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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的色彩

科學松鼠會_96
・2012/12/13 ・2927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SR值 459 ・五年級

海是什麼顏色的?

你可能在上海附近見過混雜著泥沙的黃色的海;你也可能見過因為很多浮游植物而呈現綠色的海,不過我想大多數人對於「海的色彩」這個話題,第一反應還是「藍色」。為什麼是「藍色」?海真的是藍色的嗎?

要解答這個問題,就讓我們先來看看光線在水中的傳播吧。當陽光照射在海面上時,紅光、橙光這些波長較長的光,基本上就是直接一頭紮進水中,勇往直前 直至被完全吸收。而藍光、紫光這些波長較短的光,卻是只要稍微碰壁,就會向四周散射或者反射回來,只有少量會被吸收。我們看到的大海的藍色就是這些被散射 和反射回來的藍色光。另外,紅光、橙光、黃光這些長波長的光能量較低,它們能穿透海水的距離很短,到水深100米處就被吸收得差不多了;而綠光和藍光的能 量比較高,也就能穿透更多的海水,到達大約水深200米的地方。所以海水越深,我們看到的藍色也就越深。

▲水在海水中的傳播

但,就是這些反射到我們眼睛裡的藍光矇蔽了我們,讓我們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由於大多數的光線無法穿過比200米更深的水域,所以,在我們所能看到的藍色以下,還存在著一個更為廣闊的幽暗世界,那,就是深海。

地球上的海洋的平均深度是3800米,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甚至深達10911米,就算把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海拔高度8844米)填進去,也還差 2000多米無法將其填滿。然而,這佔到海洋總體積85%的巨大空間,卻長期以來處於被忽略的狀態。事實上,如果考慮到深海佔據了海洋的大部分,我們應該 說「黑色的大海」比「藍色的大海」更加確切。

不,我們也不能就此說深海就是全然的一片漆黑世界。就像宇宙空間存在著眾多發散著光芒的星辰一樣,深海也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那是什麼?請別忘 記,地球是一個充滿了生命奇蹟的星球。深海也同樣如此。這一廣闊的空間是地球上最大的生物棲息地,也是地球上最大的生命儲存庫。到目前為止,科學家已知的 動植物種數是約200萬種,而據估計,深海中可能還有1300萬到3000萬個物種尚待我們發現。而這些生物的色彩,也構成了深海色彩的一部分。接下來, 我們就看看水深200米以下那些生物的色彩吧。

無色

在一個沒有隱蔽所可供躲藏的地方,最簡單的隱藏策略就是把自己變成透明的。大量的動物都想方設法把自己變得更加透明,讓別人難以看見。比如玻璃章魚,全身上下唯一不透明的地方就是它的腸道。而這些腸道總是維持垂直,讓其製造出的陰影減到最少。

▲玻璃章魚

而對於一些無法變得透明的部位,一些生物會使用一項叫做「發光消影」的技術,用生物光來消除不透明部分的陰影,通過調整發光器的亮度,它能把自身體 色調到與周圍環境的光線亮度一致,這也能起到「透明化」的作用。這項技術對於那些在不同水層間上下遷徙的深海生物尤其有用,能讓它們不論是在明亮的海水上 層還是幽暗的海水中層都能遊刃有餘。銀斧魚Argyropelecus olfersi和圓罩魚Cyclothone是使用這項技術的個中好手。遠在人類第二次世界大戰在飛機上利用這項技術之前,它們就早已將其利用得爐火純青 了。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句話在生物界中可謂屢試不爽。捕食者總有相應的策略來對付獵物的小伎倆。——某些魷魚戴著偏光鏡,可以看到那些幾乎完全透明的生物;也有一些動物戴著黃色濾鏡,這會讓對方的發光器呈現綠色從而暴露行蹤。

紅色

海洋中水深200-1000米的地帶被稱為「微光帶」,光合作用在這裡已經無法進行。但仍然存在白天和黑夜的分野。很多生活在這裡的生物都是紅色的——由於不存在可以把紅色反射出來的紅光,它們看起來就是黑色的,這讓它們得以完美地融入環境之中。

▲來自新西蘭的深海魚—橘棘鯛,一些洗髮乳含有從它身上提取的油

為什麼不乾脆變成透明的?有時候不透明也很有必要。比如說一種最近才發現的水母Lampocteis cruentiventer(意為「血紅色肚皮的水母),它的胃是深血紅色的,目的是為了掩蓋它吃進肚子裡的生物所發出的生物光,不讓自己在大塊朵頤之際 變成其他生物的獵物。

同樣,捕食者也針對這些紅色生物開發了相應的秘密武器。比如巨口魚,它能用發射紅外光的方法,去照亮這些本應消彌於黑暗中的紅色生物,讓它們再無所 遁形。由於大多數的深海魚類對紅光都不敏感,這些發出紅光的捕食者能夠得以悄悄接近獵物而不被其發現,它們簡直就像戴了夜視鏡一樣。

藍色

水深1000米以下,就再沒有任何光線可以穿透進來了。由於捕食、防衛和吸引配偶的需要,很多生活在這裡的生物都會發出藍色的生物光,為什麼呢?想 想我們剛才說的內容就知道了——因為藍光是在海中能夠傳得最遠的光,當然發藍光效果最好啦。也因為如此,這裡的大多數生物也都只能分辨出藍光。

顯眼的藍色可以成為很好的報警訊號。環礁水母在受到驚擾的時候,身上會像放焰火一樣發出一圈圈閃亮的光芒,其亮度可吸引100米外的掠食者的注意。這種焰火表演就像警鈴一樣,足以把接近它的生物嚇一大跳。不想被隨後趕來的捕食者吃掉?那還是趕緊溜之大吉吧。

▲環礁水母的煙火秀

黑色

在一片漆黑的大背景下,把自己的體色變成黑色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幾乎和變成透明具有一樣的效果。有好幾種鮟鱇和章魚是近乎黑色的,也就不那麼奇怪 了。也有很多生物採取的是將透明與黑色相結合的策略,比如黑水母:除了透明的凝膠組織以外,它還有一個深黑色的絨布狀傘膜,兩者的配合讓它成了一個像黑洞 一般的物體,能吞噬所有觸及它的光線。

另一個值得說說的動物是凸眼玻璃烏賊。它遇到敵害的時候,首先採取的策略是通過往體腔裡注水的方法,讓自己變得透明。如果這招沒有效,它才採用烏賊 通常採用的墨汁策略,只不過一般烏賊噴墨汁是往體外噴,而這種章魚卻是往自己肚子裡噴,噴墨汁的結果就是讓自己整個變成黑色,隱入漆黑的深海當中。

▲凸眼玻璃烏賊

黃色

黃色光在深海是一種很少見的光,因此大多數深海生物都無法察覺到它。然而,屬於環節動物的浮蠶Tomopteris sp偏偏就利用了這種顏色的光作為自己生物發光的色彩。浮蠶本身的顏色並不固定,它們身體的色彩往往取決於最近吃的什麼食物。然而,那道流動於它們附肢末 端的黃色光芒卻是辨認這些動物的標誌。科學家至今不知道這種生物光的作用,這難道是它們在黑暗中辨認同伴的秘密信號?

▲浮蠶屬生物

白色

就像很多洞穴生物一樣,很多生活在深海底部的動物都由於缺乏色素而呈現出白色。它們和生活在深海中層的生物有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它們有地方可以隱藏。海底的沙礫、以及一些固著生活的生物,都為生活在海底的生物提供了很好的隱蔽處。因此,擁有淺色的身體也就不那麼可怕了。

▲Yeti Crab,這個瓶刷子一樣的生物被翻譯成「基多長毛怪」,日本人一發現它,就立刻推出了以它為藍本的毛絨玩具,結果在市場上大賣

轉載自 科學松鼠會,作者: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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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松鼠會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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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松鼠會是中國一個致力於在大眾文化層面傳播科學的非營利機構,成立於2008年4月。松鼠會匯聚了當代最優秀的一批華語青年科學傳播者,旨在「剝開科學的堅果,幫助人們領略科學之美妙」。願景:讓科學流行起來;價值觀:嚴謹有容,獨立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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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魚為什麼歌唱?它們的歌聲可以用來探測海底地形?——《五感之外的世界》
臉譜出版_96
・2023/09/20 ・2132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一九九○年代,冷戰終於結束,蘇維埃政府在海中布下的潛水艇威脅也隨之消散,於是海軍提供克拉克與其他專家機會,讓他們透過 SOSUS 的水下麥克風觀測、記錄大海裡的各種聲音。透過聲音頻譜——也就是 SOSUS 系統將接收到的聲音轉換為視覺圖像——克拉克無庸置疑地看到了藍鯨正在歌唱的跡象。

光是第一天克拉克就發現,單一個 SOSUS 感測器所記錄下的藍鯨叫聲比過去所有科學文獻所記載的加起來還要多。大海中充斥著鯨魚的歌聲,而這些聲音則來自無比遙遠的彼方。克拉克估算,記錄下他聽見的那股歌聲的感測器,距離聲音的主人有兩千四百公里之遠。藉由位於百慕達的水下麥克風,他竟能夠聽見遠在愛爾蘭的鯨魚歌聲。

鯨魚的歌聲可以傳得很遠,整個大海中都充斥著鯨魚的歌聲。圖/Giphy

於是他說:「當時我心想:『羅傑的想法沒錯。』我們實際上真的可以探測到橫跨整個海洋盆地的鯨魚歌聲。」對於海軍的分析專家來說,這些聲音就是他們每天工作都會遇到的正常現象,而這些聲音與工作內容無關,所以根本不會被標記在聲音頻譜上,也因此就被忽略了。然而對克拉克來說,這卻是令他茅塞頓開的驚人發現。

穩定規律的「歌聲」其實是一種探測手段?

雖然藍鯨與長須鯨的歌聲能夠跨洋越海,卻沒人知道鯨魚是否真的會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下互相溝通;畢竟牠們很有可能只是在用極大的音量對附近的同類示意,只是音波剛好傳到了很遠的地方去而已。不過克拉克又指出,鯨魚會一次又一次地不斷重複同樣的音頻,甚至也會精準維持音與音之間的間隔長度。鯨魚會在浮出水面呼吸時停止歌唱,回到水中繼續歌唱卻也會落在剛剛好的拍子上。他說:「所以牠們唱歌並不是隨興而至的舉動。」這種現象令他想起了火星探測車為了傳送資料回地球所發出的那種重複的連續訊號。假如人類想設計出能夠跨越海洋進行溝通的訊號,大概也會想出類似藍鯨歌聲的形式吧。

鯨魚歌聲或許也有其他用途。牠們發出的每個音都能持續好幾秒,而其波長更是好比足球場的寬度。克拉克曾問過他在海軍的朋友,假如他有發出這種聲音的能力,可以拿來幹嘛?

「那我就能摸透整個海洋。」他的朋友如此回答道。這話的意思是,他能夠藉此刻畫出深海的地景,透過傳至遠方的次音波回音,他就能辨識出海底山稜與海床的位置。地球物理學家也肯定能運用長須鯨的歌聲來了解各處的地殼密度。那麼,鯨魚到底用這種聲音來做什麼呢?

鯨魚似乎可以透過歌聲的回音辨識出海底山稜與海床的位置。圖/pixabay

克拉克從鯨魚的動作中看出了答案;透過 SOSUS,他發現藍鯨出現在冰島與格陵蘭之間的極地水域中,一路蜂擁直奔——還是該說是鯨擁?——熱帶地區的百慕達,旅途中一路歌唱。他也看過鯨魚在深海的群山間左彎右拐,在幾百英里間的深海地景之中蜿蜒前進。「看到這些動物的移動方式,就會感覺牠們大腦裡似乎有著以音波構成的海洋地圖。」他如此說道。

他也猜測,鯨魚在長長的一輩子裡,會不斷累積大腦中的聲音記憶,隨之擴增儲存在大腦裡的海洋地圖。克拉克也還記得,曾有位資深海軍聲納專家告訴他,大海裡每個地方都有它專屬的聲音。克拉克告訴我:「他們說:『讓我戴上耳機,我不用看就能直接告訴你現在位於拉布拉多還是比斯開灣的海域。』而我就想,假如人類累積了三十年的經驗就能做到這個地步,何況是演化了一千萬年的動物呢?」

漫長的迴響~不同時間尺度下的認知

不過關於鯨魚聽力的尺度,還是有令人費解之處。鯨魚的叫聲確實可以傳遞到很遠的地方,但卻也很花時間;在海裡,音波一分鐘只能傳五十英里(約八十公里)遠,因此假設一隻鯨魚聽見另一隻鯨魚在一千五百英里(約二四一四公里)之外發出的叫聲,這隻鯨魚得在半小時以後才能聽見對方的歌聲,就像天文學家觀測到的星光其實是恆星在很久很久以前散發出的光芒一樣。假如某隻鯨魚想探測五百英里(約八百零四公里)之外那座山的位置,牠得等上十分鐘才能接收到自己叫聲的回音,這感覺起來似乎有點荒謬。

然而各位想想,藍鯨在水面上的心跳一分鐘約為三十下,潛入水下後卻會下降至一分鐘只跳三次。這麼一想,鯨魚生命中的時間尺度想來一定與人類相當不同吧。倘若斑胸草雀能夠在單一個音裡就聽見以毫秒為單位的美麗音頻,也許藍鯨分辨同樣潛藏在聲音中的祕密訊號的時間尺度則是分或秒。若要想像鯨魚的生活樣貌,「你得發揮想像力,以完全不同的次元思考。」克拉克對我說道。

他認為這兩種體驗的差異應該就像先用玩具望遠鏡注視夜空,再改用美國太空總署架設在太空的哈伯太空望遠鏡一覽星羅棋布的壯麗星辰。一想到鯨魚,他的世界彷彿就變大了,不管是空間還是時間的尺度,都更加遼闊。

——本文摘自《五感之外的世界》,2023 年 8 月,臉譜出版,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臉譜出版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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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嘴巴以外的感覺器官「吃」東西是什麼感覺?那些被視覺化的味覺——《秀色可餐》
今周刊出版
・2023/08/04 ・1832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用眼睛、耳朵「吃」食物是什麼感覺呢?

進食是一種多重感官的體驗。

雖然我聚焦在顏色與視覺上,但這並不代表視覺是食物產業和消費者唯一重視的感官,也不代表視覺會在食物買賣中完全取代其他感官。

聲音、氣味、觸感和顏色都會影響人們對食物口味的感知,無論我們想不想接受,事實都是如此。自 19 世紀以來,食品製造商和食物科學家已經對人工調味做了非常廣泛的研究。

聲音、氣味、觸感和顏色都會影響人們對食物口味的感知。圖/GIPHY

近年來,研究人員對於聽覺對食物口味的影響越來越感興趣,酥脆的聲音就是其中一例。

在 2000 年代的一系列出版品中,心理學家查爾斯.史賓斯(Charles Spence)指出,我們在咬、咀嚼與吸吮時聽到的聲音會大幅影響我們對口味的感知。

我們不只會靠著食物的聲音來判斷質地,也會用聲音判斷品質。由於在許多蔬果中,爽脆的聲音就等同於新鮮,所以這種聲響會對人們的感知產生格外明顯的影響。

人類學家和歷史學家也越來越注意飲食中各種感知的交互影響,他們不只從科學的角度做探討,也從歷史與文化的角度做研究。在飲食的多重感官體驗中,針對顏色的歷史分析是失落的一角。

心理學家查爾斯.史賓斯指出,我們在咬、咀嚼與吸吮時聽到的聲音會大幅影響我們對口味的感知。圖/GIPHY

大學、公家機關和企業實驗室的食物科學家和心理學家都已經在研究顏色在食品業中的功能了,「顏色與口味之間的關係」就是研究主題之一。

雖然他們的研究顯示,顏色對食物的口味有生理上與心理上的影響,但他們普遍忽略了顏色與食物的歷史與文化。

控制感官因子將食物商品化

食物是最古老的原物料之一,但企業至今仍持續藉由控制感官因子(包括顏色)進行食物的商品化,在每一個新市場中,人類的決定與行動都在不斷重新塑造食物。

食品業在「視覺化口味」的過程中會使用兩種工序:創造意義,以及控制食物的物理型態。顏色不只是食物的物理特徵,更具有社會與文化上的意義。

企業至今仍持續藉由控制感官因子進行食物的商品化。圖/Pexels

社會學家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在 1950 年代晚期的文章中指出,人們在資本主義的系統中,是依附著「物質」創造神話的,這些物質包括相片、汽車和食物等。儘管巴特的文章主題是「法國日常生活中的神話」,但他的分析框架能讓我們更理解對物質的深層意義,而不只是了解實用功能而已。

食物的顏色是一種符號,能代表天然、優秀與人工的概念。農人、食品加工廠和雜貨商開始試著把特定食物的顏色與味道「配對」,他們的手法包括控制熟成過程、增加食用色素和使用冰箱。許多美國人視為「天然」的食品顏色逐漸占據了整個市場。

然而,所謂「不自然」的顏色(例如綠色的柳橙、偏棕色的肉和偏白色的奶油)並不一定代表食用品質下降了。

農人、食品加工廠和雜貨商開始試著把特定食物的顏色與味道「配對」。圖/Pixabay

食物的顏色會影響人們的選擇

食物的顏色,代表了另一種口味的視覺化:消費者的好惡。

從 1870 年代開始,企業製造出分裝色素和蛋糕預拌粉等「便利」原料後,色彩繽紛的食物就變成了一個人在家庭烹飪的品味體現,也象徵了理想的陰柔特質和一個人的社會性格。

正如社會學大師皮耶.波迪爾(Pierre Bourdieu)所主張的,味道構成了「一種後天的傾向」,人們能「透過區別口味的過程建立與標記彼此之間的差異」。與康德式的普遍審美判斷不同,在如今的高消費社會中,對於特定顏色的品味和知識是一種社會標記(social marker)。

在這方面,感官知覺不僅僅是個人的生理感覺,而是一種共同的文化體驗。

——本文摘自《秀色可餐?:所謂的新鮮和健康,都是一場精心設計》,2023 年 6 月,今周刊,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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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的水之道?帶你潛入記憶中的海洋
研之有物│中央研究院_96
・2023/05/28 ・4805字 ・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本文轉載自中央研究院「研之有物」,為「中研院廣告」

  • 採訪撰文|劉韋佐
  • 責任編輯|田偲妤
  • 美術設計|蔡宛潔

被海洋環繞的台灣

電影《阿凡達:水之道》中有一幕說道:「海洋環繞著你,也在你體內」、「出生前、死亡後,海洋都是你的歸宿」傳遞了海洋與人類密不可分的關係,四面環海的臺灣是否也有發人深省的海洋故事呢?

中央研究院「研之有物」專訪院內歷史語言研究所陳國棟研究員,他是熟知「水之道」的一員,從清代粵海關、廣州行商等海上貿易研究,跨入船舶、航海、島嶼等古今海洋知識領域。想了解更多屬於臺灣的水之道故事?快跟著陳國棟潛入記憶中的海洋吧!

基隆八斗子海邊 圖|研之有物
基隆八斗子海邊。圖/研之有物

你與「海洋」的距離

你有多久沒有親近大海了?臺灣四面環海,平均一小時車程就能抵達海邊,但我們卻很難說自己是「熟悉海」的海洋民族。在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對臺灣人來說,有種最遙遠的距離叫「海洋」。

時間回到 1949 至 1987 年戒嚴時期的臺灣,政府為了防範對岸軍民入侵,也同步限制一般民眾靠近海岸。當時的法律規定進出海岸需經過申請,讓臺灣的海岸線成為生人勿近的禁地。直到解嚴後,人們才有較多機會親近大海,探索屬於臺灣的海洋文化。

令人陷入回憶的午後時光,我們前往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拜訪陳國棟研究員,兒時成長於海邊,長大後研究明清經濟史、東亞海洋史與工藝美術史的他,與我們侃侃而談他的海洋回憶與研究趣事。現在,一起跟著陳國棟潛入記憶中的海洋吧!

懷念那住海邊的時光

陳國棟兒時住在北海岸公路旁一處叫作「灰磘子」的村落,他笑著說,現在的人都喜歡靠海的房子,希望在「海景第一排」坐擁無敵美景,但真正住過海邊的人才能體會,靠海而居有多麼不方便!

夾帶鹽份的海風會侵蝕房屋,在海邊走動容易被礁石割傷,很少漁村居民會享受住海邊的樂趣,只有小孩除外。

「小時候我們很能自得其樂!」陳國棟對海邊的植物印象深刻,特別是臺灣海岸常見的黃槿、林投樹,背後藏有許多兒時回憶與歷史故事。

1950 年代,國民政府執政初期仍有許多美軍駐臺,小朋友會把黃槿花蕊尖端黏在鼻子上,模仿西方人的「凸鼻仔」;或是用刀片把林投葉刺刺的邊緣削去,用來編織笛子、風車之類的玩具。

黃槿,錦葵科木槿屬,是海岸防風優良樹種。葉子可作炊粿的襯墊材料,樹皮能製造繩索,根有解熱、催吐療效。 圖|Wikimedia
黃槿,錦葵科木槿屬,是海岸防風優良樹種。葉子可作炊粿的襯墊材料,樹皮能製造繩索,根有解熱、催吐療效。圖/Wikimedia

此外,這些生長在海邊的植物還曾發揮「抵禦外敵」的功用。1883 年清法戰爭爆發,次年 10 月法軍從淡水一帶登陸,必須穿過長滿林投樹和黃槿的海岸。

林投樹的葉緣佈滿小尖刺,法軍越過時不僅被割傷,更被茂密的黃槿樹林給打散隊伍,最終在守軍的伏擊下戰敗。清軍就靠著臺灣的「天然屏障」打了少數一場勝仗。

林投樹,露兜樹科露兜樹屬,粗長的氣生根能於海風強勁處抓住土地,是臺灣海岸常見的防風定沙植物。果實和樹莖末端嫩心可食用,達悟族人會用氣生根製成曬飛魚的繫繩。 圖|Wikimedia
林投樹,露兜樹科露兜樹屬,粗長的氣生根能於海風強勁處抓住土地,是臺灣海岸常見的防風定沙植物。果實和樹莖末端嫩心可食用,達悟族人會用氣生根製成曬飛魚的繫繩。圖/Wikimedia

陳國棟雖然在十歲後離開海邊村落,他與海洋的緣分卻未了,因研究明清貿易史的關係再次接觸海洋。為了解決研究過程中碰到的問題,他開始與不同領域學者共同鑽研船舶、導航、島嶼等海洋知識,更蒐集許多古今中外的海洋故事。

談話過程中,陳國棟拿出有如魔法袋的手提袋,掏出一件件與海洋相關的歷史文獻,帶我們回到大航海時代及清領時期的臺灣,訴說一段段在海上漂泊的故事。

那些依海維生的女人

說著說著,陳國棟朗誦起一首收錄在《全臺詩》中的小詩〈理髮〉:

圖|研之有物
理髮。/研之有物

這首詩的作者名叫謝采蘩,是福建侯官謝金鑾的女兒,她在乾隆年間隨父遊宦來到臺灣,搭船渡海的經驗啟發她的創作靈感。

以前的女生會把頭髮綁得比較緊,整理頭髮時需要先用水梳頭,但在船上最缺乏的就是淡水,只好浸了三宵海水,到最後頭髮都鬆了,略顯狼狽!

不同於過去常見的海上絲路、海盜或渡臺悲歌記載,這首詩描述了一幅日常溫馨的畫面,而且更難得的是,這是一名女性在海上留下的回憶。

傳統上,對於女性登船、或在船上作業通常有所禁忌,陳國棟表示,問題出在很多傳說來自握有話語權的文人,禁忌之說可能是受儒家思想影響,不希望女生拋頭露面,更別提出海闖蕩。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海邊常可見到女性掌權或辛勤勞動的身影。例如 19 世紀時,一些西方船隻行經臺灣,就曾驚訝地見到許多女性在海上賣力工作。

臺灣更有一句俗諺「澎湖查某,臺灣牛」,形容澎湖的女性和牛隻一樣吃苦耐勞。陳國棟曾聽聞澎湖有座女人島,島上多由女性獨立操持家務。在航海技術不發達的年代,男人出海後未必能平安回家,女性必須到海邊捕撈魚蝦貝類餵養全家。

雖然討海是一件苦差事,但家中生計迫切到一定程度後,性別已不是太重要的問題了!

澎湖北寮村潮間帶可見到婦女採海菜的身影 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澎湖北寮村潮間帶可見到婦女採海菜的身影。圖/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

有字天書?掛荷蘭旗的清朝船隻

不一會功夫,陳國棟又從袋子內掏出多本文獻,乍看圖文並茂的記載,仔細一瞧,上頭的字雖然近似我們熟悉的漢字,卻完全看不懂!

猜猜這份文獻記載的是什麼? 圖|研之有物
猜猜這份文獻記載的是什麼?圖/研之有物

原來這些文獻記載的是造船方法,師傅將帆船不同部位的製作準則寫在傳統的「數簿仔」(siàu-phōo-á;帳本)上,當中包含船舶龍骨的製作、拿捏尺寸和比例的方法等,但紀錄者選擇用自己人才看得懂的符號來記載。

這讓歷史學家著實傷透腦筋,需要參考更多歷史文獻,或與其他造船專家一起合作,才有可能破解這些「有字天書」。

接著,陳國棟再拿出另一張故宮典藏的〈一號同安梭船圖〉,這是清朝海軍仿同安船製作的戰船設計圖,上頭記載了船身長度、樑頭闊(寬)度等細部尺寸。

看似平凡的船圖其實隱藏著一段歷史疑雲,注意看船隻最左邊的船桅上,竟掛了一幅紅白藍橫條構成的荷蘭國旗!這不是清朝時期的戰船嗎?怎麼會掛著荷蘭國旗呢?

一號同安梭船圖 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一號同安梭船圖。圖/國立故宮博物院

揭曉答案之前,讓我們先回到 16、17 世紀風起雲湧的東亞海域。

當時叱吒風雲的海上強權非荷蘭東印度公司莫屬,周遭海域國家的船隻為避免被荷蘭人打劫,也想借用荷蘭人的聲勢來威嚇對手,於是開始在船桅上懸掛荷蘭國旗。

有趣的是,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在向明朝投降的前一年(1627 年),其屬下的船舶也曾掛著荷蘭國旗在海上行劫。30 多年後,鄭成功於 1662 年將荷蘭人驅離臺灣,但荷蘭國旗並沒有就此消聲匿跡,一直到 19 世紀中葉,都還能見到清朝的帆船掛著荷蘭國旗。

事實上,隨著荷蘭海上勢力逐漸式微,懸掛荷蘭國旗早已失去自我保護或倚仗聲勢的功能,航海人單純將荷蘭國旗當成裝飾用的綵旗,象徵吉祥、勝利的標誌。

陳國棟相當珍視手上亟待破解的文獻,由於東亞地區多數人受大陸文化影響,生活經驗多與陸地相關,對海洋知識一知半解,即便蒐集到航海人留下的文獻也難以解讀。

此外,每件文獻都是得來不易的文化寶藏,雖然清領時期常有中國官員、赴京趕考學生等知識份子搭船往返兩岸,但真正有心記錄海洋文化、航海經驗者卻是少數。

「很多人可能一上船就開始暈船,昏睡中能記得的事物自然不多!」陳國棟笑著說。在訴說船舶故事的當下,古代的海洋記憶彷彿搭上帆船來到 21 世紀的談話之間。

掉入深邃的歷史之海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陳國棟研究員 圖|研之有物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陳國棟研究員。圖/研之有物

與陳國棟談話時,時常一不留神就掉入歷史與記憶的漩渦之中,他也特別在著作中寫道:

我歷經人生,因此我珍惜記憶,愛重歷史。

這不禁令我們好奇,對歷史學家來說「記憶」有何特別意義?陳國棟從 40 年前進入中研院的那刻談起,再次帶領我們墜入往日記憶之中。

在進入歷史語言研究所以前,陳國棟最初是在經濟研究所從事經濟史研究。當時有些研究人員是隨國民政府來臺的外省第一代,在生活記憶上跟臺灣本省人有許多不同之處,他們總喜歡和陳國棟聊聊在中國的往事。

「他們大概覺得,跟我這個歷史學家聊天可以得到比較多反饋吧!」陳國棟笑著說:「人們年紀越大,越會對過去的事情產生興趣。」這段與前輩共事的經歷讓陳國棟開始思考「記憶」與「回憶」對人類的意義所在。

「記憶」與「回憶」在英文裡都可用「memory」表示,不過「回憶」還有另一種更貼切的說法「recollection」,指的是過往的記憶存入腦海深處,某時某刻又再度拾回。

「你必須要有記憶,才能夠回憶。」陳國棟指出記憶的重要性:

因為有記憶,你可以明白自己在歷史、或一段時空中的定位。透過記憶,感受個人的存在感,你會知道你從哪裡來——回憶這些,會讓你感到安心。

陳國棟強調,無論是個人或社會群體的記憶都很重要。例如我們常從祖父母處聽到遙遠時空的故事,不同世代之間經由口耳相傳,建構可以一起回味的家國記憶,進而塑造自己的身分認同。

然而,在這個快速變遷的時代,以往的記憶建構模式正面臨危機,許多記憶還沒被收藏就已消失殆盡,這可能會加深世代之間共享回憶、彼此認同的困難度,讓年輕人與長輩的代溝越來越深。

身為一名歷史學家,陳國棟認為自己是幸運的,不只能保有屬於自己的記憶,還有更多機會去接觸並記錄其他群體的記憶。

在這個溫暖的午後時光,我們與陳國棟共享了一段屬於臺灣與東亞海域的海洋故事。你與海洋之間又有什麼獨特的回憶呢?不妨找個機會記錄下來、與他人分享吧!

你與海洋之間有什麼獨特的回憶呢?不妨找個機會記錄下來、與他人分享吧!圖為西子灣望向高雄港出海口。 圖|研之有物
你與海洋之間有什麼獨特的回憶呢?不妨找個機會記錄下來、與他人分享吧!圖為西子灣望向高雄港出海口。圖/研之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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