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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辯論:暴力電玩對未成年人的影響

鄭國威 Portnoy_96
・2011/07/04 ・1698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SR值 555 ・八年級

圖片來自:http://www.pollsb.com/polls/violent_video_games

電玩中的暴力會不會對人產生影響?這是個傳播跟心理學界的熱門議題。最近因為美國加州頒布法令禁止販售跟租賃暴力電玩遊戲給未成年人,而後在上個月(6月)27日該法令又被最高法院裁定為違憲,除了家長團體、業者、言論自由倡議者議論紛紛之外,也引發了一場科學界的大辯論。

直覺來看,暴力電玩跟電視電影或是小說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玩家在遊戲中是直接扮演「執行暴力者」,具有高度互動性,並且需要透過執行愈多的暴力達到愈高的遊戲成就,跟單向傳播的媒體不同,因此暴力電玩被獨立出來研究也是理所當然。

在法官裁決之前,檢視了兩組對於過往相關研究的分析報告,由Steven Gruel律師掛名提出的意見書統整了130份過往研究,獲得115位學者簽署,指出暴力電玩會影響人的認知,使人更具侵略性,與看電視或閱讀的影響完全不同。

另一份意見書由辯護人Patricia A. Millett,提出,獲得82位相關領域的研究者簽署,反對加州的這條禁令,認為電玩與暴力行為之間的關聯並不存在。最後法官以7比2裁決該法令違憲,指出暴力電玩對於認知層次的特殊影響並不具有說服力。

故事當然還沒結束:簽署Gruel那份意見書的俄亥俄州大學傳播跟心理學研究者Brad Bushman打算拆對方立論的匾額。他提出證據,認為那些說電玩暴力沒有影響的學者的研究不夠力。

Bushman跟另外兩位作者Deana Pollard SacksCraig A. Anderson在5月27日,也就是法官裁決前一個月,在西北大學法學評論上發表了「Do Violent Video Games Harm Children? Comparing the Scientific Amicus Curiae “Experts” in Brown v. Entertainment Merchants Association」(暴力電玩會傷害兒童嗎?比較布朗 v. 娛樂商業協會 一案中意見書的「專家們」)

他們將兩份意見書中的專家學者過去發表過的研究論文都整理在一起,然後將這些專家學者分類,根據的是他們針對「暴力」、「侵略性」、或是「媒體暴力」發表過多少研究。結果發現,認為電玩暴力有害的Gruel組連署專家學者們平均發表過7篇原創且經過同儕審查的相關論文,反對的Millett組專家學者們卻只發表過0.48篇,對於Millett這組來說,真是個蠻尷尬的打臉數據。而儘管只看專門針對媒體暴力的研究論文,Gruel組的連署者平均發表過1.45篇,而Millett組則是0.28篇,也差很大。

根據這樣的統計數據,Bushman、Sacks、跟Anderson三位作者在結論中直言「客觀比較顯示,支持加州政府的專家們遠比支持暴力電玩遊戲商的專家們更有資格提供意見。」

然而辯論總是你來我往;Cheryl Olson,《Grand theft childhood: the surprising truth about violent video games and what parents can do》(失竊的童年:暴力電玩的驚人事實以及父母該怎麼辦)(註:書名取材自Grand theft auto系列遊戲,台灣譯為俠盜獵車手,是標的性的暴力電玩)一書的作者,前哈佛大學公共健康研究員,他是連署反對加州禁令意見書的其中一位專家,在6/27宣判當天也投書紐約時報,把自己的立場說清楚。他認為加州政府此一禁令一方面沒有明確的判準,另一方面也缺乏科學背書;他建議人們必須同時考量這些電玩遊戲的潛在益處,而不是只看見壞處;他認為暴力電玩中的角色扮演跟互動性並不能拿來直接推論為有害,事實上,在安全的虛擬世界中對於體驗各種身份認同反而有益。

Olson接受Wired訪問時批評Bushman等人的研究「可笑」,因為這等於是把論文的量當作標準,「歷史上可是有許多最重要的研究只有短短一兩頁呢。」,他說。不過Bushman也沒有就退縮,他表示他的研究結果不只看量,也看質,例如支持加州暴力電玩禁令的Gruel組學者發表於高品質期刊的數量是Millett組的48倍。

我也是學傳播理論的,基本上我是站在「反對禁令」這邊,立場跟Olson一致,倒不是鐵齒認為暴力電玩絕對沒有負面影響,而是懷疑即使有,這樣的負面影響有多大?是否忽略正面影響?此禁令是否公平對待各種媒介上的內容?暴力行為的成因複雜,應該只把暴力電玩當作唯一的替罪羔羊嗎?家庭呢?社會呢?教育呢?

類似這樣的爭議其實在台灣也時常被提出,還記得不久前台灣媒體上也熱烈討論某個日本電車癡漢角色扮演遊戲,我還因此接受了公共電視的採訪(以部落客跟網路玩家的身份,不是電車癡漢的身份…),也表達同樣的看法。我預計這樣的爭議很快又會在台灣重燃,或許你願意現在先說說你的看法。

資料來源:Defeated Videogame-Violence Experts: Science Was on Our 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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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威 Portnoy_96
247 篇文章 ・ 983 位粉絲
是那種小時候很喜歡看科學讀物,以為自己會成為科學家,但是長大之後因為數理太爛,所以早早放棄科學夢的無數人其中之一。怎知長大後竟然因為諸般因由而重拾科學,與夥伴共同創立泛科學。現為泛科知識公司的知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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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帶風向了嗎?媒體如何塑造「框架」陷阱?我們有方法可以逃離嗎?
PanSci_96
・2023/08/22 ・4296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2024 年總統大選,你決定好要投給誰了嗎?

或許有人心中已有答案,有人則還在猶豫。但你可能從沒和這些候選人碰過面講過話,甚至可能沒加入任何政黨。那你想過,你是怎麼決定要將票投給誰的呢?

大部分的人都是透過網路、電視、廣播以及報刊,來認識每一位看似陌生又熟悉的參選人。但不知不覺地,你可能早就落入媒體的框架中,認為螢幕中的他就是你心目中的首選。

很遺憾地告訴你,泛科學也是媒體。因此,你也早就陷入泛科學的鏡花水月之中啦!不過,本篇也會告訴你逃離媒體框架的方法,但你又真的會想逃離嗎?

什麼是框架?媒體怎麼製造框架?

先來看看這張照片,裏頭有一位美國大兵和一名戰俘,你看到這張相片時的感受是什麼呢?我看到的是一個和平的畫面,即使對方是戰俘,美國大兵仍主動餵敵方俘虜喝水,把對方當人看。

一位美國大兵和一名戰俘。圖/PanSci YouTube

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其實這張照片是被截取過的,還調整了色調,在美聯社的報導中,完整的照片是這張。旁邊還有一位士兵拿著槍抵著俘虜的頭。我想和平感應該完全消失了吧?

美聯社的報導完整照片。圖/PanSci YouTube

如果你以為故事只到這邊,那就錯了。當大家都在譴責有心人士故意只擷取半邊,刻意誤導群眾時。有網友發現把照片放大,可以看到槍口處很模糊,但俘虜本身的輪廓卻相當清楚,說明兩者的景深不同,很可能槍口並沒有抵在俘虜頭上,而是在一段距離外將槍口指向地面。

若這是事實,就有可能是攝影師刻意透過借位的方式,來拍出一張聳動具有話題性的照片。可惜的是,事實的真相,或許只有現場當事人才知道了。這種大眾只能乖乖被媒體牽著鼻子,隨著片面資料,根據視角不同出現 180 度又 180 度的髮夾彎,你我應該都似曾相識。

隨著片面資訊的揭露,閱聽人往往要繞好幾個彎仍不一定能得知真相。圖/giphy

在大眾傳播學領域的術語中,這稱為新聞框架(News Framing),指的是新聞媒體通過改變報導問題,來影響人們的態度和行為,說白話一點就是「選擇性報導」。

此概念源自於人類學家格雷戈里.貝特森(Gregory Bateson)在 1954 年的一篇論文:遊戲與幻想的理論(A Theory of Play and Fantasy)。在論文中,他提到框架是一組互動訊息的空間和時間邊界,奠定了人們在社會科學領域使用框架概念的基礎。到了 1974 年,歐文.高夫曼 (Erving Goffman) 在框架分析:經驗組織論(Frame analysis: An essay on the organization of experience)一書中,解釋人們如何在他們的經歷中建構和組織意義,正式將框架的概念帶到跨領域學科,並持續受到後人關注。至今約 50 年的時間,該書引用次數已超過 4 萬次,相當驚人,也是我讀傳播研究所時最喜歡的理論。

除了新聞的畫面材料外,標題也是塑造框架的一大利器。當人們閱讀標題時,就會提前預期內容與標題主旨是相同的。若有不合適的標題,又或是出現在錯誤位置的標題,也容易讓讀者產生錯誤的聯想,甚至造成刻板印象或是種族歧視。

你現在看到的是美國《人物》雜誌在 911 事件 10 周年所發行的紀念刊物,專題關於 10 位在出生前父親就因 911 事件死亡的孩子。雜誌標題是「9/11 的孩子」,配圖是一張白人女孩的照片。

美國《人物》雜誌在 911 事件 10 周年所發行的紀念刊物封面。圖/PanSci YouTube

接下來我們看另一本雜誌的封面,這是美國《新聞週刊》2010 年 1 月份的刊物。標題是「賓拉登的孩子」,下方列了許多與恐怖攻擊相關的文章,配圖則是一張黑人男孩的照片。

美國《新聞週刊》2010 年 1 月份的刊物封面。圖/PanSci YouTube

當這兩張封面圖分別出現時,我們只會被斗大的標題吸引,預設「9/11 的孩子」可能會有感性的被害者故事,而「賓拉登的孩子」可能會有較多恐怖攻擊相關的內容。

但不知不覺中,大腦可能將圖片與標題做聯結,產生看到白人小女孩就等於天真無辜,看到黑人小男孩就等於具有潛在暴力風險的錯誤印象。

或許雜誌的編輯們當初都沒注意到這背後的隱含的種族歧視,但更進一步來說,這也為其他媒體提供了機會,可以將這兩張圖放在一起,創造另一個框架來證明美國存在隱性的種族歧視。沒錯,就像是我現在正在做的事。

從這兩個例子就可以看出,媒體總是能善用心理學的手法,讓我們的大腦不知不覺中掉入陷阱,只看見媒體想讓你看見的事。

但為什麼,我們總是輕易落入這種框架中呢?

為什麼我們常落入框架之中?認知偏誤如何影響決策?

從框架概念延伸出的框架效應是一種認知偏誤的現象,指的是人們會根據選項的描述來進行決策,思考和決策就像是受限在框架內。

「框架效應」起源於 1979 年,當時心理學家阿莫斯·特維斯基和丹尼爾.康納曼,正在研究人類是否會因為情境不同做出不理性的決策。透過實驗和嚴謹的數學模型,他們提出提出前景理論(Prospect theory),理論認為,不同人對於獲利和損失發生的機率高低,在心理感受上是不同的,也導致人們往往做出「不理性」的風險決策。這項研究成果讓丹尼爾‧康納曼在 2002 年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在一個情境中,當你可以用不同的陳述方式來呈現邏輯結論相同的狀況時,框架效應就有可能發生。想像一下,有一位病人正在糾結是否該動手術,而醫師告訴他,手術後一個月內的存活率是 90%,那麼大概大部分的病人都會同意執行手術。但如果醫師和病人說的是,手術後一個月內的死亡率是百分之 10%。那可能會有更多的病人選擇拒絕手術。

人們會根據選項的描述來進行決策。圖/giphy

我們的大腦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總是掉進框架之中?包括框架效應在內的認知偏誤都和行為決策有關,並涉及很複雜的認知歷程以及行為變化,很難用一兩個神經迴路完全解釋。但目前認為認知偏誤與大腦前額葉以及邊緣系統的連結有關。

媒體帶風向還有另一個關鍵,就是他們知道如何吸引你的注意力。聳動的標題,配上血腥暴力色情且超乎常理的內容總是能獲取讀者注意力,激發人類的原始慾望跟恐懼。這些由內在深層動機產生的注意力,和大腦的神經傳導物質多巴胺有關。多巴胺刺激大腦的獎賞迴路,控制我們被與生存有關的初級獎賞吸引(Primary rewards)例如食物、性、母愛。

講到這邊,我們已經知道我們有多容易掉入框架,接下來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究竟有沒有辦法,逃離這個框架?

要怎麼打破框架?我們有辦法逃離這些限制嗎?

人類有可能突破框架效應嗎?圖/giphy

很難,但不是不可能。不用擔心,我們先分別從觀眾和媒體的角度來談談。

從觀眾的角度出發,我們獲取知識的方式,已經從以前的閱讀整本書籍,變成看 10 分鐘的統整影片、圖文懶人包,或是請 AI 直接回答。這不只是大家常說的「現代人專注力下降」,其中一個原因,還包含我們前面提過的,我們的大腦被設計成很容易切換注意力投注的對象。越短越有重點的東西越能吸引注意力,也成為了網路短影音興起的流量密碼。

此外,比起生硬的教科書或是科學理論,讀者對有趣且具故事性的題材更有興趣。但說到這了你也肯定知道,框架更容易從主觀修飾跟挑選過的故事中誕生,而不是那些客觀且全面的科學理論。當然啦,科學研究也有 cherrypicking 跟過度詮釋甚至造假的問題,這我們之後再談。

身為觀眾的我們也很難為,總是被迫透過有限的資訊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出決定,沒有接觸框架外的機會。舉例來說,如果告訴你一杯 600 毫升的大杯飲料要 100 元,你可能覺得很貴。此時如果告訴你中杯飲料 90 元,但容量只有一半的 300 毫升,你可能就會覺得:「欸,買大杯好像滿划算的。」殊不知不論是 90 或是 100,都遠遠高於市場價格。這就是有名的錨定理論,選舉時也是同樣的道理,就像大家說的「爛是比較出來的」或是「從裡面挑一個比較不爛的」,如果你覺得 B 候選人比 A 候選人還要爛很多,我們就會說服自己 A 候選人好像不錯。

人們容易被有限的資訊(框架)影響決策。圖/giphy

講完讀者視角,我們換個角度,從媒體出發。框架往往是媒體刻意製造的,而讀者就像是受困在城牆內的人民,想要逃離,門都沒有。眾所皆知,放眼國內外,許多媒體都具有財團背景,因此媒體有可能會偏頗報導來為金主謀求利益。就算沒有背後金主直接下指導棋,媒體也明白暴力、血腥、煽情、炒作,與有話題性的假新聞有市場,因此故意誇大或扭曲事實來提高收視率/曝光點閱率也相當常見,被演算法控制的 YouTube 或臉書粉專、IG、Tiktok 帳號更是如此。

既然接觸外在資訊就會被潛移默化,那要逃離框架,我們只能放棄觀看任何媒體了嗎?恰恰相反,可以看看楚門,或是尼歐,或是炭治郎,即使他們身處在虛假的世界中,卻因為好奇、懷疑與不放棄追隨真相,最終脫離了那個禁錮自身的牢籠。

當然,我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身處在外星人的社會實驗中。但至少,我們可以透過以下方式來突破偏誤的框架:多看些沒有被濃縮的書籍資料、請教專家、勇於提出假說與不同立場的人討論、交換意見,以及最重要的——永遠保持好奇、開放與健康的質疑,這不只是對外來的資訊,對自己的立場跟態度更是如此,如此便能大幅降低資訊過於偏頗而出現錯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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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Sci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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瀕死大腦的最後波紋——人生跑馬燈的科學證據?
YTC_96
・2023/08/09 ・2578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最後波紋。圖/imdb.com

JOJO 的奇妙冒險中,西撒.安德里歐.齊貝林臨死前的「最後波紋」代表著生者最後的思念與力量,是讓 JOJO 粉痛哭流涕的名場景。最後的波紋看似只是作者荒木飛呂彦大師的創作,沒想到神經科學家記錄了瀕死的人類大腦的活動,發現死亡的當下出現有節律的高頻波紋。這些波形和做夢、記憶回憶以及冥想期間發生的腦電圖相似,也彷彿說明最後的波紋是真的存在!

此外,據說人在彌留時能瞬間看到過往的種種回憶,就像人生跑馬燈般快速回顧一生。這些在生死間徘迴所產生的不可思議現象一直是科學家們感興趣的議題。究竟心臟停止後的瀕死狀態(near-death experience (NDE))和大腦活動與意識狀態的關係是什麼?大腦在瀕死狀態時發生了什麼?這是否又能解釋人生跑馬燈的現象呢?

神秘的瀕死經驗

根據瀕死經驗科學研究的奠基者,且有瀕死經驗科學研究之父之稱的布魯斯.葛瑞森醫師(Bruce Greyson),瀕死經驗是一個深刻的主觀心理經驗,通常發生在接近死亡的人身上,處於嚴重的身體,或情緒危險的情況下。這種體驗超越個人自我的感覺,是一種神聖或更高原則的結合。包括脫離身體、漂浮的感覺、完全的寧靜、安全、溫暖、絕對溶解的體驗和光的存在。又甚至可能經歷包括痛苦、空虛、毀滅和巨大空虛的感覺[1-3]

瀕死體驗中反復出現的常見元素是看到一條黑暗的隧道,經歷明亮的燈光,寧靜祥和的感覺。該圖為荷蘭畫家耶羅尼米斯·波希 (Hieronymus Bosch) 的Ascent of the Blessed。圖/wikimedia

即時記錄瀕死的人類大腦活動

過去認為心臟停止後大腦是低活動的狀態,直到約 15 年前左右(西元 2009 年),才記錄到死亡前電流激增(end-of-life electrical surges (ELES))的現象。 但這些紀錄僅來自回溯瀕死期間的測量值,並不是即時記錄臨終患者腦電圖[4]

大約 10 年前,密西根大學研究員吉莫波吉金(Jimo Borjigin)和其團隊進行老鼠實驗,發現在心臟停止後的前 30 秒,gamma 振盪與 alpha 和 theta 之間的相位耦合在大腦皮質與心臟,以及大腦前端和後端的連接性有增加的現象。這些神經振盪原本都只存在於清醒的生物上,但在瀕死狀態下,這些高頻神經生理活動卻超過了清醒狀態下的水平[5]。 這也說明了在動物在臨死前可能經歷了特殊的體驗。

第一次在人類大腦進行從瀕死到死亡過渡階段的連續腦電圖記錄,則在去年 2 月發表在「老化神經科學前沿」( Frontiers in Aging Neuroscience)。愛沙尼亞塔爾圖大學的勞爾維森特(Raul Vicente)博士及其同事使用連續腦電圖檢測一名 87 歲的患者癲癇並同時進行治療。雖然很遺憾,最後患者心臟病發作並去世了,但他們測量了死亡前後 900 秒的大腦活動,並調查心臟停止跳動前後 30 秒內發生的情況。結果發現,就在心臟停止的前後,出現了 gamma 振盪、theta 震盪、alpha 震盪以及 beta 神經震盪的變化。這結果就和之前的老鼠實驗相當類似[6]

在瀕死狀態下,這些高頻神經生理活動卻超過了清醒狀態下的水平。 這也說明了在動物在臨死前可能經歷了特殊的體驗。圖/ Pixabay

瀕死之際大腦活動激增能否解釋人生跑馬燈?

雖然以上的研究說明,人在死亡前大腦會產生類似清醒狀態時才有的腦波反應,但這些證據並不足以證明人生跑馬燈的存在。為了證實這個現象的可能性,之前提到進行老鼠實驗的吉莫波吉金(Jimo Borjigin)在人類使用相同的計算工具來分析腦電圖信號,並關注腦電圖功率的時間動態、低頻和高頻振盪之間的局部和遠程相位-振幅耦合,以及所有頻段的功能性和定向大腦皮質連接。簡單來說,就是想要知道瀕死時人類大腦和意識以及認知功能相關的腦區是否產生變化。

他們對四位已陷入昏迷的病人進行紀錄,在死亡前,兩名在前額和中央皮質區出現廣泛的 beta 和 gamma 波增加。這兩名病人隨後出現了顳葉中反復出現的大型 beta 和 gamma 波活動,並涉及到體感皮質(somatosensory cortex, SSC)。高頻 gamma 波的振幅與慢速 beta 波的相位之間的關聯是發生在背外側前額皮質(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和體感皮質之間。更值得注意的是,gamma 波激增的位置是在和意識緊密相關,由顳葉-頂葉-枕葉皮層組成的後皮質熱區(posterior cortical hot zone)[7]

一名 24 歲昏迷婦女在移除呼吸器後的的腦電圖變化。
S1:該婦女有呼吸器維持生命,因心臟驟停引起缺氧損傷。
S2: 開始時移除呼吸機,此時出現高頻和高振幅活動。
患者的最後一次心跳發生在右側的 S11 末尾。圖/National Library of Medicine

受限於道德倫理以及醫學技術,科學家們無法直接驗證瀕死大腦產生的腦波狀態是否就是產生瀕死經驗。但至少能確定的是,哺乳動物的大腦可以在瀕死時產生與增強的意識處理相關的神經關聯。

結論

《論語‧先進篇》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雖然孔子曾說,活人的事情道理都還不明白,又怎能清楚死亡是怎麼一回事呢?但探討人在生死間徘徊的現象不僅僅是一個科學問題,更代表著意識研究、臨床應用和倫理議題的突破。

透過更精細且長時間的腦電波紀錄追蹤,有許多證據觀察到在人們跨越生死那一瞬間,大腦會試圖做最後的掙扎。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轉眼間便煙消雲散,瀕死的大腦在跨越生與死那鴻溝之前的體驗也是人生謝幕前的最後一次演出。

從瀕死經驗探討人性的電影-別闖陰陽界(Flatliners)。圖/IMDB

參考資料

  1. Greyson, B. (2000). Near-death experiences. In E. Cardeña, S. J. Lynn, & S. Krippner (Eds.), Varieties of anomalous experience: Examining the scientific evidence (pp. 315–352).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Bruce_Greyson
  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Near-death_experience
  4. Chawla, L. S., Akst, S., Junker, C., Jacobs, B., and Seneff, M. G. (2009). Surges of electroencephalogram activity at the time of death: a case series. J. Palliat. Med. 12, 1095–1100. doi: 10.1089/jpm.2009.0159
  5. Borjigin, J., Lee, U. C., Liu, T., Pal, D., Huff, S., Klarr, D., et al. (2013). Surge of neurophysiological coherence and connectivity in the dying brain. Proc. Natl. Acad. Sci. U.S.A. 110, 14432–14437. doi: 10.1073/pnas.1308285110
  6. Vicente R, Rizzuto M, Sarica C, Yamamoto K, Sadr M, Khajuria T, Fatehi M, Moien-Afshari F, Haw CS, Llinas RR, Lozano AM, Neimat JS and Zemmar A (2022) Enhanced Interplay of Neuronal Coherence and Coupling in the Dying Human Brain. Front. Aging Neurosci. 14:813531. doi: 10.3389/fnagi.2022.813531
  7. Xu G, Mihaylova T, Li D, Tian F, Farrehi PM, Parent JM, Mashour GA, Wang MM, Borjigin J. Surge of neurophysiological coupling and connectivity of gamma oscillations in the dying human brain. Proc Natl Acad Sci U S A. 2023 May 9;120(19):e2216268120. doi: 10.1073/pnas.2216268120.
YTC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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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學部到博士班,在神經科學界打滾超過十年,研究過果蠅、小鼠以及大鼠。在美國取得神經科學博士學位之後,決定先沉澱思考未來的下一步。現在於加勒比海擔任志工進行精神健康知識以及大腦科學教育推廣。有任何問題,歡迎來信討論 ytc329@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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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將大腦上傳到電腦中,複製出另一個你,就可以實現永生嗎?——《千腦智能新理論》
星出版
・2023/06/28 ・1983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假設在未來某個時候,我們有能力瞬間取得在電腦中重新創造一個人所需要的全部資料,假設我們的電腦有足夠能力模擬你和你的身體。果真如此,我完全不懷疑基於電腦的大腦會有意識和知覺,就像你一樣。但這會是你想要的嗎?也許你正在想像下列這種情境。

假設我們的電腦有足夠能力模擬你的身體、意識和知覺,這會是你想要的嗎?圖/Pixabay

你正處於生命的盡頭,醫師說你只剩下幾個小時的生命。此時你按下一個開關,你的大腦隨即一片空白。幾分鐘後,你醒過來,發現自己活在一個基於電腦的新身體裡。你的記憶完好無損,你覺得自己恢復了健康,展開新的永恆生命。你大喊:「耶!我還活著!」

現在想像一個稍微不同的情境。假設我們有技術可以複製你的生物大腦而不影響它,現在你按下開關之後,你的大腦被複製到一台電腦上,而你沒有任何感覺。幾分鐘後,電腦說:「耶!我還活著。」但是,你,那個生物你,還是存在。現在有兩個「你」,一個在生物身體中,一個在電腦身體中。電腦那個你說:「現在我已經上傳了,不需要原本那個身體了,請把它處理掉。」生物那個你說:「等一下,我還在,我不覺得有任何改變,我不想死。」我們應該如何處理這個問題?

解決這個難題的方法,或許就是讓生物那個你度過餘生,自然死亡。這似乎很合理。但是,在生物你死亡之前,世上有兩個你。生物你與電腦你會有不同的經歷,因此隨著時間推移,兩者漸行漸遠,變成了不同的人。例如,生物你和電腦你可能會發展出不同的道德與政治立場,生物你可能會後悔創造了電腦你,而電腦你可能不喜歡有一個生物老人聲稱是自己。

在生物你死亡之前,世上有兩個你。隨著時間推移,兩者漸行漸遠,可能會發展出不同的道德與政治立場。圖/Pexels

更糟的是,你很可能會有壓力在你年輕時就上傳你的大腦。例如,想像一下,電腦你的智能健康,取決於大腦上傳時生物你的智能健康。因此,為了盡可能提高你的永生版本的生活品質,你應該在你心智健康最好時上傳你的大腦,譬如 35 歲時。你可能想在年輕時上傳大腦的另一個原因是,你以肉身活著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意外死亡,因此失去永生的機會。因此,你決定在 35 歲時上傳自己。

請捫心自問:35 歲的生物你在複製了自己的大腦之後,可以安然殺死自己嗎?隨著你的電腦版本展開自己的生活,你(生物你)則慢慢衰老、最終死去,生物你會覺得自己已得到永生嗎?我認為答案是否定的。「上傳你的大腦」是個誤導的說法,你真正做的是把自己分裂成兩個人。

現在再想像一下,你上傳了你的大腦,然後電腦那個你立刻複製了三個自己。現在有四個電腦你和一個生物你,這五個你開始有不同的經歷,漸行漸遠。每一個你都有獨立的意識,你是否已得永生?那四個電腦你,哪一個是永生的你?生物你慢慢衰老、邁向死亡,看著四個電腦你過各自的生活。這裡沒有共同的「你」,只有五個個體,雖然起初有相同的大腦和記憶,但隨即成為獨立的存在,此後過著不同的生活。

想像一下,你上傳了你的大腦,然後電腦那個你立刻複製了好幾個自己,每個都有獨立的意識和不同的經歷,哪一個才是永生的你?圖/Pixabay

也許你已經注意到,這些情境與生孩子相似。當然,最大的不同是你不會在孩子出生時,上傳你的大腦到孩子的腦袋裡。然而,我們可說是在某程度上試圖這麼做,我們把家族史告訴孩子,教導他們,希望他們建立和我們一樣的道德觀和信仰。藉由這種方式,我們將我們的一些知識轉移到孩子的大腦裡。但隨著他們長大,他們會有自己的經歷,成為獨立的人,就像你上傳大腦產生的電腦你那樣。

想像一下,如果你能把你的大腦上傳給你的孩子,你會這麼做嗎?如果你這麼做,我相信你會後悔。你的孩子將背負你的記憶,終其一生將致力忘記你做過的一切。

上傳大腦乍聽是個極好的主意,誰不想得永生呢?但是,藉由上傳大腦到電腦中來複製自己,其實無法實現永生,就像生孩子無法實現永生那樣。複製自己是開出一條岔路,而不是延伸原本的路。開出岔路之後,會有兩個擁有知覺和自我意識的存在,而不是只有一個。一旦你意識到這一點,上傳大腦的吸引力就會開始減弱。

——本文摘自《千腦智能新理論》,2023 年 5 月,星出版出版,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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