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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及利亞的伊波拉疫情很嚴重嗎?-疾管署防疫醫師羅一鈞專訪

陸子鈞
・2014/09/10 ・3055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SR值 520 ・七年級

 

7月底,一名染上伊波拉的賴比瑞亞官員Patrick Sawyer進入奈及利亞的大城拉哥斯(Lagos),不久之後病逝 [新聞來源]。和他接觸過的人也染上了伊波拉病毒 [新聞來源],突然之間奈及利亞也成為國際關注的伊波拉疫區。

8月8日世界衛生組織(WHO)公開呼籲不是疫區的國家也能做好防疫的準備,再加上奈及利亞是在非洲除了南非之外最多台灣僑民所在的國家,所以疾病管制署於8月25日派遣防疫醫師羅一鈞、蔡懷德前往奈及利亞,協助當地台胞防範伊波拉病毒感染。返國後,羅醫師接受泛科學專訪,談談奈及利亞當地的狀況。

 ▲羅一鈞醫師(站立者)在奈及利亞與當地專家交流(羅醫師提供)
▲羅一鈞醫師(站立者)在奈及利亞與當地專家交流(羅醫師提供)

「對當地民眾來說,伊波拉病毒只是眾多恐懼中再多一項而已。」羅醫師補充道,其實當地很多事情沒受到國際媒體關注,像是伊斯蘭組織博科聖地(Boko Haram)佔領了東北部小鎮果扎(Gwoza),而且殺害了至少數百位居民,政府軍卻無力反擊。奈及利亞重要城市也三不五時會遭受恐怖攻擊,不久前首都的購物中心爆炸,20多人罹難。還有水患、霍亂、武裝衝突……這些不受國際關注的事件,傷亡人數都遠遠超過死了7個人的伊波拉病毒。或許在地球另一端的我們,對於疫情的恐慌還甚於當地居民。

奈及利亞人口超過1.7億,是重要的產油國,又是非洲重要的交通樞紐,所以疫情特別受到國際媒體關注。但是將奈及利亞與最嚴重的疫區幾內亞、賴比瑞亞、獅子山相提並論並不公平,根據WHO統計,到8月31日為止的死於伊波拉感染的1800多例中,奈及利亞只有7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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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地醫院候診情形(羅醫師提供)
▲當地醫院候診情形(羅醫師提供)
 ▲門診醫師已經戴上口罩(羅醫師提供)
▲門診醫師已經戴上口罩(羅醫師提供)

拜小兒麻痺和拉薩熱所賜

「以當地政府的效率來看,奈及利亞能夠快速成立應變中心其實很令人驚訝」,羅醫師說。和幾內亞、賴比瑞亞、獅子山相比,奈及利亞的經濟比較強盛,公共衛生體系也比較完整,但除了這兩個原因之外,「奈及利亞能夠快速應付伊波拉病毒可說是拜當地的小兒麻痺還有拉薩熱(Lassa Fever)所賜」。

奈及利亞是全世界仍被列為小兒麻痺疫區的三個國家之一(另外兩個是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為了要根除小兒麻痺,國際組織投入相當多的醫療資源,奈及利亞各地設有小兒麻痺應變中心(Enmergency Operation Center, EOC),而且有常駐的單位在從事防疫行動,包括WHO美國疾病管制局(CDC)、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無國界醫生(MSF)、E-Health紅十字會、軍方、還有當地的流行病學調查訓練班。這些單位平常就有醫療網路監控小兒麻痺疫情,當伊波拉病毒出現在奈及利亞的拉哥斯城,他們就被調派改去應付伊波拉疫情。因為早就合作已久,夥伴間彼此都熟識,所以省去了國際合作團隊初見面的磨合期。而且這些常駐單位已經非常熟悉當地的文化,這對於密切追蹤病患來說就非常重要。舉例來說,E-Health擅於利用數位科技從事流行病調查,在伊波拉疫情出現後,他們就設計了一款APP,讓調查人員能夠藉由智慧型手機記錄每位追蹤個案的體溫還有所在位置,並回傳到應變中心,能更確實也更便利掌握疫情。「要是這系統沒有先存在奈及利亞,光是要招集國際團隊進駐,就得花上兩三週,還得磨合、分配任務,那時候疫情就更難控制了。」

「小兒麻痺提供了伊波拉病毒的流行病學調查基礎,拉薩熱則是實驗室支援。」和伊波拉病毒一樣,拉薩熱也是一種出血熱疾病,致死率也很高。為了對抗拉薩熱,奈及利亞境內設有多座第三級生物性防護(BSL-3)實驗室,還有行動實驗室。因此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檢驗伊波拉病毒,確定發燒的病患是不是真的感染伊波拉病毒。「在疫情發生之前,老天給一個恩賜,奈及利亞有足夠的專家還有設備,所以命運和西非三國就完全不一樣。」

謠言致死人數比病毒還多

伊波拉疫情應變中心底下有五個小組特別的是設有「闢謠小組」。關於伊波拉病毒的謠言不斷出現,羅醫師說:「有個說法是謠言超過24小時之後就會變成真的,大家就會深信不疑。」所以闢謠小組的任務就是在蒐集謠言,然後儘快查證並澄清。謠言主要有兩大類,一類是跟疫情有關,像是哪裡又出現感染個案、又有感染個案移入…等等;另一類謠言就是跟預防/治療有關。「他們沒有用LINE,但是這類謠言還是透過像SMS的簡訊系統來散佈。」羅醫師舉例,像是當地謠傳「經科學證實」在午夜12點用鹽水洗澡可以預防伊波拉病毒。「真的很多人轉,連使館官員還有醫院醫生都收到朋友提醒『記得晚上要用鹽水洗澡』的簡訊或者電話。」鹽的價格在那段期間還漲了3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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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鹽水洗澡就洗澡嘛,但另一則謠言就比較嚴重了-「喝溫的鹽水可以治療伊波拉」,所以就有人拼命喝,喝到腎衰竭而死亡,或許聽信謠言死亡的人數,還比感染伊波拉死亡的人數多。另外還有像「可拉果(Kola nut,一種非常苦的果子)治伊波拉」的謠言,「噢,那真的很苦,我被騙去咬過,超苦的」羅醫師接著說,還好這東西除了很苦之外沒有太大的危害,謠言後來也被政府澄清。這類謠言之所以能夠在奈及利亞盛行,最主要的原因是醫療不方便。羅醫師提到,當地的醫院不是很普遍,而且像是急診的掛號費就大約是台幣1千元,但居民的月收入也才介於5千到8千之間而已,所以民眾寧可聽信偏方,到真的無效才會去醫院求診。

控制疫情的根本在於人心

美國疾病管制局的專家認為,非伊波拉疫區的先進國家必須要有兩點準備:快速動員病理學調查專家的能力、良好的社會心理支持團隊。能夠快速動員專家才可以在疫情爆發初期就確切掌握病人以及接觸者,避免疫情擴散。

「心理社會支持團隊」由心理師、社工師、精神科醫師組成。「感染這個病毒也會有很大的心理衝擊」,舉例來說,感染的病患被隔離了會擔心自己是否會康復,還是只能等死?如果無法說服他們配合隔離;他們不會等死,會想辦法逃走尋求有效的治療,像是賴比瑞亞的官員Patrick Sawyer之所以前往奈及利亞,就被懷疑是為了尋求更好的醫療(賴比瑞亞全國不到100位醫師)。就算疑似病例願意自主隔離定期回報體溫,但是鄰居對病毒的恐慌也會干擾這位病患,迫使他離開那裏;即使隔離後確認是陰性,但鄰居還是會擔心是否醫院誤判,也會擔心本來沒病卻在前往醫院隔離的過程染上了伊波拉。這些心理因素都會造成傷害,所以很需要心理社會支持小組介入。人在面臨未知的事情時會恐慌;染病的人恐慌自己會死,沒病的人恐慌自己會得病。「控制疫情的根本在於人心」,羅醫師說。

在台灣也不必太擔心伊波拉疫情,疾管署除了派遣防疫醫師前往疫區了解狀況之外,也在8月中舉辦過演習,模擬發燒病患在機場撿疫之後,專門應變的人員穿戴防護裝由預先規劃的路線將病患送往指定的隔離醫院。疾管署也已經成立「緊急應變小組」,掌握疫情資訊,也確保各區應變醫院做好收治病患的準備。羅醫師說:「自從SARS之後,台灣就劃分成6區傳染病防治醫療網,有應變醫院還有隔離醫院。我們會確保這些醫院有足夠的資源還有醫療人員可以正確操作隔離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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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編|台灣大學昆蟲所畢業,興趣廣泛,自認和貓一樣兼具宅氣和無窮的好奇心。喜歡在早上喝咖啡配RSS,克制不了跟別人分享生物故事的衝動,就連吃飯也會忍不住將桌上的食物作生物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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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還要更快!讓國家級地震警報更好用的「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4/01/21 ・2584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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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 交通部中央氣象署 委託,泛科學企劃執行。

  • 文/陳儀珈

從地震儀感應到地震的震動,到我們的手機響起國家級警報,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臺灣從 1991 年開始大量增建地震測站;1999 年臺灣爆發了 921 大地震,當時的地震速報系統約在震後 102 秒完成地震定位;2014 年正式對公眾推播強震即時警報;到了 2020 年 4 月,隨著技術不斷革新,當時交通部中央氣象局地震測報中心(以下簡稱為地震中心)僅需 10 秒,就可以發出地震預警訊息!

然而,地震中心並未因此而自滿,而是持續擴建地震觀測網,開發新技術。近年來,地震中心執行前瞻基礎建設 2.0「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預計讓臺灣的地震預警系統邁入下一個新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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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上網路吧!用建設與技術,換取獲得地震資料的時間

「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起源於「民生公共物聯網數據應用及產業開展計畫」,該計畫致力於跨部會、跨單位合作,由 11 個執行單位共同策畫,致力於優化我國環境與防災治理,並建置資料開放平台。

看到這裡,或許你還沒反應過來地震預警系統跟物聯網(Internet of Things,IoT)有什麼關係,嘿嘿,那可大有關係啦!

當我們將各種實體物品透過網路連結起來,建立彼此與裝置的通訊後,成為了所謂的物聯網。在我國的地震預警系統中,即是透過將地震儀的資料即時傳輸到聯網系統,並進行運算,實現了對地震活動的即時監測和預警。

地震中心在臺灣架設了 700 多個強震監測站,但能夠和地震中心即時連線的,只有其中 500 個,藉由這項計畫,地震中心將致力增加可連線的強震監測站數量,並優化原有強震監測站的聯網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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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震中心的評估中,可以連線的強震監測站大約可在 113 年時,從原有的 500 個增加至 600 個,並且更新現有監測站的軟體與硬體設備,藉此提升地震預警系統的效能。

由此可知,倘若地震儀沒有了聯網的功能,我們也形同完全失去了地震預警系統的一切。

把地震儀放到井下後,有什麼好處?

除了加強地震儀的聯網功能外,把地震儀「放到地下」,也是提升地震預警系統效能的關鍵做法。

為什麼要把地震儀放到地底下?用日常生活來比喻的話,就像是買屋子時,要選擇鬧中取靜的社區,才不會讓吵雜的環境影響自己在房間聆聽優美的音樂;看星星時,要選擇光害比較不嚴重的山區,才能看清楚一閃又一閃的美麗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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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有太多、太多的環境雜訊了,因此當地震儀被安裝在地表時,想要從混亂的「噪音」之中找出關鍵的地震波,就像是在搖滾演唱會裡聽電話一樣困難,無論是電腦或研究人員,都需要花費比較多的時間,才能判讀來自地震的波形。

這些環境雜訊都是從哪裡來的?基本上,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人為震動,對地震儀來說,都有可能是「噪音」!

當地震儀靠近工地或馬路時,一輛輛大卡車框啷、框啷地經過測站,是噪音;大稻埕夏日節放起絢麗的煙火,隨著煙花在天空上一個一個的炸開,也是噪音;台北捷運行經軌道的摩擦與震動,那也是噪音;有好奇的路人經過測站,推了推踢了下測站時,那也是不可忽視的噪音。

因此,井下地震儀(Borehole seismometer)的主要目的,就是盡量讓地震儀「遠離塵囂」,記錄到更清楚、雜訊更少的地震波!​無論是微震、強震,還是來自遠方的地震,井下地震儀都能提供遠比地表地震儀更高品質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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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心於 2008 年展開建置井下地震儀觀測站的行動,根據不同測站底下的地質條件,​將井下地震儀放置在深達 30~500 公尺的乾井深處。​除了地震儀外,站房內也會備有資料收錄器、網路傳輸設備、不斷電設備與電池,讓測站可以儲存、傳送資料。

既然井下地震儀這麼強大,為什麼無法大規模建造測站呢?簡單來說,這一切可以歸咎於技術和成本問題。

安裝井下地震儀需要鑽井,然而鑽井的深度、難度均會提高時間、技術與金錢成本,因此,即使井下地震儀的訊號再好,若非有國家建設計畫的支援,也難以大量建置。

人口聚集,震災好嚴重?建立「客製化」的地震預警系統!

臺灣人口主要聚集於西半部,然而此區的震源深度較淺,再加上密集的人口與建築,容易造成相當重大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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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都會區的建築老舊且密集,當屋齡超過 50 歲時,它很有可能是在沒有耐震規範的背景下建造而成的的,若是超過 25 年左右的房屋,也有可能不符合最新的耐震規範,並未具備現今標準下足夠的耐震能力。 

延伸閱讀:

在地震界有句名言「地震不會殺人,但建築物會」,因此,若建築物的結構不符合地震規範,地震發生時,在同一面積下越密集的老屋,有可能造成越多的傷亡。

因此,對於發生在都會區的直下型地震,預警時間的要求更高,需求也更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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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心著手於人口密集之都會區開發「客製化」的強震預警系統,目標針對都會區直下型淺層地震,可以在「震後 7 秒內」發布地震警報,將地震預警盲區縮小為 25 公里。

111 年起,地震中心已先後完成大臺北地區、桃園市客製化作業模組,並開始上線測試,當前正致力於臺南市的模組,未來的目標為高雄市與臺中市。

永不停歇的防災宣導行動、地震預警技術研發

地震預警系統僅能在地震來臨時警示民眾避難,無法主動保護民眾的生命安全,若人民沒有搭配正確的防震防災觀念,即使地震警報再快,也無法達到有效的防災效果。

因此除了不斷革新地震預警系統的技術,地震中心也積極投入於地震的宣導活動和教育管道,經營 Facebook 粉絲專頁「報地震 – 中央氣象署」、跨部會舉辦《地震島大冒險》特展、《震守家園 — 民生公共物聯網主題展》,讓民眾了解正確的避難行為與應變作為,充分發揮地震警報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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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雖然地震中心預計於 114 年將都會區的預警費時縮減為 7 秒,研發新技術的腳步不會停止;未來,他們將應用 AI 技術,持續強化地震預警系統的效能,降低地震對臺灣人民的威脅程度,保障你我生命財產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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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歐洲殖民之前的非洲沒有科學發展史的迷思!非洲原來也有豐富的科學傳統?——《被蒙蔽的視野》
時報出版_96
・2023/06/14 ・3003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1577 年 11 月,廷布克圖(編按:城市名)上空出現了一陣壯麗的流星雨,那座城市就位於現今的馬利(Mali)(編按:位於西部非洲的國家)境內。有關西非天文現象的報告,在整個十六和十七世紀期間都不斷出現。十七世紀早期一位西非編年史家阿卜杜.薩迪(Abd al-Sadi)便曾記載道:

一顆彗星出現在眼前。它在黎明時分從地平線升起,接著一點一點上升,並在日落和黑夜之間達到正上空。最後它消失不見。

西非皇廷裡的天文學家

我們在本章已經見到,在這段時期,伊斯蘭世界各地,從撒馬爾罕到伊斯坦堡的統治者,對天文學是抱持著多麼濃厚的興趣。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也有這相同的情況。許多文學家受聘在桑海帝國(Songhay Empire)統治者阿斯基亞.穆罕默德(Askia Muhammad)的皇廷工作。桑海帝國是個伊斯蘭蘇丹國,16 世紀期間控制了西非大半地區。這些天文學家協助編制年曆並提供宗教指引,對桑海帝國統治做出貢獻。

海桑帝國在十五世紀的領土範圍。約在今日的西非撒哈拉沙漠和沙漠以南的區域。圖/wikipedia

阿斯基亞.穆罕默德本人是個虔誠的穆斯林,支付他的天文學家豐厚的俸祿,要他們協助計算禮拜時間和齋戒月日期。另有些人則奉命判定麥加的方向。

十六世紀廷布克圖出現了天文學家的身影,見證了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在現代科學史上所扮演的重要地位。這個地方比其他任何地帶都更被人排除在科學革命歷史之外。然而就連在認可更廣闊世界之重要性的科學史料當中,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依然是令人起疑地完全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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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歐洲殖民時期之前的非洲並沒有科學的想法是個迷思,而且急需更正。就像世界其他地區,非洲也擁有豐富的科學傳統,而且在十五和十六世紀時,還隨著宗教和貿易網絡的擴張而經歷了重大轉變。

因此,與其將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看成與世界其他範圍區隔開來的地帶,我們必須把它看成我們在本章所深入探究的這同一段故事——全球文化交流的故事——的一個環節。

與世界各地聯繫 貿易網絡的擴張和伊斯蘭教的傳入

廷布克圖在十二世紀建城,接著在十五和十六世紀期間經歷了大幅擴張,特別是在桑海帝國興起之後。桑海帝國在一四六八年掌控了那座城市。這次擴張主要是跨撒哈拉地區的貿易勃興所驅動,商旅隊伍絡繹於途,從廷布克圖運送黃金、鹽和奴隸到埃及以及其他地方,並藉由絲路把西非與亞洲連接起來。

在這同一時期,其他非洲王國也開始在沿岸地區與歐洲人進行貿易。這標誌了跨大西洋奴隸貿易的開端,所造成的衝擊,我們在接下來兩章就會更詳細深入探究。

廷布克圖很快富裕起來,也讓桑海帝國的統治者得以支撐起「一所富麗堂皇,內裝豪華的宮廷」還加上了「眾多醫師、法官、學者、和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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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貿易、宗教之外,還有個關鍵因素讓非洲和更寬廣世界連繫起來。穆斯林在公元七世紀征服北非之後,從十世紀開始,伊斯蘭教便擴散跨越撒哈拉傳入西非。接著從十四世紀開始,伊斯蘭教就愈來愈廣泛散播開來,特別在鄉村地帶。就在這段期間,除了進口手抄本之外,西非伊斯蘭學者也開始在各地方著述愈來愈多原創手抄本,這些地點包括廷布克圖等都市。非洲統治者早就體認到,伊斯蘭教對於鞏固政權的重要性。阿斯基亞.穆罕默德甚至還曾於一四九六年,在廷布克圖許多學者陪同下,完成了一趟麥加朝聖之旅。

天文學知識的傳入 進一步引發科學發展

隨著貿易和朝聖而來的是知識。阿斯基亞.穆罕默德從麥加返國時,帶回了好幾百部阿拉伯手抄本,內容詳細記載了從天文學新觀點到伊斯蘭教法原則等一切事項。商人從撒哈拉各地回到西非時,也帶來了在伊斯坦堡和開羅購買的一批批阿拉伯手抄本。

「這裡有從巴巴里(Barbary)(編按:北非地名)帶來的手抄本書籍,比其他任何商品獲利都更豐厚,」十六世紀的著名旅行家利奧.阿非利加努斯(Leo Africanus)在他前往廷布克圖時便曾這樣寫道。

另有些手抄本則是隨著許多伊斯蘭學者抵達,他們是在天主教征服穆斯林西班牙時逃來此處,那次戰役最終便導致格拉納達酋長國(Emirate of Granada)在十五世紀末敗亡。稍後我們就會見到,阿拉伯手抄本在西非的散播,最終便導入了科學的轉型,這段故事與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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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布克圖手抄本的其中一頁,內容是關於數學與天文學,並以阿拉伯文記載。這些收抄本也象徵著阿拉伯地區的知識傳入,對西非地區的科學發展史有重要的影響。圖/wikipedia

在伊斯蘭教傳播之前,非洲民眾就仰觀天象。古馬利多貢人(Dogon)為所有不同星辰命名,而南非的科薩人(Xhosa)則在夜間使用木星來引路。中世紀貝南王國(Kingdom of Benin,位於當今的現代奈及利亞)的統治者甚至還聘僱了很特別的一群天文學家來追蹤太陽、月球和星辰在全年期間的運行。這群專家稱為伊沃烏基(Iwo-Uki),也就是「月升協會」(Society of the Rising Moon)

這對於規劃農曆尤其重要。貝南王國首都的中世紀天文學家,密切監看獵戶座腰帶的推移並宣告「當這顆星從天空消失,民眾就知道,該種植山藥了」。伊費王國(Kingdom of Ife,也是位於現今奈及利亞境內)的中世紀統治者,同樣體認到天文學對於城內農業和宗教生活的重要性。伊費城是約魯巴文化(Yoruba culture)的一處核心,城內有許多神殿。國王在這附近建造了一批大型花崗岩柱,用來追蹤太陽運行,並判定宗教節日時間以及年度收成時節。

從十五世紀起,這些現存的天文學傳統經歷了重大變遷。就像在歐洲,非洲學者也開始藉由阿拉伯文譯本來研讀(諸如亞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等)古希臘思想家的著作。夜間,成群學生齊聚營火周圍,看著星辰流逝,並拿他們測定的結果來與見於種種阿拉伯手抄本的星曆表做個比較。

其中一部手抄本很可能在十六世紀的廷布克圖被用來教導天文學,書名稱為「星辰運動的知識」(Knowledge of the Movement of the Stars)。它一開始先解釋古希臘和羅馬作者的天文學理論,隨後轉向較為晚近的伊斯蘭思想家,好比海什木,他在十一世紀針對托勒密的天文學寫出一部影響深遠的批評著述。那部手抄本接著還解釋,如何判定特定星辰的位置,還有它們在占星上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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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部手抄本是廷布克圖一位名叫穆罕默德.巴哈約戈(Muhammad Baghayogho)的學者寫的,內容解釋了如何計算出白天(使用日晷)和夜晚(使用月球位置)的禮拜時間。巴哈約戈在十六世紀早期完成了一趟麥加朝聖,而且他擁有十分豐富的阿拉伯手抄本藏書,在廷布克圖首屈一指,他還針對十六世紀鄂圖曼一位名叫穆罕默德.塔朱里(Muhammed al-Tajuri)的天文學家所著作品撰寫了一部評註。沒錯,你在廷布克圖找得到的手抄本,不只是以阿拉伯文寫成的,還包括鄂圖曼土耳其文的內容,這就顯示在這段時期,鄂圖曼和西非的科學發展,有很密切的關係。

——本文摘自《被蒙蔽的視野:科學全球發展史的真貌》,2023 年 5 月,時報出版,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時報出版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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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品包括文學、人文社科、商業、生活、科普、漫畫、趨勢、心理勵志等,活躍於書市中,累積出版品五千多種,獲得國內外專家讀者、各種獎項的肯定,打造出無數的暢銷傳奇及和重量級作者,在台灣引爆一波波的閱讀議題及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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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絕天花:WHO一開始認為不可能的任務
寒波_96
・2020/09/16 ・2487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SR值 555 ・八年級

今年 COVID-19(俗稱武漢肺炎、新冠肺炎)在世界各地都造成疫情,世界衛生組織(WHO)在其中的角色深受質疑。不禁令人想起 WHO 史上最輝煌的時刻:1980 年宣布根除野生天花。

不過事實上,WHO 一開始根本不認為有機會,也沒有提供太多支持;最後能夠成功,主要歸功於美國人的創意與毅力。

韓德森(Donald Henderson)為左一,By CDC/ Dr. John J. Witte – CDC PHIL #13230, Public Domain

WHO不覺得會成功,讓美國人自己去玩

滅絕天花的計劃始於 1966 年,當時 WHO 的領導是巴西人坎道(Marcolino Gomes Candau),他從 1953 年開始當總幹事,到 1973 年為止。他認為根除天花毫無希望,因為那時至少 59 個國家仍有天花,總計 11 億人口,還有些不是 WHO 會員國。要到資源匱乏的廣大地區,對這麼多人接種疫苗,根本就不可能。

坎道的好朋友,微生物學家杜博斯(Rene Dubos)在 1965 年表示:「疾病滅絕計劃最後會變成圖書館架上有趣的報告書,就像那些描述社會理想國的書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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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於美國與蘇聯施壓,WHO 在 1966 年通過微薄的特別預算 240 萬美金,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拒絕資助。坎道想說肯定會失敗,那就讓美國人去主導,失敗的話是美國要負責任,不關 WHO 的事。因此負責的倒霉鬼,是美國人韓德森(Donald Henderson)。

達成不可能的任務後的韓德森。圖/取自 outbreaknewstoday

坎道與一票專家的想法其實沒錯,讓所有人接種疫苗的確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是後續發展證明,他們的出發點錯了,不需要每一個人都打疫苗,就足以根除天花。

精確鎖定傳染源,堵死可能的傳播路線

1966 年 12 月,西非的奈及利亞出現天花患者,周圍總共有 10 萬居民,但是疫苗一時只有幾千劑,不可能全面施打。當時前線負責人是路德教會的美國醫師佛吉(William Foege),決定只把資源用在刀口上。

他從傳教士網路蒐集情報,確認總共只有 4 個村落有人確診。他追蹤每位確診者去過地方,找到所有接觸者,通通接種疫苗。佛吉年輕時在美國林務署當過消防員,他學到,如果要阻止火勢蔓延,關鍵不只是滅火,而是必需先把火源周圍的燃料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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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吉認為阻止傳染病的概念類似,不一定要直接滅火,只要能移除傳染源周圍的燃料,便能控制火勢,等待火勢燒盡。此一思維下只有 15% 居民接種疫苗,但是 6 週後便不再有新的病患,佛吉的策略成功了!

根除天花需要疫苗,但是不需要每一個人都打疫苗,就足以根除天花。攝影 USCDCP @ Pixnio

上億人的印度,20個月達成目標

當時全世界天花最嚴重的地區位於南亞,印度的疫情規模遠勝西非,佛吉 1973 年前往印度正面迎戰。疫區總共有上億人口,WHO 派出 13 萬人的隊伍搜索 20 萬個村莊,發現天花的廣傳程度超乎想像:1 萬確診者,分散在 2000 個村落中。

印度的天花疫情愈來愈嚴重,每天新出現上千確診,許多人認為防疫應該失敗,投入大量資源終將白費。但是佛吉覺得策略沒錯,只要能堅持下去,找到並圍堵所有傳染源,終究能迎來勝利。

印度的天花疫情在 1974 年 5 月達到高峰,接著逐漸下降。1975 年 5 月,印度發現最後一位確診者;在此之後,印度的天花就消失了。事實證明佛吉的想法完全正確,即使有上億人口,也只需 20 個月便完成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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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策略接下來在孟加拉、衣索比亞執行。WHO 現任領導譚德塞的老家,衣索比亞當時在打內戰,不過依然取得成功。索馬利亞 1977 年出現最後一位感染野生天花的患者,WHO 在 1980 年宣布野生天花絕跡。

全球天花根除計畫(Global Smallpox Eradication Program)的前後 3 任領導: J. Donald Millar、 William H. Foege、J. Michael Lane 博士,1980 年時拍攝。圖/取自 wiki

保持樂觀,滅絕不當管理

當初沒什麼人覺得天花根除計劃有可能成功,佛吉在 2011 年出版的回憶錄指出,成為樂觀主義者麻煩在於,其他人以為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日子就該這樣過。悲觀的人有其必要,但是不要僱用他們。

順利擊敗天花,除了新的創意與策略以外,管理也是關鍵。計劃的資源很有限,原本照大家通通打疫苗的想法,確實毫無勝算;但是即使能靠著精準打擊,節省資源,若是缺乏好的管理,根除天花計劃同樣不會成功。

坎道領導 WHO 的繼任者是丹麥人馬勒(Halfdan Mahler),1978 時,馬勒在肯亞的會議上問到韓德森:「接下來要滅絕哪一種疾病?」,韓德森的回答是:「接下來該滅絕的是不當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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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 WHO 一開始如何唱衰,與美國專家合作,消滅天花確實算是 WHO 的偉大成就。1980 年的 40 年後,這段歷史仍有許多值得我們深思之處。

*本文多數資訊來自《生命的法則:在賽倫蓋蒂草原,看見大自然如何運作》的最後一章。

本文轉載自新公民議會〈滅絕天花—54年前WHO認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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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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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科學碩士、文學與電影愛好者、戳樂黨員,主要興趣為演化,希望把好東西介紹給大家。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同名粉絲團《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