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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愛之後誰先睡?

科學松鼠會_96
・2012/09/24 ・2249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SR值 569 ・九年級

作為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飲食和男女這兩件事情都不可避免地要經歷「準備—中途—善後」這三部曲,缺一不可。以飲食為例,倘若半夜看日劇,不幸被《深夜食堂》挑起了胃裡的饞癆蟲,衝到廚房裡立刻尋找食材開刀燒水下鍋做熟吃掉,然而飯後,你翻出的鍋碗瓢盆泛著一層油光等待著你的清洗……

同樣是善後,男女之事則比刷鍋洗碗要來得更為複雜,扔套擦洗換床單這等俗務暫且不論,事關感情和心理方面的交流溝通至關重要,而且男方要注意的點要來得更多:「事後不要立即抽一根菸,使自己看來像姑爺仔或嫖客」,「事後不應立即穿上褲子離開」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而張小嫻更是在「所以男人禮貌上不應立即睡覺,該聽聽女人說話」之前觸目驚心地用了「最介意」三字,並放到了《男人的床上禮儀》的事後頭條。相比之下,女性的善後工作則簡單的多:「事後不要纏著男人說話,應該理解他們是很疲倦的。」從女性的角度看去,一場完美的性生活固然少不了一番敵進我退敵駐我擾,但事後的敵疲我打,卻是大大地不可取。

善後工作,男女有別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男方急於呼呼大睡,女方想要侃侃而談。如何以正確的人生態度處理「善後」這個問題?科學家們給出了他們的意見。1979年,哈爾彭與謝爾曼(Halpern & Sherman)兩人提出了一個理論,認為性交後的時間間隔(Post-Coital Time Interval,PCTI,也就是俗稱的「事後」那段時間)是處於性關係中的雙方成功建立起情感紐帶的大好時光。這段時間越短(比如翻個身睡著了),就越有可能損害兩人之間的情感聯繫。

而男女面對事後那段時間,表現出的截然不同的態度,可能與兩性的繁殖策略有關。對於策略為廣播種的男性而言,擁有多名性伴侶意味著自己在繁殖上的巨大成功。所以男性會在邁入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前,往往會不自覺地逃避承諾。

這種情緒在事後的體現,便是男性不願意與對方說話調情來鞏固感情的聯繫,索性一睡了事。而對於女性而言,由於自身一生中所能擁有的後代數量有限,因此在挑選終身伴侶時往往會慎之又慎。在事後,女性會更主動地尋找話題和男性聊天,以期枕邊人能夠伴自己走過一生。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然而理論歸理論,即便男女在事後的形象已經根深蒂固,但在幾十年後的今天,仍有人覺得有必要去驗證下這個想法,密西根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的丹尼爾•克魯格(Kruger)教授就總結了現有的兩個假設:如果事後那段時間真的對兩者間的感情維繫起著重要作用的話,那麼那些性伴侶早早鼾聲大作的人,一定有更多的感情需求。此外,考慮到兩性的繁殖策略,克魯格教授還假設男性在性愛後更容易進入夢鄉。

限於研究題材的特殊性,想要獲得第一手的觀察資料自然不可行。克魯格以兩所大學的本科生為研究對象,採用網絡匿名調查問卷的方式,成功收集了456個樣本。在去除了163名沒有經歷過完整性生活的學生以及18名聲稱自己有同性戀傾向的學生後,克魯格開始分析起數據來。在篩選過的樣本裡,克魯格發現但凡性生活後自己的伴侶(不限男女)睡得比自己早的,都渴望更多情感上的羈絆和交流。

而在關於誰先入睡的調查中,克魯格設置了5個選項,對應的分數為:1. 基本是我;2. 經常是我;3. 雙方差不多 ;4. 經常是對方;5. 基本是對方。在問及性生活後哪方先入睡,男女雙方給出的答案出乎意料地一致:男方給出的平均答案為3.03,女性給出的平均答案為3.05,這意味著這次調查中並沒有出現普遍意義上的「男性倒頭就睡」。

而在沒做愛直接睡的調查中,女方依舊給出了3.01這個數字,而男方的答案則讓人吃驚——3.31!這意味著如果不及時跟進,女性更容易睡著。

克魯格是這樣解釋的:由於男性迫切想傳遞自己的種子,即便和性伴侶同床共枕也不能使男性獲得安全感,生怕自己睡著之後女性就和其他男性發生關係。於是在播種之前,男性先要確認伴侶睡著之後,才能安心入睡。雖然人類的文明已經發展了那麼多年,男性骨子裡的不安全感以及對應的「監視機制」,卻依舊保留至今。

圖1. 克魯格問卷中關於入睡時間的調查結果。男性表示如果不進行親密接觸的話,女性更容易睡著。

克魯格認為自己的研究暗示性生活並不止於性交過程結束,無論男女,「事後」的行為偏好也透露了自己和對方的擇偶態度。關於自己的實驗中並沒有出現 「男性更容易在事後入睡」這個預期結果,「要麼我們的研究方法可信度不夠,不足以反映這個事實;要麼我們一直以來都誤解了男性」,克魯格在論文的討論部分中如是說。

考慮到在「辦事」的過程中,男性往往會付出更多的體力,而高潮過後的催產素也有助眠的作用,如果諸位女同胞的男友們出現了即將入睡的症狀,也請多多包涵——要知道這不僅是一個心理上的現象,更是一個生理上的現象。而諸位男同胞們如果不想掃自己女友的興,也不妨強打起精神,多聊幾句話吧。根據沈宏非對於上海市革命出版組1970年9月第一次印刷出版的《「赤腳醫生」手冊》的解讀,「男人(在事後)不要只顧自己呼呼大睡,而應該關心女人。」

參考資料

  1. Daniel J. Kruger and Susan M. Hughes. TENDENCIES TO FALL ASLEEP FIRST AFTER SEX ARE ASSOCIATED WITH GREATER PARTNER DESIRES FOR BONDING AND AFFECTION, Journal of Social, Evolutionary, and Cultural Psychology 2011, 5(4), 239-247.
  2. 張小嫻 《親密心事》
  3. 沈宏非 《笑場》

本文首發於果殼網性情主題站」《做愛之後誰先睡?》,作者:冷月如霜

轉載自 科學松鼠會

恩愛也有分類型!好好溝通絕對能替彼此的感情加溫,不過到底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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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松鼠會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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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松鼠會是中國一個致力於在大眾文化層面傳播科學的非營利機構,成立於2008年4月。松鼠會匯聚了當代最優秀的一批華語青年科學傳播者,旨在「剝開科學的堅果,幫助人們領略科學之美妙」。願景:讓科學流行起來;價值觀:嚴謹有容,獨立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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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覺得 BDSM 危險嗎?
胡中行_96
・2023/04/27 ・2028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警告:本文不適合未成年,十八歲以下讀者請速離,謝謝。正文於圖片後開始。

「假使我有留下來⋯會怎樣?」圖/電影《格雷的五十道陰影》(Fifty Shades of Grey,2015;GIPHY

BDSM 的定義與普及率

BDSM綁縛調教(bondage & discipline;BD)、支配臣服(dominance & submission;DS)以及施虐受虐(sadism & masochism;SM)的總稱。它是兩名以上合意的個人,透過肢體約束權力交換,達到強烈感受的性愛互動,但未必包含插入式性交。[1]

根據系統範疇界定文獻回顧,40% 至 70% 的人口有 BDSM 相關的性幻想。[1]問卷統計則顯示各國的文化差異:在澳洲,2.2% 的男性和 1.3% 的女性,曾於受訪前一年內進行 BDSM。[2]美國 20% 的受訪者嘗試過綁縛;30% 具打屁股的經驗;而 13% 曾戲謔性地鞭笞。[1]比利時有 BDSM 經驗的人口比例更高達 46.8%,而且 12.5% 常態性地執行。[2]另外,自稱最受歡迎的免費 BDSM 社群網站 FetLife,目前有超過 1 千萬來自世界各地的會員。[3]

圖/影集《宅男行不行》第 6 季第 10 集(The Big Bang Theory,2012;IMDb

BDSM 的風險

BDSM 從繩縛、鞭笞到戀物,涵蓋的範圍甚廣;潛在的健康風險,亦是類型繁多,例如:破皮、瘀青、感染、燒燙傷、血液傳染疾病、昏厥、窒息、情緒過激,以及肌肉、骨骼或神經損害等。44% 的 BDSM 實踐者,曾尋求專業的醫療建議;然而不少人擔心被歧視,即使需要也寧可不諮詢。[1]

死亡是 BDSM 極為罕見的後果,機率比在性愛時自然死亡,或是自慰致死都低。一般性愛中自然死亡的平均年紀,男性為57.2歲,女性則是45歲,常見的肇因依序是冠狀動脈心臟病和心肌梗塞等。相對地,BDSM 愛好者多半未滿 50 歲,相關案件的平均死亡年齡為 34.9 歲,死者和性伴侶許多都不是新手。88.2% 的死因是勒斃,而 64.3% 牽扯到酒精或藥物。這兩類物質會降低人的控制能力,進而增加性愛的危險,所以不少 BDSM 團體立規禁止。[1]

圖/電影《格雷的五十道陰影》(Fifty Shades of Grey,2015;IMDb

BDSM 的鑑識挑戰

當有人意外死於 BDSM,鑑識團隊就必須重建命案現場。在他們抵達之前,除了醫療人員或死者的性伴侶會在急救時移動擺設,後者也可能基於愧疚或害怕承擔責任,丟棄情趣用品和 BDSM 道具,或者乾脆逃離現場。偏偏這類案件僅有的目擊者,通常為驚嚇到支支吾吾的性伴侶。此時,警方如果想取得更多資訊,又訪談到對 BDSM 抱持負面態度的死者親戚,便會獲得偏頗的筆錄內容。因此,死者遺留的性愛錄影或隱藏式攝影機,有時就變成辦案的關鍵證據。[1]

此外,法醫難以從受傷的部位和型態,分辨性侵與合意性行為。持有參與各方簽署的書面契約,也不一定就能完全證明自身清白。[2]契約內容的擬定,更不該與法律牴觸。比方說,《中華民國刑法》第 296 條:「使人為奴隸或使人居於類似奴隸之不自由地位者,處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4]這就關係到BDSM裡,支配與臣服尺度的拿捏。

延伸閱讀:〈鑑識故事系列:性虐主奴契約無效〉

圖/影集《金融戰爭》第 1 季第 1 集(Billions,2016;IMDb

BDSM 的安全措施

當然,預防勝於治療,安全詞(safeword,亦作safe word)鎮守奈何橋。使用預設的特定用語或姿勢,能讓參與者在臨界身心極限時,立刻要求停止 BDSM 活動。國際通用的交通號誌系統,也是即時反應感受的方法:「綠」代表強度良好;「黃」為要求放慢步調;「紅」則是得馬上中止行為的訊號。[1]

在美國,85% 的 BDSM 實踐者曾向前輩學習;9% 未接受指導;而 79% 有加入相關組織。在交流操作技巧和指導事後照顧之餘,BDSM 社群也提供初學者急救課程,以降低傷亡風險。於《國際法醫期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gal Medicine)發表研究的瑞士鑑識專家,認為 BDSM 的行為和幻想還算普遍,雖然不是所有相關活動都極度危險,但是絕對得事先安排急救方案。例如:在唾手可得之處,放置能迅速解放綁縛的工具等。[1]有鑑於此,對 BDSM 有興趣的讀者,與同好計劃活動時,請千萬別忘了將安全問題納入討論。

  

參考資料

  1. Schori A, Jackowski C, Schön CA. (2022) ‘How safe is BDSM? A literature review on fatal outcome in BDSM pla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gal Medicine, 136, 287–295.
  2. Koelzer SC, Bunzel LM, Holz F, et al. (2023) ‘Esophageal rupture through extreme sadomasochistic practic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gal Medicine.
  3. BitLove Ltd. ‘FetLife is the Most Popular Social Network for the BDSM, Fetish & Kinky Community.’ FetLife. (Accessed on 14 APR 2023)
  4. 中華民國刑法第 296 條」(08 FEB 2023)全國法規資料庫
胡中行_96
169 篇文章 ・ 65 位粉絲
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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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有限的古代社會,依然盡量避免近親配對?
寒波_96
・2023/03/28 ・4848字 ・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現代台灣社會中,像是堂兄弟姊妹之間的近親結婚,直接受到法律禁止。不過台灣法律的標準並非舉世通用,當今世上許多人的父母,可謂血緣上的親上加親。

近親結婚與近親繁殖,是人類的「常態」嗎?近年蓬勃發展的古代 DNA 研究,讓我們有機會深入探索這些問題。

公元 2010 年時,世界各地近親婚姻的分布狀況。「大中東地區」的比例非常高。圖/Consanguineous marriages, pearls and perils: Geneva International Consanguinity Workshop Report

每個人的遺傳組成都大同小異,兩個人的血緣關係愈近,彼此 DNA 的差異愈小。例如街上隨便找兩位台灣人,即使非親非故,台灣人彼此間的血緣差異,要比台灣人與非洲人更小。

一個人的基因組,源自父母各一半。例如第十一號染色體,各有一條來自父母。父母間的血緣關係愈近,小孩的一對染色體之間也愈相似;因此,要判斷一個人的父母是否為近親,不用知道兩人各自的遺傳訊息,只需要小孩的基因組。

也就是說,假如有幸獲得一位三萬年前古人的基因組,只要這個古代基因組殘留的 DNA 訊息夠多,即使完全缺乏其餘的考古脈絡,我們也能判斷他父母的血緣親疏。

最近十年來,各路科學家獲得愈來愈多古代基因組。儘管數量有限,不過目前應該足以做出初步推論:近親繁殖不是智人的天性。

尼安德塔人的父親母親,親上加親?

討論智人以前,先來看看我們的近親尼安德塔人。兩群人的祖先超過 50 萬年前分家後,各自在非洲與歐洲發展,總人口應該都不多。

這兒要先澄清一個概念:「族群人口少」和「近親繁殖」是兩回事。即使全體族群只有兩千人,整群人的遺傳變異加起來很有限,只要每一次配對時刻意選擇,依然能完全避免近親繁殖。相對地,就算總共有 20 萬人,還是有機會大量近親生寶寶。

重現尼安德塔人 DNA 是智人的重大成就,可惜目前為止累積的基因組樣本很少,只有 30 人左右,分散在不同時間點,廣大的地理範圍。

尼安德塔人的古代基因組,地點與數量。圖/參考資料3

如今了解最透徹的尼安德塔人,位於中亞的 Chagyrskaya 洞穴(現今的俄羅斯南部,知名的丹尼索瓦洞穴在附近),估計年代為 5 萬多年。這群人中有 8 位的遺傳訊息比較齊全,比對得知,所有人的父母都是近親!

尼安德塔人主要住在歐洲,中亞的人口極少。近親生寶寶如此普遍,或許是由於能選擇的對象有限。然而也有可能,這就是尼安德塔人一般的習慣。也許尼安德塔人不會刻意避免近親繁殖,不過程度如何並不清楚。

流動的人,流動的DNA

智人約一萬年前開始定居種田以前,生活方式和尼安德塔人一樣,也習慣分為一小群一小群人活動,不長期定居在一個地點。有意思的是,舊石器時代已知少少的智人基因組,都不存在近親繁殖。

依賴採集、狩獵的生產方式下,每一群的人數都不多,近親配對好像很難避免。不過移動性高的人群,應該也常有機會互相交換人口,增加配對選項。從古代 DNA 看來,這是古早智人的普遍行為。

現有證據似乎告訴我們,遠比文明誕生更早以前,智人已經習慣刻意和血親以外的對象配對,或許可稱之為智人的「天性」,但是不清楚能追溯到多早。

智人如今僅有尼安德塔人一種比較對象,而尼安德塔人好像不排斥近親繁殖。有可能兩者的共同祖先已經會避免近親配對,尼安德塔人卻不再在意;也有可能這是智人較新的性擇模式,與尼安德塔人分家以後的某個時候才形成。

捷克的 Moravia 的 Dolní Věstonice 遺址,2.6 萬年前想像畫面。當時智人人口有限,卻會避免近親配對。圖/Dolní Věstonice in Central Europe

這也可以澄清一個疑惑。有個說法是,原始人只知道媽媽,不知道爸爸,因為小孩明確由媽媽生出,爸爸的功能卻不直接。根據古代 DNA 的證據判斷,此說很顯然錯誤。

如果隨機配對,一群人中勢必會有一定比例的人,父母為血緣近親。由結果反推,倘若都沒有的話,表示這群人都會刻意避免近親配對。

假如多數人都不知道爸爸是誰,實在難以想像要怎麼如此徹底的避免近親繁殖。反過來則合理得多: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是誰,擇偶時才能避開。

定居的人,設法讓 DNA 流動

一萬多年前開始,世界許多地方陸續有人定居下來,改為依靠種田營生。從流動性高的採集狩獵小群體,變成長期住在一處的小農村,人類的生活方式改變很大,這會影響配對習慣嗎?

人人採集狩獵的時期,每一群的人數都不多,但是習慣跑來跑去,有不少機會交換人口。新石器時代定居下來以後,初期的人口還是不多,卻失去流動性,只能從住在附近的有限對象中擇偶。如此一來,近親配對的機率應該會提高?

目前對此問題的探討不多。資訊比較多的案例,來自安那托利亞(現今的土耳其)一萬多年前,人口頂多數百的小農村遺址 Boncuklu、Pınarbaşı。這兒新石器時代初期的居民,多數在本地長大;可是遺傳上看來,都會避免近親繁殖。

新石器時代小型農村,概念圖。圖/Paint The Past

具體狀況不明,本地與否是透過「鍶」的穩定同位素判斷,涵蓋的地理範圍不算太小。幾十公里遠的隔壁村,只要鍶同位素仍屬同一範圍,仍然會辨識為本地人。

不過我想這些線索應該足以支持,安那托利亞的人們邁入定居時代後,依然保持舊日的擇偶習慣,在有限的選項中盡量避免血親。但是近親繁殖也出現了。肥沃月灣西側的 Ba’ja 遺址(現今的約旦),至少有 1 位居民的父母為近親。

要提醒各位讀者,不同地方邁入定居的年代與狀況都不一樣,有時候差異很大,不可一概而論。

從城市到文明

隨著人口增長加上工作分化,漸漸有大型聚落誕生,有些或許可稱之為城市。人類發展可謂來到另一階段。

例如前述 Boncuklu、Pınarbaşı 遺址附近,就形成知名的加泰土丘(Çatalhöyük),數千年來都有數千人口居住。由鍶穩定同位素判斷,這兒多數人是土生土長,也有少量外來移民。

加泰土丘和我們習慣的「城市」有不少差異,卻昭示人類進入大量人口群聚的階段,各地一座又一座城市興起又衰落。長期保持數千人口的城市生活圈中,即使一輩子不出遠門,似乎也不難找到近親以外的異性配對。

大城市人口多,即使一輩子留在一個地方,也有不少機會找到血親以外的結婚對象。圖/IMDB

當然在現代以前,世界各地的大部分人類並不住在人擠人的城市,而是人口密度更低的郊區與鄉村。不過倘若有心避免近親配對,應該不難達成。

目前為止重現於世的古代基因組,不論何時何地,大部分不是近親繁殖的產物。某文化的眾多樣本中,有時候能見到零星幾位,甚至是兄弟姊妹或親子間的極近親,但是都不普遍。

人口有限的海島,近親繁殖好像更容易發生。義大利南方的馬爾他島,在新石器時代確實如此;但是不列顛北部的奧克尼島,青銅時代僅管人口很少,依然能幾乎避免。

是人性的扭曲,還是財富的累積?

至今所知近親繁殖最常見的古代社會,是青銅時代的愛琴世界,也就是希臘及其外島,距今 3000 到 5000 多年前,愛琴海一帶的米諾斯等文化。薩拉米斯島(Salamis)等小島的比例較高,希臘大陸相對低,整體比例約 30% 之高。

取樣一定有偏差,真正的近親比例不好說,但是大概足以判斷青銅時代的愛琴世界,堂表兄弟姊妹等級的近親婚配習以為常,不只少量統治家族,而是全民普及的現象。

愛琴在青銅時代的橄欖種植。圖/Marriage rules in Minoan Crete revealed by ancient DNA analysis

有史以來智人都會避免近親繁殖,為什麼愛琴人改變婚配方式?目前沒有答案。考古學家提出一個可能,種植橄欖之類的經濟作物,最好不要分割土地,而近親配對有助於保留土地,讓產業留在大家族內傳承。這聽起來合理,可惜缺乏更直接的證據。

社會中有人累積土地等資產,是人類發展的趨勢之一,而不論王公貴族或小地主,時常都有集中資產的需求。目前缺乏古代基因組的其他文化,是否也會見到類似愛琴世界的現象?我猜頗有可能,應該是有趣的探索方向。

隨著不同時空的樣本累積,加上容易操作的父母親緣分析軟體,未來「父母是否為近親」也許能成為古代基因組的標準化分析步驟,讓我們更方便認識人類的性擇。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1. Scott, E. M., Halees, A., Itan, Y., Spencer, E. G., He, Y., Azab, M. A., … & Gleeson, J. G. (2016). Characterization of Greater Middle Eastern genetic variation for enhanced disease gene discovery. Nature genetics, 48(9), 1071-1076.
  2. Genomic landscape of the Greater Middle East
  3. Skov, L., Peyrégne, S., Popli, D., Iasi, L. N., Devièse, T., Slon, V., … & Peter, B. M. (2022). Genetic insights into 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Neanderthals. Nature, 610(7932), 519-525.
  4. Sikora, M., Seguin-Orlando, A., Sousa, V. C., Albrechtsen, A., Korneliussen, T., Ko, A., … & Willerslev, E. (2017). Ancient genomes show social and reproductive behavior of early Upper Paleolithic foragers. Science, 358(6363), 659-662.
  5. Svensson, E., Günther, T., Hoischen, A., Hervella, M., Munters, A. R., Ioana, M., … & Jakobsson, M. (2021). Genome of Peştera Muierii skull shows high diversity and low mutational load in pre-glacial Europe. Current Biology, 31(14), 2973-2983.
  6. Pearson, J., Evans, J., Lamb, A., Baird, D., Hodder, I., Marciniak, A., … & Fernández-Domínguez, E. (2023). Mobility and kinship in the world’s first village societie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20(4), e2209480119.
  7. Yaka, R., Mapelli, I., Kaptan, D., Doğu, A., Chyleński, M., Erdal, Ö. D., … & Somel, M. (2021). Variable kinship patterns in Neolithic Anatolia revealed by ancient genomes. Current Biology, 31(11), 2455-2468.
  8. Wang, X., Skourtanioti, E., Benz, M., Gresky, J., Ilgner, J., Lucas, M., … & Stockhammer, P. W. (2023). Isotopic and DNA analyses reveal multiscale PPNB mobility and migration across Southeastern Anatolia and the Southern Levant.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20(4), e2210611120.
  9. Cassidy, L. M., Maoldúin, R. Ó., Kador, T., Lynch, A., Jones, C., Woodman, P. C., … & Bradley, D. G. (2020). A dynastic elite in monumental Neolithic society. Nature, 582(7812), 384-388.
  10. Fowler, C., Olalde, I., Cummings, V., Armit, I., Büster, L., Cuthbert, S., … & Reich, D. (2022). A high-resolution picture of kinship practices in an Early Neolithic tomb. Nature, 601(7894), 584-587.
  11. Rivollat, M., Thomas, A., Ghesquière, E., Rohrlach, A. B., Späth, E., Pemonge, M. H., … & Deguilloux, M. F. (2022). Ancient DNA gives new insights into a Norman Neolithic monumental cemetery dedicated to male elite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9(18), e2120786119.
  12. Dulias, K., Foody, M. G. B., Justeau, P., Silva, M., Martiniano, R., Oteo-García, G., … & Richards, M. B. (2022). Ancient DNA at the edge of the world: Continental immigration and the persistence of Neolithic male lineages in Bronze Age Orkney.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9(8), e2108001119.
  13. Ariano, B., Mattiangeli, V., Breslin, E. M., Parkinson, E. W., McLaughlin, T. R., Thompson, J. E., … & Bradley, D. G. (2022). Ancient Maltese genomes and the genetic geography of Neolithic Europe. Current Biology, 32(12), 2668-2680.
  14. Freilich, S., Ringbauer, H., Los, D., Novak, M., Pavičić, D. T., Schiffels, S., & Pinhasi, R. (2021). Reconstructing genetic histories and social organisation in Neolithic and Bronze Age Croatia. Scientific Reports, 11(1), 16729.
  15. Gnecchi-Ruscone, G. A., Szecsenyi-Nagy, A., Koncz, I., Csiky, G., Racz, Z., Rohrlach, A. B., … & Krause, J. (2022). Ancient genomes reveal origin and rapid trans-Eurasian migration of 7th century Avar elites. Cell, 185(8), 1402-1413.
  16. Fernandes, D. M., Sirak, K. A., Ringbauer, H., Sedig, J., Rohland, N., Cheronet, O., … & Reich, D. (2021). A genetic history of the pre-contact Caribbean. Nature, 590(7844), 103-110.
  17. Zhang, F., Ning, C., Scott, A., Fu, Q., Bjørn, R., Li, W., … & Cui, Y. (2021). The genomic origins of the Bronze Age Tarim Basin mummies. Nature, 599(7884), 256-261.
  18. Skourtanioti, E., Ringbauer, H., Gnecchi Ruscone, G. A., Bianco, R. A., Burri, M., Freund, C., … & Stockhammer, P. W. (2023). Ancient DNA reveals admixture history and endogamy in the prehistoric Aegean. Nature Ecology & Evolution, 1-14.

本文亦刊載於作者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暨其 facebook 同名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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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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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科學碩士、文學與電影愛好者、戳樂黨員,主要興趣為演化,希望把好東西介紹給大家。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同名粉絲團《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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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好撞撞追求女生的「獬豸鹿」,和長頸鹿脖子變長有什麼關係?
寒波_96
・2022/08/31 ・2359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長頸鹿最顯眼的特色莫過於長脖子。牠們祖先的脖子沒有那麼長,從短頸鹿變成長頸鹿是為什麼呢?一般說法是長脖子有利於覓食,天擇有優勢。然而一篇 2022 年的論文,報告一款長頸鹿的遠古親戚之餘,還主張脖子變長和性擇有關:男生脖子長有利於求偶。此一論點能相信嗎?

長頸鹿男生用脖子互撞,是爭取女生的手段之一。圖/參考資料 1

頭好撞撞向女生求愛!

進入主題以前,先請大家動動腦:分類學中,馬是馬科,人是人科,豬是豬科,牛是牛科,羊是牛科(!),鹿是鹿科,長頸鹿是哪一科?

這個問題很容易答錯,正確答案是:長頸鹿就是長頸鹿科(Giraffidae)。

多數人大概根本不知道有個長頸鹿科,它如今獸口單薄,只剩下住在非洲的長頸鹿、㺢㹢狓兩群。不同人對於長頸鹿有幾個物種見解不一,反正就是一群類似的長頸鹿。㺢㹢狓的知名度很低,許多人是從博客來 Okapi 網站的吉祥物認識牠。㺢㹢狓沒有長脖子,這點與許多長頸鹿科的古代親戚類似。

長頸鹿科及其近親們,古時候的多樣性遠勝現在。獬豸鹿便是其中一員,牠們住在中新世(Miocene)早期, 約莫 1700 萬年前的新疆。多年下來古生物學家在準噶爾盆地蒐集到幾件化石,可以推測獬豸鹿的體型,以及腦補頭部、頸部的狀況。

獬豸鹿男生想像圖。圖/參考資料 3

新發表的論文將其定義為新的物種:Discokeryx xiezhi,屬名和種小名都是新的。屬名 Discokeryx 的英文意思為 round-plated horn,可以翻譯作圓板角;種小名 xiezhi 則來自傳奇上古神獸「獬豸」,本文皆稱之為獬豸鹿,唸作蟹智露

研究者根據化石認為,獬豸鹿的頭部、頸部適應衝撞,頭好撞撞的戰鬥值很高,男牲求偶時可能用衝撞來爭搶女牲。會用腦袋撞來撞去的動物並不罕見,論文分析後主張,獬豸鹿的撞擊能力可謂難波萬,比所有古今的牛、羊、馬、豬都更能撞。

不過接下來的推論乍看有點神奇:脖子長有利同性競爭,於是愈來愈長變成長頸鹿!?

獬豸鹿、長頸鹿,與眾多親戚們的演化關係。圖/參考資料 1

向女生求愛,使得脖子長?

關於這點,其實沒有比較明確的證據。論文的思路是,長頸鹿古早近親們在頭部、頸部變化的花樣不少,堅頭曼們競爭女生的性擇力量,應該是適應的一大影響力。長頸鹿祖先的脖子變長,或許就是為了求偶有優勢。

長頸鹿和獬豸鹿的親戚關係如何?應該沒有直接關係。獬豸鹿住在 1700 萬年前的新疆草地,長頸鹿脖子變長則發生在 500 萬年前的非洲草地,算是上新世(Pliocene)早期。沒有證據支持獬豸鹿是長頸鹿的直系祖先,兩者頸部是獨立演化,適應方向也不一樣。

獬豸鹿和長頸鹿的年代差距非常遠。圖/參考資料 1

然而,論文很努力類比,強調兩者的相似。假如頭、頸適應的主要驅動力是性擇,獬豸鹿超耐撞是性擇所致,那麼長頸鹿脖子超長也有機會是性擇造成。

動物吃進不同的食物,會影響身體構造的成分,能夠由穩定同位素判斷飲食組成。對新疆獬豸鹿的牙齒分析得知,牠們當年應該住在乾燥的草地,也許乾旱到其他大型動物都不太能生存。

現在的長頸鹿也時常住在資源稀缺,不太有牛、羊的棲位。苦行的邊緣路線,或許是長頸鹿及其部分古代親戚的特色。

獬豸鹿生活的生態系想像圖,牠們或許能住在比其他動物更邊緣的棲位。圖/參考資料 2

一項特徵的演變,受到性擇影響之外,也可能涉及天擇。論文的說辭是,長頸鹿脖子變長一開始為性擇影響,尺寸增長有利於獲得女生歡心;脖子變長以後更容易取得資源,也對天擇有利。所以長期看來性擇、天擇兩個方向,都支持脖子延長的趨勢,也衍生出如今的長頸鹿。

不過這件事和獬豸鹿有關係嗎?好像沒有。

長頸鹿的脖子變長,和男牲競爭女牲有關嗎?這題交給各位讀者自行判斷。

延伸閱讀

參考資料

  1. Wang, S. Q., Ye, J., Meng, J., Li, C., Costeur, L., Mennecart, B., … & Deng, T. (2022). Sexual selection promotes giraffoid head-neck evolution and ecological adaptation. Science, 376(6597), eabl8316.
  2. Strange fossil solves giraffe evolutionary mystery
  3. How the giraffe got its neck: ‘unicorn’ fossil could shed light on puzzle
  4. This ancient giraffe relative head-butted rivals with an ‘amazing sexual weap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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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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