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區磺港鄉位於台灣新北市東北部,緊鄰著太平洋和台灣海峽。磺港鄉因內部流經的北磺溪內含硫磺,而名為磺港。在北磺溪和金山岬厚實的砂岩保護之下,於磺溪出海口闢建了磺港漁港。其背山面海的天然優良條件,一躍為金山區重要的漁貨重地。
磺火捕魚,是一種傳承百年的蹦火仔技法,目前全世界僅存於金山區磺港一帶。蹦火仔是利用當地盛產的電石(磺石)來捕魚。負責蹦火仔的火長站在船頭找魚,一發現魚汛,立刻點火。電石加水後產生乙炔而發出「蹦」的聲音,火長持著火把照亮了海面,吸引趨光性的青鱗仔跳躍,形成魚海翻騰的畫面,船上的船腳則利用手叉網將魚撈入船艙。
- 一九二〇年代以前 | 金山磺港漁港
- 5月至9月|火罾仔的一種
- 青鱗魚
漁人的記憶:盧秀雄––我是討海大學畢業的。
一幀《磺火之夜:捕青鱗魚》的照片,登上二〇一三年九月號《國家地理雜誌》英文雙版面,再次讓人注意到世界僅存的磺火捕魚法,也就是流傳超過一百年的「蹦火仔」。這張照片,不但製成新北市文化局出版的《二〇一四年蹦火仔磺火船紀念月曆》封面,也被放大後掛在金山磺港盧秀雄船長的家中,因為照片中那位執火把的火長,就是他。
照片中的船,是「明順8號」,盧秀雄在這艘船上擔任火長約二、三年,後來年紀大了退休,幾年前由現任火長李克通接手。目前金山磺港內僅剩四艘蹦火仔船,除了明順8號,還有富吉268號、全2勝,以及永漁發168號,使用的是全世界僅存的磺火漁法「蹦火仔」,以磺石(俗稱電土)加水後產生的乙炔點火誘魚,堪稱台灣的國寶,也是全世界的珍寶,曾有擔任「火長」經驗的人是少之又少,盧秀雄就是國寶級的人物。
滿牆獎狀,見證一個為大海而生的人
談起他的一生,盧秀雄可說是為大海而生的人。他說,「雖然我沒有讀書,可是我卻拿到討海大學的畢業證書。」客廳的牆面上掛滿了奬狀和獲獎紀念牌,有獲得金山區漁會民國七十五年度農漁產共同運銷競賽巾著網組冠軍,民國七十三年度則是亞軍、高雄縣漁會頒發的感謝狀(盧秀雄魚獲量多,為漁會賺了不少錢),以及民國七十五年度任台北縣長林豐正頒發的漁業增產競賽成績優良獎。盧秀雄的夫人在一旁補充:「掛不下的奬狀還有很多。」不難聽出她為先生一輩子的打拚努力感到驕傲。
這些奬狀都是巾著網(也就是圍網)捕烏魚的成果,卻沒有一張是「蹦火仔」。盧秀雄說,「蹦火仔」捕撈到的魚獲量很有限,所以不會有比賽,當然也就沒有獎狀;一直到近幾年,新北市以觀光的角度舉辦「蹦火仔」相關活動,他受邀表演磺火,也獲得了感謝狀。
十三歲第一次出海,十六歲就當上火長
盧秀雄十三歲第一次出海,學的就是磺火漁法,那時候稱為「桸仔船」(台語)。「桸仔」,意指船上用來捕魚的那張大型三叉網,「蹦火仔」是近幾年才出現的叫法,「蹦」是模仿火長拿火種點燃乙炔氣體時發出的聲音。
靠著勤奮自學以及對討海生活的熱情,盧秀雄十六歲就當上火長。在蹦火仔船上,火長就等於是船長,船要開往什麼方向、何時出網,全聽火長指揮;漁季來臨之前的準備工作及人員分工,也都由火長發落。一般船主不會上船,以避免與火長意見不同時,海腳無所適從,容易空手而歸。
他從小就愛玩,一心只想討海,父親告訴他,「你不讀書,就沒出息。」他的大哥和弟弟書就讀得不錯,但盧秀雄不聽父親的勸,小學三年級就不讀書了,「甘願去挑煤炭(現在的金山核二廠以前是金德豐煤礦的礦區之一)做苦工,也不願意讀書。」最後選擇了捕魚的生活。一直到現今七十七歲了,還是駕著小船出海捕魚、釣魚,或是載攝影團出海捕捉蹦火仔船的精彩鏡頭。城市人到公園裡散步當運動,盧秀雄則是把出海當運動,要他不出海,簡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上岸集體到診所打營養針,再出海捕一回
蹦火仔漁法最危險的就是乙炔氣體的控制,在盧秀雄的蹦火仔生涯中,曾有村裡的人因此發生意外。盧秀雄回憶,「有時候負責加水到磺石桶的海腳太古意,不小心水加太多,又不敢講,這時候只要一點燃,火就會太大,容易出事。還有一次,海腳們趁著空檔在船上補眠,結果睡在甲板上的人不小心踢到水的開關,水就一直流入磺石桶裡,最後乙炔氣體爆炸,有人就被震彈到海裡去,連遺體都找不到。」
磺火漁法都是傍晚準備出海,有時一整夜來回二、三趟都有,有時候趁著早上潮水來時(早流)再捕一趟,回到家都早上六、七點了,很費體力。盧秀雄說,「工作結束後,先回家洗個澡,等八點診所營業,大家會相招一起去診所打營養針,回家休息一下,傍晚五、六點再出海捕魚。」
金山磺港巾著網漁法第一人
盧秀雄雖然小學沒有畢業,頭腦卻很靈光,他在高雄的茄萣發現有人用網子捕黑鯧,得知有人在南方澳用這種方法捕漁,因此先招了幾個人,到南方澳學了一個多月,與十幾個人合股花了四百多萬元,到茄萣買了一組巾著網船。回到磺港時還被村子裡的人笑,說買這種塑膠船回來真是「頭殼壞去」,塑膠般禁不起日曬雨淋,很容易有裂痕,沒兩年就不能用了。
沒想到這種方式捕到的魚獲量很多,魚的外貌也比流刺網抓到的完整,很快地在整個村子裡流行起來,盧秀雄無意中成了村子裡第一個使用巾著網捕魚的開路人。後來他又購入更大的船,一整年的魚獲量至少都在上千萬元以上,有時候一天甚至就能捕到一千多萬的魚貨,非常風光。後來因為年紀大了,子女們無意接手,當年也沒有開放外籍漁民,於是就順勢退休。
只要認真,捕魚比在信義計劃區上班還好賺
盧秀雄的祖父及父親都活到一百多歲,大姐也九十幾歲,他說自己這個年紀,在家族裡還算是年輕的。「人活著就要動,有些人平常沒有讓身體動起來,四、五十歲早早就『回去』了;沒有動,身體都會壞掉。」他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海上工作結束就回家休息,或在電視機前看氣象報告,每天必定去住家旁邊的土地公廟整理環境,添補香和金紙,生活單純;唯一的心願就是兒孫輩們能夠回家,傳承他的捕魚事業。
「我的孫輩的電話費,都是我在付的,就是希望他們每天至少打一通電話給我;我也跟他們說,只要願意回來捕魚,我會把房子、船都幫他們買妥。現在捕魚的技術很發達,更安全,而且我很了解大海,可以把知識和技術全部教給他們,收入比起他們上班領薪水,多上好幾十倍都沒有問題。」盧秀雄的大孫在台北市信義計劃區上班,盧秀雄心疼他領薪水還要付房租、顧開銷,根本沒辦法存什麼錢;現在孫子說還想去國外深造,提高競爭力,沒唸什麼書的盧秀雄,也很阿莎力地答應負擔費用,疼惜的心情表露無遺。
蹦火仔雖然是沿岸漁業,離岸很近,然而為了找魚群,蹦火仔船還是會在海上加速換地方,由金山磺港遠飆萬里野柳一帶,以換取更多找魚的時間。有時,船為了全速前進,把燈都熄了,就像一個神祕的黑武士,瞬間隱沒在黑夜,而此時海和天都變成了黑幕,抬頭四望,一種看不到、摸不到邊界的浩瀚感,頓時讓人覺得渺小,同時卻又感到天地無垠,渾身充滿無限大的能量,只等著大海來下戰帖。盧秀雄,就是這樣的一名海上男兒。難怪他希望自己的後代,也能夠像他一樣,在海上刻下一筆筆屬於自己的戰功。
(影片來源:上下游News & market。)
本文摘自泛科學2015八月選書《討海魂:13種即將消失的捕魚技法,找尋人海共存之道》,行人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