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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中的傲慢與偏見:認知失調

王陽翎(于非)
・2014/10/22 ・2835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SR值 587 ・九年級
相關標籤: 認知失調 (4)

Credit: Mo via Flickr
Credit: Mo via Flickr

主觀不止於「直覺」

二十多天以來,香港經歷了回歸後最巨大的政治風波,雨傘運動期間,「蠻不講理、寸步不讓」幾乎成了官民互相指責對方的口頭蟬﹐整場風波筆者亦置身其中,近日局勢約略緩和,筆者也有了喘息時間,繼續分享值得細味之研究。上一回以分析火車難題的第一重設問,再次帶出演化與道德直覺的關聯,反思我們日常生活究竟有多少道德抉擇出於理性判斷,有多少卻是被道德直覺所迷惑。這樣的話題也不乏趣點,例如一些讀者將討論第一重設問的思辯,扯往討論「思想實驗」在哲學上的源流和意義。另外,筆者驚覺與不少的讀者遭遇了相類情況,不論課堂內外,曾經遇上那些執迷的讀書人,純粹抽出第一重設問扭曲成道德兩難,去質問別人,甚至輕率地譴責對方作出功利主義的抉擇,沒有帶出第二重設問真正道德兩難的關鍵之處。

可見,即使哲學討論也不容易出於理性批判,意氣用事、歪曲脈絡、偷換論題的現象隨處可見,化作無休止爭奪勝敗的辯論。事實上,從政治領袖的頑劣固執、絕不妥協,到輿論界的爭辯不休,理性的彰顯似乎離我們很遠,極容易陷入各類情意結和心理問題之中,而本文是繼「道德直覺」之後,帶出另一系列防礙我們客觀看事的研究。

Credit: Phil Snyder via Flickr
Credit: Phil Snyder via Flickr

「認知失調」的可怕

費斯汀格(Leon Festinger)在著作《當預言落空》(When Prophecy Fails)中記錄了一件真人真事:1954年,一位名叫瑪莉安.基奇(Marion Keech)的家庭主婦,宣稱在家中收到來自外星人對人類的末日預言,指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午夜,大西洋的海水會急速升起,淹沒世界諸國,唯獨相信一位名為薩納德(Sanander)的神靈才能得救。後來,她將訊息轉告一位研究外星人的博士,不久召集了數十名信徒,部分人不惜辭退工作、變賣資產,為迎接末日做好準備。事件引起了傳媒關注,也令萬分好奇的費斯汀格與他的同僚假裝信徒混進去團體之中。,到了十二月二十一日午夜,一眾相信外星人預言的信徒,比預期時間再多等了好一會兒,最終,大西洋的海水仍未升起,世界也未被淹沒,一切如故。可是,為數不少的的信徒並未否認預言落空的事實,反而相信是數十人的「念力」感動了上帝,令世界免於毀滅;數小時後,那位博士向信徒說:「我已經走了這麼遠的路,我幾乎放棄了所有的事,切斷了所有的連結⋯⋯我沒有質疑的本錢,我必須相信。」上述事件,正是費斯汀格援以說明「認知失調理論」(cognitive dissonance theory)的經典事例,人們通常先入為主相信一些觀念,到遭遇徹底對立的觀念 / 證據 / 理據 ,信念之間出現矛盾不安,他們面對這種狀態極可能加以漠視,隨之尋找一些自我安慰的主觀理由,堅信自己沒有錯誤。(理論所帶出的「問題」,通常是指人們未有改信消解矛盾的新信念,尋找各種理由堅持原有一致的觀念,但同時意味著矛盾依然存在。)[1]

為多方面探究認知失調,費斯汀格進行過一項實驗,他找來一些受試者,要求他們花一小時去做極為無聊的事情,例如不停地轉動木板上的木栓,並要求他們答應會欺騙其他無知的參與者,刻意說轉動木栓這玩意很有趣,並不無聊。他將受試者分成兩組,完成任務後,一組得到一元酬勞,另一組得到二十元酬勞。結果,僅得一元酬勞的組別,事後會尋找一些理由表示轉動木栓也有它趣味之處,並非完全欺騙他人參與無聊遊戲,而另一組卻依然認為自己遵照遊戲規則,成功欺騙其他人浪費了一小時。費斯汀格進一步推斷,以一元的回報去欺騙旁人,情感上難以說服自己,他們會扭曲認知,寧願相信轉動木栓「也有它趣味之處」是真實的,相反,取得二十元欺騙他人有點值得,便較難出現「認知失調」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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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high自脹法

當問題涉及「自我」,尤其在進行自我評估時,我們便十分容易「自我感覺良好」。曾經,經濟學家丹.阿雷利(Dan Ariely) 和麥可諾頓(Michael Norton)藉故為大學生完成智力測驗,當中給予機會學生「偷看答案」,以觀察學生的取態跟測驗表現的落差。實驗後他們發現,沒有偷看答案的學生,誤信自己的智力足以取得優秀分數,結果當然比偷看答案的學生成績更差,那些最自信的學生都高估了自己的智力。對於人們這類主觀情意結,兩位心理學家分別以不同的術語加以分析,雪莉.泰勒(Shelley Taylor)視之為「正向錯覺」(positive illusion),即人們過度相信自我能力和質素,總認為自己與眾不同;而愛蜜麗.普羅尼(Emily Pronin)則視為「偏見的盲點」(bias blind spot),絕大部分的人對自我評估都會出現偏差,然而人人都會認為評估無比客觀,不容置疑。

此外還有一個量化研究,學者多明尼克.強森(Dominic Johnson)曾設計了「自我欺騙量表」,他發現絕大部分的人都會高估自己(男性尤其嚴重),出現正向錯覺,唯獨擁有「憂鬱心理」的人,比較能正確評估現實。[2]

CreditL Rishi Bandopadhay via Flickr
Credit: Rishi Bandopadhay via Flickr

又是大腦的錯?

或許,我們會認為上述情況,是否個別學者誇張的說辭,實際上我們並沒有如此自欺欺人吧?不過,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理論物理學博士.曼維迪諾(Leonard Mlodinow) ,總結了不少神經科學與心理學的研究後,就人們主觀意情結、自我中心,漠視一切違反事實的觀念,提出深刻反思:

「數十年來,研究型心理學家都以為人是客觀的觀察者,會評估局勢,並用理性的態度追求真理、分析社交世界的特性。⋯⋯然而如今我們已經知道,相反的說法可能比較貼近事實。健康的一般人,無論是學生、教授、工程師、陸軍中校、醫生、業務經理,都會認為自己很能幹、稱職,就算事實正好相反。

⋯⋯我們總以為大腦計算很客觀,但其實大腦並不像電腦那般超然,反而深受我們的特性和欲望影響。事實上,當某個議題涉及到自身利益,大腦就會開始進行『動機性推理』;議題若與自身無關,大腦才會冷靜、客觀的思考。……具體的說,『動機性推理』牽涉到某些大腦區塊連結,是冷靜思考時不會發生的反應,包括邊緣系統的額葉眼眶面皮質和前扣帶皮質,以及後扣帶皮質和楔前葉,而後兩者也跟情緒激動下的道德判斷有關。大腦就用這些生理機制來欺騙我們。」[3]

說到這裡,筆者想起香港那位梁振英先生,他上任至今對處理事情的所作所為,除了小圈子的死忠外,鮮有人會認同他的管治,當中更包括公務員及商界,但他依然故我,說謊面不改容,用一切理由扭曲現實,極度偏執;不難發現,他的「認知失調」比宗教狂熱者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認識心理學之餘,面對如此亂局,見者足戒。往後,筆者還打算分享《自戀時代》(The Narcissism Epidemic: Living in the Age of Entitlement)一書,總結現代社會文化給我們那些自戀情意結的心理枷鎖。
[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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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cognitive dissonance
  2. 伊安.萊斯禮(Ian Leslie)著:《不說謊,我們活不下去﹗》(Born Liars),漫遊者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12年10月,p.183 – p.201。
  3. 曼羅迪諾(Leonard Mlodinow)著:《潛意識正在控制你的行為》(Subliminal: How Your Unconscious Mind Rules Your Behavior),臺北市:遠見天下文化,2013年6月,p272 – p.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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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翎(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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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日報》特約作者、《謎米香港》節目主持人; 鍾情心理學、神經科學,不失人文藝術濃情,無懼世道喧囂煩雜,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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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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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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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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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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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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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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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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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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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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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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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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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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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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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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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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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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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公銅像為什麼會動?假人恐懼症與認知失調假說
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_96
・2022/04/06 ・3992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 作者:楊海彥/小波

「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共同創辦人。長期研究臺灣妖怪、都市傳說、民俗和地方文史,對人類文化著迷,並致力實踐腦中幻想。設計桌上遊戲《說妖》、《談鬼俱樂部》、實境遊戲《光之屋》。著有《唯妖論》、《尋妖誌》、《臺灣都市傳說百科》。

大家聽過「蔣公銅像會動」的都市傳說嗎?

和蔣公銅像有關的都市傳說非常多,並且依照各地銅像的不同,有著許多相應的變體。比如:「會流血淚」、「半夜會在走廊走動」、「騎著的馬匹會在凌晨自行換腿」、「半夜騎馬在濃霧中繞行操場」等等。在這當中,或許又以政治大學的版本最為知名。

慈湖公園裡,大量的蔣公銅像。圖/Fred Hsu, CC BY-SA 3.0

政治大學的前身是國民黨在南京設立的中央黨務學校,首任校長即為蔣介石。在如今後山的環山一路上,有一座巨大的蔣公騎馬銅像。許多人相傳這座銅像「半夜十二點的時候馬會換腳」、「基座有個投幣孔,投十塊蔣公會旋轉並發出亮光還有那卡西配樂,投五十塊(要舊版外銀內金那種)蔣公會載你下山」、「連假的時候會看到蔣公騎馬在環山道上巡邏」,甚至「在不明的情況下,還會變成馬騎蔣公」。

綜觀這些傳說可以發現,傳說的情節雖然千奇百怪,卻似乎都不脫「銅像自行移動」的概念──明明情節可以自由發展,為什麼各地的蔣公銅像卻都不約而同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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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背後有什麼我們尚未知曉的神秘力量?

人類對於雕像有種近乎本能的恐懼

心理學上有所謂的「假人恐懼症」(Automatonophobia),可說是這種恐懼的具體展現。擁有「假人恐懼症」的患者,會對雕像、蠟像、機器人、模特兒假人,或任何擬似人類的物品產生恐懼,並在無法避免而接觸時,快速產生諸如:冒汗、顫抖、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手腳麻痺、想吐、頭暈或昏厥等等的生理反應。

人型機器人就是一種恐懼來源。圖/envato elements

假人恐懼症是「恐懼症」的一種──更確切地說,是「特殊恐懼症」的一種。心理學家大多把特殊恐懼症的成因歸結於「創傷記憶」,抑或是幼時看見他人因某事物受傷或恐懼的「學習反應」,鮮少針對特定的特殊恐懼症進行更細緻地探討。

不過網路上的一篇文章〈Why Do Statues of Humans Terrify Me? An Investigation〉,作者 Keith Wagstaff 因深受假人恐懼症所苦,對「人們為什麼會害怕雕像」提出了幾種可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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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擬似屍體:雕像讓人聯想到屍體。屍體通常帶有疾病、讓人聯想到死亡,也可能暗示附近有其它危險。
  2. 提防怪人:雕像就像是一個一動不動的詭異陌生人,他表情不變、死死盯著你。這讓我們本能地感到危險。
  3. 童年幻想:一個具有想像力的孩子可以看見任何他想看見的東西,比如「雕像其實會盯著人看」。即便是想像,這些恐懼也是真實的。
  4. 流行文化:電視或電影裡,被恐怖化的雕像形象可能會對孩童造成深遠的影響。比如《鬼娃恰吉》裡的殺人娃娃「恰吉」,又或者是《Doctor Who》影集裡的恐怖外星生物「哭泣天使」。

藉由假人恐懼症,我們能夠理解人類對於雕像的恐懼從何而來。然而,這似乎尚不足以解釋我們為什麼會認為蔣公銅像會動。

認為雕像會動,是因為「認知失調」?

所謂的「認知失調」(Cognitive Dissonance),簡單來說就是兩種既定認知互相矛盾的情況。「認知失調」的狀況發生時,我們會產生壓力和不適,並想盡辦法解除這類的負面感受;例如改變自己的行為、或者更常見的,直接改變自己內心的想法。

1959 年,心理學家 Leon Festinger 和 Merrill Carlsmith 做了一個實驗。他們找來一些學生參與一個非常無聊的實驗,然後,他們告訴受試人自己的助理因故無法繼續接下來的實驗,並詢問對方是否願意幫忙,「告知下一位受試者這個實驗是『有趣且吸引人』的?」(實際上,所謂的「下一位受試者」是請來的演員。)

這些學生被分為三組,其中一組是對照組,沒有和之後的受試者接觸;剩下的兩組,一組支付 20 美元作為報酬,一組則僅僅支付了 1 美元。這兩組被要求說謊的受試者,在實驗結束之後分別被詢問他們覺得實驗的有趣程度。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只收了 1 美元的人,比收 20 美元的人,更加覺得「實驗很有趣」。

為什麼會這樣?

Festinger 認為,這是因為只拿 1 美元的人,比拿了 20 美元的人,產生了更嚴重的認知失調。對 20 美元的組別來說,20 美元讓他能夠合理化自己為什麼說謊:「是,我通常不是一個說謊者,但如果是為了 20 元,說點無傷大雅的謊言也沒關係」。但對 1 美元的組別來說,1 美元根本連封口費都稱不上,如此一來他們就陷入了「我不是一個說謊者」以及「我欺騙下一個受試者實驗很有趣」兩種認知的衝突,為了緩解這個衝突,只好改變自己原來的想法:「我沒有欺騙下一個受試者,實驗其實真的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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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大腦為了緩解認知失調帶來的壓力,有可能會產生相當匪夷所思的想法 ──

比如當我們身處高處時,會有「想要往下跳的衝動」

早期,這樣的衝動被認為是某種「自殺傾向」。然而 2012 年,Jennifer Hames 做了一個實驗,顯示這樣的衝動與自殺傾向無關。她將這種「站在高處時想要往下跳的衝動」命名為「高地效應(High Place Phenomenon)」。

高地效應產生的原理是這樣的:當一個人走在屋頂邊緣,他的生存本能會讓他盡力遠離邊緣,然而與此同時,他也很清楚「屋頂很堅固,自己根本沒有掉下去的可能」──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想後退?兩種矛盾的認知產生了認知失調的效果,他的大腦為了緩解這樣的不適,於是產生了一個合理的想法:「一定是因為我想往下跳的關係」。

Jennifer Hames 認為,高地效應之所以產生,完全是因為身體本能地想要保護自己,因此越有「想要往下跳的衝動」,反而越是展現了「另類的求生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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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想往下跳,所以我得遠離這裡⋯⋯)圖/envato elements

所以,為什麼蔣公銅像會動?

人們認為蔣公雕像可能會動,或許是和高地效應類似的情況。

對於雕像,一部分的我們認為它是安全的,然而如同前面所述,由於人類對於雕像的恐懼,一部分的我們又認為它是危險的。這兩種衝突的想法讓我們產生了認知失調。「明明只是雕像,我們為什麼會害怕呢?」為了緩解這樣的不適,「或許,雕像其實是會移動的吧」這樣匪夷所思的想法便誕生了。

當然,這只是假說。

但有趣的是,日本有所謂「會動的二宮金次郎像」傳說,幾乎與臺灣「會動的蔣公銅像」傳說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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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宮金次郎又名二宮尊德,是江戶時代後期的思想家。他幼年生活艱苦卻勤奮好學,明治維新之後,日本政府為了推廣國民教育,便在各個學校裡廣設其「負薪讀書」的銅像。二宮金次郎像也因此成為「全日本最多銅像的人物」。

認真讀書的二宮金次郎像。圖/wikipedia, CC BY-SA 3.0

有著二宮金次郎銅像的學校,往往流傳著「會動的二宮金次郎」傳說。有人說,到了半夜,二宮金次郎銅像會在校園裡跑來跑去,據說是因為想去圖書館看書的關係;還有人說,因為二宮金次郎運動神經很好,回到台座上時還會做出高難度的動作;此外,也有二宮金次郎會流血淚的說法。

日本校園廣設二宮金次郎像的情況,和臺灣在軍營和校園內廣設蔣公銅像的情況非常相似,但這是否表示「會動的蔣公銅像傳說」只是單純承襲自「會動的二宮金次郎像」?誠然,日治時期的臺灣校園,也有二宮金次郎像的存在,但在國民政府來臺之後就已全數拆除,而蔣公銅像的設立是 1975 年以後的事。考慮到之間近 30 年的空白,兩者傳說會如此相像,應該是各自發展出來的結果。

顯然「認為雕像會動」這件事,或許真的觸及到人類最基本的恐懼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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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更多「蔣公銅像」⋯⋯?

蔣公銅像的傳說,也被我們收錄在《談鬼俱樂部》的桌遊當中,如果你對都市傳說或靈異節目感興趣,歡迎來我們的募資頁面看看!

曾經,那是個怪談與奇聞盛行的年代。

鬼故事、民俗傳奇、靈異影像、
風水玄學、八字生辰、廢墟鬼屋⋯⋯

節目上,主持人與來賓談論這些神秘的主題;
節目外,故事再次透過觀眾的耳語散佈流傳。
「談鬼」和「說妖」儼然成為一種流行。

隨著時間過去,這些記憶彷彿已成過往雲煙,
然而,人們講述故事的本能卻未曾熄滅。

二〇二二年,
台灣第一款靈異節目桌遊《談鬼俱樂部》重磅現身,
在這靈異式微的時刻,帶你重溫美好的恐怖年代。

參考資料

  1. 楊海彥、謝宜安、阮宗憲,《臺灣都市傳說百科》(蓋亞出版,2021年)
  2. osman,〈[哈哈] 政大校園傳說〉,BBS(2009年6月16日)
  3. 維基百科-恐懼症
  4. Keith Wagstaff. Why Do Statues of Humans Terrify Me? An Investigation
  5. A Lesson In Cognitive Dissonance〉,Youtube影片,2010年5月3日
  6. Jennifer L Hames, et al. An urge to jump affirms the urge to live: an empirical examination of the high place phenomenon. J Affect Disord. 2012 Feb
  7. 鴨卵青,〈日本校園傳說!「讀書小童銅像」半夜抖動 學生驚:他是去圖書館〉,「鍵盤大檸檬」,2019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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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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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就是文化!北地異工作室長期從事臺灣怪談、民俗、文史的考據和研究,並將之轉化成吸引人的故事和遊戲。成員來自政大與臺大奇幻社,從大學時期就開始一起玩實境遊戲和寫小說,熱愛書本、電影和實地考察。 歡迎來我們的臉書專頁追蹤我們的近況~https://www.facebook.com/TPE.Leg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