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一二年二月二十九日的《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上,博學多聞的專欄作家湯瑪斯.佛里曼(Thomas L. Friedman)談論阿拉伯之春的爆發,文章的開頭是這樣子的:「在中世紀時期,人們認為危險或是未知的區域經常在地圖上標有這樣的警語:『注意,這裡有龍。』製圖師肯定會對現在的中東地區也標上這樣一句話。」
然而,「這裡有龍」這句話也許曾經出現在某個地球儀上,不過可能是因為詮釋與翻譯造成的結果。儘管出處與製作者不明,不過一般認為雷諾克斯地球儀(Lenox Globe)製作於一五○五年。它是個小型的中空雕刻銅球,直徑小於十二公分,紐約市立圖書館自豪地將之展示為已知中最早的「新世界」(Mundus Novus)地球儀。這個地球儀上我們所關心的重點是就在中國的赤道下方,以拉丁文標記的HIC SUNT DRACONES。這句話所指的可能是中國的龍,被認為是真實存在的生物。不過學者們也提出破壞想像的論點,認為這句話也可翻譯成「這裡有龍族人」,意指馬可波羅於其遊歷中所提到的龍族帝國中的食人族。
地圖上的龍圖案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數量多且壯觀。美國歷史學家艾琳.布萊克(Erin C. Blake)與友人將繪有龍圖案的早期地圖與地球儀(或者是相近於龍的圖案,例如吐舌的蠍子)整理出一份學術研究清單,其中也包括了先前所提過的一二六二年的詩篇集地圖,有隻龍在世界下方的區塊裡。布萊克也指出埃布斯托夫的地圖在東南非洲上標記了「Draco」這個字²。
布萊克也記錄了文學裡「這裡有龍」這句話的出現,而能確定的最早文獻,出現的時期晚得令人訝異:桃樂絲.榭爾斯(Dorothy L. Sayers)於一九二八年所著的短篇尋寶故事〈龍頭的博學冒險〉(The Learned Adventure of the Dragon’s Head),其中有個角色宣稱在一幅舊地圖上見過「這裡有龍」的文字³。也許這個角色真的見過。我們比較無知,所以才找不到。
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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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認為製圖學用語「未知之地」最早出現於托勒密的《地圖學》。
Draco表拉丁文的「龍」。
〔作者註〕顯然桃樂絲.榭爾斯著迷於這句話,而且有跡可循。一九一八年在她的詩集《天主教故事與基督教歌謠》(Catholic Tales and Christian Songs)中寫有這樣的詞句,表達出一種或許人人都渴求的世界觀:「這裡有龍將屠,這裡有豐酬可得;若我們於探尋中消逝,何以,死亡竟如此微小!」
二戰時期,法國被納粹佔領,他們的軍服是褐色,所以法國人稱納粹為褐色瘟疫(la peste brune)。當小說《瘟疫》於一九四七年六月出版,戰爭才剛結束不到三年,大眾很容易將書中提到的瘟疫解讀成是納粹主義,而卡繆也不否認這一點。只是在一九五五年,正在崛起的評論家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發表一篇名為「《瘟疫》:一部傳染病史冊還是孤獨之小說」(La Peste, annales d’une épidémie ou roman de la solitude?),批評《瘟疫》作為一種抵抗納粹的象徵作品,缺乏足夠的歷史化脈絡時,卡繆則回應:「對《瘟疫》的解讀應該是多樣的。」
二0二0年適逢卡繆逝世六十周年,本來就有不少紀念活動與書籍出版,恰巧碰到新冠肺炎的肆虐,一下子人們對《瘟疫》的興趣又高漲了起來。不少讀者都意識到小說中的諸多情節,幾乎是對當下疫情狀態的一種預言。像紐約時報、英國 BBC 廣播電台等重要媒體都有專文,探討如何解讀《瘟疫》與新冠肺炎的關係。被稱為法國 CNN 的法蘭西 24 台(France 24),也於二0二0年的十二月二十二號,播出一個關於卡繆的特別節目,邀請書店經營者、評論家等,一同討論卡繆再度熱銷的現象,以及如何在這個時代重讀《瘟疫》。
阿爾及利亞的緯度與台灣相當,都處在北回歸線上,而且阿爾及爾與歐蘭都靠海。卡繆所訴諸的道德感,是來自他所謂的地中海精神,這種精神與寒冷歐洲的思辨精神不一樣,充滿了身體的直覺與自信,也反映在卡繆對足球與游泳的喜愛上(同樣也滲入《瘟疫》當中)。他在《反抗者》最後一章〈地中海思想〉(La pensée de midi)強調:「歷史的專制主義儘管節節取勝,卻始終不斷地遇到人類本性不可征服的要求,而地中海保存著它們的祕密,在那裡,熾熱的陽光伴隨著智慧。」
如果說《瘟疫》與當下全球疫情有何不同?那就是網路的存在,使得原本小說中因封城所產生的疏離感,以及疫情威脅下對親情與友誼的渴望,都被大量媒體訊息與各種新開發的社交軟體所沖淡。死亡變成舉無輕重的新聞數字,so close, far away。我們在現實已看不到真實,一切都是破碎的,這時候只能靠閱讀小說,發現對真實的深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