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政治方面的預測時,狐狸式的態度特別重要。政治預測的舞台上有些特別的陷阱,狐狸會比較小心避開,卻會讓刺蝟上當。
其中之一就是黨派的意識形態。莫里斯雖然當過柯林頓總統的顧問,卻認同共和黨,為他們的候選人募款—他的保守觀點也符合他的頻道:福斯新聞。但是自由派人士也不能免於成為刺蝟的傾向。在我對《麥克勞夫林團》來賓預測準確性的研究中,埃莉諾‧克里夫特—通常是來賓中最自由派的—比起來賓的共識,她提出的預測幾乎沒有對共和黨結果比較有利的。在預測二○○八年大選結果的時候,這樣也許對她有利,但是長期來看,她不會比保守派的對手更正確。
像泰特洛克研究的這些學者專家也可能受同樣的問題影響。事實上,在擁有博士學位的刺蝟手上,一知半解會是件很危險的事。泰特洛克最值得注意的發現之一就是,雖然靠著經驗,狐狸可以預測得更好,但刺蝟則相反:他們拿到越多額外的憑據,他們的表現就越差。泰特洛克相信,刺蝟可以掌控的事實越多,他們就越有機會更動、操弄這些事實,以符合他們的偏見。這個狀況就像你把一個慮病症患者放進一個暗暗的房間,裡面連上網際網路。你給他的時間越多,他能支配的資訊越多,他就會想出越荒謬的自我診斷;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普通的感冒當成黑死病了。
雖然泰特洛克發現左派跟右派的刺蝟預測都特別差,但他也發現各種政治信念的狐狸都比較不會受到這些效果影響。狐狸對於這個世界應該是什麼樣子可能有堅定的信念。但是對於這世界實際的樣子、還有近期內會是什麼樣子,他們在分析的時候常常可以將這個信念清楚畫分。
相較之下,刺蝟比較難把他們支持的利害關係和他們的分析做區隔。相反的,用泰特洛克的話來說,他們把「事實和價值觀全部堆在一起,弄成模糊難辨的混合體」。他們用有偏見的眼光看待證據,看到他們想看的東西,而不是真正存在的東西。
你可以運用泰特洛克的測驗,來判斷你是不是刺蝟:你得到越多資訊的時候,你的預測是不是越好?理論上來說,更多的資訊應該能助你的預測一臂之力—如果這項資訊看起來沒有幫助,你永遠都可以忽略。但是刺蝟常常就把自己困在荊棘堆裡。
想想《國家期刊》(National Journal)政治圈內人民意調查(Political Insiders’ Poll)的例子,這個調查對大約一百八十位政治家、政治顧問、民意調查專家、名嘴進行。這個調查有區分民主黨和共和黨,但兩個團體都問到相同的問題。不管他們的政治信念為何,這個團體都傾向於刺蝟:政治工作者都為他們作戰受傷的疤而自豪,認為他們自己跟雞尾酒會的另一派鬥得難分難解、沒完沒了。
在二○一○年的中期選舉之前,《國家期刊》詢問他們的小組成員:民主黨有沒有可能繼續掌控參眾兩院。這些問題大家幾乎一致同意:民主黨可以守住參議院,但共和黨會拿下眾議院(這個小組這兩點都對了),民主黨和共和黨的圈內人幾乎都同意共和黨在眾議院席次增加的幅度;民主黨的專家預測他們會增加四十七席,共和黨員則預測會增加五十三席—考慮到眾議院一共有四百三十五席的話,這樣只算很微小的差距。
然而,《國家期刊》也要求這個小組來預測十一場個別選舉的結果,內含參議院、眾議院,以及州長選舉。在此差距就大得多。在預測內華達州、伊利諾州、賓夕法尼亞州的參議員選舉、佛羅里達州的州長選舉,還有愛荷華州關鍵的眾議院選舉時,小組對勝利者的意見就有分歧。整體來說,共和黨的小組成員預料民主黨只會贏得十一場選舉裡的一場,而民主黨的小組成員則預料十一場會贏六場。(實際的結果很可以預期,就落在兩者之間—《國家期刊》問到的十一場選舉中,民主黨贏了三場 。)
很明顯的,黨派偏見在此發揮了一些作用:民主黨與共和黨都各自支持他們的主場球隊。然而,這樣不足以解釋小組回答不同類型的問題時出現的那不尋常的歧異。籠統地問到共和黨可能表現如何時,小組成員之間幾乎沒有差異。然而,問到特定的案例:那些會讓黨派差異浮現的案例時,他們就大相逕庭了 。
刺蝟的手上有太多資訊會是件壞事。共和黨整體而言可以比民主黨增加多少席次,這是個抽象的問題:除非你研究過全部四百三十五場選舉,不然沒有什麼額外的細節可以幫助你解決這個問題。相反的,如果問到任何一場特定選舉的話—例如,內華達州的參議員選舉—小組成員手上就有各式各樣的資訊:不只有當地的民意調查,還有他們讀到的關於選舉的新聞報導、從朋友那裡聽來的小道消息,或者他們在電視上看到候選人的時候,對他們的看法。他們甚至可能認識候選人或是為他們工作的人。
有很多資訊的刺蝟就會開始編故事—比現實世界更妥善、更規矩的故事,有主角和壞人,贏家和輸家,高潮和結局—而且主場球隊通常都有個美滿的結局。該死,民意調查中落後十個百分點的這位候選人就是會勝選,因為我認識這個候選人,認識他那州的選民,說不定我還從他的新聞秘書那裡聽到過民意調查是如何緊繃—還有你看過他最新的廣告了嗎?
我們開始編這些故事的時候,就會失去批判性考量證據的能力。選舉通常會提出各種令人注目的說法。不管你對二○○八年歐巴馬、莎拉‧裴林(Sara Palin)、麥肯或希拉蕊(Hillary Clinton)的政治生涯有什麼看法,這些全都是很有說服力的真人真事:報導競選活動的書,像是《選情告急》(Game Change),讀起來就像穩坐暢銷排行榜的小說。二○一二年角逐的候選人比較沒那麼動人,但還是可以輕鬆拿出一整套老掉牙劇本,從悲劇(賀曼‧凱恩?)到鬧劇(瑞克‧佩瑞 )都有。
你可能會迷失在這些說法裡。正因為政治有人性的要素,所以可能特別容易受到差勁的預測影響:一場好的選舉會觸動我們激動的情緒。這樣不代表你非得對政治事件完全不動感情才能做好政治預測。但這確實代表狐狸冷淡的態度自有其好處。
狐狸般的預測方式
二○○八年二月,我在紐奧良的路易斯‧阿姆斯壯國際機場等一班誤點的班機時,有了五三八網站 的想法。因為某些原因—也許是馬丁尼激起了些東西—突然間似乎變得很清楚,應該要有人架個網站,來預測當時還在激烈爭奪民主黨提名的希拉蕊跟歐巴馬對抗麥肯的表現會如何。
不過我對選舉政治的興趣開始得比這更早一點—而且大多是因為挫折,而不是對政治的過程有任何一點的喜愛。我曾經很仔細地觀察二○○六國會對於禁止網路撲克的努力,那時網路撲克是我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我發現對政治的報導不夠可靠,甚至還不如運動之類的東西,在運動中「魔球革命」已經大大增進分析能力了。
在初選前的準備階段,我發現自己看的政治性電視越來越多,大多是MSNBC、CNN和福斯新聞。有許多的報導枯燥乏味。雖然選舉還有好幾個月才到,但電視評論都集中在希拉蕊必然被提名,卻忽略了這麼早的民意調查固有的不確定性。對於希拉蕊的性別和歐巴馬的種族似乎有太多關注 。大家似乎執著在哪個候選人在記者會上說了俏皮話,或是找了哪位籍籍無名的參議員來為他們背書,來判定哪個候選人「當天佔優勢」—這些事百分之九十九的選民都不在乎。
政治新聞,尤其是真正會影響競選活動的重要新聞,都是以不規則的速度在進行的。但是每天都要生產新聞報導。大部分的報導都是充版面用的,用故事的形式來包裝,設計來掩蓋報導的沒有價值。政治新聞報導不只常常錯失訊號—還常常強調雜訊。如果某一州有幾個民意調查都顯示共和黨領先,又有民意調查說了一樣的話的時候,就不算新聞了。但要是有個新的民意調查出現,顯示民主黨領先,那就會拿下頭條了—就算這次調查或許是異常值、沒辦法正確的預測結果也一樣。
換句話說,競爭的門檻低得令人動心。只要有人做一些相當基本的研究,了解政治競選活動之中什麼東西才真的有預測力,看起來就會像天才了。所以我開始在科斯日報
(Daily Kos) 的網站寫部落格,貼出詳細、以資料為主的分析,討論民意調查、募款數字之類的議題。我研究了哪家民意調查公司在過去最正確,初選拿下某一州—例如愛荷華州—之後別州的調查數字有什麼變化。雖然在科斯日報這樣的網站,評論常常比較是質勝於量(黨派意識又重),但文章很快就有人追蹤。二○○八年三月,我把我的分析轉到我自己的網站:五三八,希望對大選做預測。
五三八的預測模型一開始頗為單純—基本上來說,這模型是把民意調查結果平均,但是再依照民意調查過去的準確性加權—然後慢慢變得越來越複雜。但這模型還是遵守三大原則,這三個原則都是像狐狸一樣的。
摘自《精準預測:如何從巨量雜訊中,看出重要的訊息?》,由三采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