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偶表演是使無生命物轉化為有生命物的一項奇蹟,觀眾為物體展現出生命而感到驚喜,演員的喜悅則來自於賦與物體生命的過程。」──俄國戲偶大師歐不拉佐夫。
文/葉菀婷
今年,臺北藝術節邀請南非翻筋斗偶劇團帶來《烏布王》。此戲劇,不同於兒童劇團的戲偶布偶,《烏布王》探討政治迫害、種族隔離政策的議題,操偶師細心地操弄著每位在「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傷心的家屬,歷歷地挖出每段哀慟的傷痕。去年,臺北藝術節邀請西班牙庫倫卡劇團演出《安德魯與多莉妮》,劇中的演員個個帶人偶面具,表演形式超越表情、語言,但依舊帶出一段扣人心弦的記憶與失憶之人生旅程。今年,來自英國的寶藏巖駐村藝術家Kit Hammods,在夏季開放工作室中呈現了巨大的【操偶師】 ( Puppeteers)作品,諷刺隱形的雙手正操弄政治與經濟的權力劃分,隱含著「沒有任何戲偶比操偶師更愚蠢」(No puppet is dumber than its puppeteers)的意涵。
戲偶,是一種表現藝術的媒介。不過,為什麼非真人的藝術,反而更能觸動人心呢?反而更能讓觀眾思索創背後探討的議題呢?
戲偶扮演什麼角色?
戲偶布偶在兒童藝術治療已施行許久。面對心理受創、虐待的孩童,遞給孩童一只布偶,可讓他們重新呈現經歷,並且瞭解孩童對此事件的行為反應、感受,並尋求新的解決方式。
想想,假設你今天受到極大的創傷,有人在你身邊一直問:「你現在心情怎麼樣?很難受嗎?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嗎?可以重述一下事發情境嗎?」你的反應會是什麼?
比起有人不停地圍繞你問問題,布偶創造出一種更安全的距離。因為它不會說話,反而成為更適合的抒發管道。且布偶不具有任何情感與意涵,因為它的生命是由觀眾注入的,因此也能流露出「人」的型態。再者,受害者和布偶的對話,更能將受害人內在的心理狀態(mental state)顯露於外在表現(external behavior),這種心理探索歷程稱為「自省」(Introspection)。因此,孩童在進行布偶遊戲治療(puppet theroy)時,可以把自身經驗投射(self-reflect)於布偶中[1]。
現代心理學大師Wundt認為人類心智是由知覺(sensation)與感覺(feelings)組成的,但由於受傷的孩子通常會閉語不談,不願再回想、也不願用語言重述當時的畫面,透過治療師問話的技巧,讓孩童在遊戲中,藉由布偶慢慢揭開內心的傷痕,也可讓治療師更瞭解受傷的過程,帶領受害者至下一步療程。
藝術與自省
小編認為藝術是教我們思考、內省、反思的重要學問。不同於表演者直接主觀的把創作者的想法傳遞於觀眾,戲偶提供了另一種思維管道,讓觀眾一起投入思考,進入「自省」的階段。
觀眾,從某個層面來看,就像受害的孩童,內心雖有滿滿的想法,卻因外在許多因素無法表態或不知如何表達,沉靜在內心的想法,如果不被喚起,可能就像緘默的孩子般,寧可不去正視傷口,以免二度傷害。
而藝術則是社會的縮影,創作家如同治療師般,將發生在世上任一片段,透過文句、辭彙、肢體、音樂表達出對事件的想法。但真人演出會受限於表演者的個人風格與觀眾喜好,要勾住觀眾的心,先得抹除掉觀眾先入為主的想法,確實得下許多工夫。就像投影片,白牆當底,較容易將畫面呈現,但若投影在斑斕的壁紙上,就較難閱讀影片中的內容。相反的,戲偶呈現,因沒有表演者主觀的注入,隨著舞臺營造的氣氛與故事的脈絡情結,可任憑觀眾的自由意識主宰,從自身經驗投射,就像受害孩童的布偶治療一樣,觀眾替戲偶注入了新生命。戲偶成了自己或身邊親友的倒影,拉近了作品與觀眾的距離,也帶領觀眾進入更深一層的思考。
戲偶就像一面鏡子,觀眾可能是當事人、可能是當時的旁觀者,《烏布王》與《安德魯與多莉妮》劇中的戲偶反應出觀眾的內心;而巨大的【操偶師】作品僅出現操偶師的手,卻沒呈現戲偶,不僅讓觀眾思考是否要當操偶師底下的戲偶,或是根本不屑當戲偶。透過戲偶的媒介,整件作品成了觀眾自我探索與創作者的共同經驗藝術。
註[1]:此篇說的「投射」,意思偏向於「反應」(reflect),而非心理學所說的「投射作用」(projection)。
延伸閱讀:
一「戰」成名,絕非「偶」然,PAR表演藝術雜誌八月號/2014年26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