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Vivek H. Murthy
- 譯者|廖建容
卡喬波對孤獨提出的演化理論源自一項觀察,那就是人類這個物種能夠存活下來,並非身體上的優勢,像是體型、力量或速度,而是我們擁有在社會群體裡互相連結的能力。人類會交流想法,協調目標,分享資訊與情感。「我們的力量來自溝通和合作的能力」卡喬波如此說。
2011 年,牛津大學的人類學家團隊提出一個五千二百萬年前的證據,足以支持卡喬波的理論。他們發現,最早的猴子與猩猩並不是像科學家過去所認為的,兩兩成對的行動,而是以群體行動,而且包含雌雄兩性。這個研究的主要作者蘇珊.舒茲(Susanne Shultz)提出一個理論:這個習性發生在原本夜行性的靈長類動物開始在白天狩獵,而牠們在白天變得很容易被野獸發現。互相連結的價值顯而易見:人多勢眾可以創造優勢。
《社會大躍進》(The Social Leap)的作者、心理學家比爾.馮.希伯(Bill von Hippel)告訴我,群體行動對於三百萬年前的人類祖先格外有價值,此時南方古猿人的身體發展出了丟擲的能力。比爾說,「他們創造了軍事史上最重要的發明:遠距殺敵的能力。」在那個年代,即使有五十個獵人近距離圍攻一頭獅子,仍然可能死傷慘重,但丟擲能力使他們能夠從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投擲石頭出去。「遠距殺敵的能力改變了一切。從此人類開始產生群體合作的動機。假如我們互相協調並同時丟擲石頭,就能活下來。」
集體生活好處多多
在演化作用下,人類變得傾向於合作,因為合作可以帶來優勢,為未來做計劃,分工也變得可行。人類祖先以團體的形式行動時,會輪流守望,留意狼群或劍齒虎的蹤影。受到攻擊時,就可以互相配合一同反擊,藉此提高戰勝老虎的機率,保住彼此的性命。此外,他們也可以把狩獵或採集得到的食物集中在一起,以減少某些人經常挨餓的情況。古代的人類很快就學習到,一旦離開了群體,遭到攻擊或是挨餓的機率會大幅提高。
但那並不是人們團結在一起的唯一理由。待在群體裡也比較容易找到伴侶,讓部落能夠綿延不絕。當家族中值得信賴的成人互相合作,分擔養育下一代的責任,就可以確保部落的存續;當教導和保護孩子的工作是共同分擔,就產生了效率。因此,不只個體的生存要靠社交連結,人類的存續也要仰賴它。
除了基本的生存需求,連結也可以提高人類創新的頻率,使部落發揮創造力。「地球上只有人類這種動物,」比爾告訴我,「會想要和其他人分享腦袋裡的想法,即使不會馬上得到任何好處。」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它可以幫助我們達成共識、更了解彼此,這有利於更長遠的合作與效能。
透過互相合作,古代的人類解決了無法單獨解決的技術性問題。當他們彼此分享新發現,就把所知散播出去,進而加以提升。想像一下,當人類祖先一起討論火的用途,或是想出搭乘木筏過河的方法時,他們該有多麼興奮啊。
情感層面的知識也很有價值。那個獵人願意大方和別人分享獵物嗎?那個母親對待孩子的態度有沒有愛心?這個族長可靠嗎?我們能夠彼此信任、相信大家會互相幫忙嗎?「我們慢慢發展出尋求情感共識的行為,」比爾說道。人類發展出記錄與培養這種共識的功能,成為「故事」,「如此一來,其他人才能了解我們的情緒反應。」
值得留意的是,我們祖先的預設模式是團結在一起。人類學家估計,狩獵採集者把三分之一的時間用於工作,三分之一的時間用於社交和陪伴孩子玩耍,三分之一的時間用來睡覺。他們有很多時間可以交流彼此的故事,因為大家總是聚在一起,而他們也喜歡這麼做。
孤獨促使我們更靠近彼此
「我們也逐漸發展出對獨處經驗的厭惡,」比爾說,「孤獨有可能從這時開始變成問題。」在這方面,故事同樣發揮了作用。
即使沒有人陪伴,故事仍然能使每個人覺得自己和他人相連結,進而產生一種歸屬感。這有助於解釋,「說故事」對於保全人類的價值觀、目的與身分認同,以及在情感層面使人們聯繫在一起,都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自從有石洞壁畫以來,人類透過文字、圖畫、音樂和儀式,把自己的經驗編入故事中,一代傳一代。這些故事幫助我們了解自己是誰,為我們的掙扎帶來意義,在受苦或害怕時給予安慰。這些故事把我們凝聚在一起。
這代表社會演化與人類發展的演化密不可分,而這個過程仍深深埋藏在我們的集體潛意識裡,比爾如此對我說,「假如我不與其他人分享知識和情感,我就會覺得寂寞。」
根據卡喬波的觀點,之所以發生這種情況,是因為孤獨「充當一種信號,提醒我們要留意與處理社交連結的議題,而社交連結是人類獨有的特點。」當我們和一群關係緊密的群體或家人在一起,感受到「回到家」般的自在,我們會知道,社交連結的需求得到了滿足。緊密的私人關係不僅為生活增添喜悅與意義,也對健康、心情和表現產生正面影響。這樣的關係可以緩解緊張,使我們得到需要的協助和支持,度過人生中在所難免的挑戰。彼此的連結愈強,我們的文化就愈豐富,社會就愈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