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餘年後的今日,病安不僅早已是醫療體系的重要議題,醫院也有許多規範和機制來促進病患安全,這些數據還可不可靠,對於台灣醫界能否直接套用,都有很大的爭議空間,醫改會這樣胡亂引用、張冠李戴、斷章取義,製造出一個如此驚悚的議題,除了博取版面之外,只會更惡化醫病緊張、更惡化醫療環境,對於安全醫療環境的促進非但無益反而有害,這樣的舉止又哪裡配的上醫療改革之名?
也就是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作者的結語才會是他們發現了可以界定醫療不良事件和疏失發生率及危險因子的指標。(In summary, …We believe that our findings indicate that there are certain risk factors, many definable, for the occurrence of adverse events and negligence),研究者主要的目的也才會定調在想找出可能可以更快、更可靠評估住院病患中,不良事件和疏失發生率的方法。(A primary goal was to develop more current and more reliable estimates of the incidence of adverse events and negligence in hospitalized patients.)
不管如何,作者們還是希望藉由這樣的調查促進醫療品質提升,特別是有哪些危險因子,和特別容易發生在哪些族群,提醒醫療體系可能必須針對這些族群特別小心!
至於論文中3.7%和27.6%兩個數據可能不是真正的重點,也非常可能因為研究方法的限制既缺乏足夠的信度(足夠的信度表示在同樣或類似的條件下重複操作,可以得到一致或穩定的結果),也缺乏足夠的效度(簡單講包含兩部分,對於研究者想探討的目標的命中度,以及研究結論的可推廣度。)
那麼,這個研究到底是怎麼做的?研究者在1984年,從美國紐約州51家非精神科、負責急性照護的醫院,從兩百多萬份出院病歷中,分兩階段隨機抽樣了三萬多份病歷,訂定篩選標準後再找一位受過訓練的研究護士負責篩選,將其中符合條件(即,可能存在不良事件)的七千多份病歷,再交由兩位受過訓練的研究醫師獨立審查是否真的有不良事件,其中一千多份被兩位審查醫師認定發生不良事件的,再由兩位審查醫師獨立判斷是否有疏失,最終有306件被兩位醫師認定有疏失。
這個研究雖然規模很大(兩百多萬份病歷中抽樣三萬多份),也曠日廢時(1984年進行,1991年才發表),但在研究方法上有其基本的致命問題。
首先,評估有無疏失的醫師幾乎都是內科或外科的背景(almost all of whom were board certified internists or surgeons),但是評估的領域除了精神科以外,幾乎涵蓋所有可能有需住院急性病患的科別,包含:心臟外科、胸腔外科、血管外科、神經外科、骨科、泌尿科、產科、新生兒科、一般外科和一般內科,我實在無法想像有哪一個醫師有能力審查涉及領域這麼廣的醫療行為是否存在疏失?當然,審查醫師的能力和專業不足對於評估不良事件和疏失的比例,有可能高估也有可能低估。
但更致命的一個缺陷是,這個研究是採取事後、單純的病歷審查。醫師也是人,在知道最終診斷和結果後,以事後諸葛的角度來看會不自覺將第一時間其實並不容易、也不那麼絕對能診治的情況看得太簡單。
想像一本你曾看過的精彩偵探小說,你在劇情進展到什麼時候才猜出真兇是誰、用了什麼手段?但是看完第一次,再回頭看時,作者佈的每一個線索,就都變的那麼清晰,以致於誰是真兇突然再清楚也不過。
你可能從來不看偵探小說,那麼不妨查看看人類花了多久時間才知道,是地球繞著太陽轉而非太陽繞著地球轉這個對現代人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多少人為此爭辯了多久,甚至曾經有多少人因為主張地球繞著太陽轉而失去生命。
你可能對天文知識也興趣缺缺,那麼這則哥倫布的軼事或許能說服你。哥倫布認為地球是圓的,只要他向一個地方一直前進必然可以回到出發的地方,於是他籌措資金大膽航向未知的大海,在他完成壯舉回國之後,那些曾經嘲笑過他是傻子的人紛紛改口說道:「任何人只要向西一直航行都可以完成哥倫布所做的事情,那有什麼了不起。」哥倫布也不跟他們辯駁,在一次餐會他抓起一只熟雞蛋問道:「誰能讓這個雞蛋用尖的那一頭豎起來?」與會諸人試了許久,沒有人能做到,紛紛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於是哥倫布接過雞蛋,把尖頭往桌上輕輕一敲,那稍微碎了一點的蛋就穩穩地立在桌上了。那群嘲笑他的人又說:「把蛋殼敲破,雞蛋當然可以站起來,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哥倫布這時才正色說道:「在別人沒有做之前,誰都不知怎樣做。可是當別人做了之後,大家卻又認為誰都可以做!」
醫療常也是這樣!胸部X光片不管多小的病灶,一但事後知道了部位,再回過頭去看,不管原本的異常有多小、多難,乍時都變的清晰無比,問題是誰,要花什麼代價才能第一時間就看出這麼細微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