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靈偵探Psydetective
2015年2月4日,一個下著雨的日子,一架載著53名乘客的客機,於10點45分從台北松山機場起飛,前往金門。不料在起飛沒多久之後,引擎就出現了問題,機長不斷要將飛機拉高,卻徒勞無功,飛機在起飛不久後失去聯繫。11點左右,飛機企圖迫降於基隆河,機身傾斜擦撞環東大道後,墜毀在南港汐止交界一帶的河面上,造成三十餘人身亡。
人生中,總是充滿著不可預料的事情,而許多的事情總是帶給我們破碎與絕望,我們永遠不知道,該帶著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待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你永遠不知道,你何時會失去身邊的一切。
我們都需要控制感
早期心理學家George Kelly提出了一套關於我們如何預測、解釋這個世界的理論。他認為,我們每個人都像個科學家一樣,試圖掌握這個世界,我們最需要的是能夠為我們的周遭世界提出解釋,藉此預測未來、控制事物,我們從一次一次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來修改我們的解釋、預測,增加我們對自身以及對未來的確定性[1]。
但是我們從不可能對這個世界有著百分之百的掌握,即使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也總會出了些意外。就好像在鄭捷殺人案之前,我從沒想過,這樣的事件會硬生生的闖入我們的生活周遭。明明理性上知道搭捷運遇到殺人魔的機率微乎其微,明明統計結果告訴我們遇到空難的機率比開車出車禍身亡的機率還要小的多,但是當這些偶然的震撼事件發生,尤其又是發生在我們生活周邊的時候,過去的認知心理學研究告訴我們,總是特別在意,那些我們無法掌控的事情,即使他們發生的機率(base rate)是那麼的低[2]。
因為這些高度情緒喚起(emotional arousal)的事件,把我們原本看似意料之中的生活,一夕之間給摧毀了,尤其是當它發生在我們生活周遭的時候[3]:這也是為什麼,比起IS斬首了日本人質,台北市上空掉下來了一架飛機,會讓我們更加的恐慌。
於是,在飛機墜毀之後、在鄭捷殺人事件之後、甚至是在每一次地震之後,我們的PTT、FACEBOOK、新聞媒體、報紙,總是充滿了許多的討論,不論是理性的或是情緒化的。回想起鄭捷事件發生的時候,許許多多的新聞、社論討論,不斷的談論死刑的存廢、反社會型人格、打暴力電玩對侵略性(aggressive)的影響,企圖要從這些快速而簡單的標籤中,對這起複雜而又讓人失去控制感的事情,找回一絲絲的可控制感、可預測感;即使這些標籤往往都是值得省思的,即使這些解釋往往是無法看到事情的全貌的。
面對那些無法掌控的事情
但是,心理學家也知道,我們不可能掌控所有的事情,而我們又該如何去面對這些無法掌控的事情?近期心理學的發展,漸漸加入了佛教的元素,佛教總要人「念生死無常」,我們習以為常的事物,總會在一夕間豬羊變色,而我們能做的,往往也只是接受(acceptance)而已。但是我們也知道,雖然情緒只是自己苦了自己,很多不可改變的事實,除了接受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是人生中總是充滿著許多難以接受得事情:要一個被劈腿的人接受他另一半的背叛,要一個親人被殺的人接受兇案的不可挽回,要一個親人死於空難的人接受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接受反而成了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詞彙了。
還好,我們都具有復原力(resilience),許多事情都會隨著時間撫平,即使是如911一般的重大創傷事件,許多人還是能夠從中走出來[4],雖然傷口癒合了總還是會留下疤痕,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得以重新去審視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不完美。而隨著從挫折當中一次次的復原,也讓我們更能夠去接受這一切的無常,更快的從創傷當中重新的再站起來。
正向心理學家Seligman也做過了類似的研究,他很好奇哪一些人能夠從創傷中很快的爬起來,哪一些人又會深受挫折所苦,在他進行了一系列研究之後,提出了三個概念:永久性(permanence),我們看待一件事情,是將之視為暫時的還是永久的;普遍性(pervasiveness),我們看待一件事情的成敗,是把它當作特定事件來看,還是所有事件都是如此;個別性(personalization),我們面對事情的發生,是把它歸因於(Attribution)自己還是外在。一個樂觀的人,面對挫折時,會把它視為是暫時的、自己只有在這件事情上是失敗的、把失敗的原因當作是外在造成的;面對成就時,則會把它視為永久的、自己也能在其他事情表現優秀的、成就是自己努力而來的。這並非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而是當我們在遇到挫折時,該如何去調適自己的情緒。如果把Seligman的理論,套用到這一次的空難事件來看,對樂觀的人而言,空難事件就只是偶然發生而已,即使還是會帶給他們一些情緒波動,但是這一些恐懼感並不會長期持續下去;而那一些悲觀的人,則比較有可能擔心自己搭的飛機也出了問題,甚至是擔心住在松山機場附近可能會有天降橫禍,儘管那樣的機率是如此的微乎其微[5]。
面對意料之外,我們又該怎麼辦?
但是即使你是一個悲觀的人,面對如此巨大的創傷事件,社會支持(social support)和人際網絡(social network)也能帶給你許多正面的力量[6]。我們總是希望在這樣最脆弱的時候,找回我們所需要的控制感與安全感,而和重要的人討論、分享情感,就是一個很有效的方式。我們都需要有人來承接、同理我們的情緒,尤其是在這樣脆弱的時候;而值得注意的是,這樣的討論,著重於情感層面會比著重於災難細節的討論,更能幫助我們更快的好起來。
海苔熊為江子翠喋血案所寫的一篇文章中,引用了一位臨床心理師的五字訣,也許也能給我們一些平靜的力量[7]:
- 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家裡,或是你能感到安全、溫暖的地方。
- 先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可以嘗試先不要滑手機、深呼吸,或隨手畫張圖。
- 增加自我效「能」:思考自保的方法,找回安全感與控制感。
- 與重要他人建立連「繫」:相互支持,談論事件本身也是一種情緒舒緩,但盡量減少分享血腥曝露。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看了這些畫面對彼此的影響是什麼。
- 然後,繼續對台灣、對未來懷抱盼「望」:可以試著關心倖存者的痊癒和改變,或看見更多溫暖的事件、新聞,平復自己對世界的信念。
而如果是針對這次的事件,我想,去捐血、捐錢、捐贈物資幫助那些受災的傷患,都是一些幫助我們找回控制感、重新懷抱希望的好方法。
雖然,再多的努力都沒辦法喚回逝去的一切;但是,每次發生重大災難時,人們彼此互相鼓勵、互相支持,無條件捐助大量物資幫助災民的舉動,總是讓人深深的為之動容。正如《脆弱的力量》一書所提到的,雖然人們總是討厭自己脆弱的一面,總是希望自己堅強而完美,但是脆弱才是讓我們最能同理彼此的時刻[8]。也許,這些災難能夠帶給我們的,就是更加珍惜身邊你愛的人、愛你的人、家人、朋友,以及一切對你而言珍貴的事物吧。
最後,好好對身邊的人說上一句你有多重要吧!因為我們永遠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也因為如此,這一份愛,才是人世間,最難能可貴的禮物。
參考資料:
- Chen, Garlan, Kraemer, Spiegel,(2009)Psychosocial Predictors of Resilience After the September 11, 2001 Terrorist Attacks. Journal of Nervous & Mental Disease: April 2009 – Volume 197 – Issue 4 – pp 266-273
- Butler, Koopman, Azarow Blasey, Magdalene, DiMiceli, Seagraves, Hastings,
- 馬汀·賽利格曼(民86)。學習樂觀,樂觀學習(洪蘭 譯)。台北市:遠流。
- Bonanno, Galea, Bucciarelli and Vlahov(2006)Psychological Resilience After Disaster New York City in the Aftermath of the September 11th Terrorist Attack. Teachers College, Columbia University; New York Academy of Medicine; and University of Michigan School of Public Health.
- Correia, Vala , Aguiar(2007) Victim’s innocence, social categorization, and the threat to the belief in a just world.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Volume 43, Issue 1, January 2007, Pages 31–38
- Tversky& Kahneman(1986) Rational Choice and the Framing of Decisions. The Journal of Business, Vol. 59, No. 4, Part 2: The Behavioral Foundations of Economic Theory. (Oct., 1986), pp. S251-S278.
- Fransella, Fay (Ed), (2003). International handbook of personal construct psychology. , (pp. 3-20). New York, NY, US: John Wiley & Sons Ltd, xx, 505 pp.
- 〈江子翠喋血│我不敢搭捷運了,怎麼辦?〉
- 布芮尼·布朗(民102)。脆弱的力量(洪慧芳 譯)。台北:馬可孛羅文化。
作者心靈偵探Psydetective,目前就讀於台大心理學系四年級,平常沒事的時候就讀讀心理學,寫寫心理學blog,或是丟丟棒球、聽聽歌,或是背著兩台單眼相機,迷失在午後的台北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