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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的高科技大騙案:Theranos之興衰(一)

賴昭正_96
・2018/10/31 ・3105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SR值 523 ・七年級

如果我比其他人看得更遠,那是因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之故。──牛頓(Isaac Newton)

福爾摩斯 ⋅ 伊麗莎白(Elizabeth Anne Holmes)於 1984 年 2 月出生於一顯赫的世家:從匈牙利移民到美國的第一代外公,曾是二十世紀初美國最富有的家庭之一,其曾曾祖父福爾摩斯醫師因為丈人的人脈關係,開辦了辛辛那提醫院及辛辛那提大學的醫學院。不幸中了孟子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的寓言,到她父親時,只能算是一個中產家庭。父親大部分時間任職於政府機關,曾負責古巴及海地難民的救濟工作,也常常灌輸子女除了錢財外,也應該為人類整體的幸福努力;對他這個女兒也期望甚高,從小就送她上有名的私立學校。

Elizabeth Holmes。 圖/Max Morse [CC BY SA-2.0] via wikipedia

伊麗莎白從小就不是一般的小孩,十歲時就已經知道錢的重要與力量:謂將來要成為億萬富翁;問及為什麼不想當總統時,她回答說有了億萬自然就會有總統想跟她結婚。她小時候便已顯示出好強的個性:玩大富翁時一定要將弟弟及表弟打到破產為止;偶而輸了就暴躁地離席(聽說有兩次還衝破了紗門)。高中是在德州休斯頓一名私立學校就讀,高二時突然發奮圖強,將大部分時間全部投入功課上,成為全 A 的高材生;2002 年取得校長獎學金,順利地進入夢寐以求的史丹佛大學。

輟學創業

生物工程應該是能賺大錢又能濟世的行業,因此伊麗莎白選擇了化學工程系。那個時候史丹佛大學化學工程系的明星教授是 59 歲、具魅力與幽默、以及與學生密切互動的錢寧・勞伯森(Channing Robertson)。伊麗莎白不但選了他的「化工簡介」課、參加了「藥物輸送控制裝置」的書報研討,也說服了他讓她在實驗室裡幫忙。那年聖誕節回家休假時,父親希望她能取得博士學位,但她卻回答說她對博士學位沒有興趣,她想賺大錢。回學校不久後,她就告訴男朋友她要輟學創業,他們不能再來往了。

2003年夏天,嚴重急性呼吸綜合病症(SARS)在亞洲迅速蔓延之際,伊麗莎白因通曉中文而在「新加坡基因組研究學院(Genome Institute of Singapore)」實習,以傳統的方法抽血檢驗,讓她覺得一定有更好、更近代的方法;因此回美國後,廢寢忘食,花了五天時間,綜合她實習所得到的經驗及上課所學到的新知識,寫了一份「在手臂上貼可以同時檢驗及治療之膏藥」的專利計劃。勞伯森看到該計劃後非常驚嘆,說在他多年教學中,從來沒有碰到像伊麗莎白這樣有創造性的學生!伊麗莎白創業的熱誠更讓他感動,因此他毫不猶疑地鼓勵她追求夢想。實驗室中的印度後裔博士研究生蘇納克(Roy Shaunak)則認為伊麗莎白的想法離開現實太遠了,但因為老闆的熱心,於 2004 年 5 月取得博士學位後就成了伊麗莎白所創建之新公司的第 1 位僱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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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診公司

伊麗莎白的新公司於 2003 年成立,原名「實時治愈」(Real Time Cures);後結合 therapy (治療)及 diagnosis (診斷),改名為「療診」(Theranos)公司,總部就設在史丹佛大學附近。有了史丹佛大學名教授的背書,伊麗莎白輕易地說服了小學同學的父親、矽谷第三代創投公司名人崔伯爾(Tim Draper)以及父親舊同事、已經退休的企業轉型專家薄密雷( Victor Palmieri)的大力支持。但 2004 年的 6 月,當她想說服以投資醫療技術為專業的創投公司 MedVenture Associates投入時,卻因無法回答一些技術性問題而一怒離席。儘管如此,他的公司到 2004 年底仍募到了600萬美金!

療診公司,曾被估計市值上億美金。 圖/CNN

在這期間,蘇納克也慢慢了解到了伊麗莎白當初的想法是天方夜譚,根本與科幻小說相距不遠,因此決定將「治療」的功能去掉。但即使只有「檢驗」的功能也是問題重重,因此最後也放棄「手貼膏藥」的計劃,改成發展像可以隨身攜帶之糖尿病檢測器,但是要有更多的「檢驗」功能:在手指上刺出幾小滴血,移置到一片含許多微管及化學反應劑的檢測卡上,然後將卡片插入一個含唧筒的讀卡器內;讀卡器可以將血滴分散到各個反應微糟內,在幾分鐘內偵測出各個獨特的反應,馬上將結果透過網路送到醫生處,讓醫生能做適時處理。

到 2005 年底,此一新構想似乎有點進展:製造出雛型「療診 1.0」血液分析儀。公司的員工擴展到 20 多人,也開始受到了某些高科技雜誌的注意。在當年聖誕節的祝福電子郵件裡,伊麗莎白提及她的訪談出現在《紅鯡魚雜誌》(Red Herring)上,更說療診公司是「矽谷最熱門的初創公司之一!!!」

愛迪生分析儀

2006 年初,伊麗莎白說服了矽谷有名的專治「疑難雜症」、香港移民的的工程師顧愛德蒙(音譯 Edmond Ku)來負責繼續發展「療診 1.0」的工作。但顧愛德蒙沒多久就意識到他所繼承的雛型事實上只是伊麗莎白想像的一個模型而已,並不能真正地發揮作用;要將此一模型變成一個功能正常的設備,將是他曾經遇到過的最棘手的工程挑戰!更糟的是:他的經驗是電子產品,而不是醫療設備;而為了保密與控制,伊麗莎白又不鼓勵他與化學研究的部門接觸與討論,因此常常不知道問題到底是出在他這一邊還是化學反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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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年 8 月初,他與伊麗莎白到田納西之輝瑞(Pfizer)藥廠做現場表演,為試驗研究合作鋪路。沒想到一到旅館「療診 1.0」就出了問題;顧愛德蒙花了整個晚上的時間修理,讓隔天的現場表演得以勉強地順利完成。回來後伊麗莎白發電子郵件給所有員工說:「此行真是太棒了。病人迅速地圍在儀器的旁邊,從你遇到他們的那一刻起,你立即會感受到他們的恐懼、希望、和所受的痛苦。」但顧愛德蒙可不是這樣想。他認為將這儀器用在病人──尤其是已瀕臨死亡邊緣之病人──實在還太早了

因為有下面的故事,一向相當沉默寡言的顧愛德蒙知道不能抱怨,否則可能當場丟了飯碗。

2006 年 3 月,有感於伊麗莎白身邊名人如林,以及公司的可觀前途,曾經帶領兩個高科技公司上市的矽谷財務老手亨利 ⋅ 莫斯禮(Henry Mosley)也被吸引加入療診公司。11 月底伊麗莎白到歐洲瑞士大藥廠諾華(Novartis)展示後,謂「諾華高級官員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要求我們提出一項計畫以及其財務安排」;但莫斯禮卻發現隨行的人個個臉色深沉。

在莫斯禮再三的要求下,第 1 位療診公司員工蘇納克終於受不了他的糾纏,吐露了實情:「療診 1.0」非常不穩定,常常做不出來,因此儀器裡存有以前的結果,必要時就透過軟體介面將它們顯示出來!諾華的展示事實上是通過衛星將假資料由加州傳到現場!當莫斯禮找到機會抱怨說「我們一直在欺騙投資者,我們不能繼續這樣做」時,伊麗莎白馬上改變臉色說:「亨利,你不是團隊合作者,我想你現在就應馬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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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診公司的騙局越滾越大,但伊麗莎白仍未收手,也不能收手了。 圖/《Pinocchio》 via IMDb

顧愛德蒙雖然沒有馬上離開,但在他拒絕伊麗莎白要求他的團隊每天 24 小時每週七天加班後,他就慢慢被打入冷宮。2007 年 9 月,伊麗莎白找到了另一位不歸他管的工程師及團隊,獨立發展新儀器。這一後來被稱為「愛迪生(Edison)」的新儀器出來後的 11 月,顧愛德蒙及其團隊馬上被炒魷魚。愛迪生基本上只是一些小型的傳統血液分析儀,加上新團隊買的小型分佈黏膠的機械手臂將它們的操作自動化而已,離當初伊麗莎白的革命性血液檢測技術構想十萬八千里!

兩個禮拜後,蘇納克也因幻想破滅及員工離職率太高等原因,覺得3年半已經夠長,是該走的時候了,故藉口想繼續深造而離開!事實上要將一些傳統的驗血儀器擠進一個只有桌上型電腦大小的盒子也不簡單;因此在 2008 年元月,伊麗莎白第二次到諾華展示時,三個在公司內被戲稱為「黏膠機械人(gluebot)」的「愛迪生」竟然同時在諾華高管前罷工!雖然同行的銷售人員均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但伊麗莎白卻輕描淡寫地說這只是一點小技術故障而已!

下集待續:一手遮天的高科技大騙案:療診公司(Theranos)的興衰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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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難易度
賴昭正_96
48 篇文章 ・ 60 位粉絲
成功大學化學工程系學士,芝加哥大學化學物理博士。在芝大時與一群留學生合創「科學月刊」。一直想回國貢獻所學,因此畢業後不久即回清大化學系任教。自認平易近人,但教學嚴謹,因此獲有「賴大刀」之惡名!於1982年時當選爲 清大化學系新一代的年青首任系主任兼所長;但壯志難酬,兩年後即辭職到美留浪,IBM顧問研究化學家退休 。晚期曾回台蓋工廠及創業,均應「水土不服」而鎩羽而歸。正式退休後,除了開始又爲科學月刊寫文章外,全職帶小孫女(半歲起);現已成七歲之小孫女的BFF(2015)。首先接觸到泛科學是因爲它轉載我的科學月刊上的一篇文章「愛因斯坦的最大的錯誤一宇宙論常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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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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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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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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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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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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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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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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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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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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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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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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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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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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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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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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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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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的高科技大騙案:Theranos之興衰(完)
賴昭正_96
・2018/10/31 ・4995字 ・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SR值 542 ・八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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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在上一篇文章〈一手遮天的高科技大騙案:療診公司《Theranos》興衰史(三)〉中,儘管療診公司不斷透過各種軟硬手段希望保住秘密,但內幕終究是一點一點的被暴露出去了。記者凱瑞羅證據在握,不過見報前,事情都還有變數⋯⋯記者之筆的鋒利與療診公司的強勢,最後到底誰贏了呢?系列文章最終回將揭曉!

國王沒穿衣服

療診公司發現有人在挖它的內幕時,當然傾全力阻止:除了跟踪、威脅將控告被懷疑的現在或曾在療診公司工作的員工外,它也以同樣的手段對付被懷疑的醫生及病人;它甚至威脅一位醫生,謂如果她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他們將使她名譽掃地!療診公司對凱瑞羅施壓當然更不遺餘力!

圖/geralt @pixabay

說來可笑,就在凱瑞羅正在努力挖礦之際,華爾街日報大老闆、報業大巨人梅鐸 (Rupert Murdoch) 竟然被伊麗莎白說服投資了 1 億 2500 萬,成為療診公司的最大投資人,也是他報業外的最大投資!伊麗莎白曾經兩次想透過梅鐸阻止凱瑞羅發表那「充滿錯誤信息」的文章,但梅鐸均回說他信任編輯們的判斷力而拒絕!

依照慣例,這類的報導總要給公司一個反駁的機會,因此凱瑞羅透過療診公司公關部,希望能於 5 月初與伊麗莎白會面;儘管伊麗莎白到處接受訪問與演講,但卻抽不出時間來會見他!最後終於在 6 月 23 日,由副總帶領了包括博依斯在內的一大群律師在華爾街日報總部會面。在五個小時的會談中,對凱瑞羅的 80 個問題⎯⎯例如有多少測驗是使用療診公司的專有技術,療診公司大都以「商業機密」為由拒絕正面答覆!當凱瑞羅單刀直入問及療診公司是否真有新技術時,博依斯火大了,謂「療診公司已經在做了(指血驗血),如果那不是魔術,那就是新技術!」問及病人的指控時,則謂因病人隱私權,在沒有病人的同意前無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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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 8 日,博依斯又與主編會談;雖然還是強辯說凱瑞羅的報告有缺陷不正確,但是語氣已緩和許多了,也承認存在一些問題。當主編還是不為所動時,博依斯建議暫緩數週發表,他們可以做現場展示。當凱瑞羅問及如何知道他們不做手腳,博依斯支吾以答後,主編禮貌地拒絕了所求。華爾街日報在 2015 年 10 月 15 日的頭版,以非常不顯眼的「火紅的創業公司 Theranos 的驗血困局」為題,揭示了:除一小部分外,療診公司的驗血都是在傳統儀器上進行;也暴露因準確度確認測驗的欺詐及其指尖樣本的稀釋,影響了其儀器之準確性。

圖/MichaelGaida@pixabay

繼此篇後,華爾街日報又刊登了好些報導。這些報導當然立即引起了一場大風暴,尤其是在矽谷:有人說「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也有人說「酸葡萄,看不了別人成功。」另外一批人則不知道應該相信誰。療診公司發布新聞並在其網站說:「(華爾街日報的報導含)事實上和科學上的錯誤、和基於沒有經驗和不滿的離職員工和舊行業之毫無根據的斷言。」

事實上,早在 9 月 22 日──蔣愛麗娔向 CMS 提出密告後的第三天──兩位 CMS 特派員就突然出現在療診公司的 Newark 實驗室門前,準備做兩天的調查;但因為發現許多問題,應公司的要求答應延至 11 月再回來做詳細檢查。還有,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也在 9 月末因療診公司所送審之臨床數據不佳,突檢了其 Newark 及 Palo Alto 實驗室;當檢查員未能在現場找到更好的數據時,他們決定沒收未經過核准的驗血小瓶 nanotainer(療診公司稱那是它的專有技術),並關閉公司的指血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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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凱瑞羅並不知道這些事,因此華爾街日報還是不停地受到療診公司律師的威脅,要求撤回那些文章⎯⎯直到 2016 年元月底,CMS 通知療診公司,謂其實驗室「可隨時危及患者的健康和安全」,必須在 10 日內做修正,否者將弔銷其執照後,才突然停止!

圖/wikimedia

凱瑞羅那篇文章出現後,各大報章、雜誌、及新聞台競相跟進報導,紐約客雜誌、財富雜誌、富比世雜誌當然也不例外。讓伊麗莎白一夜登上天的財富雜誌,在其讀者每日電子郵件消息中,謂「今天早上,一隻高空飛行的獨角獸在華爾街日報的頭版裡,被一篇深度報導的故事帶回到了地面。」接著在 2016 年 3 月 30 日將福爾摩斯⋅ 伊麗莎白列入世界上最令人失望的 19 位領導人之一;6 月 1 日富比世雜誌將福爾摩斯 ⋅ 伊麗莎白的財富由 45 億美元調降為 $0 ⎯⎯真是來得快,去得更快!

全美國及全世界終於了解到「國王的新衣(新技術)原來是沒有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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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殘局

2016 年 7 月,CMS 勒令禁止伊莉莎白擁有和經營實驗室兩年。10 月,她宣布關閉其實驗室並解僱約 340 名員工(>40%)。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於 2018 年 3 月 14 日指控位於矽谷的私人療診公司,其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伊莉莎白及其前任總裁伯瓦尼通過精心設計,誇大或虛假陳述公司的技術、業務和財務,長達數年的欺詐行為向投資者籌集了 7 億多美元。

圖/wp paarz@flickr

兩人承認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對他們的指控。除了罰款之外,伊麗莎白同意放棄該公司的多數投票控制權,以及減少其股權。舊金山聯邦檢察官於 2018 年 6 月 15 日起訴伊麗莎白及伯瓦尼九項電匯欺詐和兩項串謀電匯欺詐罪名,謂伊麗莎白及伯瓦尼兩人從事數百萬美元的計劃欺騙投資者、醫生和病患客戶。據檢察官辦公室言,如果罪名成立,他們每人最高可判處 20 年監禁和 25 萬美元的罰款,並對每一項電匯欺詐和每項陰謀計數進行賠償。

2016 年 6 月 12 日沃爾格林終止與療診公司的合作合約,並關閉所有的革命性驗血中心。為了希望 CMS 能收回關閉實驗室的成命,療診公司作廢或修正了近 100 萬個驗血報告。也與亞利桑那州檢察官達成協議賠償 465 萬美元,退款給 7 萬多位亞利桑那州驗血的客戶。Partner Fund Management、沃爾格林、及十位病患提出訴訟;其中更有一位病患稱療診公司未能及時偵測到心臟病,使他遭受到本可避免的心臟病發作。梅鐸則將所有的股票以 1 元賣給療診公司,共損失 1 億 2499 萬 9999 美金,準備用來抵稅!第 1 位僱員蘇納克則於離職時,以當時「市價」之 10% 左右將股票賣回給老闆(淨得 50 多萬),算是識時務的俊傑⎯⎯他肯如此的「犧牲」,事實上也說明了他對公司前途的看法!博依斯及其律師事務所,最後因為如何應付聯邦檢查的想法與伊麗莎白不同,也退出代表療診公司的律師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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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改變了伊麗莎白的「理想」嗎?今年(2018)元月,伊麗莎白在有審查的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除了闡釋「迷你實驗室」的內部結構外,也列舉了一些可以與其它市面上驗血儀相比的實驗資料──但她還是隱藏了很多離她理想(夢想?)甚遠的細節,例如又「忘了」提那是用從手臂上抽出來的血做的測驗。……..不過這些都將成為歷史了:今年9月4日,新的執行長謂:因找不到買家,在將剩餘之 500 萬現金支付給債權人後,療診公司將正式解散(股東將拿不到分文,幾乎所有員工均只做到8月31日)。

天才或大騙子?

筆者已忘了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伊麗莎白的新聞,但相信第 1 次看到一位 19 歲的史丹佛大學輟學生將掀起一場醫療大革命,就讓我難以相信地被吸引住!心想:數學是一個純邏輯的科學,是可能有 19 歲或更年輕的天才[1];但是醫療、化學、物理都是屬於經驗的科學,沒有經過一定的訓練與知識累積,是不可能有成就的,更遑論革命性的改革了!

圖/pxhere

就以家喻戶曉的愛因斯坦為例,他提出相對論時,雖年僅 25 歲,但對物理已有深厚的了解。近代量子物理革命的年輕先鋒們也個個如此!牛頓之所謂「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是要對前人的知識有所了解!物理尚且如此,更需要靠經驗的化學(療診公司的市場雖然是醫療界,但伊麗莎白要解決的技術問題是屬於化學的範圍),能不如此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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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伊麗莎白從小就在玩化學?但各種跡象顯示她對化學的了解有限;例如讓她一夜成名之紐約客雜誌記者問其專有技術時,伊麗莎白的說明像個正在高中學化學的學生一樣地「可笑地模糊」。財富雜誌記者也覺得除了血液測試以外的話題,伊麗莎白都謙虛到幾乎天真。創投公司 MedVenture Associates 問她的新技術與 Abaxis 有什麼不同時,伊麗莎白明顯地現出慌亂。Abaxis 成立於 1989 年,其攜帶型測血儀 Piccolo Xpress 只用幾滴從手臂靜脈抽出的血,在 12 分鐘內就可以做 31 種測驗;如果只要從手指上擠出幾滴血就可以做,難道他們的科學家都是吃白飯、領乾薪的傻瓜嗎?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醫療實驗室教授 Timothy Hamill 也說:「與達到期望目標(用手指上擠出來血做檢驗)相比,如果他們(療診公司)告訴我他們是從 27 世紀回來的時間旅行者,我將不會感到那麼驚訝。」伊麗莎白對這些「舊技術」似乎全然不知,有可能夠創業推翻它們嗎?

圖/wikipedia

不錯,許多創業者都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心態:例如筆者在「從印度 B 型肝炎疫苗看台灣的生物科技」[3]一文內所談,雷帝(K. I. Varaprasad Reddy)是位電機工程學士及商業管理碩士,靠其熱情及使命感,空手創造出了印度第一家基因重組的生物技術公司「先夏生技」(Shantha Biotechnics)!但不要忘記:他不是創造新技術,基因重組當時已是半成熟的科學。還有,舒爾茨部長及史丹佛大學教授勞伯森均認為伊麗莎白將是下一個賈伯斯及蓋茨,但他們似乎忘了蘋果電腦及微軟都不是因為創造出什麼新技術而成功的。

政治家不懂尚情有可原,但勞伯森卻不知就很令人迷惑了?!在伊麗莎白準備輟學創業時,曾請教史丹佛大學醫學教授 Phyllis Gardner 有關「手臂膏藥」的可行性,後者客氣地回答說她的想法幾乎不可能[4]。鼓勵年輕人大膽嘗試是很好的,但筆者覺得勞伯森在這裡做過了頭!勞伯森甚至認為伊麗莎白是可與牛頓、愛因斯坦、莫扎特、或達文西相提並論的天才!!!90 年代末期,勞伯森曾以專家的身份作證香煙的成癮性,而迫使香煙公司與政府達成賠償 65 億美金的協議;如果此事發生於現在這個時候,不知還會有人信任他的判斷能力嗎?談到吃白飯、領乾薪,勞伯森在療診公司的顧問費是年薪 50 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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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大學及史丹佛大學分置於美國東西兩岸,是家喻戶曉的兩大世界名校。史丹佛大學之勞伯森的表現很讓人失望,但哈佛大學的醫學院似乎也好不到哪裡:竟然在外行報紙的報導後,盲目地邀請伊麗莎白加入享有盛名的院士委員會!華爾街日報揭露療診公司黑幕那天,伊麗莎白正在該院士委員會裡開會,不知伊麗莎白在「教導」院士們什麼?筆者從小就很嚮往大學及教授的清高,到底是時代變了,還是那一直只是筆者一廂情願的錯誤想法?

圖/amazon

在「壞血──矽谷創業公司的秘密和謊言」一書結尾裡,凱瑞羅認為伊麗莎白是位操縱者,將勞伯森、舒爾茨、博依斯、陸卡士、甚至 Murdoch 等人玩弄於手掌之中,並說服他們為她出力。凱瑞羅留給心理學家去判斷伊麗莎白是否是一位缺少良知的精神變態者(sociopath);但他深信伊麗莎白當初是真的有心要做好的,只是一直想當第 2 個賈伯斯[5]而令她後來昏了頭,開始隱瞞與欺騙。筆者本來也同意這一個看法,但是經過上面之分析後,筆者已不再能苟同!微流體學(microfluidics)在 80 年代初出現,用於開發噴墨打印頭、DNA 芯片、芯片實驗室技術、微推進、和微熱技術等,但在驗血上卻一直沒什麼進展。她要一手解決業界 20 多年來做不出的化學問題,憑的是什麼?如果不是存心想一手遮天的欺騙,那她就是無知的狂人!讀者你認為呢?

注解:

  • [1]:例如法國伽羅瓦(Évariste Galois)年僅 17 歲就創造了數學的群論(group theory),詳見「群論、對稱、與基本粒子」,科學月刊,2018 年 9 月號。
  • [2]:詳細分析請參見「數理化科學裡有天才嗎」,科技報導,2018 年 11 月 15 號。
  • [3]:「從印度 B 型肝炎疫苗看台灣的生物科技」,科技報導,2016 年 6 月 15 日(或「我愛科學」,第 133 頁)。
  • [4]:Phyllis Gardner 也不相信幾滴手指血液就可以做驗血。她的先生曾經在飛機上碰到西門子的銷售員,謂療診公司是他們最大的客戶之一,證實了她的懷疑,也證實了告密者提供的資料。
  • [5]:伊麗莎白對賈伯斯的憧憬似乎狂過了頭:不但穿著像賈伯斯,「迷你實驗室」也採用蘋果手機的型號 4S;2007 年夏天也開始挖角蘋果電腦的一批員工,但到了 2008 年底,他們不是被迫就是自動辭職。

參考資料:

  • 本系列文主要依據 John Carreyrou 所著之「Bad Blood – Secrets and Lies in a Silicon Valley Startup」(紐約 Alfred A. Knopf 2018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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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昭正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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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大學化學工程系學士,芝加哥大學化學物理博士。在芝大時與一群留學生合創「科學月刊」。一直想回國貢獻所學,因此畢業後不久即回清大化學系任教。自認平易近人,但教學嚴謹,因此獲有「賴大刀」之惡名!於1982年時當選爲 清大化學系新一代的年青首任系主任兼所長;但壯志難酬,兩年後即辭職到美留浪,IBM顧問研究化學家退休 。晚期曾回台蓋工廠及創業,均應「水土不服」而鎩羽而歸。正式退休後,除了開始又爲科學月刊寫文章外,全職帶小孫女(半歲起);現已成七歲之小孫女的BFF(2015)。首先接觸到泛科學是因爲它轉載我的科學月刊上的一篇文章「愛因斯坦的最大的錯誤一宇宙論常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