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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沾染」孿生姊妹的妄想?!

胡中行_96
・2022/12/29 ・2089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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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了母親,這對孿生姊妹就只剩彼此。走到知天命的年紀,能繼續如影隨形,甚是福氣。從小同住的她們加緊相依,少與外界往來,時光荏苒十二載。[1]

孿生姊妹從小同住,母親在她們 50 歲時過世。圖/Ladious on Flickr(CC BY-SA 2.0)

美國紐約州的聖約翰聖公會醫院(St. John’s Episcopal Hospital)裡,時年 62 歲的兩人,正向急診醫師抱怨各自的不適:[1]

A 女士說,性侵她的幽魂已然離去,所以連二週的腹疼轉好;但遠在祖國的法師,仍以黑魔法掌控她們姊妹倆。病歷顯示A女士得過些許生理疾病,並在 18 歲時確診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1]感知錯亂或想法詭譎,算是該疾患的標配,無須驚怪。[2]急診醫師沒以人廢言,安排一系列生理檢查,結果完全不顯著。[1]

B 女士也稱病,說自小被該名法師附體,夜晚又遭幽魂性侵。根據病歷紀錄,52 歲時,得過不明精神疾病。她今天一如 A 女士,做完檢驗,查無生理異常。此前兩位女士已多次進出急診,都是這般模樣:同日就醫,描述一樣的症狀。有時 A 女士真有生理狀況也罷;依賴性重的 B 女士亦表示自己有相仿的毛病。雙雙住進內科病房,後者就是平白折騰,浪費資源。[1]那麼此次兩人都身體健全,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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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有型精神病

聖約翰聖公會醫院的醫師,考慮了共有型精神病(folie à deux)的下列 4 種亞型:[1]

  1. 強制型精神病(folie imposée):某精神病患的妄想(delusions),被轉移給與之親密的正常人。一旦隔離開來,後者就會喪失那些不實的想法。[1]
  2. 同時型精神病(folie simultanée):關係密切的兩人,同時罹患一種精神疾病。[1]
  3. 傳播型精神病(folie communiquée):長期阻抗未果,受精神病患影響後,就是分開也未能痊癒。[1]
  4. 感應型精神病(folie induite):與病友接觸的精神病患,接收對方的妄想。[1]

既然觸發要件是同住;診治關鍵則在於隔離。這對孿生姊妹遂被送入分別的精神病房。[1]

分開治療

醫師給兩位女士開了第二代抗精神病藥物。[1]有異於第一代主要對抗多巴胺受器;第二代抗精神病藥物除了該功能,大多藥效來自阻斷某些血清素受器。[3]儘管還是有鎮靜和體重增加等副作用;其與多巴胺受體若即若離的結合,比較不會造成肢體扭曲、靜坐不能、非自主活動的錐體外症候群(extrapyramidal symptoms,簡稱EPS)。[3, 4](請參見臺劇《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裡,阿梅婆中邪般的經典示範。[5, 6]

《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裡,罹患錐體外症候群的阿梅婆。影/參考資料 6

同採第二代抗精神病藥物,A 女士服用 risperidone;B 女士則被施以 paliperidone。[1]Paliperidone 是 risperidone 的活性代謝物,只多了個羥基(hydroxyl group,又稱「氫氧基」),兩者運作機制雷同。[7, 8]不過,也有研究發覺 paliperidone 的療效似乎勝出,並推測是因為它能長時間在血漿中,維持穩定藥物濃度的緣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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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speridone的化學結構。圖/Fvasconcellos on Wikimedia Commons(Public Domain)
Paliperidone 的化學結構,右上角有個羥基(- OH)。圖/Fvasconcellos on Wikimedia Commons(Public Domain)

療效與預後

住院期間,A 女士的病況逐漸進步;B 女士的妄想,更在二人被隔絕的翌日,立刻改善。看樣子,B 女士的診斷該是「強制型精神病」無誤。然而好景可會長久?孿生姊妹總要離開醫療機構,回歸社會。強制型精神病的患者,性別分佈平均,有夫妻,有手足,也不見得遭長幼關係牽制,唯獨怕跟原發個案合居。[1]

奇幻脫序的思想深根固柢,並非藥物能輕易剷除。出院後,共處一個屋簷下,就難保潛移默化。到時脆弱的 B 女士,若再度感同身受,肯定病得糊塗。[1]《莊子‧大宗師》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9]將此個案報告投稿至期刊的醫師,文末語重心長,祈願能調整她們的居住形式,才得以治療根本。[1]

  

  1. Shaikh A, Lai R. (2022) ‘Delusions of a Magic Man Shared by Codependent Twin Sisters’. Case Reports in Psychiatry, 9126521.
  2. Schizophrenia’. (10 JAN 2022)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3. McNeil SE, Gibbons JR, Cogburn M. (17 MAY 2022) ‘Risperidone’. In: StatPearls. Treasure Island (FL): StatPearls Publishing.
  4. D’Souza RS, Hooten WM. (01 AUG 2022) ‘Extrapyramidal Symptoms’. In: StatPearls. Treasure Island (FL): StatPearls Publishing.
  5. 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17 MAY 2022)Facebook.
  6. 公視戲劇PTS Drama.(15 MAY 2022)「蔡淑臻也是乩童?起駕幫治療超有心|《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EP3 精華」YouTube.
  7. Edinoff AN, Doppalapudi PK, Orellana C, et al. (2021) ‘Paliperidone 3-Month Injection for Treatment of Schizophrenia: A Narrative Review’. Frontiers in Psychiatry, 12:699748.
  8. Oh S, Lee TY, Kim M, et al. (2020) ‘Effectiveness of antipsychotic drugs in schizophrenia: a 10-year retrospective study in a Korean tertiary hospital’. NPJ Schizophrenia, 6, 32.
  9. 相濡以沫」國家教育研究院成語典。(Accessed on 17 DEC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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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行_96
169 篇文章 ・ 67 位粉絲
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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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淨之水的追尋—濾水技術如何改變我們的生活?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4/17 ・3142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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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與 BRITA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你確定你喝的水真的乾淨嗎?

如果你回到兩百年前,試圖喝一口當時世界上最大城市的飲用水,可能會立刻放下杯子——那水的顏色帶點黃褐,氣味刺鼻,甚至還飄著肉眼可見的雜質。十九世紀倫敦泰晤士河的水,被戲稱為「流動的污水」,當時的人們雖然知道水不乾淨,但卻無力改變,導致霍亂和傷寒等疾病肆虐。

十九世紀倫敦泰晤士河的水,被戲稱為「流動的污水」(圖片來源 / freepik)

幸運的是,現代自來水處理系統已經讓我們喝不到這種「肉眼可見」的污染物,但問題可還沒徹底解決。面對 21 世紀的飲水挑戰,哪些技術真正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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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世紀的歐洲因為城市人口膨脹與工業發展,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水污染挑戰。當時多數城市的供水系統仍然依賴河流、湖泊,甚至未經處理的地下水,導致傳染病肆虐。

1854 年,英國醫生約翰·斯諾(John Snow)透過流行病學調查,發現倫敦某口公共水井與霍亂爆發直接相關,這是歷史上首次確立「飲水與疾病傳播的關聯」。這項發現徹底改變了各國政府對供水系統的態度,促使公衛政策改革,加速了濾水與消毒技術的發展。到了 20 世紀初,英國、美國等國開始在自來水中加入氯消毒,成功降低霍亂、傷寒等水媒傳染病的發生率,這一技術迅速普及,成為現代供水安全的基石。    

 19 世紀末的台灣同樣深受傳染病困擾,尤其是鼠疫肆虐。1895 年割讓給日本後,惡劣的衛生條件成為殖民政府最棘手的問題之一。1896 年,後藤新平出任民政長官,他本人曾參與東京自來水與下水道系統的規劃建設,對公共衛生系統有深厚理解。為改善台灣水源與防疫問題,他邀請了曾參與東京水道工程的英籍技師 W.K. 巴爾頓(William Kinnimond Burton) 來台,規劃現代化的供水設施。在雙方合作下,台灣陸續建立起結合過濾、消毒、儲水與送水功能的設施。到 1917 年,全台已有 16 座現代水廠,有效改善公共衛生,為台灣城市化奠定關鍵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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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BRITA

進入 20 世紀,人們已經可以喝到看起來乾淨的水,但問題真的解決了嗎? 科學家如今發現,水裡仍然可能殘留奈米塑膠、重金屬、農藥、藥物代謝物,甚至微量的內分泌干擾物,這些看不見、嚐不出的隱形污染,正在成為21世紀的飲水挑戰。也因此,濾水技術迎來了一波科技革新,活性碳吸附、離子交換樹脂、微濾、逆滲透(RO)等技術相繼問世,各有其專長:

活性碳吸附:去除氯氣、異味與部分有機污染物

離子交換樹脂:軟化水質,去除鈣鎂離子,減少水垢

微濾技術逆滲透(RO)技術:攔截細菌與部分微生物,過濾重金屬與污染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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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技術相互搭配,能夠大幅提升飲水安全,然而,無論技術如何進步,濾芯始終是濾水設備的核心。一個設計優良的濾芯,決定了水質能否真正被淨化,而現代濾水器的競爭,正是圍繞著「如何打造更高效、更耐用、更智能的濾芯」展開的。於是,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到底該如何確保濾芯的效能?

濾芯的壽命與更換頻率:濾水效能的關鍵時刻濾芯,雖然是濾水器中看不見的內部構件,卻是決定水質純淨度的核心。以德國濾水品牌 BRITA 為例,其濾芯技術結合椰殼活性碳和離子交換樹脂,能有效去除水中的氯、除草劑、殺蟲劑及藥物殘留等化學物質,並過濾鉛、銅等重金屬,同時軟化水質,提升口感。

然而,隨著市場需求的增長,非原廠濾芯也悄然湧現,這不僅影響濾水效果,更可能帶來健康風險。據消費者反映,同一網路賣場內便可輕易購得真假 BRITA 濾芯,顯示問題日益嚴重。為確保飲水安全,建議消費者僅在實體官方授權通路或網路官方直營旗艦店購買濾芯,避免誤用來路不明的濾芯產品讓自己的身體當過濾器。

辨識濾芯其實並不難——正品 BRITA 濾芯的紙盒下方應有「台灣碧然德」的進口商貼紙,正面則可看到 BRITA 商標,以及「4週換放芯喝」的標誌。塑膠袋外包裝上同樣印有 BRITA 商標。濾芯本體的上方會有兩個浮雕的 BRITA 字樣,並且沒有拉環設計,底部則標示著創新科技過濾結構。購買時仔細留意這些細節,才能確保濾芯發揮最佳過濾效果,讓每一口水都能保證潔淨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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濾芯本體的上方會有兩個浮雕的 BRITA 字樣,並且沒有拉環設計 (圖片來源 / BRITA)

不過,即便是正品濾芯,其效能也非永久不變。隨著使用時間增加,濾芯的孔隙會逐漸被污染物堵塞,導致過濾效果減弱,濾水速度也可能變慢。而且,濾芯在拆封後便接觸到空氣,潮濕的環境可能會成為細菌滋生的溫床。如果長期不更換濾芯,不僅會影響過濾效能,還可能讓積累的微小污染物反過來影響水質,形成「過濾器悖論」(Filter Paradox):本應淨化水質的裝置,反而成為污染源。為此,BRITA 建議每四週更換一次濾芯,以維持穩定的濾水效果。

為了解決使用者容易忽略更換時機的問題,BRITA 推出了三大智慧提醒機制,確保濾芯不會因過期使用而影響水質:

1. Memo 或 LED 智慧濾芯指示燈:即時監測濾芯狀況,顯示剩餘效能,讓使用者掌握最佳更換時間。

2. QR Code 掃碼電子日曆提醒:掃描包裝外盒上的 QR Code 記錄濾芯的使用時間,自動提醒何時該更換,減少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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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INE 官方帳號自動通知:透過 LINE 推送更換提醒,確保用戶不會因忙碌而錯過更換時機。

在濾水技術日新月異的今天,濾芯已不僅僅是過濾裝置,更是智慧監控的一部分。如何挑選最適合自己需求的濾水設備,成為了健康生活的關鍵。

人類對潔淨飲用水的追求,從未停止。19世紀,隨著城市化與工業化發展,水污染問題加劇並引發霍亂等疾病,促使濾水技術迅速發展。20世紀,氯消毒技術普及,進一步保障了水質安全。隨著科技進步,現代濾水技術透過活性碳、離子交換等技術,去除水中的污染物,讓每一口水更加潔淨與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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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 BRITA)

今天,消費者不再單純依賴公共供水系統,而是能根據自身需求選擇適合的濾水設備。例如,BRITA 提供的「純淨全效型濾芯」與「去水垢專家濾芯」可針對不同需求,從去除餘氯、過濾重金屬到改善水質硬度等問題,去水垢專家濾芯的去水垢能力較純淨全效型濾芯提升50%,並通過 SGS 檢測,通過國家標準水質檢測「可生飲」,讓消費者能安心直飲。

然而,隨著環境污染問題的加劇,真正的挑戰在於如何減少水污染,並確保每個人都能擁有乾淨水源。科技不僅是解決問題的工具,更應該成為守護未來的承諾。濾水器不僅是家用設備,它象徵著人類與自然的對話,提醒我們水的純淨不僅是技術的勝利,更是社會的責任和對未來世代的承諾。

*符合濾(淨)水器飲用水水質檢測技術規範所列9項「金屬元素」及15項「揮發性有機物」測試
*僅限使用合格自來水源,且住宅之儲水設備至少每6-12個月標準清洗且無受汙染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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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的孩子】粉絲恐怖瘋狂的行為和「妄想」有關?漫談「擬社會互動」的本質與其引發的社會問題
異吐司想Toasty Thoughts_96
・2023/04/27 ・4407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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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有空抽手出來寫長文,再加上最近《我推的孩子》正紅,來聊聊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很想講的擬社會互動(parasocial interaction)好了。(不過雖然講了這麼多,還是不足以涵蓋擬社會互動的所有面向跟相關議題,如果對此議題感興趣歡迎去找其他論文來看,或是在下面提問,我會盡可能回應)(倒地

《我推的孩子》海報。圖/IMDb

擬社會互動是什麼?

擬社會互動,是指某人透過某種媒介,在對方不知情的前提下建立的單向人際關係

正常的人際關係,歸功於人際互動中的各種你來我往,讓參與者可以在有覺察(或未覺察)的情況下逐漸修正自己的行為,最終找到適合的平衡點。然而擬社會互動的本質是虛構的「擬態」、欠缺實際互動打底,其內涵完全取決於建立者的想像,很容易發生極端的偏差甚至是扭曲

現在在討論擬社會互動時,最常舉的例子是網路紅人,包括 YouTuber、VTuber,以及其他在社群媒體上活躍的公眾人物。確實,網路世界的可觸及性大幅度擴張了擬社會互動發生的規模,個人資訊在無意間被洩漏、濫用的風險也在過去十年呈現指數級的飆升。

精心設計的「人物設定」

當受眾不再受制於實體線路與媒介,「紅人」們要面對的粉絲組成自然更複雜,導致雙方對這段關係的認知落差越來越嚴重。特別是當網紅的工作便是討好受眾時,單方面的不對等訊息,能潛移默化粉絲認知中的人際界線,讓他們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與這位網紅建立起情感連結——即便對那位網紅來說,他很可能只是在扮演「角色(persona)」,對一顆鏡頭、一行網路 ID 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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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擬社會互動的癥結點之一。當事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投射情感的對象,很可能只是組精心捏塑、下班後就會跟灰姑娘禮服一樣消失不見的「人物設定」。

「畢竟是死忠的」 資訊不對等下的盲目心理

想當然,會有部分網紅(或其經紀公司)瞄準這個心理現象,利用擬社會互動,吸引死忠且願意付出實質資源的追隨者。例如幫後援會取親暱的綽號、透過(類)會員制的小圈圈分享私生活等。這些看似沒有特定指涉對象的粉絲回饋(當然還有更親近的互動,但那已非擬社會的範疇),其實都會助長擬社會互動,在粉絲心中種下虛妄的關係種子。

網紅、明星或經紀公司往往透過擬社會互動,吸引高黏著度的粉絲或追隨者。圖/envatoelements

除了網紅產業,政治領袖也是受益於擬社會互動的群體(之一)。尤其是主打親民、大家長形象的政治人物,刻意塑造擬社會互動有助於昇華支持者的動機,從單純的理念或利益相符上升到更加私人的情感連結。一但支持者對政治人物產生家人般的親暱感,他們對於瑕疵的包容度也會提高,甚至陷入盲目的認知失調。

即便對方是真誠展現自我,不是在刻意討好受眾,不對等的問題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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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演唱會時歌手對著舞台某處揮手,至少會有數十甚至數百人產生「我跟他對到眼了!他在跟我揮手」的錯覺。但歌手眼中,很可能只看見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連你頭髮的顏色都分辨不出來。

在聚光燈的照射下,每位觀眾都只是歌手眼中的「之一」,但歌手卻是每位觀眾眼中的「唯一」。

擬社會互動引發的社會問題

從這個比喻出發,不難看出擬社會互動確實有助於強化粉絲黏著度。但長遠來看,這個心理現象並不全然是優點,反而有不少潛在風險需要注意。

像《我推的孩子》裡面的危險瘋狂粉絲並不是想像出來的產物,而是當前人類社會真實存在的問題。因為當事人無法覺察到擬社會互動的存在,很難及時做出正確的應對,往往都得等到對方開始越界、侵犯到自己的私領域,才驚覺事態嚴重,卻已來不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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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作者提供

擬社會互動與明星們的自我揭露

拆解擬社會互動,這份單向的人際關係認知,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不對等的自我揭露(self-disclosure)上。

這並不奇怪,自我揭露本就是人際關係的基礎,是互信關係的體現。我們願意對自己信任的人敞開心胸,同樣也會在被人傾訴時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信賴」的溫暖,進而建立起正向的迴圈,加深彼此的情感連結。

正是「距離」產生信任

但這理所當然的心理現象,有個尷尬的例外。出於奇妙的心理機制,比起半生不熟的點頭之交,人類更容易對僅是萍水相逢的人放下戒備

大家可能都看過社群媒體或網路論壇莫名其妙變成告解室或團體治療空間,又或者你曾經對計程車司機或首次見面的酒保傾訴積壓在心裡、不敢讓身邊人發現的苦水。這既是一種健康的宣洩,也可能成為建立新關係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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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與其說是信任眼前的陌生人,倒不如說我們信任的是這份陌生感,以及它代表的「距離」。

因為相信彼此只會有這一次的相遇機會,分別之後繼續兩不相干,所以反而能把對方當成秘密樹洞,什麼東西都往裡面倒。這份「陌生」帶來的安全感是如此真實,讓它成為心理師能締結治療關係、引導個案打開心防的重要工具之一。

對陌生人「自我揭露」的安全感,成為心理師能締結治療關係、引導個案打開心防的重要工具之一。圖/envatoelements

自我揭露 讓人誤解的熟悉感

但問題在於,對沒有對等認知的接收端(受眾)來說,這些自我揭露帶來的熟悉感很容易混淆他們的判斷。明明沒有真的見過面,卻知道對方的好惡、星座血型、休閒嗜好、時尚品味,甚至連深入許多的童年創傷跟過往戀情都能如數家珍,這些照理說只有熟識朋友才會了解的個人訊息,都是擬社會互動的基礎。

有趣的是,在相關心理學研究中,發現具有焦慮矛盾型依附的人,特別容易對物理上未曾接觸過的人產生擬社會互動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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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擬社會互動欠缺實體交流、單向的本質,讓這些依附型有了可以放心透放不安全感的對象——畢竟,想像總是最美。就像蒙娜麗莎的微笑,明明他只是盯著前方的某塊虛空,卻讓每個觀畫者都覺得自己與之有了眼神交流,甚至迷戀起這份完美。

事情從此開始,會變得有些麻煩。

擬社會互動與情愛妄想

程度嚴重的擬社會互動,有可能發展成臨床診斷上的情愛妄想(erotomanic delusions),開始相信自己與擬社會互動的對象發展出不存在的親密關係。

不容易被人覺察的「妄想」

值得注意的是,在精神疾病的臨床診斷上幻想(fantasy)幻覺(hallucination)妄想(delusion)是不同的症狀。前兩者涉及經驗事實上不存在的刺激或想像,後者則是過度解讀或扭曲既存的瑣碎,最終得出與客觀現實有所出入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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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必須有所依據(例如把超商店員的營業用笑容當成調情,又或者覺得鴿子都是政府派出來監視你的生化兵器),這也代表妄想者的「失現實感」,往往只會體現在與妄想對象有關的事物上,比明顯與現實脫節的幻覺或幻想症狀更難在第一時間被他人覺察,遑論獲得需要的幫助(甚至是外力介入)。

妄想引發的過激行為

畢竟在認為對方有精神疾病之前,一般大眾更傾向把妄想內容視為刻意為之的謊話,又或者是虛榮心作祟的自欺欺人。這些針對妄想的否定,可能刺激妄想者去證明妄想為真,進而做出對他人有危害的過激行為。

針對妄想的否定,可能刺激妄想者去證明妄想為真,進而做出對他人有危害的過激行為。圖/envatoelements

不只是情愛妄想,諸如被害妄想、嫉妒妄想,或是身體臆形妄想,都有惡化出自傷傷人的案例。

需要理解的是,妄想者不一定是帶著惡意去傷害他人,很多時候在他們的世界觀裡自己才是受害者,被客觀不存在的加害者逼著進行困獸之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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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情愛妄想為例,當妄想者的「愛意」滿溢而出、不再受控,等待他們的往往是拒絕、排斥,還有赤裸裸的嫌惡與恐懼。這些與妄想不符的負面回應有可能一記暮鼓,把妄想者帶回現實;但若情況惡化,無法被捨棄的妄想,會迫使當事人合理化明顯與想像相悖的現實。至於如何合理化一個你深信與自己相愛的人,突然明確表達出對你的排斥,甚至宣稱根本不認識你?嗯,看一些社會新聞,應該能理解這樣的思考歷程有多危險。

惹出一堆麻煩的擬社會互動

講了這麼多關於擬社會互動的壞話(?),那要該怎麼避免擬社會互動呢?

真的,很難。

人類本就內建對自我揭露有情感反應的迴路,而自我揭露又是人類社會中不可避免的一環,這個微妙的因果關係又在資訊科技的一日千里下被無限制地放大,在我們還沒學會如何自處前,便先製造出各種各樣的麻煩。

老實說,擬社會互動根本不是現代的特產或文明病,只是建立起這類情感連結的人,有了更多手段去「實踐」他心中認定的關係,大幅度提升了潛在風險。

但就前面所提到的依附相關研究結果可以看出,大多情況下擬社會互動都不是一個「選擇」,而是自然發生的「現象」。當事人能力所及的,很可能只有事後覺察,然而這又回到老問題:當你意識到它的存在,它已經對你產生足夠顯著的影響或傷害了。

早期論述會把擬社會互動歸咎於現實生活中匱乏人際互動,但這點已被近代心理學研究駁斥。

個人認知的孤獨感與社會支持可能扮演催化劑的角色,但卻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強加因果關係反而會讓我們忽略其他重要變項。包括前面提到的依附型,還有成長過程中在社交場合經驗到的正向與負向刺激,都可能潛移默化人們對社交行為的期許與需求,進而驅使他們投向擬社會互動營造出來的舒適圈。

不同的依附型、成長過程中在社交場合經驗到的正向與負向刺激,都可能潛移默化人們對社交行為的期許與需求,進而驅使他們投向擬社會互動營造出來的舒適圈。圖/envatoelements

擬社會互動一定不好嗎?

近年來有些研究指出適量的擬社會互動,能為現實生活的離群分子提供一定程度的社會支持、社群凝聚力,甚至藉由效仿情感連結的對象而成長(當然也有負面的案例)。有些學者則認為擬社會互動是現代人適應網路生活的重要策略,與其排斥不如接受它、完善它。

然而不管是哪種論述,大多都有一個共識:適可而止。越界的擬社交互動,就跟任何其他社會互動一樣,只會造成別人的困擾喔。

本文亦刊載於作者 facebook 同名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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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吐司想Toasty Thoughts_96
29 篇文章 ・ 132 位粉絲
最初是想用心理學剖析日常事物,一方面「一吐思想」,另一方面借用吐司百變百搭的形象,讓心理學成為無處不在的有趣事物。基於本人雜食屬性,最後什麼都寫、什麼都分享。歡迎至臉書搜尋「異吐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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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個案系列:同性病患瘋狂追求馬來西亞醫師
胡中行_96
・2023/02/13 ・1853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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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中,能遇到幾個愛慕者,如此高調追求?同性戀性行為在伊斯蘭律法下,可處鞭刑、罰鍰與 20 年以下有期徒刑。[1]這 2 名馬來西亞女子,卻干冒風險,在所不惜,分別對她瘋狂示愛。[2]

玻璃市 Tuanku Fauziah 醫院的精神科醫師,無福消受,困擾至極。[2]

馬來西亞玻璃市景觀。圖/Wolfgang Holzem on Wikimedia Commons(CC BY 3.0)

病史

A 小姐 18 歲的時候,輕微跌跤,右側手腳便虛弱無力。在 5 名手足中排行第 2 的她,感受不到愛,認為父母偏心。[2]兩件沒有明顯關聯的事情:無真實肇因的身體問題;以及未達重度憂鬱的心情不好,讓她被診斷為罹患伴隨轉化症狀的低落性情感疾患(dysthymic disorder with conversion symptoms)。[2, 3]精神科醫師花了 1 小時為 A 小姐諮商,沒有開藥。[2]

B 女士社經地位低落,缺乏家庭和社會支持。面對酗酒丈夫的精神與肢體虐待,她幾回過量用藥,自殺未遂。後來兩人離婚,她因 32 歲時罹患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而喪失 9 歲兒子的監護權。服藥不確實的 B 女士,精神疾患老是復發,多次進出醫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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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防治諮詢:
衛生福利部安心專線-1925
全臺生命線協談專線-1995
張老師專線-1980

追求

那次短暫的相處,令 A 小姐對精神科醫師一見鍾情。她追蹤醫師的臉書,下載數張照片。然後在臉書、微信和推特上,假冒後者建立帳號,發佈滿是愛意的影片。此外,A 小姐佯裝病患家屬,問得醫師的聯絡方式。用超過 10 個不同的手機號碼,每週猛灌大量的訊息和未接來電。[2]

起先她談及生活和情感的困境;後來逐漸以威脅來換取關注。自稱病情惡化,有幻聽與自殘等症狀,卻堅決不就診。接著,內容竟變成指控父母家暴,逼得當地社福單位介入。他們發現 A 小姐用兩個門號,撥打政府的求助熱線,編造故事。假通報的案件,最終在詳盡的調查、驗傷,以及訪談家長後了結。[2]

B 女士也是首次見面,便一往情深。當時離診斷出思覺失調症,已有三年之久,受妄想(delusions)和幻覺(hallucinations)纏身:以為被人控制迫害;「聽見」不存在的話語;甚至不知從哪生出與醫師交媾的「觸覺」體驗。她將醫師比做天神,覺得兩人命定要成為知己,而且來生當對方轉世為男人,她們終將結合。秉持著這般信念,B 女士不僅跟蹤人家,還贈與情書、禮物、糖果以及豪華的情人節花束。[2]

戀愛妄想症

戀愛妄想症(erotomania)又譯「情愛妄想症」,有個逗趣綽號叫「老女僕的瘋狂」(old maid’s insanity);還有以法國醫師Gatian de Clérambault (1872–1934)為名的別稱──「克雷宏波症候群」(de Clerambault’s syndrome)。[2,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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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 10 萬人裡,只有 1 至 3 名會產生妄想;其中戀愛妄想的患者又更少,多以女性為主。[2, 4, 5]而同性的戀愛妄想個案,則是不分男女都相當稀罕,難免被拿來投稿學術期刊。[2, 4]上述兩名病患的行為雖然稍有差異,但發病脈絡高度相似。她們都自顧自地熱烈單戀,窮盡騷擾之所能,還以為人家也情投意合。作為一種克服極度空虛的調節機制,患者通常傾向追求社經地位較高,卻不熟識的對象。一面之緣或素昧平生,也能愛得痴狂入迷,死心塌地。[2]

研究指出,典型的戀愛妄想症患者,多半缺乏魅力或性愛經驗,且從未建立有意義的情侶關係。[4]病因方面的理論與假說,目前包括:大腦結構異常;多巴胺與血清素濃度失衡;以及環境、身心、藥物多方交互作用等。[2, 4]

治療

這名馬來西亞醫師,僅想維持專業的醫病關係。當然做不到的時候,最輕易的解方,就是轉診給別人。然而,這未必有助於療效。A 小姐在醫師向警方通報跟蹤案件後,開始由其他醫師負責。及至 2021 年,她已經看過3個精神科醫師。從愛吃不吃的口服藥劑,換成每月穩定施打的長效肌肉注射,她依然沒有病識感。儘管不再試圖與第一個醫師聯繫,A 小姐始終堅信對方深愛著她。另一邊,醫師勉為其難地承諾 B 女士,繼續為她診療。B 女士於是同意接受注射。不過,一旦症狀改善,她就開始錯過門診,毛病三兩下便又再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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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Bloom LB. (25 NOV 2019) ‘20 Most Dangerous Places For Gay Travelers (And The 5 Safest)’. Forbes.
  2. Jamaluddin R. (2021) ‘Same Gender Erotomania: When the Psychiatrist Became the Delusional Theme—A Case Report and Literature Review’. Case Reports in Psychiatry, 7463272.
  3. Conversion Disorder’. APA Dictionary of Psychology. (Accessed on 20 JAN 2023)
  4. Valadas MTTRT, Bravo LEA. (2020) ‘De Clérambault’s syndrome revisited: a case report of Erotomania in a male’. BMC Psychiatry, 20, 516.
  5. González-Rodríguez A, Esteve M, Álvarez A, et al. (2019) ‘What We Know and Still Need to Know about Gender Aspects of Delusional Disorder: A Narrative Review of Recent Work’. Journal of Psychiatry and Brain Science, 4:e19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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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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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