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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看科學新聞會讓人遺憾終身?被騙過更要學會的判讀力—《科學研習》

科學研習
・2016/10/20 ・4673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SR值 515 ・六年級

文/黃俊儒|國立中正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因應新時代科學新聞的判讀能力,必須包含一對孿生的能力,一個是「媒體判讀力」,另一個是「科學判讀力」,兩者需要同時現身,缺一不可。

新聞讓科學變得切身且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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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技社會中, 只要打開報紙、網路、電視,總會充斥著許多我們有點懂又不會太懂的科技詞彙,例如「奈米」、「DNA」、「肉毒桿菌」、「脈衝光」⋯⋯等,學校中可能有提過,但未必深入解析的東西。如果再看看某些科技發展所引發的爭議,例如「石化廠蓋不蓋?」、「複製科技好不好?」、「基改食品吃不吃?」⋯⋯等,也似乎是在學校的科學教育中提過,但是大家卻似懂非懂的問題。

在臺灣的社會觀念中,我們經常將「科學教育」化約為一種為升學與考試服務的工具,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一種「去脈絡化」的科學學習情境。例如在求學的過程中,筆者印象裡有許多課本裡的科學實驗是沒有做過,然後就似懂非懂地做考卷中的練習題。往好處想,或許不少臺灣人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進行抽象度極高的「思想實驗」。但是往壞處想,由於科學經常沒有跟我們的生活情境結合,就算考試可以考高分,卻可能因此而認為科學沒有趣味。

在教室裡的科學學習之餘,當一個人離開了校園,能夠持續跟科學發生關係的管道大概就是媒體中的科學了。例如網站、電影、電視、報章雜誌⋯⋯等媒體都會承載許多科學相關的訊息,成為多數人離開校園之後接觸科學的重要媒介。在這些媒介之中,科學新聞又是其中最重要的管道,因為科學新聞不僅是最主要的科技新知來源,它更具有生活相關、脈絡化、即時性等特質,容易將一般人的生活與科學連上關係。所以在不同的科學文本中,科學新聞應該是最容易補足「教室科學」不足的重要文本,並且有機會讓讀者認為科學切身而且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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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只要是科學新聞都「很科學」嗎?這是科學新聞常常被認為是科學普及之兩面刃的主要原因,因為好的科學新聞固然有其優點,但是不好的科學新聞卻也會適得其反地破壞大家對於科學的品味,甚至是因為相信了不好的科學新聞而遺憾終身。

科學新聞讓你遺憾終身?

錯看科學新聞會遺憾終身?有這麼嚴重嗎?在過去,也許這只是一句口味較重的玩笑話,被劣質的科學新聞騙過一兩次,頂多下次不信就算了,怎麼會遺憾終身呢?事實上,日前在中國大陸所發生的一個事件足以作為殷鑑。

2016 年 4 月中的時候,有一名中國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的學生魏則西,在網路上揭露了自己就醫受騙的經過,並提醒大家不要重蹈他的覆轍。在事情揭露不久後,魏則西就與世長辭,並且在後續引起了軒然大波。整個事件的始末是魏則西在大二時被診斷出罹患罕見的癌症「滑膜肉瘤癌」,在缺乏明顯有效的治療方式之下,魏則西與家人奔走各地醫院,卻一直苦無正面消息。最後,透過中國最大搜尋網站百度網的搜尋,他們找上關鍵字搜尋排行在很前面的「武警北京市總隊第二醫院」尋求解方,主要原因是該醫院聲稱擁有來自於史丹佛大學、成功率高達八、九成的生物免疫療法。

魏則西事件讓人重新思考,搜尋引擎上的廣告競價排名,對我們判定資訊上的影響。圖/由hwanghsuhui - photo of hwanghsuhui,GFDL,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14635340
魏則西事件讓人重新思考,搜尋引擎上的廣告競價排名,對我們判定資訊上的影響。圖/hwanghsuhui, GFDL, wikimedia commons.

之後魏家就四處籌錢進行治療,只是最後不僅癌細胞仍舊轉移至肺部,追查後更發現這一個療法在國外早已因為成效不佳,在臨床試驗階段就已停止。後來更進一步發覺,原來百度網的搜尋機制背後包藏了「競價排名」的商業服務,也就是透過廣告客戶出價的高低,來決定關鍵字搜尋結果的排序,出價高的就越容易出現在越前面的地方,也就是說魏則西看見的搜尋結果其實是個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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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誇張的是,「武警北京市總隊第二醫院」的這一套療法也不是自己院內的服務,而是外包給另一個「莆田系」醫院體系的商品,所以武警醫院的名聲並不能確保這套療法的可信性。

這一個故事告訴我們:「你是不是瞭解什麼是生物免疫療法?」,並不是這個事件的重點,「你瞭不瞭解原來現在日新月異的新媒體已經衍生出新的訊息搭載模式」和「你瞭不瞭解現在的醫療體制原來還有『靠行』或是『外包』等商業型態」才是這整個事件的關鍵。

這個事件背後牽涉的知識其實都顛覆了我們過去對於傳統科學素養的看法,要在這個日新月異的科技時代裡面判讀正確的科學訊息,關鍵已經不再是比比看「誰的科學知識比較廣博」這樣的問題而已。

類似魏則西這樣的故事會發生在臺灣嗎?或許沒有像這個事件這麼誇張,但未必沒有不同型態的脫序。例如,自從智慧型手機與各種即時通訊軟體大行其道之後,相信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就是常常收到來自身邊各路親朋好友所轉寄來的各種五花八門簡訊,你曾經懷疑過這樣的訊息來自於什麼地方?值不值得相信?

這些簡訊除了笑話跟奇人異聞之外,最多的應當就屬一些「健康關懷文」,筆者曾經將些不同型態的「健康關懷文」區分成幾個不同的類型:第一種是「噓寒問暖型」,這種類型的簡訊多數是用一些菊花或蓮花的圖片作為背景,然後搭配幾個螢光色的美工字體,寫下例如「早安!用美好的心情迎接每一天」、「惜福!祝福我的朋友平安喜樂」之類的問候語;第二種是「保守關懷型」,例如提醒你脊椎要保健、坐姿要端正、久坐要舒展、天冷要保暖、睡眠要充分等;第三種則為「積極建議型」,這類簡訊是更積極、更具警示性的類型,例如十種容易致癌的食品、地震逃生的保命方法、熬夜需要補充的食物、冰箱門不要貼磁鐵等,可能再加上以專家保證作為開頭,像是:「最新研究說⋯⋯」、「英國科學家發現⋯⋯」、「諾貝爾獎得主推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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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三種類型的關懷簡訊中,前兩種比較不具威脅性,基本上多數的內容是無害的,當作是親朋好友的關心,可以感恩以對。但是第三種簡訊就很值得商榷,相信多數人一定對於這樣的訊息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不敢完全相信,卻也不敢完全不信,於是就姑且過著為每一則關懷簡訊活一、兩天的方式面對。但是如果不幸碰到像魏則西所遇見的狀況,就十分值得警惕了。

享受科學新聞必備的判讀力

圖/Japanexperterna
圖/Japanexperterna

這些網路新媒體或是手機中的簡訊,有許多內容都與科學相關,只是這些科學新聞都像是寰宇搜奇,經常夾雜著許多不同類型的錯誤。而判讀科學新聞的難度,就難在它同時是「科學」及「新聞」的兩種綜合體,只瞭解其中一項的特質,恐怕仍無法擔保可以明確地辨知,也因此它才會嚴重到甚至讓人遺憾終身。細數這些無奇不有的科學新聞,它們在訊息的完整度上其實經常有許多顯而易見的疏漏。

最常見的就是「以偏概全」,例如原本只是某個人、在某個地方、某種狀況下吃了某種東西而突然有效的特例,卻可以把它講成是仙丹妙藥,語氣裡就可以擔保大家跟著做都能受益。不然就是各種「過度簡化」的集結,例如簡化因果關係、簡化數據、簡化過程、簡化方法,讓我們覺得在面對各種複雜的健康問題時,彷彿只要服用了這一劑資訊大補帖就可以藥到病除。

此外,這類科學新聞另一個更致命的關鍵來自於消息來源的不清,例如許多健康相關的報導都沒有清楚的出處,也就是說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編寫了這個訊息,說不定只是某位路人甲,他將看見的資訊拼拼湊湊就成了一則科學新聞,其中當然有更多是出自於專門騙取點閱數的「內容農場」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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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必須承認,這些問題的判讀並不容易,因為現代社會中任何一個科技問題幾乎都是複合式的, 舉凡食、衣、住、行、育、樂各方面的議題都極其複雜,牽涉的範圍都十分寬廣,導致每一個問題都沒有辦法被切片成獨立的零散片段,所以也就不容易找到單一位專家可以因時、因地、因情境而全方位地幫我們解答所有的疑問。多瞭解科學知識當然對於問題的解答會有助益,但是畢竟大部分的人並不是科學專家,不會有機會像科學家一樣透過一輩子的生命歷程來感受科學活動的精髓。

所以多數的科學知識對於一般人所面對的真實問題來說,大概就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的窘境,要能夠判斷科技的問題,必然需要有一個完全不同於科學專家的判讀方式。這種因應新時代科技問題的判讀能力,筆者認為主要必須包含一對孿生的能力,一個是「媒體判讀力」,另一個是「科學判讀力」,兩者需要同時現身,缺一不可。例如,我們想要瞭解一塊餅乾該不該吃,相關的判斷訊息可能會來自於一個網路論壇、一段簡訊、一則臉書PO 文、一個廣播專訪、一則食品廣告、一篇雜誌報導、一個健康談話性節目上的名嘴發言等,各種管道不一而足。如果我們所接觸的這些訊息在一開始就是片面、偏頗、被加工、被設計的話,那我們滿腹的科學知識恐怕也不容易發揮作用,就像是再好的牌技,恐怕也救不了滿手的爛牌。

在這個資訊時代中,我們想要瞭解的各種科學議題就像是一顆糖果,但是它被層層的包裝所裹著,第一層是五花十色的炫麗色紙,第二層則是包著糖果的錫箔紙。我們都知道這兩張包裝紙的功能,第一層讓我們感到賞心悅目、喜歡親近、想吃,第二層則是具有功能性,可以幫糖果保鮮。

如果要吃到糖果的美味,當然就要先學會把這兩張包裝紙分別拆開來,漏掉一張都不行。大家應該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就是包裝紙品質不佳,所以糖果受潮了,吃下的滋味變了,有時甚至外層包裝紙的色素還會滲進糖果裡面,破壞你的美味。

面對新時代科技問題的判讀力,就是拆除這些包裝紙的能力。首先,外層這張包裝紙是媒體裡面吸引你注意的各種元素,所以一開始就必需要能用「媒體判讀力」來判斷這個消息到底能不能信?例如, 這是廣告嗎? 內容農場嗎? 置入性行銷嗎?是只想賺取點擊率的劣質媒體嗎?⋯⋯如果你可以順利地拆開這層包裝紙,那麼你就可以開始針對裡面的內容好好地斟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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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已順利地進入到裡面的第二層包裝紙,那麼這一層包裝紙指的就是用「科學判讀力」來診斷它的科學生產過程。例如,這是一個很尖端的研發嗎?這是一個很確定的事實嗎?這是許多科學都承認的結果嗎?抑或只是一種假設、測試過程或初步成果?這個研究的範圍很廣、很大、很具代表性嗎?還是僅是一個小範圍的測試?⋯⋯這些問題的確認跟你的微積分好不好、物理成績高不高、數學運算熟不熟或許都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跟你瞭不瞭解科學家的生活或是科學運作的方式就息息相關。

過去筆者曾經累積了十多年的研究,透過對於臺灣「媒體中科學」的觀察資料及解析,歸納了國內科學新聞報導中最常犯的十種錯誤類型(註1),包括:理論錯誤、戲劇效果、名不符實、便宜行事、多重災難、關係錯置、忽冷忽熱、不懂保留、官商互惠、忽略過程等,大概含括了所有科學新聞可能犯錯的類型。也曾經以這些錯誤類型作為工具,實際解析最常發生在我們手機簡訊裡各種謬誤的科學新聞(註2),在這些過程中,筆者發覺科學新聞就像一把雙面刃,能夠成就科學,也能破壞科學。

如果一般民眾都能夠練就一對火眼金睛,同時具備科學判讀力及媒體判讀力,必然可以正確地判讀科學新聞,進而享受閱讀科學的樂趣。

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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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詳細內容可參考《別輕易相信!你必須知道的科學偽新聞》(2014)一書。
  2. 詳細內容可參考《新時代判讀力:教你一眼看穿科學新聞的真偽》(2016)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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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科學研習》月刊第 55 卷第 10 期,2016 年 10 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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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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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研習》 月刊自民國 51 年創刊至今,經歷半世紀之久,為我國中、小學師生參考的科學補充教材,為倡導科學活動,提高科學研習興趣,培養正確科學態度,增進科學知能,並輔導學生進修研究,長久以來希望成為中小學師生交換科學教學心得、報導各類科學話題與成果的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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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形處理單元與人工智慧
賴昭正_96
・2024/06/24 ・6944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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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賴昭正|前清大化學系教授、系主任、所長;合創科學月刊

我擔心人工智慧可能會完全取代人類。如果人們能設計電腦病毒,那麼就會有人設計出能夠自我改進和複製的人工智慧。 這將是一種超越人類的新生命形式。

——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 英國理論物理學家

大約在八十年前,當第一台數位計算機出現時,一些電腦科學家便一直致力於讓機器具有像人類一樣的智慧;但七十年後,還是沒有機器能夠可靠地提供人類程度的語言或影像辨識功能。誰又想到「人工智慧」(Artificial Intelligent,簡稱 AI)的能力最近十年突然起飛,在許多(所有?)領域的測試中擊敗了人類,正在改變各個領域——包括假新聞的製造與散佈——的生態。

圖形處理單元(graphic process unit,簡稱 GPU)是這場「人工智慧」革命中的最大助手。它的興起使得九年前還是個小公司的 Nvidia(英偉達)股票從每股不到 $5,上升到今天(5 月 24 日)每股超過 $1000(註一)的全世界第三大公司,其創辦人(之一)兼首席執行官、出生於台南的黃仁勳(Jenson Huang)也一躍成為全世界排名 20 內的大富豪、台灣家喻戶曉的名人!可是多少人了解圖形處理單元是什麼嗎?到底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

黃仁勳出席2016年台北國際電腦展
Nvidia 的崛起究竟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圖/wikimedia

在回答這問題之前,筆者得先聲明筆者不是學電腦的,因此在這裡所能談的只是與電腦設計細節無關的基本原理。筆者認為將原理轉成實用工具是專家的事,不是我們外行人需要了解的;但作為一位現在的知識分子或公民,了解基本原理則是必備的條件:例如了解「能量不滅定律」就可以不用仔細分析,即可判斷永動機是騙人的;又如現在可攜帶型冷氣機充斥市面上,它們不用往室外排廢熱氣,就可以提供屋內冷氣,讀者買嗎?

CPU 與 GPU

不管是大型電腦或個人電腦都需具有「中央處理單元」(central process unit,簡稱 CPU)。CPU 是電腦的「腦」,其電子電路負責處理所有軟體正確運作所需的所有任務,如算術、邏輯、控制、輸入和輸出操作等等。雖然早期的設計即可以讓一個指令同時做兩、三件不同的工作;但為了簡單化,我們在這裡所談的工作將只是執行算術和邏輯運算的工作(arithmetic and logic unit,簡稱 ALU),如將兩個數加在一起。在這一簡化的定義下,CPU 在任何一個時刻均只能執行一件工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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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個人電腦剛出現只能用於一般事物的處理時,CPU 均能非常勝任地完成任務。但電腦圖形和動畫的出現帶來了第一批運算密集型工作負載後,CPU 開始顯示心有餘而力不足:例如電玩動畫需要應用程式處理數以萬計的像素(pixel),每個像素都有自己的顏色、光強度、和運動等, 使得 CPU 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些工作。於是出現了主機板上之「顯示插卡」來支援補助 CPU。

1999 年,英偉達將其一「具有集成變換、照明、三角形設定/裁剪、和透過應用程式從模型產生二維或三維影像的單晶片處理器」(註二)定位為「世界上第一款 GPU」,「GPU」這一名詞於焉誕生。不像 CPU,GPU 可以在同一個時刻執行許多算術和邏輯運算的工作,快速地完成圖形和動畫的變化。

依序計算和平行計算

一部電腦 CPU 如何計算 7×5+6/3 呢?因每一時刻只能做一件事,所以其步驟為:

  • 計算 7×5;
  • 計算 6/3;
  • 將結果相加。

總共需要 3 個運算時間。但如果我們有兩個 CPU 呢?很多工作便可以同時(平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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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同時計算 7×5 及 6/3;
  • 將結果相加。

只需要 2 個運算時間,比單獨的 CPU 減少了一個。這看起來好像沒節省多少時間,但如果我們有 16 對 a×b 要相加呢?單獨的 CPU 需要 31 個運算的時間(16 個 × 的運算時間及 15 個 + 的運算時間),而有 16 個小 CPU 的 GPU 則只需要 5 個運算的時間(1 個 × 的運算時間及 4 個 + 的運算時間)!

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為什麼稱 GPU 為「圖形」處理單元。圖一左圖《我愛科學》一書擺斜了,如何將它擺正成右圖呢? 一句話:「將整個圖逆時針方向旋轉 θ 即可」。但因為左圖是由上百萬個像素點(座標 x, y)組成的,所以這句簡單的話可讓 CPU 忙得不亦樂乎了:每一點的座標都必須做如下的轉換

x’ = x cosθ + y sinθ

y’ = -x sinθ+ y cos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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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每一點均需要做四個 × 及兩個 + 的運算!如果每一運算需要 10-6 秒,那麼讓《我愛科學》一書做個簡單的角度旋轉,便需要 6 秒,這豈是電動玩具畫面變化所能接受的?

圖形處理的例子

人類的許多發明都是基於需要的關係,因此電腦硬件設計家便開始思考:這些點轉換都是獨立的,為什麼我們不讓它們同時進行(平行運算,parallel processing)呢?於是專門用來處理「圖形」的處理單元出現了——就是我們現在所知的 GPU。如果一個 GPU 可以同時處理 106 運算,那上圖的轉換只需 10-6 秒鐘!

GPU 的興起

GPU 可分成兩種:

  • 整合式圖形「卡」(integrated graphics)是內建於 CPU 中的 GPU,所以不是插卡,它與 CPU 共享系統記憶體,沒有單獨的記憶體組來儲存圖形/視訊,主要用於大部分的個人電腦及筆記型電腦上;早期英特爾(Intel)因為不讓插卡 GPU 侵蝕主機的地盤,在這方面的研發佔領先的地位,約佔 68% 的市場。
  • 獨立顯示卡(discrete graphics)有不與 CPU 共享的自己專用內存;由於與處理器晶片分離,它會消耗更多電量並產生大量熱量;然而,也正是因為有自己的記憶體來源和電源,它可以比整合式顯示卡提供更高的效能。

2007 年,英偉達發布了可以在獨立 GPU 上進行平行處理的軟體層後,科學家發現獨立 GPU 不但能夠快速處理圖形變化,在需要大量計算才能實現特定結果的任務上也非常有效,因此開啟了為計算密集型的實用題目編寫 GPU 程式的領域。如今獨立 GPU 的應用範圍已遠遠超出當初圖形處理,不但擴大到醫學影像和地震成像等之複雜圖像和影片編輯及視覺化,也應用於駕駛、導航、天氣預報、大資料庫分析、機器學習、人工智慧、加密貨幣挖礦、及分子動力學模擬(註三)等其它領域。獨立 GPU 已成為人工智慧生態系統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正在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及許多行業的遊戲規則。英特爾在這方面發展較遲,遠遠落在英偉達(80%)及超微半導體公司(Advance Micro Devices Inc.,19%,註四)之後,大約只有 1% 的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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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CPU與GPU架構

事實上現在的中央處理單元也不再是真正的「單元」,而是如圖二可含有多個可以同時處理運算的核心(core)單元。GPU 犧牲大量快取和控制單元以獲得更多的處理核心,因此其核心功能不如 CPU 核心強大,但它們能同時高速執行大量相同的指令,在平行運算中發揮強大作用。現在電腦通常具有 2 到 64 個核心;GPU 則具有上千、甚至上萬的核心。

結論

我們一看到《我愛科學》這本書,不需要一點一點地從左上到右下慢慢掃描,即可瞬間知道它上面有書名、出版社等,也知道它擺斜了。這種「平行運作」的能力不僅限於視覺,它也延伸到其它感官和認知功能。例如筆者在清華大學授課時常犯的一個毛病是:嘴巴在講,腦筋思考已經不知往前跑了多少公里,常常為了追趕而越講越快,將不少學生拋到腦後!這不表示筆者聰明,因為研究人員發現我們的大腦具有同時處理和解釋大量感官輸入的能力。

人工智慧是一種讓電腦或機器能夠模擬人類智慧和解決問題能力的科技,因此必須如人腦一樣能同時並行地處理許多資料。學過矩陣(matrix)的讀者應該知道,如果用矩陣和向量(vector)表達,上面所談到之座標轉換將是非常簡潔的(註五)。而矩陣和向量計算正是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演算法的基礎!也正是獨立圖形處理單元最強大的功能所在!因此我們可以了解為什麼 GPU 會成為人工智慧開發的基石:它們的架構就是充分利用並行處理,來快速執行多個操作,進行訓練電腦或機器以人腦之思考與學習的方式處理資料——稱為「深度學習」(deep learning)。

黃仁勳在 5 月 22 日的發布業績新聞上謂:「下一次工業革命已經開始了:企業界和各國正與英偉達合作,將價值數萬億美元的傳統資料中心轉變為加速運算及新型資料中心——人工智慧工廠——以生產新商品『人工智慧』。人工智慧將為每個產業帶來顯著的生產力提升,幫助企業降低成本和提高能源效率,同時擴大收入機會。」

附錄

人工智慧的實用例子:下面一段是微軟的「copilot」代書、谷歌的「translate」代譯之「one paragraph summary of GPU and AI」。讀完後,讀者是不是認為筆者該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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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PU(圖形處理單元)和 AI(人工智慧)之間的協同作用徹底改變了高效能運算領域。GPU 具有平行處理能力,特別適合人工智慧和機器學習所需的複雜資料密集運算。這導致了影像和視訊處理等領域的重大進步,使自動駕駛和臉部辨識等技術變得更加高效和可靠。NVIDIA 開發的平行運算平台 CUDA 進一步提高了 GPU 的效率,使開發人員能夠透過將人工智慧問題分解為更小的、可管理的、可同時處理的任務來解決這些問題。這不僅加快了人工智慧研究的步伐,而且使其更具成本效益,因為 GPU 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執行與多個 CPU 相同的任務。隨著人工智慧的不斷發展,GPU 的角色可能會變得更加不可或缺,推動各產業的創新和新的可能性。大腦透過神經元網路實現這一目標,這些神經元網路可以獨立但有凝聚力地工作,使我們能夠執行複雜的任務,例如駕駛、導航、觀察交通信號、聽音樂並同時規劃我們的路線。此外,研究表明,與非人類動物相比,人類大腦具有更多平行通路,這表明我們的神經處理具有更高的複雜性。這個複雜的系統證明了我們認知功能的卓越適應性和效率。我們可以一邊和朋友聊天一邊走在街上,一邊聽音樂一邊做飯,或一邊聽講座一邊做筆記。人工智慧是模擬人類腦神經網路的科技,因此必須能同時並行地來處理許多資料。研究人員發現了人腦通訊網路具有一個在獼猴或小鼠中未觀察獨特特徵:透過多個並行路徑傳輸訊息,因此具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多任務處理能力。

註解

(註一)當讀者看到此篇文章時,其股票已一股換十股,現在每一股約在 $100 左右。

(註二)組裝或升級過個人電腦的讀者或許還記得「英偉達精視 256」(GeForce 256)插卡吧?

(註三)筆者於 1984 年離開清華大學到 IBM 時,就是參加了被認為全世界使用電腦時間最多的量子化學家、IBM「院士(fellow)」Enrico Clementi 的團隊:因為當時英偉達還未有可以在 GPU 上進行平行處理的軟體層,我們只能自己寫軟體將 8 台中型電腦(非 IBM 品牌!)與一大型電腦連接來做平行運算,進行分子動力學模擬等的科學研究。如果晚生 30 年或許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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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四)補助個人電腦用的 GPU 品牌到 2000 年時只剩下兩大主導廠商:英偉達及 ATI(Array Technology Inc.)。後者是出生於香港之四位中國人於 1985 年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成立,2006 年被超微半導體公司收購,品牌於 2010 年被淘汰。超微半導體公司於 2014 年 10 月提升台南出生之蘇姿豐(Lisa Tzwu-Fang Su)博士為執行長後,股票從每股 $4 左右,上升到今天每股超過 $160,其市值已經是英特爾的兩倍,完全擺脫了在後者陰影下求生存的小眾玩家角色,正在挑戰英偉達的 GPU 市場。順便一題:超微半導體公司現任總裁(兼 AI 策略負責人)為出生於台北的彭明博(Victor Peng);與黃仁勳及蘇姿豐一樣,也是小時候就隨父母親移居到美國。

(註五)

延伸閱讀

  • 熱力學與能源利用」,《科學月刊》,1982 年 3 月號;收集於《我愛科學》(華騰文化有限公司,2017 年 12 月出版),轉載於「嘉義市政府全球資訊網」。
  • 網路安全技術與比特幣」,《科學月刊》,2020 年 11 月號;轉載於「善科教育基金會」的《科技大補帖》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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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昭正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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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大學化學工程系學士,芝加哥大學化學物理博士。在芝大時與一群留學生合創「科學月刊」。一直想回國貢獻所學,因此畢業後不久即回清大化學系任教。自認平易近人,但教學嚴謹,因此穫有「賴大刀」之惡名!於1982年時當選爲 清大化學系新一代的年青首任系主任兼所長;但壯志難酬,兩年後即辭職到美留浪。晚期曾回台蓋工廠及創業,均應「水土不服」而鎩羽而歸。正式退休後,除了開始又爲科學月刊寫文章外,全職帶小孫女(半歲起);現已成七歲之小孫女的BFF(2015)。首先接觸到泛科學是因爲科學月刊將我的一篇文章「愛因斯坦的最大的錯誤一宇宙論常數」推薦到泛科學重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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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媒體與科學新聞的距離?在多工與趕工生態下的科學傳播困境
台灣科技媒體中心_96
・2020/07/14 ・4526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SR值 559 ・八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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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是個很長的故事,媒體要的卻只是快門的一瞬間

「一個國家級科研單位召開記者會,記者姍姍來遲,發佈會上,大部分記者忙著埋頭抄新聞稿打字趕即時,因為無法專心聽簡報,簡報完畢,沒提出太多問題,記者會也匆匆結束。」隨著媒體開放,在市場導向下,這是科學(科技)線資深記者李宗祐,與我分享的日常觀察。

就算是國家級科研單位的記者會也很難受到重視。source:elements.envato.com

科學傳播研究裡有一句名言是:「科學是個很長的故事,媒體要的卻只是快門的一瞬間。」;這句話某種程度說明了「科學」與「媒體」原本就是本質上十分悖離的兩種文化,因此要將這兩種文化結合地很好,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與成本。1

然而,在現今社群媒體蓬勃、網路眾聲喧嘩下,臺灣媒體處於眼球競爭2的生態中,加上新聞報導網路化、即時化、破碎化,使得第一線記者處於「多工」與「趕工」的狀態,多數記者在來不及思考,也缺乏挖掘新聞企圖心的情況下,變成只能拍照、抄新聞稿。就如資深科學記者李宗祐所說:「除非發佈單位本身很會寫新聞稿,否則記者抄寫的新聞,可讀性不高,點閱率也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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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科學新聞不論是探討的題材、角度、資料的蒐集,與受訪者的溝通、採訪與後製的技能,它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與時間都比一般新聞更多,不是非科學新聞所能比擬。同時,科學家與記者間的認知差異也需要溝通。以電視媒體為例,記者必須能將科學內容轉換、詮釋、編輯、結合影像與聲光,使科學新聞更加豐富而吸引人。但是在當前講求收視率、投資報酬率、以及網路速食新聞的環境中,電視新聞要如何採製科學新聞?首先必須瞭解科學家與記者之間的認知差異。

歐洲聯盟執行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在出版的「傳播科學:科學家的致勝寶典」3中歸納出以下六點:

  1. 新聞記者一如公眾輿論,期待科學提供肯定的答案;但科學主要就是要提出問題與疑義,再嘗試作出解答。
  2. 記者努力找出故事中的感性層面,而科學家則力求中立客觀。有時科學家認為激情只是譁眾取寵,也有時這只是行銷故事的「調味料」。
  3. 記者尋找結果,即使是暫時性的、片段性的、或者有些激情的結果。但科學家們寧願在實驗室裡仔細的反覆驗證,極少出來大喊「我發現了!」。
  4. 記者喜歡撰寫「科學家獨自達成革命性發現」的故事。但科學家卻認為科學是具累積性與合作性的事業,即使是牛頓也承認他的成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5. 記者尋找對立性,科學家尋求共識性。科學家認為,精確就是代表著遵循權威性一致說法,記者則認為具差異性的言論,才能帶來完整的故事。
  6. 記者來去匆匆,因為有不斷逼近的截稿日期,而且必須要填滿指定篇幅,不論報導是文字或是數分鐘的電視播出,無論如何都須要帶著採訪成果回去。相反的,科學家的進度是依據研究自然推展。

因為前述六項認知的差異,使得科學新聞的產製面臨一般新聞採製不會發生的問題,科學新聞也被歸為「冷門路線」,在平面媒體多半被視為副線,在電子媒體則根本沒有主跑這條路線的記者。尤其新媒體興起,原本的紙媒多轉向經營數位部門、主打網路即時新聞,一天只發行一次的報紙反成為副產品。以蘋果日報為例,報紙本身已經沒有配置記者,每日的新聞是從數位部門檢選編輯而成。中國時報、聯合報雖仍有報紙記者編制,但人數已不若網路數位部門,而且多半一人多工,寫稿、拍照、攝影,還要同時拚即時新聞。

科學新聞重要,卻難產

過去中國時報曾經相當重視《科學》(Science)《自然》(Nature)等期刊的報導(其中以太空天文及疫病領域的相關議題較受讀者青睞),但隨著媒體開放百家爭鳴,點閱率日降,加上報紙版面有限,科學新聞不容易採寫、讀者又是小眾,互動性不強,於是高互動、又容易取得的網路鄉民言論,逐漸取代紙媒的呈現方式。聯合報教育版於 2005 年底曾推出「新聞中的科學」專欄,在各類新聞中選出與科學、生活新知相關的主題,由資深記者聯合執筆,這是國科會(今科技部)經費支援的科普計畫之一,多年來亦養成一群固定的小眾讀者。可惜的是,隨著計畫結束,「新聞中的科學」專欄終無以為繼。在電視媒體方面,近年經營有成、頗具口碑的民視新聞台每週六上午播出的「科學再發現」,以及台視新聞「發現科學」單元,收視狀況雖差強人意,但最近也都因為補助停止而陸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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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視「科學再發現」。source:科學再發現粉絲頁

台視「發現科學」。source:台視發現科學網站

儘管社會普遍承認科學傳播的重要性,從國科會時代開始即持續補助媒體產業於科學新聞與科普節目的製作,惟因科學新聞的產製涉及複雜的專業知識和採製技能,不論是平面或是電視媒體,基於商業和收視考量,常忽略其發展,或是採取畏懼和抗拒的態度。再加上新聞記者,尤其是電視記者多半是文科背景,對於科學新聞採訪製作通常採取排拒態度,科學新聞的產量算是極為少數之作。除非有政府經費挹注,或者媒體決策者的支持,否則難以長期耕耘。

茲舉 2013 年我在電視新聞實務界服務時,曾受命製作一系列臺灣能源專題為例。印象深刻的是,當時曾與科學顧問們「雞同鴨講」了好幾個星期,雙方無法理解彼此的專業語言和需求,最後有賴轉譯者居中溝通,我才能開始召集記者說明並分派任務。在這過程中,遭到多數記者和主管的抗拒,理由不外乎是「太難做了」、「做了民眾也不會懂、不想看」、「沒有畫面」、「受訪者不好約」,甚至是「沒有收視率」,這個說服與教育記者的過程是辛苦的。由於是第一次嘗試科學新聞,我因此要求挑選較有經驗且畫面構思能力較強的記者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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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陌生的科學新聞,被挑中者多半是「高能力」、「低意願」的記者,在約訪或拍攝過程中,只要遇到問題,例如:科學家不願受訪、台電不給拍畫面、有些畫面現在拍不到等等,都得出面協調找出解決或替代方案,整個過程耗盡心力,收視回饋卻未必對等,若非高層主管政策支持,根本不可能完成。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平面媒體上,在即時新聞時代,科學新聞的「市場性」比不上一般新聞,在媒體組織裡自然被歸為冷門路線,此時主管是否重視、記者有沒有企圖心就是一大關鍵。然而現實狀況是,過去科學新聞受重視的紙媒年代,認真跑科學新聞的記者,如今多半不是已經退休,就是退到第二、三線;而少數認真跑科學新聞的年輕記者,正因為有衝勁肯挖新聞,很快就被調到「比較有前途」的財經或政治線,於是科學新聞幾乎只剩下可讀性不高的通稿。4

因應新媒體挑戰,科技新聞透過圖文呈現,雖明顯提高吸睛效果,卻也因高度專業,相對其他新聞,製作更費時費力,成本也較高,面臨媒體寒冬,逐漸被邊緣化。聯合報曾嘗試以圖表故事呈現科技新聞,卻因好題材可遇不可求,無法滿足新聞追求的時效性,最後不了了之。在這樣的生態下,目前平面媒體偶有科學新聞佳作者,有的是由個別特約記者執行之,例如,蘋果日報開放外界提案,提案人獲通過後取得一定經費才開始採訪製作。

曾任中國時報 20 年科技記者的李宗祐,在離開報社成為自由工作者後,去年就向蘋果日報提案,經過 2-3 個月的採訪,分別完成「極端氣候下農損創新高5與「原能會怠惰害3命—輻射檢驗師集體癌亡6的科學調查報導。至於常態性的報導,目前多藉由與研究單位合作企劃,例如,中國時報與國家實驗研究院、中央研究院、工業技術研究院等單位合作,每週六的教科文版,推出以生活醫學科學為主軸的科普文章。平面媒體或藉由這種方式,或開放外界提案,進行科學新聞的採製或合作,而這也是現行媒體生態下比較可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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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拉近媒體與科學新聞的距離?

未來,傳統紙媒只會愈來愈萎縮,網媒百家爭鳴,內容農場盛行,科學記者培養不易、科學新聞的採製耗時費力,大眾媒體要再出現主跑科學新聞的記者,或科學新聞版幾乎不太可能。只能期待由分眾媒體,例如泛科學、科技報橘等網路媒體接手,當然,它的觸及範圍就不太可能是全民,而是對科學有興趣的分眾。

至於電視,對於缺乏科學素養者,其實是更容易拉近他們與科學之間距離的媒體,惟同樣礙於人力與收視率,大多數電視台新聞部採訪中心均未設有科學組、甚至是科學記者。因此長久以來,科學新聞幾乎付之闕如,即使有,也多半是報紙或網媒先有報導,電視記者臨時代班「抄」出來的。臺灣的科學傳播如果要在現階段的電視新聞環境中掙脫出來,在實務上,我建議至少必須思考以下先決條件:

一、科學家方面

  • (一)要組成有願意常態性跟電視記者接觸的科學家群,這群科學家具有一定程度的口語訓練,可以用生活化的語言跟記者說科學故事,或甚至到新聞現場現身說法。
  • (二)電視是影音媒體,觀眾以視覺為主,任何科學家如果要發布科學新聞,最好能先為電視記者設想到「畫面」的問題。
  • (三)提供給電視記者的新聞參考稿,最好就能從生活化、具像化的敘事著手,換句話說,等於是先幫記者找出「新聞切入點」,如此一來,科學新聞被編輯台採用的機率也會比較高。

二、電視台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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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在觀眾普遍不滿現今瑣碎、深度不夠、重覆的電視新聞內容下,電視台新聞部門應思考設立科學新聞組,不但可以和其他頻道產生區隔,也可以成為新聞特色,讓觀眾多一個選擇。
  • (二)電視台在招聘記者時,可思考記者背景的多樣性,讓有科學背景者擔任科學記者,而在新聞收視競爭激烈的情況下,容許科學記者可以有較充裕時間產製新聞。
  • (三)如果前面兩項條件都具備了,建議新聞部門可以建立科學顧問人才庫,讓科學記者在尋找題材和企畫及製作專題時,能有先期的了解與準備。

若科學家與電視記者能夠有以上的共識,電視記者產製的科學新聞至少不會「難看」,如此一來,比較不會有「影響收視率」、「觀眾看不懂」的疑慮;長期經營下來,科學新聞甚至可以和其他頻道明顯區隔,成為新聞頻道的品牌,當然人力物力和經費的投資,就要看主事者有沒有這樣的眼界和魄力了。

註釋及參考資料

  1. 黃俊儒(2014)。〈科學傳播中「確定」與「不確定」的敘事:以莫拉克風災之系列報導為例〉,《科技醫療與社會》19:73-116。
  2. 眼球競爭的生態:由於新聞媒介眾聲喧嘩,令人眼花撩亂,所以媒體需要爭奪讀者注意力點閱率。
  3. 關尚仁(譯)(2010),Giovanni Carrada.(原著)(2006)。《傳播科學:科學家的致勝寶典》。臺北:臺灣科普傳播事業催生計畫統籌與協調中心。頁41-48。(原書名:Communicating Science: A Scientist’s Survival Kit. Luxembourg: Office for Official Publications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
  4. 政府、學術單位或企業發布的官方新聞稿,即使發給不同媒體,內容卻都相同,稱為新聞通稿。
  5. 從報社退役的資深科技記者李宗祐,以特約記者身份向蘋果日報提案,花費一個月時間採訪的專題:乾旱殺戮 最暖冬天 農委會輕忽 農損13億創新高
  6. 從報社退役的資深科技記者李宗祐,以特約記者身份向蘋果日報提案,花費三個月時間採訪的專題:《蘋果》踢爆 原能會怠惰 害3命 輻射檢驗師集體癌亡
台灣科技媒體中心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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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血可以輔助乳癌檢測? 從德國烏龍事件談被誇大的科學新聞
旻諭_96
・2019/11/22 ・2535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SR值 579 ・九年級

今 (2019) 年二月,德國海德堡大學附屬婦科醫院發布新聞稿,聲稱教授索恩 (Christoph Sohn) 的研究團隊研發出一項新技術:以「抽血檢查」偵測乳癌細胞。

什麼?!只要抽血就可以知道有沒有得乳癌嗎?

該篇新聞稿內容指出,雖然這項技術不能直接取代乳房 X 光攝影檢查,但可以當作早期檢測,且偽陽率(沒有乳癌卻被判斷成有乳癌的機率)只有乳房 X 光攝影檢查的一半。當時的新聞稿宣稱這項檢測是「乳癌檢測的重大里程碑」,並將在年底投入臨床應用。

索恩的研究團隊研發出一項新技術:以「抽血檢查」偵測乳癌細胞。當時的新聞稿宣稱這項檢測是「乳癌檢測的重大里程碑」,並將在年底投入臨床應用 。圖/basker_dhandapani @pixabay

奇怪的是,索恩同 (2) 月在德國杜塞道夫的另一場研討會中,說法又大不相同。根據德國線上雜誌 MedWatch 的報導,索恩的演講投影片上顯示該測試的特異度為 45~73%,相當於高達 55% 的偽陽率,幾乎是每兩位女性就有一位會被判斷為乳癌患者。看來這個以抽血看有沒有得乳癌的方法還不是太可靠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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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科學公關化妝化過頭

從上述的案例中,我們可以發現,這項「用血液檢測有沒有得乳癌」的檢測方式,明明有高達 55% 的偽陽率,卻在醫院發布的新聞稿中,被說是「乳癌檢測的重大里程碑」,嚴重地誇大了好幾個層級。但究竟為什麼新聞稿跟原始研究可以差這麼多呢?

這攸關於「公關」的角色。

在科學研究組織中的公關單位,必須擔負「提升組織名譽」的重擔。現在各大學相互競爭學術排名的情況下,大學公關透過各方管道(包含亮眼的科學研究成果)來「行銷自己」變得十分重要。因此,科研組織中的公關不僅要能夠把高深複雜的科學知識講到民眾可以理解,還要順勢「宣傳自己」一波,幫科學研究成果「化個妝」,替學校爭取好名聲。

科研組織中的公關不僅要能夠把高深複雜的科學知識講到民眾可以理解,還要順勢「宣傳自己」一波,幫科學研究成果「化個妝」,替學校爭取好名聲。圖/MichaelGaida @pixabay

然而,科學公關作為「學術界」和「媒體界」的橋樑 (Sumner et al, 2014),時常會遇到裡外不是人的窘境。公關單位一方面必須把科學知識講簡單,一方面又要擔任科研組織的化妝師,行銷自己、提高組織的知名度;因此常常沒辦法站在客觀與批判的角度檢視科學研究成果。容易造成問題的情況是,有時候公關單位會化妝化過頭,過去研究顯示,學術單位公關發布的新聞稿也常有機會成為錯誤的資訊來源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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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大的科學新聞不是記者的錯?公關也可能參一腳

英國卡迪夫大學腦研究成像中心 (Cardiff University Brain Research Imaging Centre) Petroc Sumner 教授的研究團隊發現,與健康科學的新聞中,容易出現三種常見的錯誤:

  1. 過度延伸的建議(呼籲讀者改變行為)(exaggerated advice)
  2. 把「相關」描述成「因果關係」(exaggerated causal claims)
  3. 把「動物」研究成果不當延伸,應用在人類身上 (exaggerated inference to humans from animal research)

然而,研究發現這些在科學新聞中被扭曲、誇大的部分,往往在公關稿就已經出現了。

研究發現這些在科學新聞中被扭曲、誇大的部分,往往在公關稿就已經出現了。圖/截圖自參考資料 3

研究團隊從英國排名前 20 名的大學取得共 462 篇和健康相關的公關稿,再分別往前往後挖看看同一個研究的原始論文和科學新聞。(原始論文是一定有啦,但有些公關稿不一定會成為新聞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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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團隊比較了原始論文、公關稿和科學新聞三種版本的文章,發現有 40% 的公關稿含有過度延伸的建議;33% 的公關稿含有把「相關」描述成「因果關係」的錯誤;36% 的公關稿含有把「動物」研究成果不當延伸,應用在人類身上的錯誤。

研究更進一步顯示,當公關稿含有這些誇大的錯誤時,分別有 58%、81% 和 86% 的科學新聞會也一樣會延續這三種類型的錯誤。

這張圖的上、中、下,分別代表公關稿或新聞稿包含「過度延伸的建議」、「把相關描述成因果關係」、「把動物研究成果不當延伸,應用在人類身上」。右半邊的白色長條圖示,代表當公關稿內含有誇大的錯誤時,分別有 58%、81% 和 86% 的科學新聞會也一樣會延續這三種類型的錯誤。圖/參考資料 3 圖 2

讀科學新聞要小心,遇到誇張的研究結果要有所警惕

文章看到這裡,或許你會很驚訝:「原來我以前都錯怪記者了,公關稿也可能有過度延伸的問題。」但這項研究結果也不是要你開始改罵公關單位,畢竟公關單位常常有和其他大學競爭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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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民眾如何理解科學新聞的內容,會直接影響到民眾的實際行為。因此,科學新聞怎麼描述健康相關資訊,真的是一件不能馬虎的事情。(就好比看到抽血可以驗乳癌就開心以為不用去照 X 光檢查,或是看到「常咀嚼固態食物可預防失智」就不顧吃什麼健康不健康的嚼嚼就對了……)

「常咀嚼固態食物可預防失智」並不代表就不用管吃什麼健康嚼嚼嚼嚼就對了。圖/Comfreak @pixabay

不過更聰明的你一定想到了這個解方:當我們看到誇張的科學研究結果,別看到標題就自己腦補胡亂相信,要記得仔細看看內文,有沒有把相關研究講成因果關係,或是把動物研究結果延伸到人類身上(畢竟只有 10% 的非人類研究結果可以成功類推到人類身上)。如此一來,就算遇到了懸疑的科學新聞,你也有可以判斷真偽的能力!

註解

  1. 儘管索恩在研討會的記者會中遭受質疑,他仍拒絕回答任何與該測驗「偽陽率」相關的問題。五月,海德堡大學附屬婦科醫院認為,索恩必須為他的錯誤言論負責。經過幾個月的調查,大學委員會在上個月底舉行記者會,說明調查結果證實索恩宣稱以抽血檢測乳癌是「嚴重的不當行為」。根據報導,索恩已遭停職(包含教學與研究)3 個月,並即將接受大學的紀律調查。

參考資料

  1. German university finds ‘severe’ misconduct by researcher who promoted questionable cancer blood test. Science, 2019.10.25
  2. FORSCHER DES UNIVERSITÄTSKLINIKUMS HEIDELBERG ENTWICKELN ERSTEN MARKTFÄHIGEN BLUTTEST FÜR BRUSTKREBS. Newsroom UKHD, 2019.2.21
  3. Sumner, P., Vivian-Griffiths, S., Boivin, J., Williams, A., Venetis, C. A., Davies, A., … & Boy, F. (2014).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exaggeration in health related science news and academic press releases: retrospective observational study. Bmj, 349, g7015.
旻諭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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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主修生科,研所跳槽科學教育,目前正努力想要聰明又科學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