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中旬,台灣公眾輿論被一條社會新聞引爆:在1月8日台北警方在與教育局等機構的聯合稽查中,一位54歲的老師涉嫌給補習班的學童服用3級管製藥品利他能(Ritalin)。這位老師公開表示,這麼做是為了讓孩子集中精力,不要吵鬧。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利他能俗稱「聰明藥」,它曾被多個國家用於治療兒童多動症(ADHD),但是經證實會增加使用者死亡以及身體和精神傷害的風險,後來逐漸被禁止使用。利他能在中國屬於第一類精神藥品。(註:在台灣,Ritalin(利他能)屬於3級管制藥品,經醫師正確診斷及低量用藥下被認可可以用於過動兒症候群、發作性嗜睡症的用藥。)
不僅在台灣,歐美許多國家的學生都把它當作「救濟靈藥」。每到大考之前,美國校園的走廊裡總能看到有人兜售「聰明藥」。它的效果很明顯,據一位服用者表示,短短幾分鐘之後便能感覺注意力明顯集中,讀書和記憶速度更快,「我感覺自己就像充滿電的電池!」 逐漸上癮的服用者將利他林和其他IQ興奮劑統稱為「大腦威爾鋼」。
這種狀態對於許多年輕人極具誘惑力:服下一片藥,擁有超腦力。根本不需要睡眠和休息,大腦會像一台馬達那樣長久保持高速運轉狀態。依靠它的魔力可以在考試、演講或面試中勝出,光明前途在這些年輕人面前展開。野心和慾望令人不顧副作用。據德國藥品監督局的調查顯示,在德國有200萬人至少一次服用過藥物來給大腦「提速」,有80萬人經常服藥。
令人擔憂的是,這種趨勢早已蔓延開來。首先在服用人群的擴大,原來僅在學生之間流傳,後來一些教師、作家、科研人員、股市操作員、交響樂團樂手等也加入進來;其次是它的全球化態勢,著名科學雜誌《自然》對60個國家的1400名受訪者進行調查,每五人中有一人嘗試服藥改善注意力、記憶力和反應速度。
藥品生產商們早已知道強大的市場潛力,在全世界範圍內投資數十億美元研發和生產各類「大腦威而鋼」。僅2008年一年,瑞士醫藥巨頭諾華公司在利他林類藥品上的銷售額高達44億美元。而它的競爭對手美國強生公司在2008年第三季度的銷售額就達到28.4億美元。在金錢的趨勢下,科學界卻馬不停蹄地開發藥效更好、作用更大的新藥物。他們還通過不同渠道宣傳這類藥品並無明顯副作用,現在已有的死亡案例並非藥品直接導致,而是服用者本身就患有嚴重疾病。美國和德國政府針對這類藥物建立了特別小組,長期跟蹤一部分服用者的反應,但是搞清楚它們對於大腦和整體健康究竟帶來哪些副作用還需要時間。
這些服用者並非沒有注意到「大腦威而鋼」帶來的副作用:睡眠障礙、心臟負擔加重、時常焦慮不安以及對藥物的強烈依賴性。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一所中學裡就發生過類似集體上癮事件:利他能在某個班級裡流傳開,開始學生們只是在考試之前服用,一天兩片,後來每個人有不同程度地藥物依賴,有人居然每天必須服20片才能找回「舒服」的感覺。
「大腦威而鋼」究竟如何作用於大腦,神經科學家們也沒有最終定論。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利他林能使神經系統中的「幸福物質」多巴胺增高,從而令人全神貫注。同一個班級中,中等學生服用之後的效果最明顯,因為他們本來的問題就出在學習習慣上。它並非真正的「聰明藥」,因為只能改善人們的注意力,而不能從根本上提高智力。因此,在臨床上利他能被用於治療小兒過動症,而並非器質性造成的智障或其他心理疾病。
現在擺在人們面前的更多是倫理上的討論,比如機會均等問題。服用「大腦威而鋼」的人就像是環法自行車賽中服用興奮劑的選手,藥物使他具有戰勝對手的能力。逐漸地,任何競爭都會成為新式藥品之間的比賽。這也是一個關於「自我」的哲學問題。人們服用藥物就是在有目的地改造自己的大腦,這裡是意識的所在。記憶是構成「自我」的重要部分。如果藥物可以幫助「我」忘記不愉快的過去,那我還是我嗎?而這類藥物也對服用者的人格的產生影響,「他們會認為成功不再需要格外努力,只要服藥就可以了」,慕尼黑路德維希-馬克西米利安大學的應用心理學教授米歇爾‧索卡將這類依賴藥物取勝的學生成為「小奴隸」。
開頭提到的台灣案例也為我們提出了新的問題:父母或老師該給孩子服用這類藥品嗎?大學和中學要如何控制校園內興奮劑氾濫?它是否會擴大菁英階級的規模,引起社會格局的改變?它是否會導致各國利用此類藥物展開「大腦軍備」?《自然》雜誌訪問了7位神經科學界最有名的科學家,他們對於「大腦威而鋼」均持懷疑和否定態度,認為這無疑是對整個社會倫理體系的挑戰。
不管是科學界還是普通人都有開發大腦潛力的慾望,單純依靠「大腦威爾鋼」的做法無疑是飲鴆止渴。為獲取一時的成就而透支未來,人們這樣冒險真的值得嗎?米歇爾‧索卡教授建議人們不要忘記:「每個人都要在外部挑戰和內心平靜之間找到平衡。」
本文已刊登於2010年3月《世界博覽》雜誌,轉載引用均需告知
轉載自 科學松鼠會,作者melan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