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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校》的延伸書單:放心,你不會因為看幾本書而變成怎樣

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_96
・2019/09/27 ・5013字 ・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SR值 548 ・八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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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長安 臺大中文所碩士,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成員。參與出版《城市邊陲的遁逃者》,《說妖》桌遊、小說,《臺灣妖怪學就醬》。

y編按:「不就是看幾本書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在電影《返校》當中,我們看到了「讀書」這件事是有可能會危及生命安全的。
人應該生而自由,好險我們生在不會因為「看了幾本書」就會被消失的時代,怎能不來好好狠狠的看書!雖然《返校》中沒有什麼科學書單,但讓我們秉持著好奇心和對知識的無盡渴求,來看看若你對《返校》所處的時代有興趣,可以看哪些書呢?

改編自遊戲的電影《返校》最近上映了,這一部電影可以說是以商業電影的格局,觸碰了以往未曾在商業電影處理的「白色恐怖」主題。

「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劇照提供 / 影一製作所股份有限公司

電影中灰撲撲的制服、頗具威嚴的教官、壓抑的氛圍、無所不在的黨國符碼,和追求自由的弱小渴望交織在一塊,組成了沈浸感相當強的戒嚴時空。因此即便電影描繪的是久遠的 1962 年,觀眾進到電影院之後,也會感覺自己彷彿回到戒嚴時代。

從《返校》的情節中,我們可以看到戒嚴時代的許多細節。如果你對相關的話題有興趣,可以參考以下的延伸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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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的書籍介紹會涉及諸多劇情,還沒看過電影的讀者請斟酌閱讀喔!──

還沒看過請速速離開學校禮堂喔!劇照提供 / 影一製作所股份有限公司

一、調查研究類

《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

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衛城出版,2015年)。

赴刑的張老師,在最後留下了一封給戀人方芮欣的遺書,遺書上寥寥數語:「白鹿予水仙:此生無緣,來世再見。致自由。」但是這封遺書,並未能成功送到方芮欣手中。而是由同案的魏仲廷,在多年以後把遺書放回學校裡,才能象徵性地「送交到」方芮欣手中。但此時方芮欣已是亡魂,就最嚴格的意義來說,張老師的遺書始終「未曾送達」

白鹿玉佩送達了,但遺書呢? 劇照提供 / 影一製作所股份有限公司

但這並非張老師一個人的悲劇,而是多數政治受難者共同的命運。多數的政治受難者被逮捕後就失去下落。他們之中有些曾經在行刑前,親手寫下留給摯愛的文字。只是威權政府並未送達這些遺書,那些遺書也被塵封在國家檔案之中,必須要到五、六十年後,家屬們才能看到這些本應屬於他們的遺書。

《無法送達的遺書》收錄了幾封政治受難者的遺書,並講述了關於這些遺書的動人故事。若是翻開這本書,你必會被那些留下遺書者的強烈意念所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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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與遺忘的鬥爭:臺灣轉型正義階段報告書》

記憶與遺忘的鬥爭:臺灣轉型正義階段報告書》(衛城出版,2015年)

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書名源自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的名言:「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返校》電影中,方芮欣最後之所以能從怪物手中逃出,就是因為她堅定地說:「我不想再忘記了」。

為什麼「不要忘記」這麼重要?因為歷史一旦被遺忘,就有可能重演。健忘的人們要是無法記取教訓,就會失去對抗強權的方法,強權因此可以再次控制人類。

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是白色恐怖領域的重量級著作,由政治學、社會學領域的專家、學者所撰寫。

「轉型正義」主要的任務包括「處置加害者」、「賠償受害者」和「記憶真相」,這是在一個國家曾經經歷不公不義的威權時代後,所該做的事。《記憶與遺忘的鬥爭》告訴我們,臺灣過去完成了哪些、不足的地方在哪裡、接下來又該往什麼方向前進。戒嚴時期的國家暴力有哪些型態?白色恐怖的歷史應該如何記憶?平反政治受難者的運動又是怎麼展開的?如果你對這些問題感到好奇,《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會提供你想要的答案。

《翻譯偵探事務所:偽譯解密!台灣戒嚴時期翻譯怪象大公開》

翻譯偵探事務所:偽譯解密!台灣戒嚴時期翻譯怪象大公開》(蔚藍文化,2017年)

《返校》中,讀書會成員因為讀禁書而獲罪,而這些書包括泰戈爾的《飛鳥集》、屠格涅夫的《父與子》和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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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師在最後跟魏仲廷說:「我們有獸性和惡魔性,但也有著神性。有利己主義的欲求,但也有愛他主義的欲求。」便出自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徵》,只是很不幸的,他們讀的版本是魯迅翻譯的版本。

廚川白村沒有問題,但是魯迅「有問題」。

魯迅表示:source:Wikimedia

翻譯偵探事務所》的作者賴慈芸是研究戒嚴時代禁書的專家,她在臉書上關於回應關於《返校》禁書的發文便指出,這些禁書之所以為禁書,最主要都是因為譯者的緣故。讀書會成員只要換個譯本讀,就不會出事了。

那為什麼這些譯者會有問題呢?在國共對立的框架下,那些身陷「匪區」的譯者或作者都在被禁之列。鄭振鐸跟巴金、魯迅都是如此(準確來說,魯迅死於 1937 年,應該沒有身陷匪區的問題。但他思想左傾、且被中共高度推崇,因此著作在中華民國臺灣成為禁書)。但這些書籍要是改換作者或譯者姓名後,都能公開出版。只是這也因此造成很多混亂,人們因此不知道真正的作者到底是誰。《翻譯偵探事務所》透過扎實的調查,深入釐清其中的混亂之處。

二、文學類

《史的暴力,詩的壟斷 ——台灣白色恐怖的文學見證、癥候閱讀與文化創傷》

(國立政治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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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本書,嚴格來說並不是書,而是作家湯舒雯的碩士論文。但是這本論文研究文學中的白色恐怖敘事,那些作品可以說都是《返校》的前輩。

論文的第四章談到了白色恐怖文學中「讀書會死」的敘事,有許多作品都出現了文藝青年因開讀書會被拘的情節,而受害者形象多半「年輕」、「純潔」,他們可能是「不過是參加了一個地下聚會,傳看了一些禁書,撰寫了幾篇信誓旦旦的文章罷了」(李渝,〈三月螢火〉)因此這些文藝青年都是「無辜」的。

「不就是看幾本書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劇照提供 / 影一製作所股份有限公司

這樣一比照下來,有沒有覺得《返校》中的張老師彷彿也繼承了這個形象呢?如果你對敘事、對於文學分析有興趣,尤其是對白色恐怖敘事之間的傳承關係感到好奇,可以讀讀這本論文。而且比起其他出版物還要花錢購入或去圖書館借,這本論文可以直接從網路上下載,不用擔心看不到喔!

《奔跑的母親》

奔跑的母親》(麥田出版,2002)

在《返校》中,方芮欣出於嫉妒之心而檢舉殷老師,沒想到卻害得張老師被處死刑——這個情節,看過郭松棻〈月印〉這篇小說的人都會感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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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母親》是郭松棻的短篇小說集,〈月印〉就收錄在其中。和《返校》一樣,〈月印〉中的女主角文惠,因為感覺到自己的丈夫鐵敏與來自中國的楊大姐交流過密,因此拿著鐵敏的書⋯⋯如果你看過《返校》,那麼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在《返校》中,方芮欣出於嫉妒之心而檢舉殷老師。劇照提供 / 影一製作所股份有限公司

和《返校》的通俗取向不同,〈月印〉是一篇「很純」的文學小說。你可以看看同樣一類情節,文學作家和通俗創作者處理起來會有什麼樣的差異。除了作品以外,郭松棻本人的生平也很值得了解:他的後半生就像是《返校》遊戲裡的殷老師一樣,因為被列入黑名單,而被困在異地不得歸國。這一種被列入「黑名單」的受難者,雖未經歷死亡,但也經歷了離鄉背井的苦痛。

三、藝術人文類

《藝術家的一日廚房:學校沒教的藝術史:用家常菜向26位藝壇大師致敬》

藝術家的一日廚房:學校沒教的藝術史:用家常菜向26位藝壇大師致敬》(大寫出版,2019年)

《返校》裡的張老師,曾經留學日本學習美術。他之所以參加讀書會、之所以和方芮欣彼此相互吸引,都是因為他對藝術懷有的熱情。張老師「留學日本學美術」的經驗,也常見於臺灣日治時期的畫家。例如「臺展三少年」之一的畫家陳進求學於東京女子美術學校。而大器晚成的陳澄波,也要趕在三十歲時前往東京留學。可以說,「到東京學美術」是有志成為畫家的少年、青年們共同的夢想。

劇照提供 / 影一製作所股份有限公司

在《藝術家的一日廚房》,我們可以讀到這些日治畫家的故事。書中也交代這些日治時代畫家在戰後的經歷,他們所擅長的「日本畫」風格,到了戰後,被自居為正統的「中國國畫」畫家所批判。《返校》既然留學日本,那麼他對於藝術、對於美的觀念,很可能都深受日本影響。但這些到了戰後的新時代,都不再像過去那般「理所當然」。因此細膩而敏銳的張老師,應該會為此感到十分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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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的戀愛:日治台灣小說風景》

天亮之前的戀愛:日治台灣小說風景》(印刻出版,2019)

《返校》裡的讀書會讀了泰戈爾、屠格涅夫和廚川白村,這個書單滿有趣的,要是放在日治時代,這一串可說是標準的文藝青年書單。

例如小說家龍瑛宗十分喜愛屠格涅夫的〈初戀〉,《返校》裡出現過的《父與子》,他當然也看了。甚至不只屠格涅夫,嗜讀文學的龍瑛宗大概把著名的俄國作家都看了一輪。另一位日治作家王詩琅也是個讀書家,不只西方文學,戰後被禁的魯迅、郭沫若、郁達夫他也都讀過。整體來說,這些生活在1920到1940年代的作家們,擁有相較於戰後更為自由的閱讀環境。

天亮之前的戀愛》是賴香吟為這批日治作家所寫的小傳。賴香吟本身就是小說家,寫起作家傳記,別具寫作者的洞見。

以閱讀而言,這些作家都是《返校》裡讀書會成員的前輩。但是這批日治作家的寫作生涯被時代所割裂,慣用日文的他們,在使用中文的時代,注定只能藉藉無名。要是他們還活躍於文壇,《返校》的讀書會成員應該可以借重這些作家的評論,來增進自己對於作品的認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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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臺灣戒嚴時間相當長,而戒嚴被壓抑的歷史,我們要到戒嚴結束才能開始逐漸拼湊。因此我們對於白色恐怖歷史的認知,總是處在不足的狀態。透過閱讀相關書籍,我們可以更貼近那個時代。也因此,我們才能承擔起「記憶過去」的重責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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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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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就是文化!北地異工作室長期從事臺灣怪談、民俗、文史的考據和研究,並將之轉化成吸引人的故事和遊戲。成員來自政大與臺大奇幻社,從大學時期就開始一起玩實境遊戲和寫小說,熱愛書本、電影和實地考察。 歡迎來我們的臉書專頁追蹤我們的近況~https://www.facebook.com/TPE.Leg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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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毒藥也是解方,影視作品如何影響刻板印象?為什麼曾經的公主製造機,現在特別「政確」?
PanSci_96
・2023/12/06 ・5369字 ・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根據 10 月 30 號內政部最新公布的統計數據,台灣人最常取用的疊字名字,女性是「婷婷」,男性是「彬彬」,這男生的名字聽起來就很有禮貌,女生則是身材高挑,姿態端莊,而最常見的名字,男性是「家豪」,女性是「淑芬」,這些名字充滿了對於孩子的想像與祝福,希望男生能成為一位顧家卻又不失豪氣的大丈夫,女生則要保持賢淑,同時要像鮮花的芬芳那樣討人喜歡⋯⋯

等等⋯⋯我是不是掉入性別刻板印象了?

電視電影是刻板印象的修煉場,也是打破刻板印象的主戰場

名字就,就名字嘛!幹嘛說人家刻板?不過當我一說這些名字以及他們代表的意義,你應該也很快就察覺這是屬於刻板印象的一部分。這是因為我們的社會已經成長到能辨識這些觀念的程度了,但反過來說,你知道還有多少地方藏著沒有被發現的性別刻板印象嗎?

舉例來說,幾個月前在台灣掀起 MeToo 浪潮的電視劇《人選之人》,用一句「我們不要就這樣算了好不好」,許多人站出來指控那些糾纏他們多年的加害者。能有如此大的迴響,其實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想想以前看的鄉土劇、日韓劇或台劇,當劇中角色,特別是女性遇到性騷擾,通常是得等男主角出面「拯救」他們,不管是陪著他們去保警處理,或是用比較⋯⋯私人的方法解決。這樣的劇情設計,反映出當時社會給女性貼上的被動與柔弱標籤,必須要依靠勇敢、堅強的白馬王子才有辦法在社會上生存。雖然人選之人這部劇並非全繞著性騷擾事件發展,但一個由女性自己提出「我們不能這樣算了」的橋段,打破了過去影視作品裡的框架,也恰好與當前社會進步的步調吻合,這才如此多曾經被社會期待壓著不敢發聲的人,特別是女性與性少數站出來說出早就該讓大眾知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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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案例還有留下「可是瑞凡,我回不去了」這句名言的台劇《犀利人妻》,相信你就算沒看過這部戲,也肯定看過這些衍生出來的迷因。犀利人妻之所以如此經典,是因為它翻轉了過去影視作品中對於「伴侶出軌」這件事的刻板印象。想想以前女性角色發現伴侶出軌,大多會選擇自怨自艾,又或者是對所謂的「小三」進行報復,試圖讓被奪走的愛人回心轉意。但是,犀利人妻的主角謝安真卻在悲痛之後卻選了一條新的道路。他割捨了背叛自己的瑞凡,做到了「沒有你,我過得更好」,這才有那句「我回不去了」。這些打破刻板印象的影視作品,不只是提供新觀點這麼簡單,他們更像是一種社會風氣的試水溫。假如這個作品收穫正向的迴響、甚至成為啟發許多人的契機,那代表我們已經做好準備踏入新的階段。

不然你想想,像犀利人妻或人選之人這樣的戲劇,有辦法在三十,甚至五十年前的台灣出現,取得同樣的成功嗎?或者比較一下 2000 年早期當紅偶像劇的男女主角形象(例如《惡作劇之吻》、《流星花園》、《公主小妹》),跟 2010 年開始台劇男女角色形象(《我可能不會愛你》、《女兵日記》、《我的婆婆怎麼那麼可愛》),是不是多了很多有趣的變化與多樣性?

從這個角度去看,一直在進步、向著更平等社會邁進的我們,其實是真的已經「回不去」了。不只製作品質不斷提升,我們也越來越重視劇中傳達的訊息,希望讓影視作品不再是單純的娛樂取向產品,更能為我們生活的環境所有貢獻。

欸,「靠影視改變社會」,這可不只是嘴巴上說得好聽的空頭支票,你我都很熟悉的一個娛樂巨擎已經在做,而且做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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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腦中突然出現三個閃亮亮圓圈⋯⋯恭喜你,答對了!

圖/giphy

迪士尼是公主製造工廠?

說到迪士尼,不知道你最先想到的哪個角色呢?對我來說,肯定是最經典的《小美人魚》。但其實啊,現在已經有許多心理學研究發現,這些角色以及他們的故事不只是陪伴我們長大,其實還潛移默化了我們對於自己與他人,乃至於整個世界的想像。

當然,這不是迪士尼對觀眾施了什麼魔法,而是我們,特別是自我認同尚未穩固的小孩子,特別容易從接觸的童話故事、小說、電視電影等媒介中,汲取角色的言行與價值觀成為自己的一部分。這樣的學習歷程在 2012 年被心理學家注意到,並命名為「經驗擷取」(experience-taking),可以把它想像成是一種把虛構角色當成榜樣的學習過程。我們小時候都曾想像自己能成為故事裡的英雄,當個帥氣的白馬王子,或是成為眾星拱月的公主,在充滿愛與勇氣的世界裡過上永遠幸福快樂的日子。經驗擷取就是把這個過程變成無意識、很難覺察得到的悄然變化。

也因為這個人類內建的機制存在,使得迪士尼的公主系列不只是打造出一系列的經典 IP,他還把順應當時性別刻板印象的角色模板偷偷植入每個小小觀眾的腦袋裡。如果你想當公主,就必須穿得像個公主、言行舉止像個公主、活得像個公主⋯⋯而當這些公主與王子都極為相似時,你就會得到兩套(公主與王子)偏頗且平面的刻板印象。對根本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來說,他們無從判斷這些「必須」是否恰當,又或者適不適合自己,所以更容易無條件地相信這些價值觀。這可不是危言聳聽,早在 1996 年就有心理學家注意到這件事,但要真的引發學術界廣泛的討論,還得等到 2011 年,性別平權意識又再提升之後。在 2017 年的一篇行為分析研究,便明確觀察到頻繁暴露於迪士尼作品的 3-5 歲女童在玩妝扮公主遊戲時,會不假思索地直接複製刻板印象的內容,並且會對自己無法「穿得像位公主」或「動得像位公主」而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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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繁暴露於迪士尼作品的 3-5 歲女童在玩妝扮公主遊戲時,會不假思索地直接複製刻板印象的內容。圖/giphy

你可能會想,這些事情等長大自己就會想通了。但其實這些小時候建立起來的想像,就跟雛鳥的印刻效應一樣,會在我們的認知裡停留很久很久,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擺脫不了他們的影響。不只心理學家注意到這件事,迪士尼其實也很清楚自家作品擁有的影響力,這讓他們在 21 世紀後進入了「反轉」期。同樣是改編經典作品,但像《青蛙與王子》、《魔髪奇緣》等作品都賦予角色全新的形象,讓公主挑起英雄的大樑。到了《冰雪奇緣》,更是直接把艾莎晉升成女王,不但讓漢斯這個口蜜腹劍的負心漢王子露出真面目,還藉由與妹妹安娜之間的對比強調「女生為什麼不能自己做主」。雖然看起來還是王權封建制度,但傳達出來的訊息可是截然不同,這些努力也受到近年心理學研究的肯定。

而且大家仔細想想這些被翻轉的迪士尼角色,除了個性獨立,在行為上還有個很重要的共通點,那就是在面對不公義時,他們選擇了反抗。這是過去數百年間性別議題很常碰壁的死結:女性必須要為自己應有的權益發聲,但因為傳統社會期待女性要柔弱,所以當他們真的挺身而出,會先遇到「你怎麼這麼不像女生」的指責,真該重視的權益議題反而被忽略了。這時候,一個能在社會輿論中引發討論、「以身作則」的榜樣,就算是虛構的角色也足以打破那條深埋在社會文化中的無形界線。

過去的迪士尼是公主製造工廠,現在則是扭轉性別刻板印象不可或缺的盟友之一呢。

但是,也有人認為迪士尼已經「政治正確」搞過頭,反而破壞了我們的童年回憶,這又該怎麼看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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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政確」過頭,反而破壞了我們的童年回憶?圖/giphy

矯枉過正的政治正確?

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裡寫下「請您善待這班戲子伶人,不可怠慢!因為他們是這個時代的縮影!」,這句話其實到了現代仍然適用,因為創作作品的是人,所以難免會把自己的經驗與想像投射進去。而且除了創作者自己的意向,作品內容同樣會受到市場箝制,就好比歐洲中世紀的藝術作品會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又或者台灣在解嚴後出現的鄉土文學熱潮,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角色。

但就像 20 世紀的迪士尼迎合市場,卻無意間成為助長性別刻板印象的幫兇,很多東西都是過猶不及,一但走向極端就可能衍生出新的議題。相信大家就算再不關心,肯定都聽過關於「政治正確」的討論吧?但若我們只看一些較為激烈或極端的案例,會很容易誤解這個「政治正確」風氣出現的本意。

前面有說到,所謂的性別刻板印象,是一種偏頗且扁平的框架,告訴你「要想成為他,就必須符合這些條件」。打個比方,你喜歡吃哇沙比嗎?雖然是生魚片的好朋友,但假如今天你從小被教育吃任何食物都要加哇沙比,如果不加就不准吃,那即使你再怎麼討厭哇沙比,也會因為肚子餓而不得不忍受這些難以下嚥的食物組合。這樣隨著時間逐漸僵化的性別框架,在心理學被稱為「性別基模」(gender schema),是一個在過去 30 年來被廣泛研究的題目。

根據提出性別基模理論的心理學家 Bem(貝姆),要想拯救這樣悲劇的味蕾,單純跟你說「你可以不要哇沙比」是沒有用的。因為時間一久,你很可能已經習慣了哇沙比的味道,甚至不需要外力逼迫,你都不覺得這樣搭配有什麼奇怪的。你需要的,是實際感受「沒有哇沙比的食物」吃起來是什麼味道。品嚐過食物原本的味道後,你封閉的經驗被打開了,就算最後決定你還是喜歡哇沙比,那也是自身意願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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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所謂「政治正確」的創作選擇,其實就是在提供過去作品中欠缺的「多樣性」與「社會期待以外的選擇」。像剛拿下金鐘獎最佳女主角、戲劇導演與戲劇節目的《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便是讓觀眾看見「不符合傳統醫師形象」也能「當個好醫生」的劉梓旭醫師,用超乎社會期待的方式處理自己生活中的議題。另外像是接連刷新華視收視率紀錄的《俗女養成記》又或者是十多年前的偶像劇《敗犬女王》,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應「女生年紀大,身價塌」的歧視,讓同樣對年齡有焦慮感的女性看見選擇就算「不回答標準答案」也能找到幸福的可能性。

同樣的,讓女性或少數族群擔綱過往由男性把持的英雄角色,也是在提供觀眾一種新的角色模板。例如哈利波特裡最聰明、能力最強的並不是被預言選上唯一能與佛地魔對抗的哈利,而是麻瓜出身的妙麗。先不討論作者 JK 羅琳近年與 LGBTQ 族群起的爭議,在 21 世紀初期,那位願意一拳揍上馬份鼻子、永遠是第一個想出困境解法的年輕女巫可是西方女性培力的代言人,成為許多年輕女孩嚮往與效仿的對象。

或許不是每部影視作品都能像哈利波特或迪士尼形塑一整個世代的社會風氣,又或者像人選之人這樣啟發前所未有的 Me Too 運動,但他們多少反映了我們現在身處的環境,同時為他的改變與延續做出一點貢獻。從這個角度去想,你會發現政治正確並不是現在才有的現象,而是從古至今一直都有的創作取向。而之所以「政治正確」會在現代引起如此大的爭議,其實還得歸功我們成功打破了刻板印象,以致於大家都有了「正確答案不只一種」的認知,這才會對與自身想法不同的答案表達質疑,不是嗎?

對了,你最近看過的戲劇作品中,哪些作品的性別呈現最深得你心呢?歡迎跟我們分享吧!我先說,我自己最愛的是《八尺門的辯護人》裡的 Leena 跟陳令秋,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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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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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凡達療法」:改善幻聽的替身科技
胡中行_96
・2022/06/13 ・3608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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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風靡全球的電影《阿凡達》(Avatar),預計將在 2022 年底推出續集《阿凡達:水之道》(Avatar: The Way of Water)。當年第一集的劇情裡,下半身癱瘓的男主角,透過控制他的替身,而得以重新站起來。[1, 2]片名的英文單字「avatar」原有多重涵義,例如:虛擬世界的替身、印度教神祇的化身、代表某概念的人物等。[3]在現實世界中,以替身來彌補殘疾的概念,正是科技發展的潮流。2018 年日本的Avatar Work 技術,讓身障者從遠端操控機器人OriHime-D,為咖啡廳的客戶服務。[4]在不遠的將來「元宇宙」(metaverse)中的「虛擬替身」,也能給他們更便利的社交空間。[5]然而,有沒有什麼替身科技,是為精神障礙人士量身訂製的呢?

日本的 Avatar Work 技術,讓身障者從遠端操控機器人 OriHime-D,為咖啡廳的客戶服務。(來源:LTN on YouTube)

「阿凡達療法」

2008 年英國的 Julian Leff 教授(1938-2021),為思覺失調患者發明了「阿凡達療法」(AVATAR therapy)。[6, 7, 8]思覺失調(schizophrenia)為一種嚴重的精神疾病,主要症狀包括:妄想、幻覺、躁動和缺乏組織的言行等。[9, 10, 11]幻覺影響的範圍涵蓋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與體感,但以幻聽最為普遍。[11]病患會聽到有人對他們講話,態度或友善無害,或殘忍傷人。[10]嘗試「阿凡達療法」的病患,用電腦為自己幻聽的聲音,設計虛擬替身,並與之對話。在醫師的引領下,病患被鼓勵挑戰這些聲音替身,並逐漸掌控全局。[8]

阿凡達療法:在醫師的引領下,思覺失調病患與自己設計的幻聽替身對話。(來源:King’s College London on YouTube)

療程規劃

從 2013 年起,「阿凡達療法」的研究進展,便不斷地被發表在各大學術期刊上。[8]2020年牛津大學出版的《思覺失調快報》(Schizophrenia Bulletin),介紹近年的臨床試驗,招募了幾十名「妄想型思覺失調」(paranoid schizophrenia)、「情感性思覺失調」(schizoaffective disorder)和其他精神疾病的受試者,來體驗這種療法。其療程全長6週,每週進行一次,每次 60 分鐘。單次治療分為三個部份:[12]

阿凡達療法:醫師(左)與病患(右)分別看著自己螢幕上的替身(上),隔牆對話。圖/參考資料12

一、對話之前(Predialogue)

醫病雙方討論並決定對話的主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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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主動對話(Active dialogue):[註1]

在早期的治療中,約佔 5 分鐘,之後會增加至 10 到 15 分鐘。醫師與病患分別坐在兩個房間裡,但能直接對話。[12]這個部份又包含二個階段:

  • 第一階段「暴露與自我肯定」(Exposure and Assertiveness):[註2]螢幕上的虛擬替身,原文照錄講出病患所提供的幻聽內容。其中可能包含批評、侵犯、敵對的言論,甚至是要求病患傷害自己或他人的命令。同時,醫師則從旁支持病患,以自我肯定的態度作出回應。[12]這個階段療法的功能:
  1. 「減敏作用」(desensitisation):降低對刺激的反應。[12, 13]
  2. 「違反預期」(expectancy violation)
  3. 放棄「安全行為」(safety behaviors):有些人在焦慮的情況下,會採取某些保護措施,來避免預期的災難發生,就算它其實並不存在。這些過度的行為,是可以被剔除的。[14]
  4. 削減「制約恐懼反應」(conditioned fear response):典型的制約恐懼,是將令人厭惡的刺激(例如:閃電),與中性的事物(好比:聲調)做連結。結果不管看到前者或後者,都產生同樣的恐懼。[15]這樣無意義的連結,應該被弱化。

受試者的焦慮,在上述的暴露過程中,會得到緩解。當第一階段進行到尾聲,隨著他們的權力感漸增,虛擬替身也會小心配合,以和解的姿態出現。[12]

  • 第二階段「關係、發展與情緒處理」(Relational, Developmental and Emotional Processes):在對話中導入自傳性的內容,試圖創造生命的意義,解決過往創傷,並重拾力量。受試者練習對抗幻聽(替身)的壓迫,由爭執中抽離,不從「它」或別人的角度看待自己。其中有些人藉此重塑被歧視的經驗,並接受自我;與幻聽中逝者的聲音(替身)對話,以撫平傷痛;或是勇敢面對羞愧自責的內在情緒,準備重新融入社會。結束前,則聚焦未來,討論對病患有意義的復原計劃。[12]

三、對話之後(Postdialogue)

在整個療程的最後,醫師會陪伴病患檢討對話的內容,並提供後者一份錄音。[12]

進行中的臨床試驗

有了上面的經驗,研究團隊於 2021 年 5 月的《試驗》(Trials)期刊,分享了目前依然在進行中的臨床試驗。這回招募的受試者多達幾百人,以隨機方式拆做二組,參與原版(6 週)或第二代加長型(12 週)的「阿凡達療法」。初步結果會在第 16 和 28 週驗收,再進行分析。研究團隊 COVID-19 疫情期間排除萬難,努力照計劃執行。[16]整個臨床試驗預計在 2023 年 10 月底結束,可能 2024 年才會發表論文。[17] [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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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等候電影《阿凡達:水之道》問世的同時,某些醫療專業人士和精神病患們,也對第二代「阿凡達療法」的試驗結果引頸期盼。

備註

【註1】哲學家 Risto Hilpinen 給「主動對話」(active dialogue)的定義,是「非由單方主導,參與的雙方僅使用間接的評論」,給允對話者選擇主題的自由,並容許討論在轉折的時候,不會打斷思路。[18]

【註2】網路上有許多英文單字「assertiveness」的中文翻譯,國家教育研究院建議的版本是「率直」,而教育部教育百科的說法則為「自我肯定」,本文採用後者。[19, 20]

【註3】一般臨床試驗的規劃,在主要治療期之後,還會回診檢查或填寫評估問卷,所以試驗的總長度超過治療期是很正常的。大型臨床試驗會在多個地點分頭進行,就算受試者參加的是同地點的試驗,也有可能在招募期的不同時間點加入。因此,對單一受試者來說,臨床試驗總長僅數週或數月;但研究團隊可能要花數年,才能完成所有受試者的療程、追蹤和數據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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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 Avatar (2009 film) (Wikipedia, 2022)
  2. Avatar: The Way of Water (IMDB, 2022)
  3. avatar (Merriam-Webster, 2022)
  4. Avatar Work: Telework for Disabled People Unable to Go Outside by Using Avatar Robots “OriHime-D” and Its Verification (ACM/IEE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Human-Robot Interaction, 2020)
  5. Is The Metaverse Likely To Be Accessible And Inclusive Of People With Disabilities? (Forbes, 2022)
  6. AVATAR therapy for auditory verbal hallucinations in people with psychosis: a single-blind, randomised controlled trial (The Lancet Psychiatry, 2018)
  7. Julian Leff obituary (The Guardian, 2021)
  8. Avatar Therapy (Avatar Therapy Ltd, 2021)
  9. Schizophrenia (Mayo Clinic, 2020)
  10. Symptoms of Psychosis (Early Psychosis Intervention, 2022)
  11. Hallucinations and hearing voices (National Health Service, 2022)
  12. AVATAR Therapy for Distressing Voices: A Comprehensive Account of Therapeutic Targets (Schizophrenia Bulletin, 2020)
  13. Desensitization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2022)
  14. Safety behavior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2022)
  15. Fear conditioning (Nature, 2022)
  16. Optimising AVATAR therapy for people who hear distressing voices: study protocol for the AVATAR2 multi-centre randomised controlled trial (Trials, 2021)
  17. Optimising AVATAR therapy for distressing voices (ISRCTN, 2021)
  18. Rationality in Science: Studies in the Foundations of Science and Ethics (p. 128; Springer Science & Business Media, 2012)
  19. 率直性訓練模式Assertiveness Training Model (國家教育研究院,2012)
  20. 詞條名稱:自我肯定訓練(Assertiveness_training)(教育百科,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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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行_96
169 篇文章 ・ 65 位粉絲
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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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說《千萬別抬頭》有幫科學說了什麼——《科學月刊》
科學月刊_96
・2022/04/08 ・2534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 黃俊儒/中正大學通識教育中心特聘教授,物理學出身,學術研究專長為科學傳播與大眾科學教育,喜歡讀書與追劇。

Take Home Message

  • 《千萬別抬頭》是去年充滿話題性的科學題材電影。片中以極為誇張的劇情,諷刺現今社會與政治環境對於科學議題的反應及現象。
  • 黃俊儒認為,電影的敘事手法有引發高馬效應之虞,導演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來訓誡觀眾,但這樣的做法卻可能引起更多的爭議及分裂,無助於釐清真相。
  • 雖然許多人表示這類的電影能引發更多對於科學的關注,但黃俊儒表示,若媒體僅「提到」科學就算是「關心」科學,而非協助閱聽眾進行理解與轉譯,將無法實質幫助到科學知識傳播。

無疑的,Netflix 於去(2021)年末推出的科幻電影《千萬別抬頭》(Don’t Look Up)極具話題性,更一舉獲得今(2022)年奧斯卡獎最佳影片入圍。

可能是感動於科學議題難得被如此大規模地盛情對待,此片在科學圈裡也引起了相當程度的關注,包括片中的科學主題、科學家的處境、科學家與媒體的互動,甚至連科學家與公關的關係也有人提出討論。我們能否真的藉由一部電影,令觀影人從此更加關注科學、留意地球環境?

《千萬別抬頭》獲得今(2022)年奧斯卡獎最佳影片入圍。圖/IMDb

荒誕卻又既視感十足的戲碼

看過影片的人應該可以在片中感受到一種滿滿的既視感,例如彗星撞地球的災難,幾乎是各種現存科技爭議的翻版;誇張的美國女總統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位無視科學證據、一意孤行的民粹式領導者;科學家的角色充滿了不諳人情世故,且夾雜社交恐懼的刻板形象;媒體所顯示的則是充滿了嗜血,以及熱衷配合政治炒作的投機本質等,難怪許多網友更直呼這部片根本就是在講臺灣的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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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抬頭》或許會給觀影者滿滿的既視感。圖/IMDb

種種昭然若揭的片段,滿足了大家心中的各種「不意外」,但是如果冷靜下來想想,這些情緒所反應的只是大家對於現況不滿的集結,體現一種酸民式的語彙邏輯。但劇情滿滿的酸味,恐怕也稀釋了深入咀嚼本片的機會。

過度嘲諷的劇情與現實脫節

在政治與科學傳播的研究領域中,有個「高馬效應」(high horse effect)理論。

這個說法的起源與古代戰爭有關,不論是東方或西方,戰時的將領總是會騎一匹特別高大的駿馬,給人一種睥睨常人的威嚴與氣勢。而在現代,高馬效應則經常描述假消息傳播時所造成的影響,例如有人在群組上義正辭嚴地駁斥另一個人所張貼的假消息,原本這個指正應該是對的,但是因為當事人用高高在上的姿態訓誡他人,導致受訓誡的人心生不滿。

除了不領情之外,甚至可能將錯就錯地故意用更極端的方式回應當事人。這種高馬效應所造就的結果,經常不是事情的真相因此被釐清,而可能適得其反地造成了更大的分裂及衝突。

這部影片就充滿了高馬效應的風險。即使以科學作為主要的討論題材,但片中卻充滿了粗糙、線性且誇大的影射手法。從電影中可以強烈感受到導演急著凸顯某些荒謬感,結果卻微妙地轉化成滿滿的說教感,彷彿只有導演才是這些光怪陸離現象背後的先知,其他人都是被意識形態矇在鼓裡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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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說理的不成功,除了基於大量猛爆性的嘲諷之外,一部分則來自於對科學活動的脫序描述,不僅讓觀眾頻頻出戲,更無法感受到電影敘事的誠意。如果彗星撞地球這麼外顯的天文現象發生,全世界卻只能仰賴「兩個」科學家去確認並奔走,我想許多天文或地球科學界的學者都要氣到翻桌了。

以現在的科技,人們非得用肉眼看見頭頂上的長尾巴星象,才相信彗星已經朝我們而來,就跟非得看見狂風暴雨才相信颱風要來是一樣的,這是停留在遠古時代的荒謬想像。這些刻畫讓人在觀影過程中很難引發同理心,反而充斥著一種酸民邏輯下難以言喻的不舒適感。

當然,也有人對於支持這部電影,特別是國外有些氣候科學家,認為這部片忠實地呈現了他們數十年來被忽視的無奈。也會有人認為好不容易讓這些大卡司代言科學議題的電影,至少可以喚起大家的關注。

有些人認為這些大卡司代言科學議題的電影,至少可以喚起大家的關注。圖/IMDb

這些基於媒體對科學的經常性忽視,而好不容易被投以關愛眼神時油然而生的感謝,是無可厚非的。在筆者過往分析過的案例中,就經常感受到科學家在這類事情上的客氣,即使媒體把研究的成果報錯、報歪了,只要有稍微提及,科學家們就會覺得「沒關係,有提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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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除了卑微的期待之外,真正嚴肅的問題應該是:這部片真的能夠引發大眾對於相關議題的關心嗎?

電影真能喚起大眾關注科學?

如果透過片中反諷與嘲笑的方式,就可以推進我們對於科學現況的關心及投入,甚至因此更願意去了解氣候變遷、疫苗施打、能源轉型等科學議題,那我是滿滿的悲觀。因為透過網友的鍵盤,除了一時帶風向的效果之外,我不認為有真正協助科學改變了什麼,反而更擔心透過導演高高在上的視角,不要再製造出更多的分裂與對立就已經是萬幸了。

「科學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媒體要的卻只是快門的一瞬間。」這是科學傳播研究裡面一句十分經典的話語。媒體如果要為科學講一個動人的故事,需要花足精神進行理解與轉譯,如果「提到」就算是「關心」科學,那只能說是大家的寬容。

所以千萬不要相信《千萬別抬頭》真的有幫科學說了些什麼,如果今年 3 月 28 日的奧斯卡金像獎,真的把最佳影片頒給了這部片,我只能佩服評審們媚俗的勇氣;如果沒有得獎,那就算是剛剛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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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文選自《科學月刊》2022 年 4 月號〉
  • 科學月刊/在一個資訊不值錢的時代中,試圖緊握那知識餘溫外,也不忘科學事實和自由價值至上的科普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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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月刊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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