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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年前的達爾文與沙塵暴

陳俊堯
・2013/06/02 ・1897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SR值 504 ・六年級

從撒哈拉沙漠吹向大西洋的沙塵暴

我在香港飛往洛杉磯的 747 上,正試著要從亞洲大陸前往美洲大陸。這段頗顛簸的飛行好漫長,總共要飛過一萬七千公里的距離。從窗子往下看,外頭的雲層千變萬化,如果能看見一群候鳥飛過就太棒了。不過在這個高度是不會有鳥兒同行的。除了人類,大概只有微生物有能耐在這樣的空間旅行吧。

達爾文當年隨著小獵犬號四處採集動植物,在經過多年的分析後提出了影響後世甚鉅的天擇說,這個故事大概路邊隨便找個都可能聽過,天擇說大概也是生物學家最常掛嘴上(卻最少有人讀完)的一本書。不過達爾文當年還做過不少其它有趣的事。你知道達爾文在船上除了搜集動植物之外,也收集落塵嗎? 在當時的航海人已經知道航行經過非洲旁邊時會收到大量沙塵。達爾文在 1845 年發表的研究中就記載著,當他們停在非洲旁的維德角群島(Cape de Verd Archipelago)時,天空是灰濛濛一片,而且持續落下小沙粒,數量多到都要損傷船上的天文儀器了。他收集了一些空中落下的沙粒,加上英國艦隊的 R. B. James 於 1838 年在維德角群島北方大概六百公里的大西洋上收集到的四包沙粒,一起送到德國給在柏林的厄侖伯(Christian Gottfried Ehrenberg )當海上樣本來研究。這些留下來的樣本被妥善收藏在柏林洪堡大學自然史博物館(Museum für Naturkunde der HumboldtUniversität Berlin)裡,見證了當年的跨國研究合作。

歷史說完了,但是新一代科學故事才要開始。有篇 2007 年發表的論文居然拿到當年達爾文送到德國的沙粒來做研究。日內瓦大學 William J. Broughton 教授領導的瑞士-德國合作團隊檢驗了博物館收藏品裡當年厄侖伯研究過的古物,包括 4 個 R. B. James 收集後由達爾文轉交的樣本,以及 2 個 1812 年從大西洋鄰加勒比海的巴巴多斯島(Barbados)收集的沙粒樣本。運用現在的地質化學分析技術來分析比對後,科學家發現這些落塵的來源應該是撒哈拉沙漠沒錯。這些沙粒一定是在更早的年代被風吹起,越升越高,在高空旅行了老遠之後落在達爾文的手上,接著被送到柏林成為人類永遠的囚犯。

這群研究人員利用掃描式電子顯微鏡技術(scanning electron microscopy)來觀察沙粒,發現在這些有歷史的沙粒表面上有不少微生物,包括細菌及真菌。這些在又乾又沒養分的沙粒上待了快兩百年的細菌和真菌還活著嗎?研究人員把這些快兩百歲的沙粒放進培養基裡進行培養,他們發現上面的微生物真的還活著,並成功培養出很多種細菌及真菌。經過鑑定後發現這些細菌主要是芽孢桿菌(Bacillus)和類芽孢桿菌(Paenibacillus),真菌包括麴菌(Aspergillus),青黴菌(Penicillum)和木黴菌(Trichoderma)。這些是環境裡常見的微生物: 分離到的這些細菌都能形成內孢子,而真菌都能產生孢子,大家都以休眠種子的形式在沙粒上蟄伏了兩百年。

這些微生物當年被風帶起,在空中沒水沒養分,被迫啟動自保機制,讓自己變成孢子進入休眠狀態,就像電影裡星艦殘存人員把自己封入睡眠艙來度過長途星際飛行一樣。這些細菌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才從非洲旅行到大西洋,達爾文讓它們免於落入海水鹹死,然後又等了兩百年才在某個實驗室裡重新得到繁衍後代的機會。這種能以孢子跨越時間及空間限制的能力在演化上是個相當有利的特性,讓微生物能到全球旅行,並且在各地都建立穩定的族群。當然細菌不會在意旅行的過程有沒有可口的飛機餐,它們旅行的意義完全只是擴張自己種族的勢力範圍而已。

我們從這些古物裡得到重要資訊,那兩百年後的現在,細菌們是否還繼續搭乘”沙粒航空”前往世界各地呢?一篇 2013 年的研究剛好就是打算回答這個問題。這篇研究以衛星照片判讀得知查德(Chad)共和國境內的 Bodélé Depression 是撒哈拉地區沙塵最多的地區。他們也到達爾文去過的維德角群島採集從查德飛到大西洋的沙粒,然後跟在查德境內拿到的沙粒來比較,想知道這些沙粒上到底有什麼微生物種類。利用大量平行定序(parallel sequencing)的方法,他們在這些越洋沙粒上找到非常多種微生物,其中細菌就涵蓋了 4 個門,真菌是每個門都有,甚至還偵測到淡水藻類的存在。經過比對鑑定,這些 DNA 的主人大部份果然都是土壤裡比較耐命的微生物,本來就具有在沙漠中存活的本領。而這樣的本領也讓它們可以長時間在空中飄浮,並且讓它們可以在非洲各處落腳。一般常見的細菌,例如大腸桿菌和它那一掛的腸道病原菌們應該就沒辦法在沙粒這種惡劣環境下長時間存活,所以即使沙漠航空可以載運微生物跨海到另一個大陸,那種”沙塵暴帶來病原菌造成全球大感染”的劇情,暫時還是比較可能出現在好萊塢的預告片,而不是在明天早上的新聞裡。

參考資料
  • Favet et al. Microbial hitchhikers on intercontinental dust: catching a lift in Chad. ISME J. 2013 Apr;7(4):850-67.
  • Gorbushina et al. Life in Darwin’s dust: intercontinental transport and survival of microbes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Environ Microbiol. 2007 Dec;9(12):2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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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俊堯
109 篇文章 ・ 17 位粉絲
慈濟大學生命科學系的教書匠。對肉眼看不見的微米世界特別有興趣,每天都在探聽細菌間的愛恨情仇。希望藉由長時間的發酵,培養出又香又醇的細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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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勒斯的演化論與生物地理學,源自亞馬遜的燦爛之火
寒波_96
・2023/02/22 ・3721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公元 1823 年華勒斯在英國誕生,於 1913 年以 90 歲高壽去世,今年 2023 年是他誕生 200 年。我們懷念他是因為,他曾經和達爾文聯名發表演化觀點,以及提出解釋東南亞海島間生物分佈差異的「華勒斯線」。

Alfred Russel Wallace 在台灣常翻譯為華萊士,不過如威廉華勒斯等等 Wallace 都翻譯作華勒斯,本文就統一作華勒斯。

達爾文會提出演化論,深受他知名的小獵犬號之行影響。華勒斯的東南亞考察也給予他不少啟示,一如達爾文的加拉巴哥群島等地;然而在此之前,華勒斯已經在亞馬遜有 4 年經歷。為了紀念華勒斯兩百歲生辰,Nature 期刊 2023 年初刊登兩篇文章,緬懷他的亞馬遜之旅。

華勒斯 1860 年代的畫像,當時 40 歲左右。圖/Mondadori Portfolio via Getty

與強者朋友一起前進亞馬遜,然後分道揚鑣

和前輩達爾文相比,華勒斯的家境普通,也沒有受過正規的學術研究訓練。所幸身處文化發達的大英帝國,有志青年仍有不少學習和出人頭地的機會。何況他爸爸是學過法律的自耕農,文化資本其實不算低。

成年後喜歡生物的華勒斯在 1844 年,21 歲之際遇見小他 2 歲的貝茲(Henry Walter Bates),兩人志同道合;華勒斯也從一般愛好者,升級為有系統的標本搜集者,可謂一隻腳踏入研究領域的門檻。

1848 年,華勒斯 25 歲之際與貝茲一同航向大西洋對岸的亞馬遜。不過兩人大部分時候分開行動,貝茲在亞馬遜南部,華勒斯在北部的尼格羅河(Rio Negro)一帶。

華勒斯年輕時在談笑無鴻儒,往來皆白丁的階段,我猜朋友大概不會只有貝茲一位。不過貝茲後來提出的貝氏擬態(Batesian mimicry)沿用至今,可謂華勒斯的強者我朋友,事後諸葛的我們建構歷史敘事時,也就津津樂道兩人的友誼。

英國病人碰上船難,買保險很重要!

離家萬里的華勒斯,依然透過經紀人與國內保持聯繫,郵寄異鄉產品回英國賺錢。在亞馬遜待了 4 年後他決定返鄉,期間一直被疾病威脅生命,可謂現實意義上的英國病人(The English Patient)。

最慘的是他弟弟 1849 年遠渡重洋來照顧他,卻自己也感染黃熱病,返國途中不幸病逝。而華勒斯要等到幾個月後才收到消息。

1852 年華勒斯搭乘海倫號(Helen)貨船返國,沒想到出海三個星期後火燒船,使他漂浮在大西洋海面上,眼睜睜看著攜帶的行李大多損毀。最後他耗費 80 天返回英國,比起與貝茲的去程 29 天漫長得多。好在經紀人有買保險,讓華勒斯獲得部分補償,不至於血本無歸。

返回英國的海倫號火燒船事件後,沒有損毀的少數紀錄。圖/The Natural History Museum/Alamy

回到英國的華勒斯將近 30 歲,闖出一些名號,卻沒有受到太多重視。所幸保住生命加上幾年累積的知識,賦予他東山再起的契機。1854 年他得到前往東南亞的機會,1858 年 35 歲時就和達爾文聯名發表歷史巨作。

從亞馬遜參透生命的奧秘:生物地理學

華勒斯僅管在亞馬遜一直生病,也淬煉出不侷限於觀察的科學眼光,從船難撿回一條命回到英國後,展露學術鋒芒。1852 年 12 月 14 日,他在倫敦的動物學會發表研究亞馬遜猴子的論文,主張亞馬遜各地的猴子款式,受到大河形成的地理障礙強烈影響。

當時華勒斯受到一些批判,後來證明他的論點無誤,而且是生態分佈的普遍現象。現在我們知道更多:亞馬遜的河道歷史上改道多次,導致生物的分佈範圍持續變化。

用現代標準看,前往亞馬遜考察的 4 年差不多等同華勒斯的博士班修行,回國後發表的報告則是他的博士論文。這篇博士級論文中還觸及一個要點,所謂的「亞馬遜雨林」內部其實差異不小,他是首先有意識提及此事的研究者。

華勒斯觀察到亞馬遜的不同地區,物種組成不太一樣。他劃分 4 大區域:幾內亞、厄瓜多、秘魯、巴西,由其間的亞馬遜河、尼格羅河、馬德拉河(Madeira)這些大河分割出不同地區的地理障礙。如今所知更多,還可以切得更細。

具體是觀察到有幾條河分割出幾塊地,超乎其上普世性的生物學道理是,由於地理環境的阻隔,各地會形成不同的「特有種(endemism)」。華勒斯領悟地理障礙會影響生物分佈,可謂生物地理學的先驅。

華勒斯 1853 年出版書籍中的亞馬遜地圖。圖/Mary Evans/Natural History Museum

自學成才的英國洞觀者

現在的人可能覺得上述觀點都是些普通常識。可是華勒斯是在 1852 年提出,那時演化論尚未問世,跟他同齡的孟德爾,當時也尚未開始種植豌豆。

一百多年後的常識,首度問世時常常是驚天動地的新突破!

年輕的華勒斯沒有受過正規學術訓練,還是需要持續賣標本換錢的月光族,提出的研究成果竟有如此理論性。由此可知亞馬遜之行,確實讓華勒斯從所謂的集郵者,蛻變為具備洞察力的科學家。

法國詩人韓波(Arthur Rimbaud)認為,詩人必需是能看穿事物表面,有洞察力的洞觀者(voyant),我想這也是頂級科學家必需配備的能力,亞馬遜的神秘力量加持過後,華勒斯可謂成功通靈。

這類自學成才的科學家,當時英國不只華勒斯一位。以時代來說,那時的英國社會有點厲害。後來華勒斯沈迷於「唯靈論(spiritualism )」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華勒斯年輕的南美洲經歷,讓人聯想到更早將近一百年的洪堡(活到很老,1859 年 90 歲時去世)。身為晚輩,華勒斯讀過洪堡作品,他站在洪堡巨人的肩上,觸及到更高的思想境界。

許多人覺得遺憾,遺傳、演化並稱,但是孟德爾提出遺傳學法則後被埋沒超過 30 年,等到 1900 年代才重現於世,因此 1882 年去世的達爾文沒有機會知悉。這方面華勒斯比較幸運,他年紀比孟德爾小半歲,又一直活到 90 歲,有機會見證遺傳學的發揚光大。

華勒斯 1853 年出版書籍中提到的「黑暗中一團燦爛之火(sitting amidst the gloom, shining out like a mass of brilliant flame)」圭亞那動冠傘鳥。圖/Hein Nouwens/Getty

燦爛之火多年以後依舊燃燒

多年在亞馬遜、東南亞走跳的華勒斯,有不少接觸原住民的機會。照文字紀錄看來,他年輕時的思想應該和同時期的普通英國人差距不大,沒有特別進步或反動;不過相比於同時代人,他更尊重在地知識,這也有助於他的成功。

亞馬遜的生物多樣性如今依然天下第一,世界卻變化不少。尼格羅河盆地的原住民,在華勒斯時代是被觀察者,類似實驗動物的角色,現在漸漸變成主動的研究者,他們用源自不同文化的手法探索自己的世界,成為現代知識體系的一份子。

然而,曾經啟發華勒斯的尼格羅河盆地,至今仍缺乏一流的研究機構,無法培育本土的研究人才,本地學子必需離鄉背井。科學從華勒斯到現代突飛猛進,仍有不少進步空間。

上圖是華勒斯描述為「黑暗中一團燦爛之火」的圭亞那動冠傘鳥(Guianan cock-of-the-rock ,學名 Rupicola rupicola),目前沒有滅團危機,依然在華勒斯探索過的雨林中飛翔。希望燦爛之火永不熄滅,但是不要變成失控的森林大火。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1. Alfred Russel Wallace’s first expedition ended in flames
  2. Escaping Darwin’s shadow: how Alfred Russel Wallace inspires Indigenous researchers
  3. Evolution’s red-hot radical

本文亦刊載於作者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暨其 facebook 同名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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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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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科學碩士、文學與電影愛好者、戳樂黨員,主要興趣為演化,希望把好東西介紹給大家。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同名粉絲團《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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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起源是什麼?達爾文的祖父相信「萬物始於貝」——《海之聲》
臉譜出版_96
・2022/11/18 ・2891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在我們這個迷因勝過物質的時代,「萬物源自共同祖先,藉由不斷演化存活下來」的想法,被烙上查爾斯.達爾文的名字。這個名字總是會以全大寫出現在熟悉的有腳魚圖案保險桿貼紙和 T 恤上。

有腳的達爾文魚是進化論的象徵符號。圖/Wikipedia

演化論的標語化,掩蓋了達爾文的優雅理論其實是緩慢的、斷續的、不確定的浮現,在他之前的好幾代就已開始並持續鋪展。科學家結合演化論與遺傳學,揭示生命如何在古海洋中興起,並在劇烈的環境變化中存續。

達爾文的祖父相信生命起源於貝殼

達爾文的祖父──一位名叫伊拉斯謨斯.達爾文(Erasmus Darwin)的肥胖醫生,早在兩個世紀之前便預見了福爾邁伊今日著名的貝殼裝飾理論。「不規則的突起,」伊拉謨斯在〈植物園〉(The Botanic Garden)一詩中寫道,「是牠們的防禦工事,對抗敵人攻擊。」

伊拉斯謨斯.達爾文。圖/Wikipedia

包含達爾文祖父內的那群十八世紀哲學家與科學家,談論著不復存在的生物化石證據。在那個時代,膽敢質疑上帝造物的完美性,仍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伊拉謨斯的詩作〈自然殿堂〉(The Temple of Nature)描繪了一場大爆炸──「在時間開始之前,從燃燒的混沌中,」以及「在連續幾代生命的綻放,在牠們取得新的力量而生長成更大的軀體之前」──「海洋中微小的生命崛起」。

伊拉斯謨斯相信,萬物源自於一只微小貝殼中扭動的「絲狀體」。雖然他住在英國斯塔福郡利齊菲爾德的大教堂城市,有著信仰虔誠的鄰居與病人,但伊拉斯謨斯還是對他的貝殼起源深感興奮,想要與其他願意質疑傳統的智慧之人分享。

出現在家族徽章上的貝殼

達爾文的家族徽章上有三枚扇貝,這紋樣在當時與現在都很流行。(黛安娜王妃的徽章是斯賓塞(Spencer)家族從十六世紀代代相傳的,裡頭也有三枚扇貝。她的兩個兒子,威廉與哈利,在十八歲後也將貝殼納入自己的紋徽中以紀念母親。)伊拉斯謨斯.達爾文決定將達爾文家的徽章加上「萬物始於貝」(E conchis omnia)這句座右銘。

達爾文的家族徽章上有三枚扇貝。圖/Wikipedia

他把座右銘印在自己私用的書籤上,但這樣無法讓更多人看見。於是,就像演化論的現代捍衛者在保險桿上貼了有腳魚的貼紙;伊拉斯謨斯.達爾文在一七七○年將他的紋徽與新座右銘裝飾在馬車側身。

他虔誠的鄰居們被他的失德行為嚇壞了。在利齊菲爾德大教堂上,法政牧師湯瑪斯.史都華(Thomas Seward)看到伊拉斯謨斯「棄絕他的造物主」,滿心憤慨,寫下這首諷刺詩:

多麼偉大的巫師!憑藉魔法咒術

能讓貝殼長出萬物……

噢醫生,改掉那愚蠢的座右銘

或將它留在某位女士的窟洞裡

否則你可憐的病人會戰悸

如果你的治療力比不過創造力。

伊拉斯謨斯.達爾文不想侮辱教會也不想失去病患,於是將馬車上的貝殼座右銘塗掉,但仍保留在書籤上。他的後代子孫(無論是生物上或知識上的),都在共同起源論中找到真理,儘管不是來自一枚原始貝殼。不過,今日的古生物學家確實認為,軟體動物是我們目前所知最古老的動物,而牠們是由單一的有殼祖先演化而成。

早期生物如何適應地球的變化?關鍵就在於外殼

科學家尚未發現軟體動物之母,但他們知道,軟體動物至少是在五億四千萬年前演化而成。在單細胞微生物出現後,有些創造出生物的第一個外殼,並終於蠕動出更複雜的生命體。在統治地球大半歷史的軟泥微生物墊層與動物的大崛起之間,有兩波被低估的生命浪潮。

第一波是最早的多細胞生物,以柔軟的身體蠕動存在,如今只能在地球最古老的岩石潛穴與痕跡中瞥見。這些黏糊糊的老祖宗,找到方法在陽光中捕捉能量,但牠們的創新卻也助長了牠們的毀滅進程。牠們發展出來的光合作用有一個副產品──氧氣;對大多數在原始、低氧海中演化出來的微生物而言,氧氣是有毒的。

最早的多細胞生物。圖/Wikipedia

這些謎樣的生物,有許多在教科書裡的「五大滅絕」,以及目前正在經歷的第六次大滅絕之前就已大量死亡。只有能夠適應地球化學變化的生物堅持了下來,其中許多是拜牠們打造的外殼之賜。

第二波由微小、虛弱的礦化生物組成,即科學家口中的「小殼化石」。牠們的暱稱是「小殼」(small shellies)或「小臭」(small smellies),因為採集牠們的唯一方式,是將石灰岩塊溶解在酸液裡。

這些迷你造礦者包括蟲狀、管狀與海綿狀生物,以及最早的一些軟體動物——已滅絕的喙殼綱(rostroconch)軟體動物看似蛤蚌,但雙殼融合成單殼;蝸牛似的太陽女神螺綱(helcionelloid)外殼有如女巫帽,生活在動盪海洋的淺灘裡。牠們很快就會有一大群夥伴。

鸚鵡螺。圖/臉譜出版提供

光合作用協助打造外骨骼的材料

逐漸增加的氧氣導致更多的光合作用,提高類似蛋白質的膠原——那是動物製造組織的必需品;火山灰也可能增加了海中的碳酸鈣,為打造外殼提供了現成的材料庫存。在俄羅斯西北部奧涅加河河岸,有一層五億五千五百萬年的火山灰燼,裡頭保存了一種寶螺狀的柔軟動物,名為金伯拉蟲(Kimberella),拖著一個數公分長的非礦物殼。科學家追蹤牠的覓食與爬行軌跡,得知牠大概是靠一條爬行足倒退移動。

繼這場「軟啟動」之後,在寒武紀(Cambrian)的動物崛起中,硬殼連同骨骼於世界各地出現。斑斑點點、慢慢吞吞的生命形式,開始讓位給喧喧鬧鬧、由掠食者與獵物組成的海洋動物寓言。肢節分明的三葉蟲,和牠們的昆蟲與螃蟹後代一樣沿著海底爬行。更大的海洋動物演化出來並掠食牠們,例如五公分長、龍蝦狀的赫德蝦(Hurdia victoria),牠們擁有多刺的爪子以及從頭部突起的長矛狀外殼。

赫德蝦(Hurdia victoria)有多刺的爪子和長矛狀外殼。圖/Wikipedia

在加拿大落磯山區,數百隻名為威瓦西亞蟲(Wiwaxia)的尖刺蛞蝓,保存在寒武紀海洋中巨大的伯吉斯頁岩(Burgess Shale)化石沉積中。這些五億零五百萬年的遺骸覆蓋著鱗片,並有突出的尖刺。和金伯拉蟲一樣,科學家尚未確定牠是早期的軟體動物或一種蟲。但科學家確實看到牠的許多尖刺曾經折斷(可能是掠食者造成)然後修復。

——本文摘自《海之聲:貝殼與海洋的億萬年命運》,2022 年 11 月,臉譜出版,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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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譜出版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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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譜出版有著多種樣貌—商業。文學。人文。科普。藝術。生活。希望每個人都能找到他要的書,每本書都能找到讀它的人,讀書可以僅是一種樂趣,甚或一個最尋常的生活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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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們對細菌一無所知、當醫生不洗手:生產,就像是去鬼門關前走一趟──《厲害了,我的生物》
聚光文創_96
・2022/09/13 ・1767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無知的代價:產褥熱

故事說到這裡,此時此刻,人們依然只能透過顯微鏡、放大鏡等工具,追尋微生物的芳蹤。當然啦,發現微生物是一回事,要確認這些微生物與特定疾病的相關性,並且證實它們的致病性與致病機制,則完全又是另一回事。

在那個對微生物一無所知的年代,該有多可怕?圖/envatoelements

然而,產業救星巴斯德先生在拔了一根草、測了測風向以後,敏銳的發現,風向是會改變的。在與微生物和疾病的永恆戰鬥中,人類也不會永遠的屈居下風。

巴斯德的重心,逐漸從化學轉移到微生物之上。他雖然不是醫生,也不是婦女,卻對婦女的生死大關特別有興趣。

在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之間,有多達百分之三十的婦女,會在生產後的「產褥期」,受到細菌感染而持續發燒,稱為「產褥熱」(puerperal fever)。

當時,產褥熱的致死率相當高,一旦受到感染,有百分之七十五的產婦可能會挺不過去,一手接生一手送死,悲傷的故事在醫院裡不斷上演。

被忽視的警告:「不要碰完屍體去接生!」

一八四三年,美國醫生霍姆斯(O. W. Holmes)在論文中提到,不少醫生會在解剖完屍體之後,再為產婦進行接生,這些產婦中,染上產褥熱的比例也偏高。

但是,當時的醫學界並不認同霍姆斯的觀點,將他的提醒當成了耳邊風。

進產房前,別忘了先寫遺囑!圖/聚光文創

與此同時,在著名的維也納大學醫學院中,匈牙利醫師塞麥爾維斯(Ignaz Philipp Semmelweis),正為了附屬醫院中,遲遲無法下降的產婦死亡率而苦惱著。

即使進行了詳細的大體解剖,塞麥爾維斯也無法找出產褥熱的原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產婦一邊期待著新生命的降臨,一害怕著死神將揮舞著鐮刀,收割她們的性命。

心痛的塞麥爾維斯,於是將目光轉向產房細節。他注意到,如果產婦居住在解剖室旁的產房,產褥熱的比例更居高不下;反觀助產士教學病房裡的產婦,死亡率就明顯較低。

塞麥爾維斯於是推測,或許在屍體中帶有某種毒素,經由負責解剖的醫生、實習生的雙手,在接生或產檢之際進入產房,造成了產婦的死亡。

只是洗個手,死亡率剩下原本的 1/4

一八四七年,塞麥爾維斯決定,要求產科裡所有醫生、實習生,特別是那些剛進行過大體解剖的小夥伴們,在為產婦接生或檢查之前,務必要用肥皂與漂白水浸泡、清洗雙手,並澈底刷洗指甲底下的汙垢。

果不其然,一個簡簡單單的洗手動作,就讓院內產婦的死亡率,從百分之十二下降到百分之三!可喜可賀!

即使塞麥爾維斯發現「洗手」就可以降低產婦的死亡率,但它的發現並未被醫界重視。圖/envatoelements

按照常理思考,我們可以大膽推測,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應該是:「塞麥爾維斯被譽為英雄,他所推行的洗手習慣,立刻被全世界廣泛採用……」

NO~NO~NO,塞麥爾維斯拿到的,可不是這麼簡潔、老生常談的劇本,故事尚未劇終,本章節依然未完待續。

事實上,他的重要發現並沒有受到醫學界的認可,連病房主任也說,死亡率的下降,是醫護同仁們用心禱告的結果,跟洗不洗手什麼沒啥關係。

不僅論點違背主流風向,許多醫生甚至覺得,塞麥爾維斯的說法,根本就是在說「醫生手很髒」或「病從醫生來」,對此,他們表達強烈的不憤怒與不滿。

讀到這裡,我們或許會覺得,只是洗個手,有那麼痛苦那麼難嗎?殊不知,即便是疫情當前的今日,對於這個倡導手部衛生的建議,依然有人會感到不滿與抗拒。

如此一想,一百多年前的醫生們不想洗手,好像不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沒想到竟然連醫生都會不想洗手!圖/聚光文創

──本文摘自《厲害了,我的生物》,2022 年 8 月,聚光文創,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聚光文創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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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三人出版社就算得上中型規模,也許是島嶼南方太過溫暖,我們對出版業的寒冬始終抱持著浪漫與天真。 作者們說,出版市場很艱困,但我們依然想在翻譯領軍的文學市場中,為本土的作者、原創故事發聲。 喜歡做為升學孩子減輕壓力的書,不要厚重百科類型、沒有艱澀的專有名詞,很多重大發現的背後故事更值得我們好好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