成為血管中的「頭號戰犯」。

當 L5 出現時,它並非僅僅路過,而是會直接「搞破壞」:首先,L5 會直接損傷內皮細胞,讓細胞凋亡,甚至讓血管壁的通透性增加,如同在血管壁上鑿洞。接著,L5 會刺激血管壁產生發炎反應。血管壁受傷、發炎後,血液中的免疫細胞便會前來「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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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免疫細胞在吞噬過多包括 L5 在內的壞東西後,會堆積在血管壁上,逐漸形成硬化斑塊,使血管日益狹窄,這便是我們常聽到的「動脈粥狀硬化」。若這些不穩定的斑塊破裂,可能引發急性血栓,直接堵死血管!若發生在供應心臟血液的冠狀動脈,就會造成心肌梗塞;若發生在腦部血管,則會導致腦中風。

L5:心血管風險評估新指標

現在,我們已明確指出 L5 才是 LDL 家族中真正的「破壞之王」。因此,是時候調整我們對膽固醇數值的看法了。現在,除了關注 LDL-C 的「總量」,我們更應該留意血液中 L5 佔所有 LDL 的「百分比」,即 L5%。

陳珠璜教授也將這項 L5 檢測觀念,從世界知名的德州心臟中心帶回台灣,並創辦了美商德州博藝社科技(HEART)。HEART 在台灣研發出嶄新科技,並在美國、歐盟、英國、加拿大、台灣取得專利許可,日本也正在申請中,希望能讓更多台灣民眾受惠於這項更精準的檢測服務。

一般來說,如果您的 L5% 數值小於 2%,通常代表心血管風險較低。但若 L5% 大於 5%,您就屬於高風險族群,建議進一步進行影像學檢查。特別是當 L5% 大於 8% 時,務必提高警覺,這可能預示著心血管疾病即將發作,或已在悄悄進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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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已有心肌梗塞或中風病史的患者,定期監測 L5% 更是評估疾病復發風險的重要指標。此外,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代謝症候群,以及長期吸菸者,L5% 檢測也能提供額外且有價值的風險評估參考。

隨著醫療科技逐步邁向「精準醫療」的時代,無論是癌症還是心血管疾病的防治,都不再只是單純依賴傳統的身高、體重等指標,而是進一步透過更精密的生物標記,例如特定的蛋白質或代謝物,來更準確地捕捉疾病發生前的徵兆。

您是否曾檢測過 L5% 數值,或是對這項新興的健康指標感到好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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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席的普拉修,2008 年諾貝爾化學獎第 4 位得主 (3)
顯微觀點_96
・2025/03/13 ・3195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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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顯微觀點

圖/顯微觀點

科學:一場每天進行的淘汰賽

在以錦標賽理論(tournament theory)運作的專門領域中,贏家獲得的獎勵將遠超出輸家,即使兩者的實際表現、累積貢獻僅有毫釐之差。就像奧運百米賽跑,0.005 秒決定了金牌與銀牌,只慢了 0.01 秒的第四名沒有資格出現在頒獎台。

諾貝爾獎、終身職制度、學術獎金、研究計畫的經費審核,也依照近乎贏者全拿的錦標賽理論運作。錦標賽制度在運動賽事中可以促進選手與隊伍不斷提高表現水準,但在科學領域呢?

諾貝爾獎作為額外的最高榮譽,嚴格維持其傳統限制(獎項最多由 3 人共享、僅頒發給在世者),許多傑出科學家成為遺珠,但這不阻礙他們在專業領域得到足以安心的資源,作出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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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nobel Prize Group Photo 2
2008 年,諾貝爾獎得主合照。左一為錢永健,左二為下村脩,左四為查菲。普拉修曾想像自己置身其中,並得到更光明的學術前途。Courtesy of Nobel Prize website.

但是,目標包含鼓勵尖端學術研究、探索重要問題的學術終身職制度與計畫審查系統,它們的錦標賽特質卻在普拉修身上呈現負面效果。

若說錦標賽模式的獎勵機制可以鼓勵科學家投入潛力豐厚的研究題材,以及努力實踐靈感的能力。那麼普拉修和查菲一樣,及早意識到能夠獨立發光的 GFP 是生物學研究的金礦,可以用來追蹤活體細胞中的基因與蛋白質表現。而且普拉修更早著手研究,優先踏上 GFP 基因轉殖的跑道。

「要是我們在普拉修完成 GFP 序列後馬上展開合作,他應該不需要離開伍茲霍爾。」
說起自己與普拉修在 1989 年到 1992 年之間的失聯,查菲如此猜測

查菲和錢永健之所以能夠找到普拉修,搶先實現 GFP 應用(當時有其他競爭團隊在研發細胞內的螢光標記),是因為當時網路快速發展,使美國國家醫學圖書館(NLM)的線上文獻查詢系統 Medline 在 1992 年進入大學圖書資訊系統,他們才能起身實踐靈感,唾手找到普拉修的最新研究。

就普拉修的運氣來說,網路卻發展得不夠快。在 1990 年代中期開始流行的電子郵件若早個幾年普及化,普拉修更可能維繫與查菲的合作,及時得到經費與GFP轉殖成果,並晉升終身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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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普拉修的電話留言渺無回音,他以為查菲退出學術圈(查菲年輕時確實曾刻意遠離科學)。而查菲則猜測普拉修挫敗於GFP基因選殖,連個通知都沒有。在網路、電子郵件還不普及的 1990 年,要維持與合作者的聯繫需要付出更多心力與時間。通訊的困難與少許不足的人際積極性,導致兩年的延遲發表,讓普拉修耗盡研究經費與終身職的機會。

查菲的gfp線索筆記
查菲的 GFP 線索筆記,普拉修出現在右下區,線索的末端。他的前雇主科米爾、GFP 純化者下村脩(Shimomura)也出現在上方。查菲在回憶錄中說,這些線索引導他實現後來的成就。Courtesy of M. Chalfie

查菲團隊實現 GFP 基因轉殖的時候,實驗室裡甚至連一台螢光顯微鏡都還沒添購,他們必須和其他學者借用、排隊等候系所共用的共軛焦顯微鏡,才能觀察大腸桿菌與線蟲體內新生的螢光。後來,查菲多次要求顯微鏡供應商帶螢光顯微鏡來提供「試用」,團隊才得以更便利地檢驗轉殖成果。

GFP 的應用需求,大力刺激光學顯微技術的進展。它最早期的轉殖實驗成果,竟是由免費試用的螢光顯微鏡呈現。這聽起來是令人莞爾的科學史軼聞,但能夠靈活周轉的人脈、儀器,也是孤立的普拉修和著名大學教授查菲的學術資本落差之一。

透過改變訓練技巧與累積訓練量、最大化優勢、競賽當下的意志與觀察力,運動員偶有逆轉資本落差的機會,以黑馬之姿獲勝。但是在學術領域,研究題材的重要性與個人的才華、執行能力卻不像跑道上的衝刺秒數一樣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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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大可以把我從諾貝爾獎名單去掉,換上普拉修。」
查菲總是對媒體表示,普拉修的貢獻不可忽視

在科學這個由同儕評價定勝負的錦標賽中,多數科學家難以逆轉經費、人脈等資本差距,也很難讓不同領域的專家了解自己的研究重要性,只能努力支撐、累積資本,期待自己贏得經費與知名度的時刻。等待運氣與環境好轉的餘裕,得以截長補短的經濟與社會資本,卻正是學術領域錦標賽中多數年輕科學家所缺乏的。

落敗的運動員至少獲得在競賽中表現的機會,以及某個程度的肯定。論文發表日期稍微落後競爭對手的科學家,則連努力被看見的機會都非常稀少。

普拉修與諾貝爾化學獎失之交臂、鬱鬱不得志的職涯是段引人喟嘆的個人史,並非科學體系的挫敗。他只是科學錦標賽持續依照慣例淘汰的諸多優秀人才中,有幸被贏家們提及的一位。

比普拉修年輕一歲,學術晉升之路卻順暢許多的錢永健曾說,「下村脩和普拉修對 GFP 研究的貢獻是無可取代的。」而且在普拉修 1992 年發表 GFP 基因的純化與定序,並且樂意對任何人分享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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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那些以研發 GFP 獲得榮譽的人,與其他人的不同可能只有些微的進度落差。」

錢永健在 2004 年至 2008 年之間,積極地建議諾貝爾獎委員會頒獎給下村脩與普拉修,但結果並非如此。

生命中的萬花筒 陳樂融
源自錢永健開發的多種螢光蛋白,形成 brainbow 技術。作品名:生命中的萬花筒,作者:陳樂融 Courtesy of Taiwan顯微攝影競賽

後續發展

普拉修從斯德哥爾摩回到亨茨維之後,受到包括國家公共廣播電台(National Public Radio)、《科學》期刊、亨茨維時報等美國媒體關注。但在訪談與報導的熱潮過後,普拉修依然坐困時薪 8.5 美元的豐田接駁車裏頭。

從諾貝爾頒獎典禮的輝煌榮譽,回到乏味、有時不受尊重的駕駛座上,失落的普拉修不敢相信自己依然找不到科學研發相關的工作。他喪氣地想,「經歷了這一切,我竟然還是沒有辦法回到科學領域。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麼錯。」

在最憂鬱的那天,普拉修一度把接駁車停在路邊,撥號向亨茨維自殺防治熱線求助。過不多時,他在 2010 年找到科技研發的職位,2012 年他接受錢永健的提議,進入他的實驗團隊擔任研究員。重新在一個充滿支持與資源的環境投入科學研究,讓普拉修再度感到生活的動力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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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錢永健逝世,實驗團隊解散,而普拉修在前一年就已離開 UCSD,從此沒有留下任何公開痕跡。曾被自殺防治熱線的機械式留言激怒到啞然失笑,決定繼續活下去的普拉修今年已經 73 歲,科學錦標賽的勝負再也不能困擾他,但科學思考帶給他的樂趣或許能夠不斷更新。

Prasher In Ucsd
普拉修在錢永健實驗室的照片。讓他對人生更加滿意的不是體面的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制服,而是可以實現對科學的好奇與想像,並得到周遭的支持。Courtesy of San Diego Union Tribune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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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席的普拉修,2008 年諾貝爾化學獎第 4 位得主 (2)
顯微觀點_96
・2025/03/06 ・2645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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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顯微觀點

圖/顯微觀點

科學遠見的現實基礎

儘管 GFP 基因定序研究在 1992 年受到查菲和錢永健重視,普拉修卻已經決定轉換跑道,停止在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的苦悶掙扎。他向所內評審委員會提出中止審核,放棄晉升,並將在一年內離職。

延伸閱讀:缺席的普拉修,2008年諾貝爾化學獎第4位得主(1)

當普拉修把查菲和錢永健要求的 GFP 基因樣本送到,他一面感到終結的哀傷,一面認知到「不問報酬地把 GFP 基因交棒給其他人,是當下最合理的選擇。」尤其是像自己這樣使用公共經費進行研究的學者。

除了對社會的責任感,普拉修也意識到學術現實面,研究資源充沛的成功學者,更有機會實現GFP的潛力。在知名大學任教的查菲和錢永健已在各自領域中奠定名聲,更容易申請經費。而且他們可以用既有經費支應 GFP 轉殖實驗的開銷,不需要特意申請高門檻的 GFP 獨立經費,更不會落到像普拉修一樣,經費耗盡還慘澹經營 GFP 基因選殖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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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查菲和錢永健還有研究生和博士後研究員的充沛學術勞動力,而普拉修則總是獨力進行所有研究勞動。孤立、勞累而缺乏成就感,普拉修沒能成功以綠色螢光照亮細胞生理,也無法驅散他自己周遭的職業陰霾。

查菲能在 1992 年重新連繫上普拉修,是因為查菲向研究生尤斯克亨(Ghia Euskirchen)感嘆,普拉修從未回報 GFP 的基因選殖成果,或許是個難以成功的任務。

查菲與完成第一個線蟲螢光基因轉殖的四人團隊 1
查菲回憶錄中列出為 GFP 基因轉殖技術做出巨大貢獻的四人團隊,左上為普拉修,右上為尤斯克亨,下方兩位是接替尤斯克亨進行 GFP 轉殖實驗的技術人員。Courtesy of M. Chalfie

尤斯克亨當下便和查菲一起打開實驗室電腦,用剛安裝的線上論文資料庫 Medline 搜尋相關文獻。他們不可置信地在搜尋結果第一位看見普拉修的 GFP 基因選殖論文,接著飛奔到圖書館尋找實體期刊,在上面找到普拉修的電話,重新建立聯繫。

在查菲的指導下,尤斯克亨只花一個月就完成了大腸桿菌的 GFP 轉殖,成為第一個螢光轉殖生物的拍攝者。接著,查菲團隊順利地讓線蟲的神經細胞表現綠色螢光,證明 GFP 可以在不同生物體內獨立發光,無須其他來自水母的分子。微觀生物學的未來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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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10.14 第一張螢光大腸桿菌照片
1992 年 10 月 14 日,尤斯克亨拍下第一張螢光大腸桿菌照片。當時查菲還沒準備好觀察成功轉殖的螢光樣本,尤斯克亨只好到以前待過的實驗室借用螢光顯微鏡。Courtesy of M. Chalfie

錢永健則是透過與同儕的討論,知道生命科學仍然缺乏合適的螢光標記蛋白,進而在 UCSD(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新安裝的 Medline 資料庫上搜尋「綠色螢光蛋白」,驚訝地發現普拉修的論文摘要。和查菲一樣,錢永健衝進圖書館影印實體論文,並馬上連繫普拉修,比查菲更早確保 GFP 基因序列的樣本。

查菲團隊轉殖 GFP 的同時,錢永健團隊建構出多種 GFP 變異體,人類開始以不同螢光蛋白觀察細胞內部運作。兩個團隊的成果啟動了學術界和生技產業洪流般的關注與需求,錢永健團隊甚至設立了自動化的樣本供應網頁,只要填寫線上申請書,錢永健實驗室就會無償將螢光蛋白基因載體寄送到府。

值得一份晚餐,或是更多

接下來的十多年,GFP 相關蛋白照亮細胞內的奧秘,成為「生化研究的領航星」,並帶領研發者邁向諾貝爾化學獎。而捨棄 GFP 研究的普拉修,則像是失去指引一般,不僅沒能獲獎,更經歷了顛簸困頓的人生苦旅。

離開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普拉修在美國農業部轄下獲得分子生物學技師職位。在政府機構經歷職場摩擦、調職搬遷,使緊繃難熬的氣氛瀰漫普拉修全家之後,他前往亨茨維應徵 NASA 承包商的工程師職缺。在火箭城研發太空診斷器是讓普拉修覺得相對有趣的任務,經費短缺卻再次扼殺了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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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SA 在 2006 年裁減生命科學研究經費,普拉修因此被裁員,轉而成為接駁車司機。他在駕駛座上友善健談,意外發現自己其實喜歡工作中和陌生人互動的部分。但是 8.5 美元的時薪讓他入不敷出,連他和查菲共享的 GFP 專利金都在幾年內消耗殆盡。

1994 F Science Gfpcover
1994 年 2 月 11 日發行的《科學》採用查菲團隊的 GFP 線蟲做為期刊封面,象徵螢光蛋白普照分子生物學的光明時代開端。此圖片也收錄在查菲的 GFP 回憶錄《點亮生命》(Lightung Up Life)中。相反的是,普拉修的生涯似乎始終不被綠色螢光照耀。Courtesy of M. Chalfie

儘管事業成果的對比相當符合美國媒體對「不公平」題材的嗜好,普拉修不曾在訪談間表現對查菲和錢永健的嫉妒。

2008 年 10 月 8 號早餐之前,普拉修聽到三位科學家因為 GFP 獲得諾貝爾化學獎,他若無其事地換上灰色制服前往公司開車。不過,上班前他打了通電話到當地電台,糾正他們對錢永健姓氏的發音。

查菲和錢永健在諾貝爾獎致詞與回憶錄中,不約而同地感謝普拉修的研究貢獻,錢永健更經常提供普拉修回到學術領域的工作機會。不願接受研究職位作為恩惠、從斯德哥爾摩回到亨茨維開接駁車的普拉修則笑說「如果他們來到亨茨維,該請我吃頓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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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是有提到我的功勞,而且他們有傑出的科學事業,完成重大貢獻之後,繼續發展他們傑出的科學事業。」普拉修一向對媒體表示,查菲和錢永健是更值得諾貝爾獎的人選,而非中輟離開科學領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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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源於 GFP,透過多種螢光蛋白混雜表現而成的 brainbow 技術,是研究生物修復傷口、更新組織時的重要工具。作者: Marco de Leon from Taiwan 顯微攝影競賽

但是,普拉修並非真正「離開」科學領域。他結束 GFP 研究後,不論在政府機構或私人企業,依然從事超過十年的科學相關工作,並作出實際貢獻。相對於逃離科學,他其實是被不理解 GFP 潛力的終身職審查委員會給排除,被迫離開「高賭注的尖端學術領域」(high-stakes academic sc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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