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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到,病除!─淺談藥物輸送型態與新開發

活躍星系核_96
・2013/06/04 ・4568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SR值 552 ・八年級

文 / 王躍達 (台北科技大學生物資訊系)

圖片摘自http://www.meb.uni-bonn.de/Cancernet/CDR0000258035.html

沒有人喜歡打針,這是無庸置疑的;為什麼討厭打針?因為會產生疼痛。

纖細而長的針刺穿皮膚的表皮、真皮與皮下組織到達血管進一步執行注射的過程中,針頭將經過真皮區域的神經,壓迫的力量會使神經受器獲得刺激,痛覺由此產生。姑且不論大腦對於這個痛覺的評價是如何-繼續分析下去將會持續離題,痛覺本身就是保護生命體的一環;因此,痛覺有可能會觸發反射神經,肌肉收縮而顫動。而在皮下的針頭則會受到外力的擠壓而偏移無法定位導致受傷面積增大,想當然爾,產生的自然是難看的傷痕……別忘了,還有更多,你所不會想要的疼痛。

既然會疼痛,那麼侵入式注射有甚麼好處?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想問,然而,先擱下那令人恐懼的「感覺」,在繼續談論侵入式注射的功過以前,我們有必要先認識一下藥物傳輸的種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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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見的巨觀藥物傳輸途徑可藉由進入的方式約化為服用侵入非侵入三項。

顧名思義,服用是將藥物吞入消化系統,藉由吸收的方式攝取藥物分子;侵入,則是透過器材將藥物直接輸入人體內部;非侵入則反,既不是透過服用,也非使用器材侵入來達成藥物的投遞。藉由這些手段配合恰當而合適的藥物,醫師可以將治療送抵患部,同時更為理想的,能控制藥物傳輸所需要的時間、過程與其負面影響。

是的,想想看毫無阻礙、直接地將絕大部分的藥物以不會受到腸胃道蛋白質、pH值破壞,以最純粹的方式直接輸入血液造成藥效,你就覺得橫豎挨上一針的確不意外了。單純的貼片也需要花時間擴散,但藥物等不了那麼久或者是沒必要等待的時刻,兩害相權取其輕,挨上那一針換得速效與藥物保護,注射,自然而然成了不二選,聽起來就沒那麼令人恐懼了。

然而藥學家們仍然認為,這些方式仍然未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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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下:藥物滲入身體之中,不論注射的針筒的體積或者點滴的體積是有限的。注射的瞬間,全部的注射物濃度全部集中於侵入點,直到血流沖散到全身為止;擴散原理下,要等到一段時間之後,整體內濃度才會重新達成水平。藥物最高的濃度永遠會在注射侵入的點處最高,若標靶點處距離注射位置越遠,則注射後產生藥效的時間則空窗越久;有限的體積對於侵入點來說濃度過高,而對整體而言體積有可能尚嫌不足。

即便是採取點滴式的注入,也只不過是把針筒的容積變大由毫升計算成了公升計算罷了。況且打針與點滴並不是病患能夠簡易親自操作的技術,必須受過一點訓練的。考量到藥物注射後最快抵達患部的距離,有時候必須搭配更多專用的體內植入物與配套手術,如可重複使用的皮下注射連接器來提升藥物注射的品質。不想使用這些高分子加工固體輔助器材?好吧,你可能少挨一刀,少損失那麼一點血量;但你得每次都被扎不同地方一針。重複同一點注射,或者注射口持續在該處停留會導致體內組織-免疫也好,新生組織也罷-嘗試堵塞、抗拒與排斥,注射的穿刺所需的力道要更大,而注射口可用的時間也會越短。

最後,注射對你就不怎麼管用了。為了讓注射這類大量、迅速的藥物輸送方式保持一定的效力,無論如何,你都必須保持你自己的生理結構一定程度上的「新鮮可用」。

聽起來像是待宰的雞鴨牛羊哀傷而不快,基於治療的原則,你又必須不得在必要之刻執行必要之惡。於是你問起了貼片這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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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劑貼片的結構相當單純-覆蓋黏性聚合物的彈性聚體或織物成為基底,留下沾黏皮膚的部分後將攜帶藥物的材料覆蓋於一個區域後組合而成。毫無特色的結構所造就的正是簡單而純粹的物理特性;運用濃度差造成的滲透力,促使藥物穿越皮膚的障礙進入血液,透過循環系統到達理想的患部。聽到此想必你又有問題了:貼片完全迴避掉人體的抗拒性與排斥力,結構簡單而易於量產,這樣美好的東西,為什麼不多用呢?

藥物傳遞可不是武俠小說: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沒有人會想用玄鐵劍削蘋果的;而玄鐵劍之所以無雙,除了楊過的功夫外,還得依賴他巨大的質量與動量才能造成超絕的破壞力呢。如果已無鋒的刀刃來做為比喻,那麼在一罐一公升的點滴面前,真正像是「水果刀」等級的,恐怕就是貼片了。有限的面積、有限的藥物溶解度和吸收力、有限的承載藥物分子量等等,全是制衡它成為殺手級應用的問題。況且要穿透皮膚的角質等直達血液,要讓藥物濃度達到有效的時間太過漫長,面對迫在眉睫的藥效終點戰來說,那已經是「未來」的「未來」了。

好吧。

聳了聳肩,然後必然帶有那麼點御都和主義的嘆氣。你覺得是時候該放棄了。越是分析越多缺點,都給你這專業的損完一圈,那藥物還有別的方式來拯救人類嗎?自暴自棄的,你做出了那樣的質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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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當然有。如果就這樣放棄尚嫌太早,從激進一路下推到溫和,介入於貼片與注射之間這塊模糊的區域,正是科學家所瞄準的灰色地帶-既然注射是打入皮下組織的血管,貼片僅只在於表皮層的角質之上,有沒有能夠侵入一定深度真皮層卻不會觸動感覺神經而造成痛覺的解法?你得到他了,他的名字是「微創」技術。這次,再也不會有更多令人失望的發展,我們終於在痛苦之後,打開了另外的一條嶄新通往桃花源的可能性道路。

我們終於在漫長的分析與前言之後,跟著轉折進入了主題的領域:微創設備。

顧名思義,為低創傷程度-不會有痛覺的反應,不需要麻醉的前置,不留下任何顯而易見的永久痕跡-的器材設施。依循其基本設計構思,微針陣列高度多半限制於50~900μm之間,密度多落於100針/每平方公分(針頭頂點計算)為常見的設計。有了這樣的輪廓,為了建構實體的微針陣列,我們必須參照生物相容性與毒性測試來做針身材質的選擇;透過訪問FDA的資料庫,研究者們將可以獲得想要的答覆。不想要這麼抽象而不切實際的選擇方案嗎?那麼換個說法:只要你能吃下他而無副作用,可被分解不囤積不造成負擔的,都會成為FDA認可,而被實際應用於鑄造的材料。縮小點範圍;這些用以輸送藥物的微針成品的體積的大半部分以上的成分,其實就出沒於我們的生活之中。諸如減肥用的海藻糖,用來包裹藥物的糊精(澱粉分解成小分子前的中間物,分子量稍小),更甚至是單純的澱粉,以及一些特定的假牙黏著劑等,都是被選的材料─沒錯,它們無所不在,妙用無窮。

那麼,有鑄造針的配方了,模具呢?既然FDA認可,可以進入人體的材料可以簡約成「可以吃的」,那麼不須進入人體的範疇就自然放寬了點,變成了「可以盛裝一定溫度來用的」。陶瓷,如紫砂;金屬,如黃金、鋁、不鏽鋼;矽晶圓;還有一些其他的光可塑性環氧高分子(SU-8)與有機矽化合高分子(PDMS)。這些材料除了前述的特點外,往往也兼顧耐用與便宜,可長期保存等特性。而製作模具的過程,依照鑄造設定的步驟,可以由化學向性蝕刻、離子反應蝕刻、注塑、表面/體微機械加工、微成型與光─電鑄複製等方法產出陣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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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而無趣的鑄造步驟與其改良足以長篇大論成為國際論文;而在眾人即將再次闔上雙眼睡著之前,我們換個話題─微針如何攜帶藥物?侵入皮膚但不深入的流程簡單易懂,要怎麼攜帶藥物使藥物進入人體?

微針,顧名思義即是微小的針形。不論有無機與有機,基本上均遵守「針」的外觀為主要核心。
微針,顧名思義即是微小的針形。不論有無機與有機,基本上均遵守「針」的外觀為主要核心。

藥物是靠著溶解或壓力差擠壓而離開針身,然後藉由皮膚表面的微孔道流入並滲透執行擴散的。藥物攜帶的形式眾多,塗佈法運用表面覆蓋另一層藥物的雙層結構,將針的機構與功能分層;微孔洞氣壓法則是讓藥物受氣壓關閉於針體內的管道內,應用壓力差受力而使之離開。這兩種多常見於金屬微針陣列,有部分研究也嘗試實作高分子類的產品。至於廣泛見於高分子為針的技術,則為以疊三明治般的讓可溶解高分子─藥物─高分子重疊的夾層式、以及直接將藥品混入針身材料一體成形等技術。運用這些設計與技術所產出的微針,其最大的特點在於比貼片擁有更好的藥物傳輸效率,並且比傳統注射強化了給藥的時間與維持藥物穩定。

不免俗地走到此,醜媳婦總得見個婆娘較量一番。理想中的微針陣列在藥物分子大小上的選擇比起注射小,但仍貼片大。而給藥時間的長短與釋放速度控制上,相對貼片差但比注射有效。中庸的目的就此達成,目前常見用於證明可透過此一方式運輸藥物為茶鹼、氨基酮戊酸、炭疽疫苗、β-半乳糖苷酶、鈣黃綠素、牛血清白蛋白、Desmospressin (DDAVP,去氨加壓素),促紅細胞生成素、Meso-tetra (N-methyl-4-pyridyl)porphine tetra tosylate、卵清蛋白、胰島素和質體DNA。

該是讓這漫長的故事迎接終點了嗎?不,還沒結束。即使是沒有稿費,也還沒到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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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轉折之前,我是將所有種類的微針通通當作一個類別進行闡述─而明眼與高學歷閱覽百卷的你想必已經知道會在此唐突的出現這段話的用意為何。如果還有什麼細節我還沒說著的話,那大概是微針的本身的分類與各自的優缺。

是的,在論文種類的界定上,微針陣列本身仍有各自的分類。使用無機物與有機物構成的陣列彼此獨具一格,也各有其長短之處。無機微針陣列下,儘管製作在鑄造面上相對簡單明快,足以大量生產,但物理抗性再強也有極限。使用貼片後肌肉的收縮仍有微針破碎斷裂的風險,那些比較寬鬆的材料選擇是否長期下來會造成不良的副作用,一直留有爭議。

此外,由於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材料彼此接合,只依賴弱作用力有限而攜帶藥物的藥物種類變得狹隘、質量也有所降低至約於1毫克甚至更差;同時,塗布藥物的黏度必須極高,不利於一些特定藥物的配置;藥物於陣列表面無法在常溫與環境空氣中持續保存等等問題,使陣列一度走到瓶頸。另一個殺手級的問題則出現在使用的難度之上─只有醫療人員能負擔繁雜的前處理,並且擁有足夠的藥理與病理知識可以避免微針孔多半在兩小時內會堵塞,用以維持連續不間斷給藥的效果。

為了突破瓶頸而產生的有機微針就是為了改善上述的缺點而誕生的產物。但這樣的改變卻反而造成了其他方向的問題─依賴水溶的高分子只能與水溶性藥物相容,而微針的形狀保持能力隨環境濕度影響而不穩定,繁雜的鑄造過程不能保證品質的絕對性等等,層出不窮、意想不到、花樣百出的問題,時至今日仍舊困惑著科學家們,成為最終理想鄉的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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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們會不會放棄?答案顯而易見的:不。

所謂逆境,就是要給人突破才被稱為逆境。科學就是因為不曾放棄的趨近於完美、沉溺於對於完美的追求、終極邊疆的渴望而茁壯的。一路粗淺的介紹與討論就到此畫下句點。

新的藥物運輸系統在這開發環境下已逐日趨近完整;儘管前方仍有眾多未明的實驗陷阱與技術障礙,但身為學術者的一員,我們將繼續勇往直前,直到終點不肯罷休。人類與疾病的抗戰是沒有終點的─眼前的結束只不過又是下一場戰鬥的開端,科學家們將永不停歇的前進,燃燒著生命與魂魄,高舉著幸福美滿的夢想大旗!

看得出這張OCT有機高分子微針有什麼缺點與隱憂嗎?
看得出這張OCT有機高分子微針有什麼缺點與隱憂嗎?

文獻參照:

  • 我正在撰寫的某篇國科會計畫論文,我自己,尚未發表
  • Multidrug release based on microneedle arrays filled with pH-responsive PLGA hollow microspheres, Cherng-Jyh Ke, Yi-Jou Lin, Yi-Chen Hua, Wei-Lun Chiang, Ko-Jie Chen, Wen-Cheng Yang, Hao-Li Liu, Chien-Chung Fu, Hsing-Wen Sung, 2012
  • A low-invasive and effective transcutaneous immunization system using a novel dissolving microneedle array for soluble and particulate antigens, Kazuhiko Matsuo, Yayoi Yokota, You Zhai, Ying-Shu Quan, Fumio Kamiyama, Yohei Mukai, Naoki Okada, Shinsaku Nakagawa, 2011,UNCORRECTED PROOF
  • Nano-Layered Microneedles for Transcutaneous Delivery of Polymer Nanoparticles and Plasmid DNA, Peter C. DeMuth , Xingfang Su , Raymond E. Samuel , Paula T. Hammond , and Darrell J. Irvine, 2012
  • Carboxymethylcellulose–Chitosan-Coated Microneedles with Modulated Hydration Properties, Alexander Marin, Alexander K. Andrianov, 2010
  • Hollow Out-of-Plane Polymer Microneedles Made by Solvent Casting for Transdermal Drug Delivery, Iman Mansoor, Urs O. Häfeli, and Boris Stoeber, 2012
  • 其他論文不及備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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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躍星系核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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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躍星系核(active galactic nucleus, AGN)是一類中央核區活動性很強的河外星系。這些星系比普通星系活躍,在從無線電波到伽瑪射線的全波段裡都發出很強的電磁輻射。 本帳號發表來自各方的投稿。附有資料出處的科學好文,都歡迎你來投稿喔。 Email: contact@pansci.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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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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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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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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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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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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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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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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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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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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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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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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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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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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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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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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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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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疫苗要打在手臂上?
Aaron H._96
・2021/06/15 ・2001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即便你可能還沒有注射過 COVID-19 疫苗,你也一定看過許多人在電視新聞裡,挽起袖子,讓醫護人員消毒手臂注射疫苗的畫面。但你有想過,為什麼疫苗要打在手臂上,而不是其他部位嗎?

疫苗能不能打在臀部?打疫苗為什麼不能像是打針一樣,直接打進人體的血管呢?

疫苗為什麼一定要打在手臂上?圖/envato elements

各種注射藥物的方式

藥物或疫苗最常用的注射方式有六種:靜脈注射(Intravenous)、皮下注射(Subcutaneous)、肌肉注射(Intramuscular)、動脈注射(Intra-arterial)、脊椎腔內注射(Intrathecal)以及腹腔注射(Intraperitoneal)。

其中「動脈注射」多半用於緊急輸血、化療等;而「脊椎腔內」並沒有免疫保護,多半用於腰椎麻醉用;「腹腔注射」則多半用於實驗動物,這裡暫不討論。

下面就接著來看另外三種常見的注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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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脈注射:抽血、施打點滴藥物

無論你是否打過疫苗,多數人一定都有過打針抽血的經驗。靜脈注射是使用最廣泛的注射方式之一,常用於健康檢查、抽血或是施打點滴藥物等使用。

一般靜脈注射選擇的血管是周邊的靜脈,例如通過手肘的貴要靜脈、正中靜脈、頭靜脈或是手背、足背、腳踝等位置較淺層的血管。醫護人員在注射過程中,有時甚至會輕輕拍打注射位置,讓血管較為浮現,讓下針位置更為明顯。

一般抽血、打點滴,都是使用靜脈注射。圖/envato elements

靜脈注射可以是單次短期使用,也可以建立管路,供較長時間的藥物滴注使用。與一般抽血或是靜脈注射與接種疫苗的目的不同,肌肉注射的目的希望將少量的藥劑,留存在時間內緩慢地釋放;而靜脈注射需要維持血管的通暢,讓藥物能夠藉此快速地通往全身。依照血管注射位置不同,會留置不同粗細的軟針。較粗的留置針可以用在輸血或是急救時緊急輸液用。

抽血時針頭會刺進血管,如果血管比較脆弱或是細小,局部可能會有些微出血。所以醫護人員會建議靜脈注射後,請壓住抽血點一段時間止血,不要搓揉破壞結痂,必要時可以用冰敷的方式減緩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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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洗腎或是化療患者需要更頻繁地進行藥物注射,甚至會考慮裝設動靜脈廔管、中央靜脈導管或是人工血管等管路。

肌肉注射與皮下注射:疫苗、刺激性藥物

相對於靜脈注射將藥物直接打入循環系統,可以追求快而強效的藥物反應;由於訓練免疫反應需要時間,接種疫苗最重要的目的是希望身體能夠用緩慢、相對溫和的方式接受抗原刺激,誘發免疫反應。

由於人類皮膚中的表皮層、真皮層、脂肪組織都有「樹突細胞」或「巨噬細胞」等免疫細胞——所以多數的疫苗會將藥劑選擇注射在肌肉中,使疫苗和緩地接觸這些免疫細胞,誘發免疫反應。也有的疫苗可以皮下接種,少數是皮內、鼻內或是口服疫苗。肌肉注射常見注射在上臂三角肌、臀部的位置;而皮下注射則有可能注射在手臂、腹部、大腿和臀部。

皮下注射給藥,雖然藥品的吸收均勻而緩慢,可維持較長之作用時間,但和肌肉注射相比產生免疫反應的能力稍差,撐開皮膚的痛感較強烈,副作用也較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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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富含血管,能夠讓疫苗的佐劑(使疫苗更穩定安全、提高效力的副成分)快點被帶離注射部位,減低局部不良反應的風險。肌肉的彈性也比較大,能夠接受較大的注射劑量,比較不會有組織被撐開的痛感。

因此,多數劑量較大的疫苗或是較刺激的藥物,都會傾向選用肌肉注射。

肌肉裡的血管多,能快速將疫苗佐劑帶離注射部位、減少疼痛。圖/envato elements

疫苗注射要注意哪些事?

在肌肉注射疫苗藥物後,一樣不建議搓揉注射部位。搓揉注射部位,會加速疫苗吸收,反而可能會誘發注射部位紅腫熱痛等副作用更為劇烈。

雖然接種 COVID-19 疫苗並沒有對注射部位有特別限制,但不建議注射在臀部的理由除了希望能夠加速接種流程、減少尷尬外,臀部的脂肪量也比上臂厚很多,藥物不容易打進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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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除非患者有截肢或是因為做治療等考量,不適合接種在手臂上,才會考慮臀部注射。

另外 COVID-19 疫苗要打在慣用手還是非慣用手,也是依照個人的選擇,並沒有哪一種特別好。慣用手活動較多,能夠加速帶走疫苗佐劑;但也有人會考量到施打後的副作用,打在慣用手,可能會對日常生活產生影響。

疫苗打在慣用或非慣用手都可以,有不同的優缺點。圖/envato elements

某些人接種 COVID- 19 疫苗的反應較為明顯,可適度冰敷,但勿揉、抓接種部位,如果發現接種部位化膿或紅腫部位擴大,則可能需要就醫進一步檢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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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uckerman, J. N. (2000). The importance of injecting vaccines into muscle. BMJ, 321(7271), 1237–1238. https://doi.org/10.1136/bmj.321.7271.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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