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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米德──拓展社會認知的人類學家

科學大抖宅_96
・2016/12/16 ・7480字 ・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SR值 538 ・八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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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 年,史上第一本由人類學家撰寫,針對社會大眾的人類學書籍《薩摩亞人的成年》(Coming of Age in Samoa)出版,不但語句優美,也沒有艱澀難懂的學術用語,獲得廣大成功;書中描述的薩摩亞社會,性別觀比歐美國家自由、對待身體的態度也更健康。這本書歷久不衰,被翻譯成多國語言,並成為人類學最暢銷的書籍之一。甚至五十幾年後,《薩摩亞人的成年》又再度引起學術界軒然大波。

不僅如此,同一位作者於 1935 年出版的《三個原始部落的性別與氣質》(Sex and Temperament in Three Primitive Societies),更成為性別研究領域的經典。藉由不斷詢問一個問題:「不同文化如何賦予男人和女人不同的角色?」她發現,男性和女性展演的性別角色往往奠基於文化和社會習俗,而非根據天性或生物學上的理由。她明言:

「男人和女人都是擁有著不同天賦的人類,而這些天賦並無法被任一性別所獨占。」

她寫了許多書、發表數不清的文章,講過無數場演講;她反對過度干預原住民生活,或將原住民當作珍禽異獸;她不希望人類學家只會跑統計數字,而忽略原住民是我們的夥伴。她結過三次婚,也離過三次婚,不冠夫姓;對於感情,她抱持開放的態度:「我從不希望屬於另一個人,也不曾希望某人只屬於我。」

她讓人類學進入社會大眾的眼界,也改變了性別的刻板想像,被視為女性主義的先驅。她是女人,做著非傳統的事情、宣揚非傳統的概念,在傳統被男性把持的領域獲得認可和名聲──這些都讓她成為媒體寵兒。她擁抱自己的女性身份,在學術界開疆拓土,同時也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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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瑪格麗特.米德(Margaret Mead),備受歡迎的人類學家。

瑪格麗特.米德在研究現場。圖/hilobrow
瑪格麗特.米德在研究現場。圖/hilobrow

童年時期和女性楷模

1901 年 12 月 16 日,瑪格麗特.米德出生於美國費城,父親愛德華是經濟學教授,母親愛蜜莉則是研究義大利裔移民的社會學家。瑪格麗特的雙親身為高知識分子,對教養子女很有自己的想法。即使瑪格麗特還只是個孩子,大人們仍然很尊重她的意見,甚至,妹妹凱瑟琳(Katherine)也是由四歲的瑪格麗特取名[1]

受到家庭環境的耳濡目染,瑪格麗特很早就知道學術生涯大概是怎麼一回事。因為父母工作之故,常需要搬家,她便負責紀錄重要資料,例如全家病史、鄰居好友的聯絡方式等,以免在搬遷過程遺失;甚至,在祖母鼓勵下,她還做了兩個年幼妹妹的觀察紀錄。瑪格麗特未滿十歲,便跟著母親一起觀摩義大利移民的婚禮;母親教導她如何做研究、尋找觀察重點。可以說,她從小就在學習如何做個稱職的觀察者。

因為父親常出差,而且也不擅長照料小孩,米德一家養育子女的工作通常落在瑪格麗特的母親和祖母瑪莎(Martha)身上。瑪莎的經歷也相當不凡──十九世紀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可謂鳳毛麟角,瑪莎卻完成了大學學業並擔任基礎教育學校的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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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的童年,大多時候都是在家接受瑪莎教養,沒怎麼上學。祖母每天安排的課程通常不超過一小時,讓瑪格麗特有許多時間閱讀、遊玩、惡作劇和探索大自然。瑪莎不強求瑪格麗特死背知識,而是要她「學習觀察周遭世界並將所見所聞記錄下來。」

因為母親和祖母都是職業婦女,使得瑪格麗特從不懷疑女性在專業上的潛能:「祖母讓我對身為女性一事感到放鬆。她無疑很女性化……當很少有女孩上大學時,她就唸了大學……她結婚、有小孩,也有自己的工作……」

小時候,瑪格麗特的父親曾對她說:「可惜妳不是男孩,不然可以更有發展。」就像是要證明給父親看似的,瑪格麗特日後成了全世界最知名的人類學家,舉手投足都受到媒體注意。

基督教信仰與情竇初開

瑪格麗特的父母並沒有什麼信仰;祖母雖然曾經很熱衷宗教,但也不再去做禮拜了。相對地,瑪格麗特偶爾會隨著鄰居到教堂參加主日崇拜和主日學,發展自己的信仰。十一歲生日前夕,她受洗成為聖公會的信徒。相較於其他同年齡層的小孩,「我享受禱告、我享受教會,」她自陳。宗教信仰一直是瑪格麗特生命中的重要部份,六〇年代,她甚至參與公禱書[2]的修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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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到來之後,家人囑咐瑪格麗特別再從事棒球等劇烈運動,但精力旺盛的她照玩不誤;在學校裡,她也是活躍的女學生,主辦活動、寫小說,並出版校內刊物,甚至針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發表演說。此時的她,已開始發展文字上的長才。1917 年,瑪格麗特還未滿 16 歲,遇見了年長 4 歲的克芮斯曼[3],兩人在晚宴中共舞。克芮斯曼是學校老師的弟弟,既瀟灑又多才多藝,瑪格麗特對克芮斯曼完美的舞技、幽默感和廣博的視野印象深刻。然而,因為瑪格麗特得了盲腸炎,兩人之後只在秋天見過一次面。同年耶誕節長假,他們再度聚首,克里斯曼很快就向瑪格麗特告白,兩人互許終生。這件事,雙方家庭沒有人知道。

差點丟失的大學生涯與同學的排擠

高中畢業後,瑪格麗特原本希望就讀母親曾經念過的衛斯理學院[4]。不過,當時家裡經濟狀況不佳,使得瑪格麗特的父親不願意送她上大學。反正,瑪格麗特遲早會嫁人,大學文憑一點也不重要──但這完全說服不了瑪格麗特,畢竟母親愛蜜莉可是在攻讀博士學位時生下她的!

在母親的勸說和祖母支持下,縱然手頭很緊,父親愛德華最終還是遵循自身的教育理念,讓瑪格麗特就讀學費較為低廉的德堡大學[5]。然而,和同學的關係卻深深困擾著瑪格麗特,從特殊的成長經驗、獨特的美國東岸口音、穿的衣服,到宿舍房間的裝飾,以及不嚼口香糖都成為同儕排擠她的理由。甚至,僅因為教派的不同,基督教女青年會拒絕她入會。

被排擠的經驗成了瑪格麗特痛苦的回憶,多年之後她仍耿耿於懷。即使如此,日後她也講明了,那些歧視她的行為比加諸在許多少數群體的不公不義要輕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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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在德堡大學只待了一年。

巴納德學院和垃圾桶的貓

因為德堡大學的不愉快經歷,瑪格麗特說服父親,讓她轉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巴納德學院(Barnard College)就讀。這個決定,徹底改變了瑪格麗特的命運。

瑪格麗特無疑是個都市人,紐約的環境她適應極了。事實上,在未來的日子裡,只要她沒有出國做研究,大部分時候都在紐約渡過。她馬上就和一票聰明的女學生熟稔起來,共用公寓、關係緊密。時值「咆哮的二十年代」(Roaring Twenties),這群有智識的年輕女性,固定在公寓舉辦討論會,從社會重大議題到趣味話題,都讓她們聊到三更半夜。她們互相分享詩、發傳單宣揚理念,視彼此為家人。戲劇老師甚至開玩笑地數落她們半夜不睡覺通宵讀詩,白天才像垃圾桶的貓(Ash Can Cats)一樣邋遢來上課。從此,「垃圾桶的貓」成了她們的名號,其中有許多人都和瑪格麗特維持了一輩子的友誼。

命運的相逢

從母親和祖母的經驗,瑪格麗特深知要同時兼顧職業婦女、妻子和母親三者並不容易,但她堅定想要發展自己的專業,即使結婚也不冠夫姓。二十出頭時,她便跟父親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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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我會成名,而且是以自己的名字為人所知!」

1922 年秋天,瑪格麗特選修了博厄斯教授(Franz Boas)的課程。博厄斯是著名人類學家,不僅嚴格且要求甚高,但他完全不介意跟女性一同工作,對瑪格麗特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良師。

當時,許多人相信某些種族先天就是高人一等,博厄斯反對這樣的看法,他認為沒有種族是天生比較優秀的。再者,同年代的多數人類學家並不和研究對象長期相處,而是根據旅人多采多姿的描述來了解原始部落文化。博厄斯堅持,人類學家應該要多認識不同族群、理解他們的習俗、學習他們的語言,並且詳實紀錄觀察到的一切細節──唯有如此,人類學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科學。

人類學家法蘭茲.博厄斯教授,是瑪格麗特.米德的老師。圖/alchetron
人類學家法蘭茲.博厄斯教授,是瑪格麗特.米德的老師。圖/alchetron

當時,博厄斯的助教是露絲.潘乃德[6]。潘乃德身為聽障者,不論田野調查還是授課都有相當難度,生命的困頓也讓她年輕時一度缺乏自信,但她終究以自身的能力和洞見獲得廣泛認可。瑪格麗特和潘乃德逐漸培養起終生的深厚情誼;在瑪格麗特死後六年,她同樣成為人類學家的女兒瑪麗更出書揭露兩人不僅是同事和朋友,還是情侶。瑪麗將潘乃德形容為瑪格麗特「愛得最徹底、最持續的兩個人之一。[7]」然而,因為時代的恐同氣氛,瑪格麗特終其一生都小心呵護與潘乃德的愛情,不讓其曝光。

露絲.潘乃德,為瑪格麗特.米德的同事與朋友。在瑪格麗特.米德過世後,她的女兒瑪麗出書爆料兩人其實是情侶。圖/Vassar Encyclopedia
露絲.潘乃德,為瑪格麗特.米德的同事與朋友。在瑪格麗特.米德過世後,她的女兒瑪麗出書爆料兩人其實是情侶。圖/Vassar Encyclopedia

重要的機會

1923 年春天,潘乃德在午餐時向瑪格麗特提起之後的研究計畫。原本,瑪格麗特還沒確定要走人類學這條路,況且經濟來源也是未知數。潘乃德只跟她表示:「博厄斯教授和我能提供給妳的,就只有從事重要工作的機會,沒其他的了。」意外引起瑪格麗特高度興趣,以至於,瑪格麗特在未來將從事人類學研究一事歸功於潘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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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博厄斯希望瑪格麗特研究美國原住民,但是她對玻里尼西亞(Polynesia)地區情有獨衷。儘管博厄斯再三警告,隻身前往偏遠地區進行調查相當危險,瑪格麗特仍執意前往南太平洋;折衷之下,由美軍管轄的薩摩亞成了瑪格麗特的田野地點。

1925 年,瑪格麗特初次前往南太平洋。她如此形容這次旅行:

「我擁有的膽量出於幾乎全然的無知。我讀了所有關於太平洋群島民族的文獻……但我自己從未出國或搭過船,也從未講過外國語言或是單獨待在旅館裡。事實上,我一生從不曾獨自過上一天。」

當時她已經和克芮斯曼結婚一年多,克芮斯曼在男性裡算是相當開明,不僅願意分攤家務、不強求米德冠夫姓,也支持她的工作。雖然瑪格麗特從事人類學研究意味著夫妻倆只會聚少離多,但雙方還是接受了現實。

薩摩亞人的成年

瑪格麗特研究發現,跟西方世界的少女相比,薩摩亞少女擁有相當不同的青春期經驗,也未受到很大的成長壓力。她們有慣常的工作、只被賦予有限度的責任,也比較用平常心看待性事。薩摩亞的生活相對單純、自成一套,不像在美國有很多大小事需要煩心。瑪格麗特因此主張,伴隨青春期而來的種種張力和衝突並非生理使然,而是社會文化因素形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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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在薩摩亞的研究,於 1928 年出版成書《薩摩亞人的成年》。她用優美的詞藻成功吸引讀者目光,讓薩摩亞的生活、風光躍然紙上。在編輯建議下,她額外增添了教養小孩的章節。出於實用性,加上瑪格麗特對薩摩亞栩栩如生的描述,讓此書大為成功。在教育面向,瑪格麗特認為,「應該教導兒童如何思考,而非教導其該思考什麼」,也建議父母不要將自身宗教信仰強加在子女身上;兒童必須要發展健康的身體和心理,不應受到偏見和狹隘思想影響;未成年人該要知道許多開放的可能性,而且他們擁有權力去選擇自己的道路。

《薩摩亞人的成年》對我們看待人類行為和社會文化的關係,帶來深遠影響,也推翻了種族主義者的「遺傳決定文化」說法。卻沒有人預料得到,這本書只是瑪格麗特在人類學大鳴大放的開端。

反駁與挑戰

1983 年和 1999 年,瑪格麗特去世之後,人類學家弗里曼(Derek Freeman)出書反駁《薩摩亞人的成年》。弗里曼認為,瑪格麗特對薩摩亞的語言知識不足,住在當地美國家庭裡,又過度強調文化面、忽略了生物學面向,以致結論可疑;他更找到當時與瑪格麗特互動過的薩摩亞少女,對方坦承:曾跟瑪格麗特撒了性生活的小謊。依弗里曼所知,薩摩亞一點都不如瑪格麗特書中所說那般美好。

弗里曼不但在薩摩亞居住許久,研究也相當紮實,令人無法輕易忽略他的論點。然而,瑪格麗特並不是笨蛋,不可能僅根據一位薩摩亞少女的片面之詞就下結論;事實上,她訪問了五十到七十位少女,而這位撒了謊的少女,並不在研究資料中。同時,雖然瑪格麗特對薩摩亞語說不上專精,跟人溝通倒是沒問題。她選擇居住在美國家庭裡,有一些研究上的考量,而且除了睡眠時間之外,她都跟薩摩亞人朝夕相處。她確實強調文化對人類行為的重要性,但並沒有全盤否認生物面的影響力。更何況,事隔多年,弗里曼研究的薩摩亞,和瑪格麗特研究的薩摩亞究竟是否有所差異,恐怕沒人說得準。

無論如何,弗里曼的宣稱轟動了人類學界,至今未有定論;而瑪格麗特的田野筆記,至今仍完整保存在圖書館裡,供人檢視、接受公評;這也是瑪格麗特的一大貢獻。

第二段婚姻

1926 年夏天,在南太平洋待了接近一年的瑪格麗特,坐船前往歐洲和丈夫克芮斯曼相聚,航行途中她認識了高䠷、熱情又聰明,正打算到英國唸書的福全[8],兩人旋即墜入情網。

同年,瑪格麗特回到美國,被美國自然史博物館(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聘為藏品研究人員,負責整合太平洋島嶼收藏。她和自然史博物館的關係持續了一輩子。

1928 年,瑪格麗特離婚,並在幾個月後和福全結婚;克芮斯曼雖然心痛,但隨即前往英國和女友開始新生活。

三個原始部落的性別與氣質

瑪格麗特和福全婚後,曾一同前往巴布亞紐幾內亞進行田野調查,並出版《紐幾內亞人的成長》(Growing Up in New Guinea)。1931 年,瑪格麗特和福全再次來到紐幾內亞。這次,她觀察了三個非常不同的族群──阿拉佩什(Arapesh)、蒙杜古馬(Mundugumor)和德昌布利(Tchambuli[9])。

在瑪格麗特眼中,阿拉佩什人相當溫和友善;她於信件寫著:「誰會預料到碰上一個經赤條條的野人,自豪的戴著貝殼項鍊,拿著乘滿一整片香蕉葉的蕃茄走進門來?[10]」他們不論男女都會照顧小孩,更驚人的是,其語言裡包含十一種性別。可以說,阿拉佩什人的文化,是偏向陰柔氣質的。

瑪格麗特的第二站來到蒙杜古馬。整體而言,蒙杜古馬人的暴力和侵略性相當強,不重視小孩,還有食人的傳統。對於蒙杜古馬人,她是這麼描述的:「表面上看起來還蠻討人喜歡,但……他們熱衷於吃人、獵人頭、殺嬰、亂倫……用牙齒將蝨子咬成兩半等等。」蒙杜古馬社會不分男女,基本上是非常陽剛的。

夫妻倆最後來到德昌布利。在那兒,女性果斷、居主導地位;男性則較為依賴,學習舞蹈、吹笛取悅女性。德昌布利的性別文化,跟西方國家習慣的男強女弱可說恰好相反。

1935 年,瑪格麗特將研究成果寫成《三個原始部落的性別與氣質》,成了她另一部重要著作。雖然,在紐幾內亞的三個部落以及美國,男性和女性的生理結構都一樣,但是被賦予的性別角色,和展現出的性別氣質卻是非常不同。作為結論,瑪格麗特認為,男人和女人於文化中代表的意義並不是普世皆然的──這對女性主義者來說,是強有力的支持證據:如果其他文化裡,兩性是相對平等的,那麼美國的男女當然也可以更加平等;男性在職場或家庭中位居主導地位一點都不必然,也沒有生物學上的根據。瑪格麗特對性別氣質的論點,成為性別學界的共識。

最後的婚姻

1932 年 12 月,瑪格麗特和福全疲憊地離開蒙杜古馬,認識了人類學家貝特森(Gregory Bateson)。貝特森長得瘦高,相當有人緣,他初次碰見瑪格麗特的時候,直接說了一句:「妳很疲倦,」並拉了張椅子給她。回憶起當時情況,瑪格麗特表示:「我覺得打從蒙杜古馬的日子以來,這是我聽到旁人所說第一句呵護我的話。」貝特森接著又拿出《紐幾內亞人的成長》,詢問瑪格麗特問題,這讓瑪格麗特更對貝特森產生好感。他們三人很快成為好友;另一方面,福全的暴怒性格和偏執則讓他跟瑪格麗特的婚姻難以繼續維持。在紐幾內亞,瑪格麗特甚至曾被福全打倒在地而流產。

1935 年,瑪格麗特和福全離婚,隔年轉與貝特森結婚。就像她跟福全一塊兒旅行、做田野,瑪格麗特和貝特森婚後去了峇里島進行研究。他們也在 1939 年有了孩子。只不過,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以及兩人工作的緣故,夫妻倆常分隔兩地。1950 年,貝特森主動向瑪格麗特提議離婚。

合作夥伴和晚年

1948 年,潘乃德在瑪格麗特陪伴下,走完人生最後五天,兩人的祕密戀情也劃下句點;在那之後,與瑪格麗特處於長期夥伴關係的,首推人類學家若達.麥陶斯(Rhoda Metraux)。

1955 年,因為和瑪格麗特分租房子的室友要搬離,曾經擔任過她研究助理的麥陶斯就搬了進來。她們從此同住長達 23 年,直到瑪格麗特過世。兩人相處的時光,比瑪格麗特和三位丈夫同居的時間加起來還久。她們在女性月刊《紅書》(Redbook)合作了 16 年的專欄,也一起寫書。然而,世人並不清楚兩人的關係是否有任何愛情成份。

若達.麥陶斯(左)和瑪格麗特.米德(右)。圖/Livejournal
若達.麥陶斯(左)和瑪格麗特.米德(右)。圖/Livejournal

對於母親的情愛關係,瑪格麗特的女兒是這麼形容的:「她終生不斷確認著愛的諸多形式及其可能──包括和男人及女人,不排斥任一者。」瑪格麗特在《紅書》專欄裡,更曾提及:「我們必須把雙性戀看作是人類正常行為模式之一,這樣的時機已經到來。」

在瑪格麗特生命晚期,她致力於改善世界,發表演說、撰寫文章、在大學兼課等等。在眾人眼中,她是學識廣博的智者,針對許多議題提供超越時代的見解。她是堅強獨立女性的代表人物;在女教授仍算稀有的年代,她憑借自身能力成為世界最知名的社會科學家,紐約客雜誌曾稱她是「人類學領域中最受廣泛讚譽的學者。」她將人類學從冷僻的研究領域,帶進社會大眾的認知裡。她徹底改變了我們看待人類行為、看待性別的方式。

1978 年 11 月 15 日,瑪格麗特.米德與世長辭,而她也正如自己所說的:

「別懷疑,少數有心的志士便能改變世界。」

美國發行的瑪格麗特.米德紀念郵票。圖/Livejournal
美國發行的瑪格麗特.米德紀念郵票。圖/Livejournal

參考資料

  • Margaret Mead (1995), Blackberry Winter: My Earlier Years, Kodansha America.
  • Geoffrey M. Horn (2004), Margaret Mead, Gareth Stevens Publishing.
  • Nancy Lutkehaus (2010), Margaret Mead: The Making of an American Ic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 Ruth Strother (2009), Margaret Mead: Cultural Anthropologist, Abdo Publishing Company.
  • Edited by James Ciment (2008), Encyclopedia of the Jazz Age, M E Sharpe Reference.
  • Mary Bowman-Kruhm (2006),《世界,是我的田野: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的發現之旅》,楊德睿、陳秀琪譯,圓神。

註釋

  • [1] 凱瑟琳於九個月大時不幸夭折,對米德一家產生莫大的打擊,家人關係也逐漸變得疏遠。父親出軌,母親的身心狀況也不佳,使得瑪格麗特必須負擔沉重家務和照顧兩個年幼妹妹。
  • [2] 公禱書(Book of Common Prayer)是聖公會和英國國教會的官方禮文書。
  • [3] 克芮斯曼(Luther Sheeleigh Cressman)雖然一度想當牧師,但後來成為知名考古學家。
  • [4] 衛斯理學院(Wellesley College),位於麻薩諸塞州波士頓的著名私立女子學院。
  • [5] 德堡大學(DePauw University)位於印第安納州,也是愛德華的母校。
  • [6] 露絲.潘乃德(Ruth Benedict),知名女性人類學家。
  • [7] 另一位是瑪格麗特最後一任丈夫,也是瑪麗的父親。
  • [8] 全名 Reo Franklin Fortune,之後成為人類學家。
  • [9] 後拼音改為Chambri。
  • [10] 此句採用瑪格麗特.米德傳記中文版《世界,是我的田野》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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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大抖宅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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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先聲明,這是本名。小時動漫宅,長大科學宅,故稱大抖宅。物理系博士後研究員,大學兼任助理教授。人文社會議題鍵盤鄉民。人生格言:「我要成為阿宅王!」科普工作相關邀約請至 https://otakuphysics.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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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雙性的面紗:從雌雄嵌合體看待多元性別的世界
水鯨球_96
・2023/05/31 ・3092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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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世界上的另一個族群
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族群,叫雙性人,俗稱間性人,或陰陽人。他們的性器官或是性染色體異常,所造成性徵上不符合典型的男生或女生。根據聯合國統計,雙性人約佔全球人口 0.05% 到 1.7%。而我國監察院依照上限估算,台灣人約有 40 萬名雙性人。在許多生物中,也有因突變所形成的雙性特徵。讓我們透過自然界的案例,從其他生物面對雙性所造成的影響,檢視社會上面對雙性人的問題。

大自然中的「雌雄嵌合體」

一研究團隊在北美進行蝴蝶物種調查中,採集到很特別的一隻蝴蝶,經鑑定後為卡納藍蝴蝶(Plebejus samuelis。奇特的地方在於,這是一隻帶有雄性特徵和雌性特徵的蝴蝶,一側為藍色,但另一側為棕色邊緣還帶點橘色斑紋。

一側雌性,一側雄性的卡納藍蝴蝶。圖/Joshua P Jahner, 2015

這種生物現象叫做「雌雄嵌合體」,一半雄性、一半雌性。雌雄嵌合體不同於「雌雄同體」,雌雄同體指的是卵巢和精巢共存於同一個體上,身上所有體細胞都具同一基因型,但雌雄嵌合體是在同一個體上具有不同的基因型,而且不同基因型分布在不同的區域。

北美紅雀(也就是「憤怒鳥」的原型),也同樣存在「雌雄嵌合體」的現象。北美紅雀的雄鳥毛色鮮紅,雌鳥毛色呈淡褐色。雌雄嵌合體的北美紅雀則是一面紅色、一面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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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嵌合體的北美紅雀。

對於雌雄嵌合體的北美紅雀來說,雙重的性別特徵大大影響了牠們的生活。牠們求偶時唱著雄性的求偶歌,但身體卻跳著雌性舞蹈,而奇特的體色也讓牠們無法融入族群。

在求偶上遇到困難的除了北美紅雀,還有雌雄嵌合體的蚊子。科學家在加州聖華金谷(san joaquin valley)採集到多種雌雄嵌合體的蚊子,比較特別的是,牠們雌雄的區域分佈不是左、右兩邊,而是上、下兩部分。科學家們採集到的其中一隻是紅胸庫蚊(Culex rubithoracis),牠的雌性部分在頭部,雄性區域則是在胸腹部。

實驗採集到的紅胸庫蚊。其頭部呈現雌性,具有羽狀觸角和短鬚;腹部則為雄性。圖/De La Vega et al., 2020

這樣的蚊子在繁殖上有著極大的阻礙,原因有兩個。第一個是牠們的翅膀。雌性蚊子的翅膀發出的聲音頻率,可以吸引雄蚊進行交配,然而雌雄嵌合體的蚊子,其翅膀卻可能是雄性的,因此無法和雄蚊互相吸引。第二個原因則和進食有關。雌蚊之所以會有吸血的行為,是因為牠們在產卵時需要血中的營養素,但對於雌雄嵌合體的蚊子來說,「頭部雌性、腹部雄性」的特徵,會導致吸進去的血沒有對應的消化酶可以被消化、吸收,進而導致死亡,牠們在開心吸血的同時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頭部剛好是雄性區域,也可能因爲刺吸式口器中的上下顎退化,導致根本不能刺穿動物皮膚來獲取血液;此外,雄性頭部也沒有感知宿主的受器,根本找不到可以吸血的對象。種種特徵和功能缺陷對於雌雄嵌合體的蚊子來說簡直厄運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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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嵌合體」的現象是如何產生的?

到底為什麼會產生雌雄嵌合體或雙性人這種生物現象呢?可能的原因有部分受精重複受精染色體分離異常性染色體異常缺失染色體連鎖互換異常等等,許多基因上的突變都很有可能造成雌雄嵌合體產生。

在鳥類的基因中,是由 Z 染色體和 W 染色體決定性別特徵,雄性的鳥類具有同型染色體(ZZ)雌性具有異型染色體(ZW),類似人類 XY 染色體的性別決定系統。

鳥類的 ZW 性別決定系統。雄鳥生殖細胞中的兩個 Z 染色體(黑色字母);雌鳥的生殖細胞中則有一個 Z 染色體和一個 W 染色體。這些染色體會被隨機分配到子代的身上(雄鳥、雌鳥各貢獻其中一個)。子代身上的染色體組合,就決定了子代的性別。圖/作者繪

正常狀態下,卵母細胞會分裂成分別具有 Z 染色體的卵子和 W 染色體的卵子。如果分裂的時候出現問題,原本各帶一條染色體的兩顆卵子,會變成一顆卵子同時攜帶 Z 和 W 兩種性染色體,而另一顆則完全沒有性染色體。這顆同時具有兩種性染色體的卵子可能被兩條精子同時受精,如此一來,生出的後代就會同時具有 ZZ 和 ZW 的細胞;也就是說,這個後代的身體內會同時具有雄性特徵和雌性特徵。

一般來說,一條精子進入卵子時會觸發卵膜「極化」,以快速阻斷其他精子進入卵內,因此要有兩條精子同時儘速卵內、形成雌雄嵌合體的條件機率極低,除了要在細胞分裂時出問題,還要意外地讓兩隻精子進入卵內才能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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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蘇格蘭愛丁堡的「羅斯林研究所」研究了一隻雌雄嵌合體的雞。這隻雞的左側是雄性,具有白色羽毛和大胸肌,腳上也具有骨刺(是雄性的最大特徵);而右側則是雌性,具深色羽毛,體型相對比雄性小,腳上也無骨刺。研究發現,脊索動物中「鳥類」的性發育機制,是來自於染色體而不是激素。

雌雄嵌合體的雞。圖/Clinton et al., 2012

在人類身上,性別是由 XY 性染色體決定,一般男性為 XY 異型性染色體,女性則是 XX 同型性染色體。性染色體的缺失或多餘都會造成雙性人的出現。在醫學上常見的雙性人分類有克林伊斯菲特症、透納氏症、腎上腺素增生症(CAH)、雄性激素不敏症(AIS)、尿道下裂症等等,這些人雖然身體構造和其他人略顯差異,但多數都是健康的狀態。

Y 染色體缺失所引發透納氏症。圖/wikimedia

目前各國已開始努力維護雙性人的人權及權益,而台灣對雙性人人權的重視也才剛起步。監察院在 2018年發布首次對雙性人人權進行調查的報告。同年 10 月,衛生福利部頒布〈未成年雙性人之醫療矯正手術共同性建議原則〉,其中最重要的是一項原則為「訂定雙性人性別手術的年齡規範」,成為亞洲先驅。

不管是人類還是自然界,都可能出現雌雄嵌合體的現象,生活在這樣性別多元的世界,大眾應以正面的態度認識雙性人。願大家都能保持多元開放的心態看待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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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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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鯨球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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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學生,腦袋可以裝下一整個生物圈。對於進那個實驗室猶豫不決,透過寫作廣泛吸收各種科普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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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露臺灣地下的秘密——臺灣地質學之父林朝棨
PanSci_96
・2023/03/03 ・3722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 文/廖芷瑩

新北市八里區的十三行博物館,是證明臺灣先民擁有造鐵技術的證據,更是許多人假日郊遊的地點。但很少人知道,最早確認此地為臺灣珍貴遺址的人並非考古學者,而是地質學家林朝棨

新北市立十三行博物館。圖/wiki

翻開臺灣地質與考古紀錄,林朝棨這個名字更是不可不提。不僅重要的考古遺跡「左鎮文化」、「八仙洞」有他的足跡;林朝棨作為地質科學的翹楚,對於臺灣的礦脈研究也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上山下海,地質學霸的養成之路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學霸更不會一日成就。學識豐富的林朝棨先生,因時代背景及家庭因素,漸漸踏上臺灣地質界先驅研究者之路。

1917 年(大正 6 年)林朝棨出生於豐原,是當地望族的後代,並跟著父親信仰基督教。他從小在學業方面就展現出聰穎的天資,因此進入臺中第二中學校(今臺中二中)就讀,並考進臺灣總督府「臺北高等學校」。臺北高等學校是當時在臺灣唯一的高中,入學者以日人為主,競爭非常激烈,可說比當今的臺灣大學還難考。

更重要的是,林朝棨在參與教會活動的時候,認識了也同樣對臺灣地質科學及考古學有貢獻重大的日治時期科學家早坂一郎。接下來幾年,他們在臺灣上山下海,親身踏查也認識臺灣這片土地的構成。臺灣有許多現在地質、考古方面的重要地點,都可以追本溯源自於他們的這些踏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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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目前的「臺南左鎮化石園區」,正是起源自因 1930 年代當地保甲書記陳春木在該處撿到化石,加上早坂與林朝棨的研究發表,才讓世界看見臺灣化石的存在。此外,他們也一起發表了關於彰化八卦山及臺北市貝塚的發現,還有各式臺灣地質的紀錄。

而身為學霸的林朝棨,也在同時期完成臺北帝國大學地質古生物學科(現臺灣大學地質科學系)的學位,並成為第一屆唯一的一位學生。在眾多日本優秀地質科學家的教導與帶領下,他學習了理論與方法,並也完成無數次外地訪查,扎實的成為兼具理論與實作的研究者。而他所關注的臺灣土地相關的考古學與地質學,也在時代演進與諸多學者的努力下,一步步在臺扎根、也被更多人關注。

臺灣礦業發展背後的地質學推手

林朝棨的重要貢獻,除了地質學術研究外,他的許多發現更為臺灣現代化的發展打下科學基礎,像是對臺灣工業影響深遠的金礦、煤礦產業的礦脈,都在他的探究範圍內。

1930 年代,林朝棨從臺大畢業後,先是投入教職,一年後,他加入了「臺陽礦業株式會社」的行列(1935 年 4 月 16 日),成為社內的「地質士」,為企業在北部山區的挖掘做調查,甚至曾去到北朝鮮金礦進行考察,並藉此比較了解臺灣在地的礦脈及地質的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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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年代經營「臺陽礦業」的顏家富可敵國,而北部山區的成千上萬人,都要依靠這些產業工作過活。林朝棨在礦業任職時完成的工作,正是讓家後來成為巨商的重要礎之一。此外,在離開礦業界的工作之後,林朝棨的研究工作依舊關心著臺灣的煤田與礦產來源,且持續在《臺灣礦業》等刊物上發表作品,為後代的研究者奠基了臺灣礦脈的研究基礎

林朝棨(右二)與富田芳郎教授(右一)同赴臺灣南部作地質調查(1934- 1935)。
林朝棨時任臺北帝大地質系助理教授。圖/《林朝棨先生紀念文輯》。

戰爭作為地質教學之路的偶然起點 至死方休

林朝棨出生在世間多紛擾的年代,學術之路並不平穩,更要接受戰爭的挑戰,但也因此打開他的眼界,為科學研究開創了新路。

1930 年代的輝煌時期結束,世界陷入戰爭的恐慌。身為臺灣人的林朝棨,原本很有可能被送到南洋當日本兵,或甚至更遠的地方協助戰爭。但幸好有早坂先生的協助,林朝棨遠赴當時滿洲國的新京工業大學(現長春大學工學院)擔任教職。雖然投入教職這歷程是是源自戰亂的插曲,但也因此將林朝棨他拉離了產業界,轉而投入教育工作。

自此,就是五十年不曾間斷的持續投入,直到他逝世前,依舊掛念著臺灣的地質學教育發展。

戰後國民政府來臺,林朝棨因熟悉閩南語、中文與日文,被政府重用,除了教學外,更被政府派任協助各項重要的能源工作。因為在他對臺灣的土地組成,有基礎的科學了解,因此不論是延續煤礦業、油田開發、山林開採與河川建設等,甚至是水庫的興利,都需要他與國外專家做溝通,並給予專業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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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棨在民國五六零年代,一次次為臺灣的現代化工程多次環島探查,並擔任專業者的角色,為現代化建設把關。

應用專業與知識發光發熱的同時,林朝棨仍持續耕耘基礎研究。他於民國 52 年發表的〈臺灣第四紀〉一文,就奠定了臺灣近期的地質研究基礎。在《林朝棨先生紀念文輯》中,林朝棨的兒子林恩朋就提到,林朝棨對於古脊椎動物、考古學、甚至是人類學科皆有深厚的學識,加上原本地質學科學基礎,讓他得以在當時就有能力整合各學門、對臺灣的研究做出遠超過地質學科的貢獻。

除此之外,林朝棨面對各種階級的人,都不吝討論、鼓勵向學;在田野現場,不論是農夫、學生或勞工,任何人提出地質相關的疑問事項,他都會細心的一一查證並回應。林彭恩說,就是這種積極的態度,雖然讓他在晚年身體過度負荷、因而多次進出醫院,卻也驅使他成為頂尖的科學研究者,留下許多不凡的成就。

讓臺灣與世界相連 跨足考古與地質研究

除了文章開頭所提的左鎮人外,林朝棨在考古領域還有許多重要貢獻。在〈臺灣第四紀〉中,林朝棨認為第四紀的地層包含了近代人類發展的所有活動,因此十分重視此地層;在此發表中,他集結過往的田野成果,分類臺灣第四紀地層。延續這個研究,他對臺灣的考古有更深入的認識,也也陸續發表臺灣西南部之貝塚堆的研究(1961 年),以及金門貝塚堆的發現(1970、1971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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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另一個重大的發現,還包括 1968 年 4 月 19 日,林朝棨與臺大人類學系宋文薰教授,率領臺大考古隊在臺東長濱的進行挖掘工作,之後學者將其命名為「長濱文化」,為臺灣舊時代時期代表的遺跡,也是臺灣歷史教科書中重要的一頁。

林朝棨的學術生涯,不只限於地質學與、考古學的成就更有許多跨領域、跨國界的交流與發現,塑造了當代臺灣學科的發展。國民政府來臺後,林朝棨也協助推動了許多現代化產業的科學研究基礎,並且影響了我們認識臺灣歷史的角度。就像是左鎮人與八仙洞,還有犀牛骨頭與各地的貝塚,在剛發現的時候只是林朝棨手上某個不起眼的石頭,但從後來的研究所驗證的來源與成分,卻將臺灣與世界相連,更與大歷史相綁。

地質、考古總帶來有枯燥且漫長的印象,長期深耕的林朝棨,在關鍵的年代推動了臺灣地質學界與業界進展,為後代留下不可抹滅的科學與文化資產。

註解

  • 關於礦業的研究論文,林朝棨多發表在《臺灣礦業》期刊上。此外,他也參與過《臺灣礦業史》,以及《臺灣通誌,經濟誌,礦業篇》的撰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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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傳統的碎片,臺灣的開拓者——伊能嘉矩
PanSci_96
・2023/02/17 ・4497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 作者|黃郁仁

在臺灣研究原住民文化的人,一定聽過伊能嘉矩的名號。目前我們將臺灣原住民區分為 16 族,就是奠定在伊能嘉矩的研究基礎上。他也是彼時的臺灣研究權威,所涉包括族群、語言、歷史、資源、制度,無所不包。

伊能嘉矩待在臺灣的 1896 到 1901 年間,總共進行了五次大規模實地調查,其中最史無前例的是 1987 年的全島大巡查,在長達近兩百天的調查過程中,伊能深入當時被稱為「番界」的禁地,行蹤從北到南、再從南到東,中間還一度遠赴蘭嶼。

在這次的調查成果中,伊能嘉矩詳細地紀錄了不同原住民族的外貌、語言、宗教及風俗習慣,並首次提出了原住民族近代的科學分類方法。

伊能嘉矩。圖/wikimedia

伊能嘉矩的研究影響百年

1889 年明治維新後,日本大量引進西方科學研究方法,而人類學也成為這波新興學科中的一環。1893 年,伊能嘉矩拜日本人類學之父──坪井正五郎為師,加入了「東京人類學會」,進一步組織了「人類學講習會」及「土俗會」。當時的人類學研究注重在「考古」及「體質」範疇,而坪井正五郎的研究範圍除了考古與體質外,也重視「社會人類學」及「語言學」領域,成為伊能日後研究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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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 年清朝戰敗,與日本簽署了《馬關條約》,臺灣成為了日本向外擴張的第一個新領地,這成為了伊能嘉矩實現人類學研究理想的重要契機。他自告奮勇的寫信給日本當局,認為如果要順利治理臺灣,就必須先瞭解臺灣的居民。在臺灣的居民中,漢人相對好理解,但是島上的原住民是一塊完全陌生的領域,如果先進行詳細的調查,再制訂對策並給予教育,治理臺灣就會順利許多。他自信可以不畏艱難,完成這項調查臺灣原住民的工作。

最終日本當局接受了伊能嘉矩的建議,遠渡來臺的伊能嘉矩馬上在臺灣成立了「臺灣人類學會」,並開宗明義地說明將進行「人類的理學研究」,而要進行理學的研究,就必須從種族的「生物學」、「心理學」、「土俗學」、「言語學」、「地理歷史學」及「宗教」這六種不同面向著手。

克服治安與自然環境,進行踏查

伊能嘉矩常在日記透露自己查訪的過程,由於當時的臺灣治安不佳,不僅平地常有盜匪出沒,山麓一帶也有原住民出草的習俗;而難以捉摸的自然環境,也是探查的危機之一。所以在每次出發前,規劃出最妥善的行程是最重要的課題。

伊能每到新的訪查區域都有一套固定流程。首先是拜會當地的「撫墾署」,聽取當地的番情報告,然後以署為宿舍,或以轄區為中心,查訪各個番社。又因為原住民偶爾會下山到「換番所」(物品交換所),成為了伊能接近觀察對象的最好機會,先在遠處觀察其穿著的衣飾風俗及腔調特色,再就近與其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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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撫墾署長的推薦,伊能幾乎都能投宿在轄區內的頭目或是地主家中,因為頭目和地主的居住地,是最容易取得民情資料的地方,也能第一手接觸到舊時代的文物,觀看舊時代的風俗,同時透過頭目的安排,與部落居民與會也更加方便。

為了更加理解原住民文化,伊能甚至有身份特殊的族語老師,幫助著伊能嘉矩的研究。他私下出資養育著來自不同家庭的泰雅族男女青年,把他們視為自己小孩般的照顧,並安排著日式教育。他一邊養育,一邊實驗著自己「番人教育」的初衷,他教育著這對青年的同時,也向他們學習泰雅語,把自己完全投入在研究範圍內。

訪查的過程不盡然一切順利,伊能嘉矩也曾遭遇過幾次危機,險些面臨殺身之禍。舉例來說,當伊能嘉矩拜訪新竹縣五峰鄉的十八兒社時,就曾有過與死亡非常接近的時刻。當地的十八兒社與霞喀羅社過去曾經遭受過清朝的討伐,因此對外人懷有強烈的敵意。而雖然伊能事先與頭目有訪談的共識,並夜宿在頭目家中,但是當天的半夜,此兩社的泰雅族人帶著山刀與頭目強硬談判,認為為了番社的名譽,取下日本人的頭顱是勢在必行。頭目無法化解此一強硬的態度,情急之下要求族人們在隔天日本人(即伊能一行人)離開的路上截殺,這才暫時勸退帶有殺意的族人。

勸退族人的頭目回到家中依然不敢大意,不僅用原木堵住門窗防止夜間襲擊,自己更守在門邊整夜不敢闔眼。而第二天一早,頭目親自帶隊護送伊能嘉矩下山,路線避開尋常道路。事後伊能嘉矩回憶道,當時為了逃避危險,俯身鑽過滿是荊棘的小徑,因為知道危在旦夕,即使滿身被刺傷也沒有感覺。而脫離險境之後,伊能馬上取出一瓶酒和頭目對飲,認為自己能夠避開這一次的殺身之禍,完全倚靠頭目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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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族的分類與認定,換誰掉眼淚?

在清朝時期,對於臺灣原住民採用政治性的分類,依照順從的程度來區分為「生番」與「熟番」;但實際上,生番與熟番也有可能來自同樣的種族或部落。伊能嘉矩認為這並不是科學的研究方法,即使是當時的國外學者分類,也有許多缺失。

伊能就特別指出馬偕(George L. Mackay)與泰勒(George Taylor)的分類不夠嚴謹。例如馬偕所提出的「生番、熟番、平埔番與南勢番」分類偏重於臺灣北部且受到清朝的政治分類影響;而泰勒所提出的「排灣、阿美、知本與平埔」則偏重於臺灣南部,兩者都不是全體性的種族分類,而無法成為「理學」的研究成果。

伊能認為馬偕的分類不夠嚴謹。 圖/wikimedia

因此伊能在經過全島調查後,提出了臺灣原住民的系統性分類。伊能依照「體質的特徵、土俗的異同、思想的現狀、語言的異同、歷史的口碑」等五點作為基本分類,再依照共有特徵的相關性,來劃定血緣的遠近關係。

最終,伊能將島上的原住民劃分為「四群八族二十一部」,並以「自稱」為原則,為各族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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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能嘉矩於 1898 年所製作的「臺灣各蕃族分布略圖」。伊能嘉矩當年依照「群」、「族」、「部」分類,將臺灣原住民分為四群八族二十一部,圖中所標示的 A 至 H,即為八族分布的區域。(圖/《伊能嘉矩:臺灣歷史民族誌的展開》第 87 頁)

雖然伊能提出了上述五點的分類依據,並曾在發表中表示,日後會更進一步說明採用五點分類的理由。但很不幸,直到伊能逝世之前,都沒有進一步說明對自己提出分類的依據。

伊能嘉矩所提出的分類標準,被沿用至國民政府來臺時期。一直到今天,對於臺灣原住民的分類,幾乎也還是在伊能嘉矩所訂定的框架下探索新的可能。

1948 年,國立臺灣大學民族學研究室首度將臺灣原住民族劃分為九族,隨著社會對原住民的理解,現在已擴增至十六族。但是尚未明確劃定分類的原住民,仍有 25 族以上,人數多達上萬人,甚至有著「中央政府未認定,僅地方政府認定族群」及「中央、地方政府皆未認定族群」等曖昧的分類標準。

在百年前伊能嘉矩對臺灣原住民進行訪查時,就發現原住民族有著獨特的文化、語言及習俗,而這一切正隨著原住民漢化而快速消失,甚至有著全面失傳的趨勢。伊能進而感慨:「如果不能進一步調查作成紀錄,將來要研究時,就只能面對番社廢墟流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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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後的今天,隨著社會快速發展,原住民的漢化程度與文化消失的速度更是倍速成長,使得文化的採集與研究愈發困難,能夠獲得正名認定的門檻也愈加提高。

臺灣學的開拓者,無可取代的伊能嘉矩

隨著日本政府在臺的治理時間越長,陸續成立了「番情研究所」及「臺灣慣習研究會」等單位,而伊能嘉矩在其中都擔任重要職位。在這段期間,伊能密集且大量的在日本及臺灣的研究刊物上發表研究成果,研究範圍並不只侷限在原住民領域,而是擴及整個臺灣,從族群、語言、歷史、資源、制度等無所不包,儼然成為了彼時的臺灣研究權威。

1928 年,集合了伊能嘉矩畢生心血的時代鉅作《臺灣文化志》終於出版,一共分為上、中、下三冊,裡面完整記錄了當時臺灣的時代發展,如同一本關於臺灣的百科全書。但遺憾的是,伊能嘉矩本人無法見證作品的問世,因為他在 1925年就因為瘧疾復發而逝世。伊能嘉矩所染上的瘧疾,正是早年在臺灣踏查時所感染的。《臺灣文化志》的書稿是伊能的妻子在整理遺物時意外發現,上面還留有伊能嘉矩編輯校稿後的「校了」二字。

《臺灣文化志》的出版,造成了社會極大的迴響,自此奠定了伊能嘉矩在臺灣研究中無可取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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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 年,隨著二戰結束,國民政府來臺,社會環境有了巨大的改變。伊能嘉矩雖然已經離世,但是透過翻譯的形式,其研究成果先在地方文史領域發揮影響力,後來也進入學術界的範疇。直到 1990 年代臺灣解嚴後,臺灣歷史研究獲得重視,而伊能嘉矩的過去的手稿及著作,也陸續獲得翻譯、再版,甚至數位化的機會。

百年前的伊能嘉矩透過歷史書寫推廣臺灣研究,而百年後的今天,伊能嘉矩則成為了臺灣歷史研究的一部分。

歷史學者楊雲萍教授曾經提及:「『臺灣研究的都市』任一曲巷小路,無一處沒有伊能嘉矩的『日影』映照。」。由此足以反映伊能嘉矩在臺灣舉足輕重的地位。

也許,自從伊能嘉矩在 1895 年遠從日本踏上臺灣土地的那一刻起,某部分的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了。

補充資料:關於臺灣原住民族的正名

現代如果原住民族想要獲得正名認定,是採取申請制度。在提出申請的文件中,除了該族群的家譜蒐集、歷史相關紀錄外,還需要能夠有使用流利族語的族人,以及能重製傳統服飾的技能等。不論是因為傳統文化消逝而缺乏證明文件,或是族語因為殖民國語言政策影響而消亡,種種因素都使得族群被成功認定的機會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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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位於高雄茂林、多納和萬山一帶的「下三社群」,在歷史上一直命運多舛,從 1935 年起因《臺灣高砂族系統所屬之研究》被併入魯凱族,1939 年因鹿野忠雄的研究,又被併入在排灣社群,合稱為「魯凱雅族」。

而今日的「下三社群」,在政府單位的系統中仍然被歸類在魯凱族之中。雖然有著與魯凱族截然不同的文化、部落傳說,甚至連語言也不盡相同。百般無奈下,只能開玩笑的說自己是「假魯凱族」。

實際上,下三社群自認為三個原住民族,分別為「歐佈諾伙族(’oponoho)」、「德樂日卡族(Teldrika)」及「古納達望族(Kongadavane)」。下三社群爭取正名運動已經達了數十年之久,至今尚未見到希望的曙光。

參考文獻

  1. 伊能嘉矩(1996)。《平埔族調查旅行-伊能嘉矩<臺灣通信>選集》。楊南郡譯。臺北:遠流出版。
  2. 伊能嘉矩(1996)。《台灣踏查日記〈上〉》。楊南郡譯。臺北:遠流出版。
  3. 李筱峰、莊天賜(2004)。《快讀台灣歷史人物》。臺北:玉山社。
  4. 陳偉智(2014)。《伊能嘉矩:臺灣歷史民族誌的展開》。臺北:臺大出版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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