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敢相信他會背叛我!我這麼信任他,把很多事情都告訴他,我一度以為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直順順地走下去──直到我在她家的陽台,看到他內褲的那天……」<1>
這個現象幾乎天天上演,但遭逢的人總是次次驚訝。我們總是很難相信,最信任的人,卻傷害自己最深。不過,研究背叛多年的Jennifer Freyd與Pamela Birrell或許會告訴你,你想反了──正因為你信任他,他才有「資格」背叛你。
我老闆在許多次的演講中都提到一個很重要的概念:當你選擇投入一段關係,就要同時承擔被傷害的風險。也就是說,能傾聽你的人,也能崩壞你。
在自我揭露(Self Disclosure)以後[1],對方也開始願意分享他的秘密,於是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換句話說,親密關係的一部分就是背負著彼此的秘密,承擔著彼此的傷痛。一般而言,安全感比較低的人秘密比較多[2],但如果他們願意跟他人分享這些秘密,表示他們信任這段關係──雖然信任,不見得每次都能帶來新幸福。
我卻得到你,安慰的背叛
「他的炮友Line給我的時候,我幾乎一整天都沒辦法工作。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手機的,我只知道我心臟很痛。於是我打給他,他說他跟她只是玩玩,然後說了好多他真正愛的是我blabla之類的。在一番折騰之後,我竟然選擇相信他!我很生氣,對自己生氣,我不解,為什麼自己這麼傻?事實不是很明顯了嗎,他有小三,而我一直被蒙在鼓裡,為什麼我還要相信他?」
Jennifer Freyd與Pamela Birrell會跟你說,不是你傻,而是你無法離開他。他們發現,許多人無法正視親密愛人的背叛,是因為那些人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一個鮮明的真相之所以無法被觸及,並不是因為你沒有「看見」它,而是你要「承認」他需要花很大的勇氣──甚至,在這個承認之後,你可能會失去更多東西。
「我已經快要四十歲了,我在這段關係裡面幾乎付出了全部:事業、青春、性、還有很多很多。他說,我們可以一起擁有一個美好的家庭,可是最後都成了笑柄。」他說,話語中帶著一點寂寞。
根據Rusbult的投資理論(investment model) [3],當我們在一段關係中投入越多,會越難離開這段關係──儘管你在這段關係裡並不快樂。你可能會開始考量離開他的代價(cost):朋友會不會笑我?孩子怎麼辦?他會不會報復我?
看不見,是因為想維持現狀
當你知道這段關係對你很重要,也清楚任何的反抗與面對很可能讓你的關係終止,你就會選擇「眼不見為淨」,用看不見取代看見,用逃避代替解決,Jennifer Freyd與Pamela Birrell將這種現象稱之為「盲視背叛」(betrayal blindness)。
心理學上研究盲視的現象有很多,最有名的是「改變視盲」(change blindness)。典型的實驗是這樣做的,研究者跟路人問路,中途有搬家工人搬一個大門經過他們之間,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研究者趁機替換問路的人,但是有50%的人沒有發現問路者換人了(按此看90秒科學影片)。也就是說,這些路人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地圖上,而忽略了問路者是誰。
相較於改變視盲,盲視背叛涉及更多「動機」的部分。你忽視、忘記、對他的偷吃沒有印象,是因為你知道,如果你「承認」,將要「承擔」更多負面的風險:爭吵、分手、或離婚。這些後果對你來說實在是不可承受,所以你的大腦幫你一起「忘記」它。換句話說,這段關係對你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所以你的視而不見通常只為了一件事情:維持現狀。他繼續在下班後問你今天過得怎麼樣、談談小孩與教養、聊聊公司學校發生的事、忽視彼此岌岌可危的感情。沒有面對,就沒有分開,就是最典型的盲視背叛心理。
自我欺騙的安全感
「當你真正被火燒過之後,你會發現自己的記憶不太管用了。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似的……我幾乎都記不得了。」他說,望著前方殞落的夕陽。他其實是一個記憶力好到很誇張的人,甚至可以記得前兩天晚上關掉電視之前的最後一則廣告、兩週前吃的早餐是三明治還是大肉包,可是每當聊到他跟她結婚、再離婚之間的記憶,「我們可以不要聊這個嗎?」、「不知道」、「忘記了」、「都過去了」等字詞,就如雨後春筍ㄧ般湧現。我不禁納悶:他真的不記得嗎?
或許,在意識層次他真的忘了。Jennifer Freyd與Pamela Birrell在《背叛:最不能觸碰的真相》一書的第八章引用了非常多的研究,不約而同地指出一個穩定的現象:經歷家暴、性侵、背叛、不當對待的人,在長大之後會發展出較多的解離傾向(dissociative),他們在許多認知實驗中,會忘記許多與負面、創傷、情緒有關的訊息[4]──藉由這種方式,他們在不安全的環境裡,獲得一部分自我欺騙的安全感。
研究者推測,這些高度解離者可能因為長期「隔離」那些背叛記憶,選擇性注意力(selective attention)[5]受損了,無法全心專注在一件事情上面,不過仍然保有不錯的分散注意力(divided attention)[6]<2>──這使他們可以在捉姦在床時只記得床單顏色,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在被父親凌虐時只記得地板上的玩具,不記得父親的表情。
如果我能看得見,生命也許完全不同
「當你真正了解他們所面臨的過去是多麼不堪,他的親人與愛人是如何地背叛,你就會清楚,一個人選擇一種病態的生活方式,是因為他們無力做其他的選擇。那些創傷將他們摧殘到到能量耗竭,能好好活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一位資深輔導員跟我說,語氣裡透露出一種同理和無奈。
適應是一種偉大的能力,有些人因為它,對壓榨與背叛視而不見、把虐待與侵害當作過眼雲煙,可是他們過得並不快樂。Jennifer Freyd與Pamela Birrell指出,唯有透過知情、表達、訴說等歷程,透過陪伴與穩定的安全感,才能真正面對那些過去的難堪<3>。或許你會覺得這樣的結尾很官腔,但「出來面對」從來不是一句口號或一個動作,而是一個過程。
我們總是活在各種反覆、矛盾與迴圈中,說好要減肥又半途而廢、說好不再為他掉淚卻又重複傷悲、說好要早睡卻又摸魚到深夜,就算意識到這些缺陷,還是很難面對、很難改變──何況是那些將背叛隔絕在意識之外的人?
[註解]
- 關於出軌的原因與現象,可以參考《走出出軌》一文
- 關於注意力與意識可見此投影片
- 敘事治療是個可以嘗試的方式,也有研究指出這樣的方法有助於走出創傷[7, 8]。雖然有些人可能會說,這些研究都只是訪談的歸納與質性的梳理,又沒有統計數據。不過我想說,很多時候數據是有限的,但個案的傷痛是多變而複雜的,有時候這類研究的細膩,反而能反應更真實的現象。
- 文中的統計數字與性別差異,均只描述平均值。尚須注意個別差異。
為顧及隱私與行文順暢顧,文中所有個案與故事均已經當事人同意改編重新繕寫並經模糊化處理,無可供指認之虞。 - 照片引自這裡
- Ricky說我應該嘗試看看1800字內把事情交代清楚,結果我還是失敗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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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與延伸閱讀]
- Sprecher, S. and S.S. Hendrick, Self-disclosure in intimate relationships: Associations with individual and relationship characteristics over time. Journal of Social and Clinical Psychology, 2004. 23(6): p. 857-877.
- Vrij, A., et al., Perceived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secrets disclosure. 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 2003. 35(3): p. 593-602.
- Rusbult, C.E., Commitment and satisfaction in romantic associations: a test of the investment model.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1980. 16(2): p. 172-186.
- DePrince, A.P. and J.J. Freyd, Forgetting trauma stimuli. Psychological Science, 2004. 15(7): p. 488-492.
- Freyd, J.J., et al., Cognitive environments and dissociative tendencies: Performance on the standard stroop task for high versus low dissociators. Applied Cognitive Psychology, 1998. 12: p. S91-S103.
- DePrince, A.P. and J.J. Freyd, Dissociative Tendencies, Attention, and Memory. Psychological Science, 1999. 10(5): p. 449-452.
- 林杏足等, 性侵害倖存者的敘事治療歷程分析-以安置機構少女爲例. 亞洲家庭暴力與性侵害期刊, 2009. 5(2): p. 281-304.
- 彭信揚, 以敘事治療在網路諮商中陪伴故事主人重寫生命藍圖. 中華輔導與諮商學報, 2009(26): p. 203-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