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聽起來相當矛盾,但你絕對不能把悖論當成壞東西。因為悖論是思考熱情的體現,一個沒有悖論的思想家就像毫無熱情的愛人:什麼都無所謂。
──丹麥哲學家索倫.齊克果(Søren Kierkegaard,1813-1855)
如果,時空旅行變成可能?
「近來,蛀孔物理學的再興起所導致的現象有些著實令人不安,」紐西蘭數學家、宇宙學家麥特.維瑟(Matt Visser),在一九九四年於《核子物理B》(Nuclear Physics B)期刊(即《核子物理》[Nuclear Physics]的分支,專門刊登「理論性、現象學並且是實驗性的高能物理、量子力場理論和統計系統」等論文。)
所謂蛀孔物理的「再興起」明顯已發展完備,儘管在過去,這些假設穿越時空的隧道也依舊是假設(其實現在也一樣)。而所謂令人不安的現象指的是:「如果這個可穿越的蛀孔真的存在,那麼,把這些蛀孔變成時間機器就相對容易多了。」這個想法不只令人不安,應該說是令人非常不安:「這樣令人極度不安的情況,促使霍金發表了他的時序保護假說(chronology protection conjecture)。」
這裡的霍金說的當然是史蒂芬.霍金。這位劍橋物理學者在當時已是世界知名,而且還在世的科學家。無庸置疑,這名氣有部分是因為他與令身體癱瘓、無法治癒的漸凍症之間長達十年充滿戲劇性的搏鬥,另一部分是因為他擁有某種天賦,能讓極度複雜的宇宙學問題廣為大眾接受。無怪乎他會受到時間旅行的吸引。
時序保護假說:物理法則會保護歷史不被時間旅人破壞
「時序保護假說」是他在一九九一年為《物理評論D》(Physical Review D)寫的文章標題。為什麼呢?他的動機解釋如下:「有假設提出,某先進文明很可能擁有能彎折時空的科技,這樣一來就會出現類時曲線,使得穿越一說能夠成立。」這假設是誰提的?當然是科幻作家的鐵桿團體。但霍金引用了加州理工學院物理學家基普.索恩(Kip Thorne)(又是另一位惠勒的門生)的說法。此人一直與他的研究生進行「蛀孔和時間機器」的研究。
就某方面來說,「達到一定先進程度的文明」這種說詞成為某種比喻。就像即便我們人類做不到,難道那些夠先進的文明也做不到嗎?這不僅對科幻作家很有用,物理學家也是。因此,索恩和麥克.莫里斯(Mike Morris)及烏爾維.尤爾特塞韋爾(Ulvi Yurtsever)在一九八八年於《物理評論快報》(Physical Review Letters)中寫道,「我們的起始點是去叩問物理法則究竟允不允許任一先進文明建造,並維持一個可進行星際旅行的蛀孔?」
無巧不巧,二十六年後,索恩成為二○一四年票房大片《星際效應》的執行製作與科學顧問。「你們可以想像一下,某先進文明由量子泡沫中建構出蛀孔,」他們在一九八八年的文章中寫道,而且還加了一個圖說──「蛀孔轉換時間機器的時空圖解」。他們考量的是運作中的蛀孔開口:某太空梭可能由一個開口進去,但出口卻位於過去。而他們最後的結論也很切題──這是悖論。只不過,這次死的不是祖父:
先存在者是否可於事件 p(亦即「波函數塌陷」[collapsing its wave function]至「活著」的狀態)測出薛丁格的貓為活,然後透過蛀孔、回到過去,在來到 p 點之前殺死那隻貓(亦即波函數塌陷至「死亡」的狀態)?
這個問題懸而未決。
霍金則出手干預。他分析蛀孔物理及悖論(「如果你能改變歷史,這會有各種邏輯問題。」)他試圖修改「自由意志的概念」,從中考慮有無避開悖論的可能性。但自由意志之於物理學家是顆燙手山芋。然而,霍金仍看見了一個較好的研究方式:亦即他提出的「時序保護假說」。想這麼做得進行非常大量的計算,而當計算結束,霍金這麼認為:物理法則會保護歷史不被所謂的時間旅人破壞。
證明時空旅行不存在的證據
儘管哥德爾之輩認為一定要禁止絕封閉類時曲線的出現。「感覺似乎有個『時序保護機構』的東西存在,」他以非常科幻小說的口吻說道,「這東西遏止了封閉類時曲線的出現,並為歷史學家保護了宇宙的安全。」他華麗地結束這回合──這能讓霍金在《物理評論》被鞭撻地小力一點。他有的不只理論,還有「證據」。
有一個非常強而有力的實驗證據支持這個假說。因為,目前為止我們還沒受到大舉入侵的未來旅客騷擾。
有些物理學家知道時間旅行根本不可能,但覺得談論這些挺好玩的──霍金就是其中之一。他指出,我們每個人都在時間中旅行,一次一秒。他將黑洞說成時間機器,並提醒我們地心引力會減慢部分時間的推移。而他也常提起自己為時間旅人辦的派對──邀請函事後才寄出的。「我坐在那兒非常久,沒有人來。」
事實上,時序保護假說在史蒂芬.霍金給它起名之前就流傳許久。例如雷.布萊伯利(Ray Bradbury)。他在一九五二年寫的一個恐龍獵人時間旅行的故事中說:「時間不允許這種亂來的行為──怎麼可能讓人遇見他自己呢?只要這種危險情況快發生,時間就會出面調停,就像飛機撞上氣阱(air pocket)一樣。」
這裡要注意的是,在此,時間是有行動力的:時間不允許,時間出面調停。道格拉斯.亞當斯也提供了他的版本。「悖論只不過是某種傷疤。時間和空間會自我療癒,之後人們就只會記得一種版本──就是大家最可以理解、也最合理的那一個。」這聽起來也許有點玄妙。
科學家傾向於將功勞歸給物理法則。哥德爾認為剛硬且無悖論的宇宙其實就只是在邏輯問題上打轉。「時間旅行是可能的,但沒有人會想要回去殺死過去的自己,」一九七二年,他這麼告訴一位年輕的訪客。「先驗受到嚴重忽略,但邏輯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
就某種程度,時序保護假說變成基本規則的一部分,甚至成了陳腔濫調。在莉芙卡.葛茜(Rivka Galchen)二○○八年的故事《異國度》(The Region of Unlikeness)中,她可以理所當然地把舞臺上所有道具都拿來用:
科幻小說家在祖父悖論上發展出一個類似的解答方案:當心懷殺意的孫輩執行這個不可能的任務之前,將無可避免地遭到阻止──壞掉的手槍、滑溜溜的香蕉皮或他們自己的良心。
本文摘自《我們都是時間旅人:時間機器如何推動科學進展,影響21世紀的人類生活》,時報出版,2018 年 9 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