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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怎麼搞:吃冰對體質的影響

YTLai_96
・2013/09/15 ・4676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SR值 486 ・五年級

Macha_kakigori_snow_cone
credit: CC on wikipedia

身在華文化圈的我們,想必都聽過食物冷熱、體質冷熱、以及兩者之間交互作用(吃太冷會改變體質)這樣的中醫概念。這樣的觀念在我們的生活中影響深遠,讓我們的食物搭配和選擇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些許影響。當然,有些人對這樣的理論是嗤之以鼻,認為沒有『科學根據』(例如最近泛科學在臉書上分享的這一篇醫師評論,以及另一篇醫生的評論)。

但是,也有相當多的人對「食物冷熱vs體質」此一觀念是深信不疑,而且不要說是溫度上有差異的冰品了,就連「食物的寒熱性質」都足以改變體質。尤其是深受生理痛所苦的許多女性同胞們,恐怕更是對於食物冷熱溫度與寒熱性質造成的影響印象深刻。這也難怪,要是貪嘴多吃了點冰品涼水(甚至寒性的大白菜蕃茄青草茶),生理期來臨時就得在床上痛得滾來滾去起不了身,這樣的操作制約怎麼能不讓人深深受教?

(有點奇怪的是,上述的兩篇醫師評論都沒有提到吃冰品對女性生理痛的可能影響。這明明就是諸多女性的切身之痛不是嗎?)

credit: CC by UrbaneWomenMag@flickr
credit: CC by UrbaneWomenMag@flickr

正好前不久,我的一位正在研讀後中醫的朋友,在他的臉書網誌上寫下了一篇文章,講述他突發奇想,以自己的身體來實驗吃冰吃多了對體質的影響。他藉著連續三天,每天吃至少四份冰品(包含冰飲料、冰淇淋、挫冰、思樂冰)的實驗,並且觀察實驗前後他自己的脈象、起床鼻過敏症狀(流鼻水)、排便狀態(時間、頻率與糞便質地)、以及初步的嗅味覺測試(品嚐金沙巧克力的嗅味覺感受),來瞭解是否連續三天狂吃冰品造成了體質改變。從實驗前後他自己觀察到的脈象、起床鼻過敏症狀、以及排便狀態來看,連續三天多次吃冰品的確影響了他的體質,更稍微減弱他的嗅味覺感受力,當然也印證了中醫觀念。

不過,他自己也很清楚,以校長兼撞鐘的這種自身觀察評量方式,外加上樣本數等於一(只有他自己)的實驗取樣,恐怕頂多也只能當作非常初期的探索性研究。而他之所以公開他的個人觀察與心得並且和朋友討論,也是因為他很希望能夠有人真的把實驗做大,來實地、客觀並且合理的測試吃冰對體質影響的這個說法。

於是,在跟他討論的過程中,我也得到了許多想法。所以我決定寫這一篇「科學怎麼搞」,來想想吃冰對體質有影響的這個說法到底要怎麼做實驗驗證,好讓中西醫雙方都能夠信服。

首先,我認為這個實驗絕對是可以做、也是應該做的(而且說不定已經有人做過了?)。只不過,既然是跟「人」有關的實驗,那麼實驗設計就必須要非常小心。另外,在實驗的設計與量測項目上,也需要費一番心思。

在實驗之前,我認為要先釐清一件事情:如果我們真的想要知道「吃冰」對於體質的影響,首先要確定的恐怕就是「體質」是什麼東西。根據杏林堂的解釋,以我粗淺的理解,體質組合大概就像是個二維平面上的點,藉由X軸(陽熱/陰寒)和Y軸(痰濕/乾燥)來界定出這個點的座標。但是,體質當然沒有這麼簡單,人體畢竟是個複雜系統,體質包含的面向、以及中醫師們會給出的體質描述也不只有這麼熱寒乾濕兩個向度而已。於是古往今來,關於體質的分類也有多種說法(請見醫學百科),而近年來由王琦所提出的中醫體質分類判定標準,則是將體質區分成九種。

不過,若是要以九種的體質分類來作為這個實驗的觀察項目,我認為會有相當的困擾。首先是,我們不知道冰品到底能不能造成足夠的改變,讓受試者的體質可以從這一類變成那一類。另外,體質分類的判定表的問題都是主觀感覺,而且大概都是屬於『是/否/還好』這樣的答案形式,對於改變的解析度大概也不太夠;更何況這些問題若是交給中醫師來問,那就難以避免引導式問題的可能(想想「你精神好嗎/你精神還好嗎/你精神還好吧/你精神不好吧」的細微差異)。而若是讓實驗者自己填寫,恐怕又會有過度主觀的可能(我看到落落長的問卷就覺得精神不好…)。

所以我認為,在體質的判定上,應該先把體質分類擺一邊,而是選用可以量測的,最好還是連續向度特性的項目,以這些項目上的數值來顯示所謂『體質』的狀態與變化。

credit: CC by Zarem/Golde ORT Technical Institute@flickr
credit: CC by Zarem/Golde ORT Technical Institute@flickr

以下這些,就是我從中醫用來判斷體質的項目中挑選出來,在這個實驗中該拿來測量的項目:

  1. 舌頭顏色–    0(白)-5(紅),由中醫師評估(其實也可以照相後分析色調、飽和度、亮度 [HSL color system])
  2. 舌苔顏色–    0(白)-5(黃),由中醫師評估(其實也可以照相後分析色調、飽和度、亮度 [HSL color system])
  3. 舌苔厚度–    0(無舌苔)-5(厚舌苔),由中醫師評估
  4. 口氣臭度–    0(無口氣)-5(臭口氣),由中醫師評估
  5. 口水多寡–    0(無口水)-5(多口水),由中醫師評估
  6. 面色表現–    0(暗)-5(亮),由中醫師評估(其實也可以拍攝大頭照後分析臉部平均膚色、以及嘴唇血色的色調、飽和度、亮度 [HSL color system])
  7. 手腳溫度–    以紅外線測溫槍測量手心與腳心的溫度
  8. 脈象分類–    根據中醫師把脈後歸類(雖然脈象有28種,但是在身體健康的受試者身上,我想應該只會用到其中二十種不到。)
  9. 大便次數–    每日計次,由受試者自行記錄
  10. 糞便型態–    根據布里斯托大便分類法歸類,每次排便後由受試者以拍立得相機拍照,再交由專門人員評估。

另外,還有這一些項目,是我覺得和體質有些關係,測起來很有趣,但是不太容易測量的項目:

  • 發汗程度–    以濕度80%,溫度70度的芬蘭浴室,讓受試者進去待著十分鐘,並且以一條固定重量的拋棄式毛巾不斷的把身上的汗水擦起來。十分鐘之後將毛巾秤重即得知汗水重量,除上體表面積即得發汗程度(每10平方公分皮膚產出多少重量[mg]汗水)。
  • 怕冷程度–    提供10度冰水池,讓每位受試者泡到及肩,測量受試者願意在其中待上多久時間。
  • 怕熱程度–    提供40度熱水池,讓每位受試者泡到及肩,測量受試者願意在其中待上多久時間。
  • 傷風指數–    讓受試者在工業用電風扇前方一公尺處吹風,測量受試者多久以後開始流鼻水,同時也測量鼻腔溫度、以及手心腳心溫度在固定時間內(例如十分鐘)的變化

20120508024107044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的測量項目有好些都是很主觀判斷的,所以為了讓評估更加客觀,必須由多位中醫師(例如五位或十位)一起參與評估。更重要的是,這些中醫師都只能自己獨力判斷,不能夠互相討論。然後以這些中醫師各自判斷的結果平均,作為每一個項目的評估結果。另外,中醫師們在評估的時候也必須雙盲,也就是除了看到聞到或摸到要評估的項目之外,不能夠知道受試者是實驗組還是對照組。唯有這樣,才能夠確保中醫師們給出的評估是客觀的。

這樣一來,上述的前六個測量項目就都會是某個介於0-5的數值,由多位中醫師的評估平均而成。第十項的糞便型態也會是個1-7之間的數字,一樣由數位專門人員評估平均而成。至於大便次數以及手腳溫度,或是更後面幾項有錢有閒才做得起來的有趣項目,則都是一般的連續向度數值,只要交由一個人測量就可以了。

Questionnaire

好,該測的項目已經搞定了。以下則是我所想到的實驗設計:

為了讓實驗樣本均質化,減少受試者的差異,實驗的受試者最好是相同性別、類似年齡(例如都是20-25歲的男性)、身體健康無特殊疾病(例如兵役體位乙等以上)、處於相同的生活作息(例如每天都是早上七點鐘起床,晚上九點鐘就寢)、相同飲食內容(早、中、晚三餐都是吃一樣的食物,沒有誰可以偷吃零食或雞排)、日常活動的項目也都一樣(例如都是整天在跑步運動掃地撿石頭)、而且飲水頻率和份量也相同(例如固定時間就得喝掉500 cc的水,一整天要喝將近5600 cc這樣)。唯一的差別在於,實驗組跟對照組的受試者所喝的飲水溫度是有差別的:實驗組的飲水是冰過的,對照組的飲水則是室溫。

實驗的整個過程為期兩個月,所有的受試者都必須在這樣的生活狀態生活。在第一個月當中,大家都是喝著室溫溫度的水,以穩定各人的體質表現。然後實驗開始,抽籤選出一半的受試者改喝冰水做為實驗組,其他沒被抽到的受試者則是依然喝著室溫水的對照組,就這麼持續一個月。在整個實驗過程中,每一位受試者每個星期都必須要給中醫師評估體質。以瞭解每個人的體質(也就是所測量的項目)是否有任何改變。

credit: CC by xavierwallach@flickr
credit: CC by xavierwallach@flickr

而我想像中,評估的操作狀況大概是這樣的:

在評估的當天,所有的受試者就排成長長的一列,依序走進大禮堂裡頭用布幕隔出的走廊。在走廊的其中一側有好多個小隔間,分別有不同的目的。第一個小隔間是要上繳一週以來的大便記錄卡以及大便拍立得照片,以記錄這一週的每日平均排便次數還有糞便型態。接著是連續好幾間小隔間,裡頭都坐著一位不苟言笑、帶著口罩的中醫師。受試者只要面無表情的對著中醫師,讓眼前的中醫師評估面色表現,然後照本宣科的張開嘴巴讓中醫師看看口水多寡聞聞口氣好壞,再伸出舌頭讓中醫師判斷舌頭顏色、舌苔顏色和厚度,接著伸出手讓中醫師把脈判斷脈象。就這麼一個又一個的跟每個小隔間裡的中醫師交手之後,在最後的小隔間裡測量手心腳心溫度,然後領到一張新的大便記錄卡。(至於拍立得相機和底片,就把他鎖在每個廁所的馬桶上,大便完按了快門把照片拿走之後才會沖水好了。)

而如果實驗單位有錢有閒的話,這些受試者還可以繼續前進,一個接一個的待在工業用大電扇前面一公尺吹風測量傷風指數(多久流鼻水、鼻腔、手心、腳心溫度在十分鐘內的變化),然後脫光衣服進了SPA,先在芬蘭浴室裡待十分鐘流流汗測試發汗指數,然後到冰水池和熱水池裡測試怕冷和怕熱指數,最後穿上衣服打完收工這樣。

如此一來,如果喝冰水真的會讓體質發生變化,我們應該就可以看到:在第一個月的時候,實驗組的每個受試者的各個體質項目都很穩定,而且實驗組跟對照組的體質項目評估沒有什麼差別。但是喝了冰水之後,實驗組的體質項目就發生了變化,跟自己本來的狀況不同,而且也跟對照組的有顯著的差別。反之,如果喝冰水對體質其實沒有影響,那麼整個實驗兩個月下來應該什麼差異都不會有。而且如果樣本數夠大的話,還可以把受試者依照中醫體質分類判定標準分類,然後比較不同體質的實驗組受試者受到冰水的影響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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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或許已經發現了,這個實驗簡直就是為我國國軍量身打造的。無論是控制實驗樣本均質程度、年齡範圍、身體健康狀況、生活作息、飲食內容、日常活動、甚至是飲水頻率與份量,在部隊裡頭都是唾手可得。這個實驗如果能由中國醫藥大學跟成功嶺合作,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完美無缺,天底下哪還有更速配的單位是不是?萬一這個實驗真的用幾百個阿兵哥當成樣本數做起來了還顯著了,上了NATURESCIENCE豈不為聲望低迷的國軍打了一劑強心針,提升了軍人的榮譽感和自我認同,搞不好還讓募兵由黑翻紅咧是不是這樣說?

什麼?你說吃冰對女生經痛的影響的部分為什麼沒有做?喔一方面是這個實驗方法男女通用,所以我只寫男生而沒寫女生。當然要用女生做實驗也是可以,據說我國國軍募兵募到的女生還不少,想必也可以湊出足夠人數來做這個實驗。實驗的流程和測量項目都一樣,只不過在女生的實驗上得額外記錄生理期的間隔時間、天數、血量、以及經痛程度這樣。又為了配合生理期的週期長度,我想會把實驗時間拉長到六個月以上,前三個月喝室溫水,後三個月喝冰水,這樣至少會各有三次的生理期可以比較喝冰水前後的差別。

不過這樣的實驗實在是太慘絕人寰了啊啊啊啊啊啊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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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TLai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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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永遠無法自稱學者,但總是一直努力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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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診後為什麼會出現「腦霧」與「嗅覺異常」?新冠肺炎對腦神經的影響以及可能的治療方式
YTC_96
・2022/08/01 ・4256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COVID-19,簡稱新冠肺炎)自 2019 年 12 月在中國現蹤以來,截至 2022 年 6 月在全球已超過 5 億人染疫,死亡人數高達 630 萬人,目前仍持續擴散中[1]。 

染疫的患者除了呼吸道症狀(如咳嗽、流鼻水、鼻塞、喉嚨痛等)和全身性症狀(如頭痛、全身痠痛、疲倦乏力)之外,竟也有神經系統上的症狀。研究報告指出約三分之一的患者出現嗅覺障礙(Dysomia)或是味覺障礙(Dysgeusia)[2],甚至有部分患者在痊癒後出現新冠長期症狀(Long COVID)的腦霧(brain fog)[3]後遺症。

究竟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冠狀病毒 2 型(SARS-CoV-2)是如何影響我們的大腦?痊癒後的長期症狀又會對我們造成什麼樣的身心靈影響?目前是否有什麼治療方式,以及我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圖/Pixabay

新冠肺炎是如何影響我們的腦神經?

《孫子兵法.謀攻篇》 謂:  知彼知己者, 百戰不殆。面對病毒敵人,人類想要戰勝它,就必須了解它。

傳染病的三要素,分別是病原體,傳染途徑以及宿主。其中,傳播途徑又是極其關鍵。因為只要能阻斷病毒進入人體的途徑,就等於是破壞了敵人的進攻到主營的可能性,讓我方有更多的時間準備武器(抗體、疫苗)去對抗敵人(病毒)。

新冠肺炎的傳播途徑仍不是完全的清楚,但已知 2 型新冠病毒主要是透過直接吸入患者咳嗽或是打噴嚏的飛沫傳染,又或是接觸到沾有飛沫汙染的物體表面後,再觸碰臉部的眼睛、鼻子或嘴巴而進入體內。

病毒隨後透過細胞膜上的 Angiotensin-converting enzyme 2(ACE2)受體,進入到細胞內部並大量複製增生[4]。肺部是病毒首要攻擊的目標,也因此新冠重症患者會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症候群(ARDS),後續痊癒後也可能有肺纖維化的後遺症。

此外,鼻腔黏膜上皮细胞(Nasal epithelial cells, NECs),尤其是支援嗅覺感測細胞(Odor-sensing neurons)的支持細胞(Sustentacular cell)也有 ACE2 [5]。後續哥倫比亞大學的生物學家 Starvros Lomvardas 透過觀察新冠肺炎病逝的患者,發現其嗅覺神經元的細胞核結構已被破壞,這可能也解釋了為什麼多數患者會因此喪失嗅覺[6]

除了喪失嗅覺,一些患者也宣稱自己在痊癒後產生嗅覺倒錯(Parosmia)的症狀,也就是本來應該是味道不錯的氣味竟讓人聞起來極為反感,而尿布和衛生紙的氣味竟變得讓人愉悅。目前對於嗅覺倒錯的產生原因還不清楚,但推測可能和嗅覺神經受損後重新連結產生的錯置有關,又或是免疫系統對嗅覺神經破壞所導致[7]

不同的變種新冠病毒似乎對於嗅覺系統的影響也不相同。從最早開始的 Alpha 約有 50% 的患者有失去嗅味覺的症狀,Delta 為 44% 到現在的 Omicron 只剩 17%[8]。未來則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才能知道,為何不同的變種病毒在嗅覺的影響上有如此大的差異。

科學家發現確診病逝者的嗅覺神經元結構被破壞,這可能解釋了為什麼多數患者會因此喪失嗅覺。圖/Pixabay

新冠病毒有可能感染神經嗎?

我們知道新冠肺炎會導致呼吸困難,而多數是因為病毒感染至肺部,但是另一種可能的解釋是病毒進入調控呼吸的腦區。另外,新冠肺炎也會造成許多神經性的症狀,如腦中風、腦部發炎、精神疾病症狀、大腦結構改變、腦霧(記憶以及注意力衰退)等等[9]這也讓科學家們好奇,新冠病毒是否會感染神經直接造成以上的症狀?

從小鼠實驗[10]與對病逝的患者[11]的研究中,都觀察到 2 型新冠病毒確實會穿過血腦屏障(blood-brain barrier, BBB),並感染腦部神經細胞,又或是通過鼻腔的黏膜穿透到腦部組織[12]。這樣的發現也代表著,除了面對病毒對肺部的攻擊所造成的肺部疾病,我們也需要注意病毒對於腦神經影響的時間長短以及嚴重程度。

最近,美國杜蘭大學(Tulane University)的教授崔西費雪(Tracy Fischer) 研究團隊透過靈長類動物恆河猴(Rhesus macaques, RM)以及野生非洲綠猴(African green monkeys, AGMs)的研究,發現受病毒感染的靈長類動物出現腦部微出血(Microhemorrhages)、腦缺氧(Brain hypoxia),以及與缺氧缺血性損傷(Hypoxic-ischemic injury)吻合的神經炎(Neuroinflammation),神經病理學方面看到包括神經元退化(Neuron degeneration)和細胞凋亡(Apoptosis)等證據。這些被感染的實驗動物,並未發展成嚴重的呼吸道疾病,也提供了神經系統症狀與長新冠的連結性[13]

此外,由於不同變種病毒出現的時間點差異以及樣本數的收集尚未足夠,目前還不清楚不同的變種病毒是否會對腦部有不同程度的影響。長新冠造成的後遺症,或許也會成為後疫情時代人們需要面對的另一波挑戰。

嗅味覺異常與腦霧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活?

許多的報導都講述了新冠病患在痊癒後,竟產生嗅覺倒錯的現象,克萊爾菲力兒(Clare Freer)就是眾多因為新冠造成嗅覺倒錯的患者之一[14]。,原本應該是美好的香味的食物、清潔產品、酒精、香水竟變成惡臭,甚至因此再也無法親吻他的伴侶。也造成她的生活品質和心理狀態受到嚴重的影響。

永久喪失嗅覺也會因為無法即時偵測腐敗的食物以及火災,而使人更容易暴露在危險的情況之下。嗅覺失常的症狀也可能會導致罹患失智症的機率上升[15]

嗅覺失常的症狀也可能會導致罹患失智症的機率上升。圖/Pixabay

除了嗅覺異常困擾著新冠患者,許多研究也指出,患者在染病後的第 12 週仍有認知以及注意力障礙,也就是俗稱的腦霧。劍橋大學和倫敦帝國理工學院(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 and Imperial College London)的團隊進一步研究發現新冠病毒造成的認知障礙,與 50 至 70 歲之間的認知相似,等同於智商下降 10 分[16]

目前中西醫可能的治療方式

長新冠已經對許多人造成嚴重的心理壓力,許多患者因此也罹患憂鬱症,因此社會同儕的支持也相當重要。克莉希凱利(Chrissi Kelly)創辦了 AbScent[17] ,希望能提供正確的知識並幫助嗅覺異常的人們,定期舉辦線上會議、更新部落格以及分享專業的研究文獻。雖然許多關於嗅覺異常的治療還在臨床早期階段,但研究學者建議現在至少能做的是嗅覺訓練。

患者會被要求聞許多不同濃烈氣味的物質並試圖指認,訓練的過程將幫助重塑嗅覺神經迴路的訊號。但此方法只對部分嗅覺喪失的患者有效,因此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嗅覺異常患者能得到幫助。

其他可能的治療方式如使用固醇類藥物(Steroids)來減少發炎反應,但近期的研究卻發現成效不如預期。一篇 2021 的研究發現同時接受嗅覺訓練與鼻噴固醇類藥物(mometasone furoate)的患者,嗅覺異常改善程度與只接受嗅覺訓練患者無異[18]。若真的嗅覺永久性出現異常,可能必須將希望寄託於維吉尼亞聯邦大學(Virginia Commonwealth University)研究團隊所研發的一種嗅覺植入物。將該植入物埋入鼻子後,感知到的氣味分子就能傳遞訊號到大腦[19],但目前仍處於早期研究階段。

目前西醫對於腦霧的治療方式仍未有共識,但中醫則有一套方法。

中醫認為治療腦霧,必須從心、腎、肺經三方下手。由於腦是元神之府,《黃帝內經》記載:「腎主骨,生髓,通於腦」,所以腦與腎的關係密不可分。此外,《黃帝內經.素問》:「心者,君王之官也,神明出焉。」而《黃帝內經.靈樞邪客篇》也提到「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也。」 

說明中醫認為「心」為身體的發令者,故強心氣在治療腦霧上尤其重要。而新冠患者多有肺氣虛的症狀,故改善肺經也是必要的。治療上,則能使用中醫方劑的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四逆湯、桂枝湯加附子湯、孔聖枕中丹,以及透過頭皮針灸來刺激大腦來通暢經絡[20]

保持希望,繼續加油

面對疫情空前的挑戰,突然的生離死別,全世界的經濟、文化、政治、教育等等也都受到嚴重的打擊。一切生活的亂了套的同時,許多患者還需面臨嗅味覺的失調,以及腦霧的後遺症。隨著生物醫學研究不斷的探索,我們對於新冠病毒是如何影響腦部神經也越來越清楚,治療上也有將有所突破,來繼續對抗後疫情時代的挑戰。

參考文獻

1. COVID Live – Coronavirus Statistics – Worldometer

2. Sheng, W. H., Liu, W. D., Wang, J. T., Chang, S. Y., & Chang, S. C. (2021). Dysosmia and dysgeusia in patients with COVID-19 in northern TaiwanJournal of the Formosan Medical Association = Taiwan yi zhi120(1 Pt 2), 311–317.

3. Brain fog: Memory and attention after COVID-19

4. Bourgonje, A. R., Abdulle, A. E., Timens, W., Hillebrands, J. L., Navis, G. J., Gordijn, S. J., Bolling, M. C., Dijkstra, G., Voors, A. A., Osterhaus, A. D., van der Voort, P. H., Mulder, D. J., & van Goor, H. (2020). Angiotensin-converting enzyme 2 (ACE2), SARS-CoV-2 and the pathophysiology of 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COVID-19)The Journal of pathology251(3), 228–248.

5. Brann, D. H., Tsukahara, T., Weinreb, C., Lipovsek, M., Van den Berge, K., Gong, B., Chance, R., Macaulay, I. C., Chou, H. J., Fletcher, R. B., Das, D., Street, K., de Bezieux, H. R., Choi, Y. G., Risso, D., Dudoit, S., Purdom, E., Mill, J., Hachem, R. A., Matsunami, H., … Datta, S. R. (2020). Non-neuronal expression of SARS-CoV-2 entry genes in the olfactory system suggests mechanisms underlying COVID-19-associated anosmiaScience advances6(31), eabc5801.

6. Zazhytska, M., Kodra, A., Hoagland, D. A., Frere, J., Fullard, J. F., Shayya, H., McArthur, N. G., Moeller, R., Uhl, S., Omer, A. D., Gottesman, M. E., Firestein, S., Gong, Q., Canoll, P. D., Goldman, J. E., Roussos, P., tenOever, B. R., Jonathan B Overdevest, & Lomvardas, S. (2022). Non-cell-autonomous disruption of nuclear architecture as a potential cause of COVID-19-induced anosmiaCell185(6), 1052–1064.e12.

7. Parosmia After COVID-19: What to Know

8. Coelho, D. H., Reiter, E. R., French, E., & Costanzo, R. M. (2022). Decreasing Incidence of Chemosensory Changes by COVID-19 Variant. Otolaryngology–Head and Neck Surgery. https://doi.org/10.1177/01945998221097656

9. Spudich, S., Nath, A. (2022). Nervous system consequences of COVID-19. Science, 21;375(6578):267-269.

10. Rhea, E. M., Logsdon, A. F., Hansen, K. M., Williams, L. M., Reed, M. J., Baumann, K. K., Holden, S. J., Raber, J., Banks, W. A., & Erickson, M. A. (2021). The S1 protein of SARS-CoV-2 crosses the blood-brain barrier in miceNature neuroscience24(3), 368–378.

11. Serrano, G. E., Walker, J. E., Arce, R., Glass, M. J., Vargas, D., Sue, L. I., Intorcia, A. J., Nelson, C. M., Oliver, J., Papa, J., Russell, A., Suszczewicz, K. E., Borja, C. I., Belden, C., Goldfarb, D., Shprecher, D., Atri, A., Adler, C. H., Shill, H. A., Driver-Dunckley, E., … Beach, T. G. (2021). Mapping of SARS-CoV-2 Brain Invasion and Histopathology in COVID-19 DiseasemedRxiv : the preprint server for health sciences, 2021.02.15.21251511.

12. Meinhardt, J., Radke, J., Dittmayer, C., Franz, J., Thomas, C., Mothes, R., Laue, M., Schneider, J., Brünink, S., Greuel, S., Lehmann, M., Hassan, O., Aschman, T., Schumann, E., Chua, R. L., Conrad, C., Eils, R., Stenzel, W., Windgassen, M., Rößler, L., … Heppner, F. L. (2021). Olfactory transmucosal SARS-CoV-2 invasion as a port of central nervous system entry in individuals with COVID-19Nature neuroscience24(2), 168–175.

13. Rutkai, I., Mayer, M.G., Hellmers, L.M. et al. (2022). Neuropathology and virus in brain of SARS-CoV-2 infected non-human primatesNat Commun 13, 1745.

14. Parosmia: ‘Since I had Covid, food makes me want to vomit’

15. Manzo, C., Serra-Mestres, J., Isetta, M., & Castagna, A. (2021). Could COVID-19 anosmia and olfactory dysfunction trigger an increased risk of future dementia in patients with ApoE4?Medical hypotheses147, 110479.

16. Cognitive impairment from severe COVID-19 equivalent to 20 years of ageing, study finds

17. Covid-19 smell and taste loss

18. Abdelalim, A. A., Mohamady, A. A., Elsayed, R. A., Elawady, M. A., & Ghallab, A. F. (2021). Corticosteroid nasal spray for recovery of smell sensation in COVID-19 patients: A 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American journal of otolaryngology42(2), 102884.

19. VCU researchers are developing a device to restore a person’s sense of smell

20. 新冠康復者易有後遺症!盤點改善「腦霧」的中醫治療、舒緩、預防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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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TC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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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學部到博士班,在神經科學界打滾超過十年,研究過果蠅、小鼠以及大鼠。在美國取得神經科學博士學位之後,決定先沉澱思考未來的下一步。現在於加勒比海擔任志工進行精神健康知識以及大腦科學教育推廣。有任何問題,歡迎來信討論 ytc329@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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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禿顏值大傷!明星也招架不住的「鬼剃頭」 中西醫這樣改善!
健康010_96
・2021/06/21 ・1785字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頭髮對女明星來說宛如第二生命!髮型的好壞能讓人徹底改頭換面,不僅影響整體氣質,也可以讓大餅臉在視覺上瘦成巴掌臉,而一頭健康的飄逸髮絲更能襯出健康的氣色與活力,但日前知名主持人莎莎就因健康亮紅燈,爆出頭頂出現比50 元硬幣還大的鬼剃頭,以及因免疫系統紊亂,常常莫名流鼻血等,導致忍痛請辭主持十多年的外景節目《食尚玩家》,經過休養才終於好轉。

連明星顏值也扛不住的「鬼剃頭」,到底是怎麽回事?圖/Pexels

其實同樣被鬼剃頭纏上的女明星還真不少,陳艾琳、李妍憬、蔡依林等都曾為此所困,有些民眾可能對鬼剃頭存有迷思,覺得鬼剃頭大部分是中高齡以上的男性才會發生,錯!其實鬼剃頭好發的年齡層落在 20 到 40 歲左右,甚至還有大約 2 成的患者是青少年,而且發病的男女性別比例其實差不多

先不說螢光幕前的明星,光是一般人發現自己頭頂禿一塊,在外表跟心情上就會受到嚴重打擊,到底讓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鬼剃頭是什麼?又是什麼原因造成掉髮呢?

鬼剃頭大解密:中西醫這樣看落髮

鬼剃頭其實是圓形禿的俗稱,還有另一種說法叫「斑禿」,是一種硬幣般大小的圓形塊狀落髮形式,其實鬼剃頭的發生位置不限於頭部,身體每一處有體毛的地方(眉毛、腋毛、鬍鬚、睫毛等)都有可能發生,只是通常是頭皮最先出現症狀,落髮程度也最明顯。

鬼剃頭是圓形禿的俗稱,身體每一處有體毛的地方都有可能發生,通常頭皮最先出現症狀。圖/Pixabay

因為目前西醫還沒有完全了解鬼剃頭的成因,目前僅能推測可能與這些因素有關:

  • 自體免疫失調
  • 家族遺傳
  • 病菌感染
  • 服用藥物
  • 施打疫苗
  • 環境壓力

除了身體免疫失調導致淋巴球反過來攻擊毛囊,造成急性發炎、不正常落髮的可能性之外,臨床觀察也發現鬼剃頭可能也與不健康的生活作息有關,例如:睡眠不足、過度疲勞等。

從中醫的角度來看,人體的生命物質系統是由氣與血構成,無形的氣透過有形的血液運行全身,循環不息的物質、能量與各個部位交互作用,藉以維持人體生命與活動力的正常,因此「血氣」可謂是人體重要的兩大基本物質。

除了家族遺傳、病菌感染、藥物等因素,不健康的生活作息如睡眠不足、過度疲勞,都有可能導致鬼剃頭。圖/Pexels

人的毛囊與「血液暢通與否」有關,《黃帝內經 素問 · 六節臟象論》中記載「髮為血之餘」,只有在氣血運行通暢的前提下,頭髮才長得出、長得好。而「心」和「肝」是影響血液的兩個重要臟腑,如果「心、肝」的負荷過大,造成肝氣鬱滯、心血不足,影響到全身血液的運行時,就可能因為皮毛失養,讓頭皮變得鬆軟、無力,而有落髮的狀況出現,例如:長期處於高壓的環境,日夜顛倒、熬夜等不正常作息,或過度勞心勞力、煩惱跟需要憂慮的事情太多等。

萬一真的不幸患上了鬼剃頭,難道就沒救了嗎?

這倒是不用擔心,鬼剃頭雖然會落髮,但頭皮毛囊本身並沒有壞死,當患者的身體狀況恢復後,是可以再重新長回頭髮的!

除了透過中醫調配疏肝解鬱、補養心血、清熱的中藥來調理身體,也可以透過針灸改善掉髮狀況,如果想尋求西醫治療,建議鬼剃頭患者去看皮膚科,經皮膚科醫師詳細檢查後,根據症狀選擇局部注射、冷凍療法或塗抹類固醇等治療方式。

但要注意,鬼剃頭雖然是短期症狀,超過半數的患者會在 1 年內恢復,不過鬼剃頭是會不斷復發的,所以還是要做好日常保健、維持良好的生活作息,才能真正杜絕落髮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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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經後,女人還是女人嗎?」古人這麼看月經與更年期
研之有物│中央研究院_96
・2020/02/19 ・4272字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SR值 608 ・十年級

本文轉載自中央研究院研之有物,泛科學為宣傳推廣執行單位

  • 採訪編輯|劉芝吟、美術編輯|林洵安

初潮與絕經,是女人重要的生命歷程。人們鮮少從性別醫療史的角度探討,陰晴不定大姨媽、更年期老女人等論述,卻始終如影隨形。

當月經不再來,50 後的女人如何被看待、定義?醫療如何介入女性的身體?背後隱含了什麼身體觀?「研之有物」專訪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李貞德研究員,考察古人面對「絕經」的歷史脈絡,提供對熟齡女性醫療關懷的省思。

「更年期」一詞何時開始被使用?古代醫學也用這個詞彙嗎?

臺灣在日治時期出現「更年期」一詞,來自日本 19 世紀末翻譯西方字彙「climacteric」。在歐洲傳統,climacteric 原本是指男女的生命週期,但日本轉譯後加入了新的意義,與 climacteric 對應的「更年期」,還包含了女性停經前後的身心狀況。1816 年,則有法國醫生另創造了「menopause」這個字,特指女性停經。

現在我們一般談「更年期」,常是混合了 climacteric 和 menopause 兩種概念,既隱含身心的老化病變,也指涉卵巢停止產生濾泡,月經不再來潮的生物現象。

但若回到中國古典醫學文獻,並沒有所謂更年期一說,醫經藥方是以「絕經」、「經斷」來稱呼女性永久停經。

更年期一詞是日本轉譯西方概念而來,若回到中國古典醫學文獻,醫經藥方是以「絕經」、「經斷」來稱呼女性永久停經。
圖片來源│iStock

中國古代醫學怎麼理解月經和女性的關係?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生育子嗣是重責大任,所以古代醫學對女性身體的關懷,是從「生育」開始。

黃帝內經》便已提到「二七天癸至」、「七七天癸竭」,癸有水的意思,天癸作為促進生殖力的物質,在女孩子 14 歲的時候,以月經形式表現出來。女子 14 歲初經來潮,代表身體發育成熟、可以生育;到了 49 歲天癸竭,「地道絕」,就意味絕經、不再有生育力。

從先秦兩漢時期,古代醫學已經透過月經的來潮、停止,來描述和觀察女性的生命週期。

對絕經的婦人,中古時期有特殊的醫療照顧嗎?

古裝劇裡會聽到女子來癸水的說法,其實,根據《黃帝內經》天癸不論男女都有,只是男性要到 16 歲,也就是「二八天癸至」。天癸展現在女子是「月經」,男子則是「精通」,都代表身體發育成熟、具有生育力。但女性生育力具體可見之處,在於她會懷胎、生產,因此醫家對女性的醫療關懷,首先聚焦在安胎、順產。

在古代,除了確保胎產安全提供婦人較多藥方,並沒有看見針對女性身體,有所謂的「婦科醫學」。絕經後的中高齡婦女,不再背負生子的重責,就像人生任務「已解鎖」,中古前醫書的關注相對比較少。

例如,晉代曾有 50 歲婦人停經後又來經二三日不止,醫師問診後很淡然:「夫人年歲四十九,理應停經,然又持續來經,故而導致體虛。」然後呢?沒有然後。

雖然醫家傾向「時間到,月經就停」,如果七七之後月經還來會比較虛,但醫者似乎也認為這不是太嚴重的問題。有些養生醫書甚至還主張,如果保養修練得宜,四十九歲之後還能繼續生孩子呢!

中國何時才建立「婦科醫學」,開始關切熟齡婦女的身體變化?

大約 5 世紀開始,隨著對胎產的重視,古代醫學慢慢擴大對女性的認識。從生產、懷胎往前推,越來越重視展現產育能力的月經,逐漸發展出一套觀點:女性身體是特殊、不同於男性的存在。

於是,出現了針對女性開立的「婦人方」。

5-13 世紀之間,這些特別為女子量身調配的藥方,越趨完整齊備。到了宋代便出現中國第一部婦人方專著《婦人大全良方》,作者陳自明在書中強調:

「婦人以血為本,男人以氣為本」,清楚展現出一種性別化的身體觀,確立中國的婦科醫學。

也在這時候開始,醫書出現給絕經後女性的方劑。《婦人大全良方》收錄有高齡婦人的調理藥方,提供古代熟女保健之道。例如,50 後的婦人可服用當歸散、茱萸丸,調理氣血;四物湯則能治療老婦的白帶分泌物問題。

宋代出現了中國第一部婦人方專著《婦人大全良方》,收錄了高齡婦人的調理藥方,例如當歸散、四物湯。
圖片來源│iStock

月經對古代婦科確立很重要,醫家是否也有建構出「月經的理論」?

古代醫家當然很早就注意到月經,但把月經理論化,則是在 5-13 世紀慢慢形成。

比如號稱藥王的唐代大醫生孫思邈提到,為什麼女人需要獨立成方?他的論點是:生孩子太危險,胎產崩傷,所以為了確保安全、減少損害,必須從源頭開始注意──關懷女人整個身體的日常滋養。什麼狀態適合懷胎?怎麼調養能讓身體更好?就這樣一步一步推到和月經有關。

醫家的申論一直發展到《婦人大全良方》,從篇章的安排,就可看出中國婦科醫學論述的重要基礎:

《婦人大全良方》的篇章順序是「經帶胎產」(月經、白帶、懷胎、生產),以月經為首,建構了一套有次序的認知系統。強調只要醫治婦人,一定先問月事、從調理月經開始。

月經和女子的緊密連結被理論化,血成為女性身體的基礎,而且是超越了生育,即使在沒有懷胎生產的狀態下,也影響女人一生的健康。

既然以「天癸至」、「天癸竭」來認識女性身體,對女子初潮和絕經,也就比古代和中古醫者來得關注。但是,關注的重點不是要延緩「天癸竭」的時間,反而是漸漸將「二七」和「七七」視為女性身體的標準時鐘。

14 歲初經,49 歲應該絕經。以前面 49 歲還來經的婦人為例,晉代的醫生診斷後,只是點出她體虛的原因。若是宋代醫生,就會開當歸散之類的藥。到了明代,醫生更進一步主張,既然「七七」時天癸之數已經用盡,就應該停經。最著名的本草藥學家李時珍,甚至主張:「五十行經以敗血論」!

整體看來,似乎越到後來,越覺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看不出中國古代醫學想要用藥物來延續月經來潮。

當代歐美很盛行長期補充荷爾蒙來治療女性更年期,這種觀點和中國古典醫學,有什麼差異?

荷爾蒙補充療法(Hormone Replacement Therapy, HRT)一直有各種正反爭議,為什麼它會在 20 世紀下半開始盛行,是非常有趣的議題,西方性別醫療史學者霍克(Judith Houck)曾經針對美國的情形,做了比較長時段的歷史考察。

荷爾蒙補充療法出現在 1930 年代,原本作為婦女停經的短期症狀治療,直到 1960 年代開始被大力推廣,鼓吹女性長期使用。推波助瀾的一位關鍵人物,是美國婦科醫生威爾森。他在《芳齡永駐》(Feminine Forever)一書中大力宣揚女性荷爾蒙的「回春」神效,停經後的中年婦女被描繪成形容枯槁、性趣缺缺、毫無吸引力,只能依靠補充雌激素找回女性魅力。

缺少了雌激素,女人就像枯萎的花朵,也「不再是女人」!

荷爾蒙療法大為風行,如同拯救青春與婚姻的靈藥。這也能對應出當時的性別環境,女人被強調要保有嬌柔魅力、維持女性氣質,所以才有女性主義者跳出來挑戰:到底怎樣才是女人?

相較於西方,宋代以來中國傳統醫學的理論基礎是「婦人以血為本」。「血」不單單只是經血,而是醫家描述女性身體特質的一種概念。

月經固然表現了女性具有生殖能力,但停經後,以血為本的女性身體仍然存在,女人還是女人。

為什麼對於「有沒有月經」,東西醫學的態度這麼不同?

古典中醫擔心停經年齡到了,月經還持續來;西方醫學則特別關注月經不再來之後的問題。這個差異很有趣,為什麼會這樣?

老實說,這個問題還沒有很好的答案。雖然醫療人類學、醫療社會學和女性主義健康運動的學者,對 20 世紀荷爾蒙替代療法的研究繁多,但不論是東西方,醫療史學者對絕經或更年期的貫時性、長時段研究,還非常少。

不過,日本學者粟山茂久(Kuriyama Shigehisa)曾比較古代中國和希臘醫學對「血」的態度,或許可以提供進一步思考的契機。

從古希臘時代,西方人便認為血液積聚體內會發炎,所以到中古,刺針「放血」都是重要的治療方法。而女性透過經血,定期排除廢血,可以保持健康;一旦停經,身體無法定期「排毒」,就可能衰弱虛老。

相對於古典希臘,古代中國強調氣的身體觀,雖然也有紮針療法,但很早就從放血演變成以刺針「補氣、洩氣、調氣」。

中西醫學傳統對絕經的分歧態度,是否也來自這種差異的血論和身體觀呢?也許後續可以繼續探究。

為什麼想研究「絕經」的醫療史?對照現實的社會文化,有什麼觀察和感想?

過去三、四十年來,性別與醫療的歷史研究相當蓬勃。不過,大多著重在生育胎產相關課題,對育齡後的女性健康史,關注比較少。歐美世界因為荷爾蒙理論爭議,激起許多人類學、社會學以及女性主義者投入研究,但長時段歷史分析也並不多。

從前人類社會如何面對高齡健康議題?有哪些性別差異?如何影響我們現在的習慣和心態?我們很缺乏對這些議題的認識。中文世界的情況也差不多。

但看看臺灣,我們已然步入一個高度高齡化的社會,一般人對老年身體的想像和理解卻相當匱乏,特別是面對中高齡婦女。

但我們的社會結構中,老年女性往往是弱勢中的弱勢。她們長年處在「照顧者」的位置,對自我的身體認識同樣很疏遠,缺少足夠論述去支撐,她們往往很難跳出固著的角色,只能落入疲憊、失語的處境。

研究是展開論述的基礎,論述是推動改善的環節。

沒有足夠的研究與論述,很容易將對高齡女性的理解、照顧,排除在健康設計之外。

這些都是從性別角度來研究醫療史時,背後的重要關懷。我很期望,當我們用比較長的時間縱深,去認識高齡女性的文化處境,或許可以打破既存的社會思維模式,產出更體貼的行為,更有效的健康照護策略。

 

李貞德對性別與醫療的關注,來自對現實社會的關懷,希望透過性別史的爬梳,提供熟齡女性更多文化思考資源。
攝影|林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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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之有物│中央研究院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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