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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除闌尾炎,自己動手!?

劉育志
・2013/01/16 ・1502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SR值 504 ・六年級

文/ 白映俞、劉育志

闌尾炎是相當常見的疾病,手術切除是主要的治療方式。隨著科技的進步,切除闌尾不但可以用手、可以用腹腔鏡、可以經由口腔或陰道切除闌尾、甚至可以用機械手臂來進行。

而「自己動手切除闌尾炎」實在是匪夷所思的畫面,這不是關於醫療崩壞的專題報導,而是要介紹闌尾炎發作時,從診斷到治療一手包辦的蘇聯醫師Leonid Rogozov,他的事蹟被後代記載並發表,讓我們得以知曉醫學史上這一個精采、驚人或驚悚的故事 [1]。

故事的背景是1961年第六次南極遠征隊考察站,極地的冬季到來,接著是數個月的黑暗及暴風雪,而載著十二名隊員來到此地的船已然離開,要等上一年船才會再開回來,在這段期間,這些遠征隊的隊員們除了能見著彼此之外,完全是與世隔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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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二十七歲的蘇聯醫師Leonid Rogozov亦在十二人團隊裡,除了是遠征隊中唯一的醫師外,他還身兼氣象學者的任務。但在工作幾個星期後,Rogozov開始身體不適,全身無力,有著嘔吐及上腹疼痛等症狀,接下來腹部疼痛位置轉移到右下腹。他在日記上寫道:「看來我是得了闌尾炎了。我得安靜一點,甚至得笑笑地,這裡是極地,沒人能幫我,我可不想嚇到我的朋友。」身為外科醫師,診斷闌尾炎並不難,難得是他勢必得接受手術移除闌尾。但他想到當時的條件,船運或航空都不可得,而他自己正是基地裡唯一的醫師。因此,他先嘗試抗生素治療,不過呢,他繼續發燒,身體越來越虛弱。Rogozov幾乎一整晚沒睡,這輩子還沒這麼糟過,於是他開始在日記上寫著:「我想到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自己幫自己開刀。這聽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但我不能這樣讓自己袖手旁觀,至自己於死地而不顧。」

在身體狀況持續變差的情況下,Rogozov告訴了同事自己得了闌尾炎,並準備自己動手術的決心。遠征隊的成員開始把Rogozov房間內清空,只留下床鋪、桌子、和桌燈,還徹底地清掃這個即興手術室,並用紫外線照射了一番。身兼主刀醫師及病人兩種身分的Rogozov,與基地台長、氣象學者、和機械工共四個人都刷了手準備手術。Rogozov先告訴他們手術進行的步驟,氣象學者負責遞器械,機械工負責拿面鏡子讓Rogozov看清楚手術視野,而基地台長先是備而不用,畢竟除了Rogozov之外誰也沒見過外科手術這檔事,兩個助手受不了吐得一蹋糊塗這種事是很可能發生的。

 

Rogozov選擇半坐臥的姿勢,頭大約比下半身高了30度。消毒過後他發現戴手套的手很沒觸感,於是脫下了手套。在當地時間的半夜兩點鐘,Rogozov開始為自己注射局部麻醉,劃了一刀長約10-12公分的切口。多數的時候他是靠著手感開刀,有時會抬起頭看,有時也會看著鏡子。開了三、四十分鐘後,Rogozov越開越暈,開一下休息一下,直到把那個已經破裂的闌尾摘除為止。整個手術過程花了一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在這過程中,Rogozov看來雖然冷靜,汗水卻不斷往下滴,而他的兩個助手─氣象學家及機械工─早已瀕臨暈倒的邊緣,不過兩位助手仍然撐完全場。

在手術完成後,Rogozov吃了安眠藥休息,儘管還曾經發燒,他在四天後已經覺得自己回復到正常,一個星期後順利拆線,兩個星期後就回復到正常的工作崗位。一年後,他離開極地,回到醫院工作,直到西元兩千年死於肺癌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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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是超乎人類極限的一樁手術,Rogozov身兼外科醫師及病人兩種身分,在一個可說是荒郊野外毫無奧援的極地環境裡,戰勝了自己的病痛。

Leonid Rogozov完成了這樣驚人的事蹟,但仍謙虛地說:「A job like any other, a life like any other.」

 

延伸閱讀:認識闌尾炎闌尾切除術勇敢傳說─自行剖腹產子的母親

 


[1] Rogozov V, Bermel N. Auto-appendectomy in the Antarctic: case report. BMJ. 2009 Dec 10;339:b4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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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育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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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育志,是外科醫師,也是網路宅,與白映俞醫師一同經營《好奇頻道》。著有《刀下人間》、《公主病,沒藥醫!》、《外科失樂園》、《醫療崩壞--烏托邦的實現與幻滅》、《臺灣的病人最幸福》、《玩命手術刀:外科史上的黑色幽默》等書。執筆《皇冠雜誌》、《蘋果日報》專欄,文章發表在《商業周刊》專欄部落格、良醫健康網及《PanSci 泛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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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還要更快!讓國家級地震警報更好用的「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4/01/21 ・2584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本文由 交通部中央氣象署 委託,泛科學企劃執行。

  • 文/陳儀珈

從地震儀感應到地震的震動,到我們的手機響起國家級警報,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臺灣從 1991 年開始大量增建地震測站;1999 年臺灣爆發了 921 大地震,當時的地震速報系統約在震後 102 秒完成地震定位;2014 年正式對公眾推播強震即時警報;到了 2020 年 4 月,隨著技術不斷革新,當時交通部中央氣象局地震測報中心(以下簡稱為地震中心)僅需 10 秒,就可以發出地震預警訊息!

然而,地震中心並未因此而自滿,而是持續擴建地震觀測網,開發新技術。近年來,地震中心執行前瞻基礎建設 2.0「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預計讓臺灣的地震預警系統邁入下一個新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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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上網路吧!用建設與技術,換取獲得地震資料的時間

「都會區強震預警精進計畫」起源於「民生公共物聯網數據應用及產業開展計畫」,該計畫致力於跨部會、跨單位合作,由 11 個執行單位共同策畫,致力於優化我國環境與防災治理,並建置資料開放平台。

看到這裡,或許你還沒反應過來地震預警系統跟物聯網(Internet of Things,IoT)有什麼關係,嘿嘿,那可大有關係啦!

當我們將各種實體物品透過網路連結起來,建立彼此與裝置的通訊後,成為了所謂的物聯網。在我國的地震預警系統中,即是透過將地震儀的資料即時傳輸到聯網系統,並進行運算,實現了對地震活動的即時監測和預警。

地震中心在臺灣架設了 700 多個強震監測站,但能夠和地震中心即時連線的,只有其中 500 個,藉由這項計畫,地震中心將致力增加可連線的強震監測站數量,並優化原有強震監測站的聯網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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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震中心的評估中,可以連線的強震監測站大約可在 113 年時,從原有的 500 個增加至 600 個,並且更新現有監測站的軟體與硬體設備,藉此提升地震預警系統的效能。

由此可知,倘若地震儀沒有了聯網的功能,我們也形同完全失去了地震預警系統的一切。

把地震儀放到井下後,有什麼好處?

除了加強地震儀的聯網功能外,把地震儀「放到地下」,也是提升地震預警系統效能的關鍵做法。

為什麼要把地震儀放到地底下?用日常生活來比喻的話,就像是買屋子時,要選擇鬧中取靜的社區,才不會讓吵雜的環境影響自己在房間聆聽優美的音樂;看星星時,要選擇光害比較不嚴重的山區,才能看清楚一閃又一閃的美麗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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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有太多、太多的環境雜訊了,因此當地震儀被安裝在地表時,想要從混亂的「噪音」之中找出關鍵的地震波,就像是在搖滾演唱會裡聽電話一樣困難,無論是電腦或研究人員,都需要花費比較多的時間,才能判讀來自地震的波形。

這些環境雜訊都是從哪裡來的?基本上,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人為震動,對地震儀來說,都有可能是「噪音」!

當地震儀靠近工地或馬路時,一輛輛大卡車框啷、框啷地經過測站,是噪音;大稻埕夏日節放起絢麗的煙火,隨著煙花在天空上一個一個的炸開,也是噪音;台北捷運行經軌道的摩擦與震動,那也是噪音;有好奇的路人經過測站,推了推踢了下測站時,那也是不可忽視的噪音。

因此,井下地震儀(Borehole seismometer)的主要目的,就是盡量讓地震儀「遠離塵囂」,記錄到更清楚、雜訊更少的地震波!​無論是微震、強震,還是來自遠方的地震,井下地震儀都能提供遠比地表地震儀更高品質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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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心於 2008 年展開建置井下地震儀觀測站的行動,根據不同測站底下的地質條件,​將井下地震儀放置在深達 30~500 公尺的乾井深處。​除了地震儀外,站房內也會備有資料收錄器、網路傳輸設備、不斷電設備與電池,讓測站可以儲存、傳送資料。

既然井下地震儀這麼強大,為什麼無法大規模建造測站呢?簡單來說,這一切可以歸咎於技術和成本問題。

安裝井下地震儀需要鑽井,然而鑽井的深度、難度均會提高時間、技術與金錢成本,因此,即使井下地震儀的訊號再好,若非有國家建設計畫的支援,也難以大量建置。

人口聚集,震災好嚴重?建立「客製化」的地震預警系統!

臺灣人口主要聚集於西半部,然而此區的震源深度較淺,再加上密集的人口與建築,容易造成相當重大的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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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都會區的建築老舊且密集,當屋齡超過 50 歲時,它很有可能是在沒有耐震規範的背景下建造而成的的,若是超過 25 年左右的房屋,也有可能不符合最新的耐震規範,並未具備現今標準下足夠的耐震能力。 

延伸閱讀:

在地震界有句名言「地震不會殺人,但建築物會」,因此,若建築物的結構不符合地震規範,地震發生時,在同一面積下越密集的老屋,有可能造成越多的傷亡。

因此,對於發生在都會區的直下型地震,預警時間的要求更高,需求也更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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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中心著手於人口密集之都會區開發「客製化」的強震預警系統,目標針對都會區直下型淺層地震,可以在「震後 7 秒內」發布地震警報,將地震預警盲區縮小為 25 公里。

111 年起,地震中心已先後完成大臺北地區、桃園市客製化作業模組,並開始上線測試,當前正致力於臺南市的模組,未來的目標為高雄市與臺中市。

永不停歇的防災宣導行動、地震預警技術研發

地震預警系統僅能在地震來臨時警示民眾避難,無法主動保護民眾的生命安全,若人民沒有搭配正確的防震防災觀念,即使地震警報再快,也無法達到有效的防災效果。

因此除了不斷革新地震預警系統的技術,地震中心也積極投入於地震的宣導活動和教育管道,經營 Facebook 粉絲專頁「報地震 – 中央氣象署」、跨部會舉辦《地震島大冒險》特展、《震守家園 — 民生公共物聯網主題展》,讓民眾了解正確的避難行為與應變作為,充分發揮地震警報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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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雖然地震中心預計於 114 年將都會區的預警費時縮減為 7 秒,研發新技術的腳步不會停止;未來,他們將應用 AI 技術,持續強化地震預警系統的效能,降低地震對臺灣人民的威脅程度,保障你我生命財產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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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麻醉醒來講外語?!
胡中行_96
・2023/06/15 ・1537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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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醒來了。他反覆地用英語說,自己在美國猶他州。[1]

這裡是荷蘭 Maastricht 大學附設醫學中心(Maastricht UMC+)的術後恢復室。少年踢足球傷到膝蓋,剛開完刀。外科護理人員判斷他麻醉尚未退盡,不以為意。然而數小時後情況依舊,精神科因此參與會診。[1]

荷蘭 Maastricht 大學附設醫學中心。圖/Nobbelicious on Wikimedia Commons(CC BY-SA 4.0)

精神狀態檢查

術後 18 小時,精神醫師為少年進行精神狀態檢查(mental status examination)。以下是個案報告中,記錄的幾個項目:[1]

  • 外表:此項目觀察病患維護個人衛生的能力,穿著是否合宜,外貌可有因病蒼老等。[2]時年 17 歲的白人少年,服儀整潔,躺在床上。[1]
  • 情緒:這是病患的主觀感受,通常就是直接問他們當下覺得如何。[2]該少年的心情愉快,顯然不受病況影響。[1]
  • 表情:有些精神病患會出現跟情緒不吻合的表情,例如:該哭的時候笑,或者說自己心情好,卻一直哭。[2]少年的表情正常。[1]
  • 行為:某些精神狀態、生理疾患或藥物副作用,會改變病患的行為。比方說,狂躁症患者亢奮的舉止;巴金森氏症使動作僵硬緩慢;亦或是因藥導致的非自主性運動等。[2]本案少年輕鬆自在,與醫師握手打招呼,以開放的態度對話,且有適當的眼神接觸。[1]
  • 認知:常見的項目有清醒程度、專注力、記憶力、抽象推理能力,以及辨識人、時、地的定向力等。[2]少年稍早在恢復室,以為自己位於從來沒去過的美國,又不認得父母,就是定向力異常。到了精神科問診的時候,醫師沒有發覺異樣,並認為他的智力約在平均水準。[1]
  • 感知:人在沒有外界刺激的狀況下,不該接收到感官訊號。[2]少年的感知正常,無幻覺。[1]
  • 思考:此項分為模式和內容。[1]前者是指思路是否清晰,還是雜亂無章;後者則要看病患的思緒可有圍繞特定主題,像是擔心遭受迫害,或是想自殺等。[2]醫師認為少年的思考模式與內容都正常,沒有奇怪的妄想。[1]
  • 言語:一般是觀察說話的語調、節奏、速度、音量和流利程度等特質,[2]當然這裡得加上語言的種類。就讀高中三年級的少年,平常除了學校的英語課,生活中都講荷蘭語及該國南部的林堡語(Limburgish)。現在他卻用英語跟醫師溝通,而且只擠得出簡短的荷蘭語答覆。不過,比起先前完全聽不懂荷蘭語,這已經好得多。醫師評論其英語,雖然帶有荷蘭腔,但發音大致清晰正確。護理人員及少年的母親,則認為他的英語相當流利。[1]

外語症候群

麻醉劑會暫時改變腦部連結,也許是認知功能恢復較慢,或者用藥種類的選擇,有時便引發令人困惑的甦醒譫妄(emergence delirium)。外語症候群(foreign language syndrome)可能算是其中罕見的類型,而非獨立的診斷。過去的學術文獻裡,相關案例以成年人居多,症狀維持的時間長度,不論年紀則從 25 分鐘至 28 小時不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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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後 24 小時,少年的朋友們前來探訪。他以荷蘭語對答如流。翌日,少年再次接受精神狀態檢查。這回醫師的描述,涵蓋了另一個重要的項目──病識感[1]也就是病患本身對病況的理解。[2]少年表示,他有意識到自己術後僅懂英文,以為身處異地,又認不得人。既然精神狀態似乎都已恢復,同時神經科方面的檢查也無異常,隔天他便回家。[1]

或許如同動物實驗中,麻醉對未成熟個體認知功能的影響較為長久。過了3週,少年告訴精神科診所的醫師,他容易累,注意力比開刀前差。他在出院後 2、5 和 10 個月,持續回診追蹤,所幸後來症狀逐漸改善。[1]

參考資料

  1. Salamah HKZ, Mortier E, Wassenberg R, et al. (2022) ‘Lost in another language: a case report’. Journal of Medical Case Reports, 16, 25.
  2. Voss RM, M Das J. (12 SEP 2022) ‘Mental Status Examination’. In: StatPearls. Treasure Island (FL): StatPearls Publis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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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敘事離奇的幻謊患者
胡中行_96
・2022/12/05 ・2470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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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美國波士頓的貝斯以色列女執事醫療中心(Beth Israel Deaconess Medical Center),是與哈佛大學合作的頂尖教學醫院。[1]這天急診室裡,來了名 28 歲的亞裔男性病患:身材肥胖,髮絲油膩,身穿白色T恤和運動褲,過長的指甲藏汙納垢,眼鏡一邊的鏡片輕微裂損。陪同的男子年齡相仿,外表整潔,恰為對比。[2]

急性闌尾炎?

病患的生命徵象穩定,驗血結果正常,但抱怨右下腹痛楚。觸診時,醫師壓迫左下腹,他卻說右下會疼(Rovsing’s sign),而且還表示這個感覺延伸至右臀(psoas sign)。見他疑似得了急性闌尾炎(acute appendicitis),醫療人員於是施予鴉片類止痛劑嗎啡(morphine),並安排緊急電腦斷層掃描。[2]

腹部的四個象限及內臟。圖/OpenStax on Wikimedia Commons(CC BY 3.0)

前往拍攝醫療影像的途中,病患突然憶起未婚孕妻最近車禍喪命,說他自此憂鬱想死。急診醫師連忙請諮商團隊,趁割闌尾前的空檔,跟病患聊聊。後來,電腦斷層照完發現沒事,手術取消,評估精神狀態倒成了要務。上回病患住院切除膽囊時,也曾向社工透露些許細節,紀錄全被調出來參考。[2]

病患的自述

他大學時期曾為第一級別的運動員,練得一身傷,好在國家美式足球聯盟選秀有上。如今,他的身材早已埋沒了當年的輝煌,倒是重度憂鬱(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C 型肝炎、慢性背痛、數度腦震盪等,病歷豐富。他在別的領域另闢成就,目前擔任私人企業的工程顧問;又是名校終身職的數學暨物理教授。「用愛因斯坦既有的公式,研究時間怎麼在空間中扭曲。」病患解釋。聽得諮商人員傻愣,只道概念稍嫌朦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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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手足和同輩表親,都在他兒時過世。八個月前,未婚孕妻一屍兩命,他說,全因肇事者酒駕。盯著平板電腦,眼神迴避,他的表情內斂拘謹。情緒低落至此,也不是沒有跳軌的念頭,只缺個詳實計劃。難怪諮商開頭他主動求要住院,外加電痙攣治療(electroconvulsive therapy,簡稱 ECT)。雖然根據病歷,訂婚明明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2]

諮商人員靈感突來,望向幾近被遺忘的病患友人,盤算該如何善用。病患竟也同意讓他受訪。霎時成為萬眾焦點,友人抗議:「沒想到我也得發言!」後悔自己的存在,他咕噥著曾經與之共事的病患,「一直非常憂鬱,必須在出問題前接受幫助。」語畢,迅速離去。[2]

斷了一條線索,不洩氣。諮商人員打開病歷,查詢誰是緊急聯絡人。哎呀,不是說全家都死了?!登記的是繼父,並非生父,病患澄清。電話撥通,那個也不知是什麼父的男人,推翻以上大半篇幅。[2](白打了…筆者哀怨。)

父親版本的故事

根據這名父親的說法,病患的球技不如所言突出,腦震盪則是中學時打美式足球的結果。五年前,成績差強人意的他從大學畢業,在家窩了整年。嗑藥又無業,才被逐出。為了鴉片類藥物濫用的癮頭,病患拜訪市區各家醫院,甚至跨州奔走,看能否靠扯謊騙點藥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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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的緊急醫療單位證實,病患多次因為想自殺而被送急診,過去一年就兩度住院。六個月前的那次,聲稱女友罹患乳癌使他憂鬱。出院時,領了抗憂鬱劑、情緒穩定劑,以及治療背痛的鴉片類止痛劑羥考酮(oxycodone)。[2]

幻謊與孟喬森症候群

1891 年德國醫師 Anton Delbrück 首度以「幻謊」(pseudologia fantastica)這個詞彙,描述病患述說極端奇異的謊言,卻沒察覺到脫離現實。非但不是錯誤的記憶;也不算自己相信的妄想(delusion),雖然二者會相互交疊。[2]此行為可能是想令人對自己印象深刻;從尷尬的情形裡逃脫;抑或增強自信心。一旦遭相悖的證據拆穿謊言,病患便即刻卸甲不掙扎。[3]幻謊有以下幾個特色:

  1. 長期說謊,而謊話誇張的程度,已經與顯見的益處失去對價。[2]
  2. 複雜而戲劇化的敘事,充滿細節。[2]
  3. 主角在自己的故事中,以英雄或受難者之姿出現,博取接納、崇仰和同情。[2]
  4. 患者的病識感介於自覺與妄想之間,並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謊言。[2]
最左邊為德國醫師 Anton Delbrück 。圖/Unknown author on Wikimedia Commons(Public Domain)

幻謊在《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五版(DSM 5)中,缺乏獨立的診斷標準。傳統上被視為與人為疾患(factitious disorder[註]),即孟喬森症候群(Munchausen syndrome)有關,簡單講就是無故裝病。有時也和詐病(malingering)以換取利益,扯上關係。不過,幻謊者選擇的主題多元,不侷限於醫療或殘疾,而且無論訴求,故事總是過於離奇,難免失敗到慘絕人寰。[2]

面對幻謊

遇到幻謊的情形,有兩種處理方式:一是跟他辯白真理,力爭到底;二為忽視謊言,聚焦於背後成因。文獻指出,後者效果較好。貝斯以色列女執事醫療中心的醫療人員,先委婉地向病患點出事實,他卻顯得茫然困惑:「我可以只是憂鬱到想死嗎?」彷彿沒了謊言,就不曉得怎麼求助。既然多說無益,病患接著就被送進住院病房戒毒,同時釐清並治療精神問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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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精神疾病 factitious disorder 的中文翻譯眾多,國家教育研究院「樂詞網」的版本是「人為疾患」;[4]也有醫療人員和單位將之譯為「人為障礙症」與「裝病症候群」等。[5, 6]

參考資料

  1. About Beth Israel Deaconess Medical Center’. Beth Israel Deaconess Medical Center. (Accessed on 20 NOV 2022)
  2. Thom R, Teslyar P, Friedman R. (2017) ‘Pseudologia Fantastica in the Emergency Department: A Case Report and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Case Reports in Psychiatry, 8961256.
  3. Pseudologia Fantastica’.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Accessed on 21 NOV 2022)
  4. 國家教育研究院「factitious disorder」樂詞網(Accessed on 22 NOV 2022)
  5. 林希陶(31 MAY 2018)〈關鍵醫學院(四):找不到病因但絕不是裝的──臨床上非常棘手的「轉化症」〉關鍵評論
  6. 劉志明耳鼻喉科聯合診所「裝病症候群」Kenkon健康網(Accessed on 22 NOV 2022)
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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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