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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複製時代的捕風捉影──讀《複製邪惡》

活躍星系核_96
・2015/06/17 ・4718字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SR值 524 ・七年級

文/劉佳林(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

(前方爆雷注意!本文有提及故事內容與結局。)

 

 

在《理想國》中,柏拉圖講過一則洞穴寓言:一些人被囚禁在洞穴裡,他們的頭腳動彈不得,只能終日面對洞穴的石壁。而在他們的身後有亮光從通道照射進來,將外面世界各種物體的影像投射到洞壁上。囚徒們談論著這些影像,認為這就是實物本身。直到有一個人走出洞穴,眼睛逐漸適應了太陽照耀下的世界,才開始認識到,他以前看到的一切、相信的一切都不過是真相的投影。

shadow.1 from pixabay
Source from pixabay

柏拉圖想透過這個寓言告訴我們,可見世界僅僅是理想世界的影子,只有當我們的靈魂能夠從可見世界的洞穴中上升到絕對真實的理想世界時,我們才能夠看到善的理想。可是,柏拉圖有所不知的是,他在這裡恰恰是借助於影像來敘述真理的,因為我們知道,寓言其實就是真理的影子,它依憑相似性獲得生命。因此,具有反諷意味的是,儘管需要非凡的智慧和領悟能力,但捕風捉影有時竟也可以成為通達真相的一種途徑。凱文.吉佛伊的《複製邪惡》就是要為我們摹寫這種途徑,摹寫它的曲折分岔,它的通暢淤滯,它的危險不歸。

雖然《複製邪惡》的題材是關於複製的,但作者吉佛伊並沒有像早期描寫複製問題的科幻小說家那樣,把情節安排成一次關於科技倫理或複製人有沒有靈魂等問題的論爭,他吸收了科幻、懸疑、驚悚、偵探等多種小說元素,在編織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時,把注意力始終放在關於凶手真實身分的追查上。與傳統的偵探小說偏重於邏輯推理不同,在揭示事實真相的過程中,《複製邪惡》的主人公更依賴現代科技手段。小說中加強地展示了兩種高科技的複製手段:生物複製網路世界的複製

生物複製是複製一個生命體,其合理性初衷是為了滿足不孕,或因遺傳疾病等原因而無法生育的夫妻擁有孩子的願望。但在小說中,戴維斯複製賈斯汀的真正目的,卻是為了透過複製人而查到罪犯。作者對戴維斯這種有違複製的倫理,甚至是犯罪的做法似乎並無意譴責,儘管讀者都十分清楚,即使是在一個虛擬的複製行為合法化的國家,賈斯汀的生命也已經淪為別人的工具和手段。

對作者來說,複製體與被複製體之間的相似性,成了一個重要問題。首先,二者之間體貌上的相似性是唯一的嗎?戴維斯在網上發布了修飾過的賈斯汀照片後,有人宣稱他找到了這個相似的人,結果證明這種相似只是相似而已。其次,二者之間的內在自我也是相似的嗎?賈斯汀確實不但在身體特徵上酷似山姆.科恩,而且在智力、暴力傾向、思維方式上也與他的原型十分相似。因此,他根據有關犯罪事實並結合自己對罪犯的合理想像與揣摩,做出精彩的案情分析,就具有相當的說服力。可是,如果我們只是一般性地表達A與B極為相似的觀點,如果我們的論證僅僅停留在理論猜想的層面,那麼相似性本身並不會造成什麼危害,但如果僅根據這種相似性,來追究另外一個孿生體的法律責任,甚至剝奪他的生命,那麼相似性就變得十分危險。

戴維斯根據複製體試圖追本溯源、根據DNA的投影去追蹤原型的做法,其結果證明不但是不可靠的,並且由於誤入歧途造成許多誤會,比如把不相關的人當作是賈斯汀的原型加以追查,進而引起新的誤會,導致戴維斯的妻子懷疑丈夫有了私生子,這些誤會又直接或間接地導致了一名私家偵探,以及戴維斯妻子的死亡。而賈斯汀對案情的想像與模仿,則釀成了更大的悲劇,比如他為了製造現實生活中的罪證,竟姦殺了一個女子。並且,隨著情節的進一步展開,讀者將會發現,悲劇還不僅止於此。

科技社會在生物複製之外,又提供了另外一種仿真的方式,即虛擬的網路世界對真實世界的複製。《複製邪惡》中的「影子世界」就是現實世界的複製體,它和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一模一樣,有全世界三千五百個城市裡的每棟建築、每座公園、每個公共汽車站和每家商店。泰洛軟體公司的程式設計師都加入了遊戲,不斷升級,並且還在不斷增加細節。甚至真實世界裡剛開始飄飛的雪花也會立即在「影子世界」墜落。相應地,遊戲玩家們也在這個世界裡複製自己的生活,成為記者,參加派對,戀愛,謀殺。

這讓關注謀殺案件、喜歡刨根問底的賈斯汀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我們在『影子世界』中發現是誰殺了那些女孩,也許能引導我們找出真實世界中的凶手。」戴維斯在真實世界裡追尋不得的凶手,將會由賈斯汀在芝加哥城的虛擬版本裡被尋獲。但儘管網路世界有許多「真實原型玩家」,卻也同樣存在一些「幻想型玩家」,他們只是借助虛擬世界來釋放在現實世界中無法釋放的欲望

matrix.2 from Hersson Piratoba
Source from Hersson Piratoba

正如戴維斯所說:「巧合不意味著就是證據。」但在認定山姆是凶手的定見上,賈斯汀卻固執己見:即使山姆不是殺害安娜的元凶,他也一定做過其他什麼壞事,傷害過其他的女孩,因為賈斯汀曾親眼目睹山姆企圖對自己的母親施暴。於是他和莎莉.巴威克在「影子世界」跟蹤山姆,並找到許多邏輯上可以成立的證據:山姆是安娜的同學;當山姆在「影子世界」中殺人時,現實生活中的「威克惡魔」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當山姆發現被跟蹤時,他在真實世界裡找上了莎莉的門。似乎更有說服力的是,複製使得一個自我有可能同時存在於兩個身體中,既然賈斯汀體驗到了一種難以控制的惡的衝動,他的這個自我應該也就是科恩的自我。理論上成立的證據鏈,終需在現實世界還原,因為法律不能根據相似律來懲處凶手,可人們並不能在真實世界中找到山姆留下的任何犯罪痕跡。出於強烈的正義感和責任心,賈斯汀最終在真實世界裡複製了「威克惡魔」的犯罪情節,並懷著非凡的勇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兩種高科技的複製,現場DNA的鐵證,山姆.科恩終於被判死刑。可是,幾乎讓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殺害戴維斯女兒的凶手其實並不是山姆。山姆只是一個性虐待狂,他與安娜的偷歡、其他人碰巧的介入,給世人造成了一種先姦後殺的假象。《複製邪惡》在敘寫戴維斯、賈斯汀等人追查殺人凶手這條主線的同時,還安排了一條看似無關的副線,即「上帝之手」成員米基四處出擊、追殺複製人士。正是米基在非常偶然的機會裡,在安娜與山姆偷歡之後殺害了安娜。小說謀篇布局的最大卓越之處就在於,這個謎底是在篇末人物的閒談和文件整理中,不經意地抖落出來的。於是,一直與主情節平行而又貌似無足輕重的副情節突然在小說的結尾將主情節推翻,讀者最後瞠目結舌地發現:案件有關當事人的全部行動都不過是一場徒勞的捕風捉影。

於是,如何進入世界、如何認識並理解事件真相,又重新成為一個問題擺在我們面前。高科技手段會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易於掌控而更顯清晰嗎?它們會讓罪惡更加昭然若揭嗎?科技時代的人們所習慣的那種理性與自我交託的責任會幫助我們明辨是非嗎?高科技複製時代的人們是更有智慧了?還是更加狂妄無知?

回到柏拉圖的洞穴寓言,我們發現,戴維斯、賈斯汀等人依然不過是頭腳被縛的囚徒,他們費盡心機的偵查不過是在捕風捉影,而讓他們走上迷途不歸路的那道亮光,正是科技時代生成的工具理性,存在主義那有著濃厚的個人主義色彩的責任說、選擇觀,則從哲學上給了他們的虛妄之舉的理論支持。複製賈斯汀是戴維斯出於一個父親為女兒復仇的責任,追查山姆是一個複製人,是證明複製體可以具有獨立價值的責任,但不管他們的動機是多麼的善良,他們承擔責任時的態度是多麼的堅定,他們從根本上都是把他人和自我當作工具,他們並不明白生命本身就是目的。

他們的行為首先遭到敵對勢力的嘲諷。在真正的凶手米基看來,聰明人幾乎都是一些理性的傢伙,正是他們使這個世界迅速墮入地獄,因為理性的人不相信是與非。但我們不能說戴維斯他們不相信是非,他們始終在努力弄清是非,只是在試圖建立投影與真相的聯繫時,他們依憑的是自己褊狹的頭腦,和把一切當作手段的工具理性。這與米基信奉的上帝乃是非、正義之化身發生了矛盾,也跟作者曖昧不明的信仰發生了矛盾。

對米基四處捕殺複製人士的行為,作者並沒有表達自己的觀點,有時似乎是在透過米基的自我辯護進行肯定。米基宣稱他的行為是正義的,這是上帝的正義:「不是我自己選擇要殺阿里醫生、丹比醫生或者弗里德曼醫生,這是我的使命,你們也有自己的使命。我用我的整個人生來完成這個使命,為了人類犧牲自己,這樣才能完成上帝的意願。」按照米基的解釋,是上帝選擇製造矛盾的,現代聖人和現代殉道者都是矛盾的,「因為在你我這場對抗當代世俗主義的戰鬥中,你找不到坐在上帝那一方的聖人。你會發現真正的聖人,真正的殉道者在地獄深處。因為他們不僅為了同胞的幸福獻出了生命,而且還犧牲了永恆的靈魂。」面對法律在複製問題上的兩難態度,狂熱的宗教分子用極端的方式,去阻止從倫理上來看也是侵犯人的多樣性、唯一性與尊嚴的科學行為,似乎有些道理,但從根本上說,米基的行為恰恰違反了最基本的宗教教義:勿以暴力對抗邪惡

也許,從更具有普世價值的道德倫理的角度看,小說中的另外一個人物更值得關注,那就是戴維斯的同伴、後來的妻子瓊.伯頓醫生,她的在場是對戴維斯的一種校正。瓊並不像書中的其他主要人物那樣執著於科學理性,也對許多事情保持隱忍的態度。她曾經遭到強暴,因此知道安娜的性怪癖,她了解戴維斯在利用活人的DNA進行複製,她默默地愛著戴維斯但並不吐露。

她勸戴維斯從女兒被害的悲痛中擺脫出來,不要沉溺於過去。她說:「這世上到處都是邪惡,一個壞人死去,就形成一個真空,另一些人會被吸進去。消滅了那些做壞事的人並不代表就消滅了邪惡,又會有一些人代替他們。邪惡就像地心引力一樣永遠存在。我們可以採取的最好辦法,就是盡量讓我們自己和我們所愛的人,都站在正義的一邊。」乍看瓊的理論並沒有什麼說服力,但就是這種隱忍和純粹的宗教態度,使得她能夠始終沒有偏離正義。當她最終無意間發現警方對山姆的問訊紀錄、從而表明山姆根本不是凶手的那些材料時,深愛著戴維斯的瓊「用長長的棕色膠帶把每個箱子的內容都埋藏了起來」。她心底十分清楚,就像生物複製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戴維斯複製賈斯汀推倒了罪惡的多米諾骨牌一樣,如果她再次讓過去暴露,罪惡的機器將會再一次啟動。

約伯是耶和華的僕人,完全正直、敬畏神,卻屢遭撒旦的試探,被奪去了財產、親人,從腳掌到頭頂長滿毒瘡。他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於是不斷地懷疑申訴,但他始終不背棄上帝。他這樣說:「智慧從何處來呢?聰明之處在哪裡呢?是向一切有生命的眼下隱藏,向空中的飛鳥掩蔽……神明白智慧的道路,曉得智慧的所在。因他鑒察直到地極,遍觀普天之下。要為風定輕重,又度量諸水。他為雨露定命令,為雷電定道路。那時他看見智慧,而且述說;他堅定,並且查究。他對人說:『敬畏主就是智慧,遠離惡便是聰明。』」

複製邪惡_正面書封+書腰_建檔版 (1)也許,《複製邪惡》也想告訴我們,敬畏自然生命的神聖和現實生活的神祕蕪雜,我們才能夠認識善的理念,站在正義的一邊。這是我們進入世界、在世界中存在的最恰當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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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躍星系核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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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躍星系核(active galactic nucleus, AGN)是一類中央核區活動性很強的河外星系。這些星系比普通星系活躍,在從無線電波到伽瑪射線的全波段裡都發出很強的電磁輻射。 本帳號發表來自各方的投稿。附有資料出處的科學好文,都歡迎你來投稿喔。 Email: contact@pansci.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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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訊量過大啦!我們其實不擅長處理複雜的資訊?——《生物轉大人的種種不可思議》
商周出版_96
・2023/11/21 ・1330字 ・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誰不接受多樣性?

我們的成長方式具有多樣性。有人長得快,有人長得慢;有人長得高大,有人長不高。這種多樣性是「生物的策略」。不過有個東西並不接受多樣性。就是我們的大腦。

人腦不善於處理複雜的訊息。

有一個法則叫做「神奇數字七法則」,意思是:人類一次頂多只能記住七樣東西。

這是真的嗎?我們來試試看。

請記住以下插圖,限時三十秒。

接著再看下面的圖,什麼東西不見了?

答案是不倒翁。為什麼明明十樣物品也不多,我們就是記不住呢?

再來試試下一題吧。

雖然超過七個圖,但是這一題可能大家都記得住,因為這些圖都與《桃太郎》的故事有關。先找出關聯性,再加以歸納整理,大腦才有辦法勉強記住超過七樣東西。

大腦不擅長處理太多資訊

記憶圖畫或許比較困難,試試看數字吧。

請記住旁邊的數字,限時五秒。

怎麼樣? 是不是太簡單了點!

下面這一組數字呢? 也是限時五秒。

上面這一題是不是也太簡單了!

下一組數字呢? 限時同樣五秒鐘。

如何?

前兩題應該可以輕輕鬆鬆記住,但是第三題就比較不容易了吧?

你知道第三題有幾個數字嗎?

答案是八個。

只有八個!

人類厲害到發明了電腦,我們優秀又傑出的大腦照理說應該能理解一百、一萬,甚至一億個數字。然而實際上,人腦必須費盡力氣才能記住兩隻手數得完的數字。我們的大腦本質上不擅長處理「大量」的資訊。

理解「大量」的方法

如同上述的例子,當題目是文字(圖像)時,只要歸納出《桃太郎》的故事,我們的大腦就更容易理解。

那麼數字呢?

我們來看看下面的數列。

把亂七八糟的數字排成一列,是不是就好記很多?

如果再排成下面這樣呢?

這次是依照數字的大小排序。

我們可以看到「3」有兩個,而 1 到 9 中間缺少了「7」和「8」。經過排列和整理順序之後,人腦就比較能夠理解這些資料。我們的大腦最喜歡把東西排成一列或排順序。學校排成績也是這樣的關係吧?

——本文摘自《生物轉大人的種種不可思議:每一種生命的成長都有理由,都值得我們學習》,2023 年 8 月,商周出版,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商周出版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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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商周,一手掌握趨勢,感受愜意生活!商周出版為專業的商業書籍出版公司,期望為社會推動基礎商業知識和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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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公民科學事件簿:#長新冠(#Long Covid)
A.H._96
・2023/10/20 ・5564字 ・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通過患者主導的研究和患者主導的行動主義,
患者似乎正在編寫第一本關於長新冠的教科書

(Amali Lokugamage, 2020 而後被世衛總幹事引用1

時空回到 2020 年 5 月下旬,台灣的新冠疫情頭條新聞是國內新冠肺炎疫情趨緩,連續超過一個月沒有本土確診病例,然而全球確診數卻已衝破 500 萬大關 2。那是台灣全民和網路社群每日為 +0 歡欣鼓舞的日子,清零台灣很難想像其他國家在疫情狂飆下的生活樣貌。

全球大部分國家在封城與疫情無法控制的脈絡下,原本防疫科學辭典裡沒有的名詞,在 2020 年春季歐美英語使用者的網路社群中漸漸流傳開來。由於網路社群媒體允許患者在封鎖與身體狀態不佳的限制下,在網路社群中相互尋找和資訊交流,產生共鳴與共識進而發展出一個共通術語,也就是我們現在熟知的「長新冠(Long COVID)」或國內較不熟悉的另一個相似詞「長途運輸者(Long-hauler)/長途運輸的新冠 (long-haul COVID) 3」。

我們現在知道的「長新冠」已不是網路世界中的虛擬事件,而是科學家和國際組織認定的「科學物件 (scientific object)」。世界衛生組織正式定義:新冠後症狀(Post COVID-19 condition ),簡稱長新冠(Long COVID) 是指在初次感染新冠病毒三個月後繼續或出現新症狀,症狀持續至少兩個月,無法用其他診斷來解釋的病症 4。長新冠患者的發病率也從早期研究的 10%,20% 至近期《自然》期刊《科學報告》5 所敘述的 30-60% 。此篇論文主要提出感染新冠兩年後仍對免疫系統造成不良影響,再次令人不僅感嘆新冠的長尾還真是長,不過我們關注的焦點是論文中的這段敘述:

“有趣的是「長新冠」一詞是由倫敦大學考古學家艾爾莎・佩雷戈(Elsa Perego)在推特上推廣來自患者創造的術語而興起的。”

圖一:網路社群廣用的主題標籤來描述或分享長新冠資訊。圖/作者提供

這個來自 2020 年春天「患者創造的術語」, 2021 年 10 月 6 日世衛公布長新冠的正式定義,雖然使用的是「新冠後症狀(post COVID-19 condition)」,但長新冠仍是最通用的術語。在今年(2023)的 7 月 31 日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Health and Human Service, HHS)宣布正式成立「長新冠研究與實務辦公室 (the Office of Long COVID Research and Practice)」,同時也啟動了長新冠的臨床試驗 6。這場網路社群的公眾參與科學論述理念,由下而上的草根運動,進而引起廣泛群眾社會良知並驅動科學家研究,最後促成相關政策組織的成立過程,即是社會學家所稱的「公民科學(citizen science)」7

那麼我們不禁好奇,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現在若按照世衛的「長新冠」定義,感染三個月後持續二個月症狀合計至少五個月的病程,那麼文獻上 2020 年 5 月這個時間點,反應了歐美國家初期大規模感染後,累積一定數量患者在確診後「理論上康復」但卻持續有各種症狀困擾的情形。當時各國的衛生當局和醫療機構尚未認識到新冠感染造成長期後遺症的可能性,而世衛最初資訊亦表示新冠輕症感染者的病程平均持續兩周。

佩雷戈在 2020 年 5 月 20 日(英國時間)是目前文獻上記載最早的長新冠推文,後續網路社群媒體陸續出現如圖一所標示與長新冠有關的主題標籤。佩雷戈與其他科學家 2020 年 9 月發表了一封公開信,標題是「為什麼我們需要患者所提出的『長新冠』術語」,說明長新冠一詞強調了當時輕症卻持續超過二周以上的多種後遺症,這個術語有助於認識新冠發病機制本身具有特異性,而術語本身的簡單性和力量則有助於在全球範圍內爭取公平認可,並確保公眾在接觸新冠風險時,瞭解感染的潛在長期影響 8

圖二:2020 年自 5 月起長新冠公民科學形成的過程。圖/作者提供
註:長新冠公民科學的發展並非完全線性的發展,其中多種面相是重疊的。
(點圖放大)

圖二摘要描述 2020 年自 5 月起長新冠公民科學形成的過程,主要依據佩雷戈與英國格拉斯哥大學人文地理學教授菲麗西蒂・卡拉德(Felicity Callard)、英國劍橋、牛津等大學研究學者梅洛迪・特納(Melody Turner)等人記錄這場 2020 年公民科學發展過程的三篇論文 9, 10, 11

以 2020 年自 5 月的第一條推文,推特社群與其他網路媒體(如臉書、 Slack 和 WhatsApp 社群)快速構建,並在此過程中引入了長新冠作為一種社會條件,導致在短短的三個月內被世衛確認長新冠為一種醫療狀況:世衛國際疾病分類(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Diseases 11th Revision, ICD-11)正式定義長新冠為新冠後症狀,圖二最後以《自然》期刊編輯於該年 10 月發表的公開呼籲做結:「長新冠:讓患者協助定義長新冠症狀」副標題:長新冠症狀的術語以及康復的定義必須納入患者的觀點。

「從一條相當不起眼的推文(引入了一個新的主題標籤,最初只被『點讚』一次),在短短三個月內轉變為世衛使用的詞」佩雷戈回憶說明, #longcovid 的使用呈指數級增長。一週內從社群媒體轉向印刷媒體,短短一個月醫學期刊從討論、呼籲、科學家開始下定義、到「長新冠」的引號在主流媒體與科學期刊內容消失,直接使用長新冠一詞,三個月後 2020 年 8 月 21 日在世衛新冠技術負責人瑪麗亞・范克爾霍夫 (Maria Van Kerkhove)聯繫英國的長新冠 SOS 組織(LongCovidSOS)了解宣導者要求後,世衛組織總幹事在線上會議與長新冠宣導者討論這一個疾病。

患者症狀故事:新冠不只影響肺部

佩雷戈與卡拉德指出,長新冠患者在網路社群的公民運動中通過與其他經歷長期後遺症患者集體分享而出現,提供了後來科學的新知,其貢獻包括:口頭、書面、視覺敘述、證詞和論點以及宣傳和政策干預,對傳統科學提出了挑戰,例如在大流行初期的新冠公眾資訊傳遞過程中僅限對肺部影響的討論,長新冠網路社群則協助擴大範圍。

2020 年 4 月一篇廣為流傳的推文,而後經由報紙專欄強調這位患者的後遺症「純粹是胃部症狀」而不是肺部系統,其他患者的多重器官後遺症則陸續在各種平台上,各自分享自身的醫學檢查,要求醫療單位進行更深入調查並向傳統研究團體致電等。現在這些「症狀故事」已在許多科學期刊的出版物中得到驗證,換言之,這些患者不僅提供了早期複雜的症狀,更有助於修正新冠損害的範圍,強調了需要關注所有潛在的面相,並提供有關疾病的機制和治療方法的假設。

新冠不只影響肺部,有位患者的後遺症純粹是胃部症狀。
圖/pexels

特納等人 2023 年發表的研究,在論文中提到是特納本人經歷長新冠症狀後與其他研究人員著手展開的。她反思自己的經歷如何影響她的研究,並質疑患者如何以及為何能在各種醫療機構前識別出長新冠,進而質疑傳統實證醫學的過程。他們蒐集整理 3 萬多筆帶有 #longcovid 和 #longhauler 標籤推文,進一步語意分析 974 條推文內容中的關鍵字後歸納指出:推特使用者最初將長新冠描述為一種無情、多器官、致殘的疾病,卻也因當時公眾和醫療機構缺乏認知,這些推特使用者面臨著恥辱和歧視的不公平待遇。但這些長新冠的早期推特使用者,後來被研究記錄為長新冠最初經歷的科學實證者,藉由此次的集體社會運動 (collective social movement)對長新冠患者的醫療保健需求建立共識。

同時另一個推特標籤 #researchrehabrecognition (#研究康復認知)也引起了世衛總幹事譚德賽的注意,最後承認長新冠問題並力促解決,特納等人解釋,長新冠患者賦予疾病經歷的含義在很大程度上被理解為有價值的知識形式,可以更全面地認識和治療病情及其影響,這些公民知識通過塑造臨床醫生與患者討論診斷的方式來直接影響臨床實踐,提高了就治療方案和任何建議的生活方式改變達成共識的能力。

長新冠公民運動:衛生服務部門的具體回應

佩雷戈與卡拉德提到的另一個網路社群運動也使得英國政府不得不採取具體行動。 2020 年 7 月,患有長新冠的英國南安普敦大學公共衛生教授尼斯林・阿爾萬(Nisreen Alwan)發起了社群媒體活動「#計算長新冠(#CountLongCovid)」,強調迫切需要正確的康復病例定義、收集數據的標準化方法以及大量基於人群的樣本資料,呼籲政府全面收集監測長新冠。

9 月,網友結合「六個月前」脈絡在推特上集合紛紛留下個人長新冠前後的對比故事。現在我們可藉由應用程式 Thread Reader App 將此推文串合併,一窺當時網路社群如何串連長新冠的個人經歷 12。 2020 年底英國國家統計局公布,「長新冠」監測數據,證實了真實患病率可能比以前認為的要高得多、患者症狀持續三個月或更長時間 13

另外針對兒童和青少年的長新冠症狀, 2020 年的 #兒童長新冠(#LongCovidKids)運動亦促成了英國國會跨黨派國會新冠小組(All-Party Parliamentary Group on Coronavirus in the UK)在 2021 年 1 月舉行的兒童長新冠公聽會,今(2023)年 2 月 16 日世衛也公布了兒童和青少年版長新冠的正式定義 14

世界衛生組織也公布了兒童和青少年版長新冠的正式定義。
圖/unsplash

特納等人綜合歸納 #longcovid 推文標籤的六個主題:

  1. 個人長期恢復
  2. 看不見的疾病,例如考慮最初對長新冠缺乏認識可能是一種孤立和無形的體驗
  3. 意外族群,如參與者對觀察結果表示驚訝和擔憂,許多長新冠患者很年輕而且以前「身體健康」
  4. 通過量化進行驗證,如對疫情統計資料和醫療系統有限投入的憂慮,強調最初兩週的定義的不足,要求通過監測計算患者發病率來了解病情
  5. 支持和研究的需要,如推特使用者擔心由於知識的缺乏,醫療機構可能無法充分提供醫療保健服務或投資長新冠的研究,因此使用 #researchrehabrecognition,最後獲得世衛的重視
  6. 衛生服務部門的認可

如推文中參與者評論醫療機構如何逐漸意識到長新冠與受到官方醫療保健的認同,如當時的美國首席醫療顧問安東尼・福奇以及世衛譚德塞,從而創造了衛生服務部門的具體行動以及為社會和科學新的認識契機。

網路社群媒體的開放性

網路社群在 2020 年經歷了所謂的醫療煤氣燈(medical gaslighting)效應,當他們處於科學對長新冠不確定性的大環境時,經常覺得被敷衍或誤診,就像是 1944 年經典電影《煤氣燈下》(Gaslight)明明房間裡煤氣燈忽明忽暗,但影片中的老公卻堅持一切正常,這些求助無門的人們,經歷許多令人沮喪的醫療保健挫折,藉由網路群眾的長新冠公民運動,將確診後揮之不去的各種後遺症和醫療狀況與具有相同經歷的人們聯繫起來,以尋求資訊、支持和認可,最終獲得了疾病的驗證和社會的支援 15

當他們處於科學對長新冠不確定性的大環境時,經常覺得被敷衍或誤診。
圖/pexels

特納等人分析推特如何促進集體社會運動的形成社會共識,通過社群媒體的公開和開放的系統,推特的社交網絡使得以前互不相干的使用者能夠分享這些情緒、資訊與交換知識,從普通公民、醫生、科學家到世衛總幹事等知名人士。推特與其他社交網站(如臉書和 Slack )使用方法不同,後者的長新冠社群多是封閉群組,限制公開分享;推特則在長新冠的推文中具有「去中心化」的特性:如沒有單一的意見領袖、使用者間訊息自由流動等。

例如推特使用者廣泛分享了 #research 、 #rehabilitation 和 #recognition 等單獨術語。 最終,使用者將這三個術語合併成 #researchrehabrecognition ,此標籤的演變展示了集體決策的過程,旨在挑戰長新冠患者由最初缺乏醫療認可和醫療保健規定而面臨的公民知識需求和認可狀態。

長新冠患者的知識因民眾直接地發起參與研究自己或社區、社群的環境和健康危害,提高學界醫界對新冠的新認識,知識從患者通過媒體傳播到正規的臨床和衛生政策管道,就像特納等人的分析,長新冠從一種看不見的疾病轉變為一種公認的疾病。

這些網路社群推文積極的行動,達成的集體共識足以令人信服地向包括世衛在內的醫療機構證明,儘管缺乏傳統的實證醫學,但長新冠是一種真實的疾病。一群網路公民在 2020 年集體編寫了第一本關於長新冠的教科書,此刻我們見證了網路社群的群眾力量,不僅促成了現實世界的真實變化,確保對醫療保健供應的認可,也揭開了科學研究的新序幕。

參考資料

  1. Lokugamage A, Rayner C, Simpson F, Carayon L. We have heard your message about long covid and we will act, says WHO. The BMJ. Published September 3, 2020. ↩︎
  2. Yahoo News:國際新冠肺炎疫情還在燒 全球確診數破 500 萬大關 ↩︎
  3. 目前已知「長途運輸者」在佩雷戈論文中引用來自 2020 年 6 月的推文:「長途運輸新冠戰士」的患者召集人艾咪・沃森(Amy Watson) ,她從她接受測試時戴的卡車司機帽子中衍生出來:https://twitter.com/katemeredithp/status/1277316840453267456 ↩︎
  4. WHO:https://www.who.int/europe/news-room/fact-sheets/item/post-covid-19-condition ↩︎
  5. López-Hernández, Y., Monárrez-Espino, J., López, D.A.G. et al. The plasma metabolome of long COVID patients two years after infection. Sci Rep 13, 12420 (2023) ↩︎
  6. HHS News: https://www.hhs.gov/about/news/2023/07/31/hhs-announces-formation-office-long-covid-research-practice-launch-long-covid-clinical-trials-through-recover-initiative.html ↩︎
  7. 泛科學、左岸文化 (2018/05/17),什麼是公民科學?誰是公民科學家? ↩︎
  8. Perego, Elisa, et al. “Why the patient-made term ‘long covid’ is needed.” Wellcome Open Research 5.224 (2020): 224. ↩︎
  9. Callard, Felicity, and Elisa Perego. “How and why patients made Long Covid.” Social science & medicine 268 (2021): 113426 ↩︎
  10. Perego, Elisa, and Felicity Callard. “Patient-made Long Covid changed COVID-19 (and the production of science, too).” (Feb. 2021) ↩︎
  11. Turner, Melody, et al. “The# longcovid revolution: A reflexive thematic analysis.” Social Science & Medicine (2023): 116130. ↩︎
  12. Thread Reader App#計算長新冠(#CountLongCovid)與“六個月前”結合的網頁: https://threadreaderapp.com/convos/1308678318821199872 ↩︎
  13. 英國獨立報 The Independent (16 December 2020)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health/coronavirus-long-covid-ons-data-b1774821.html ↩︎
  14. WHO:A clinical case definition for post COVID-19 condition in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 by expert consensus, 16 February 2023 ↩︎
  15. Russell, David, et al. “Support amid uncertainty: Long COVID illness experiences and the role of online communities.” SSM-Qualitative Research in Health 2 (2022): 1001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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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識故事系列:狗咬狗,滿嘴…mtDNA
胡中行_96
・2023/08/14 ・1957字 ・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愛犬慘死,兇手逍遙法外。縱然不是每個人都如電影《捍衛任務》的 Johon Wick,身懷絕技,謀求私刑正義;[1]透過科學管道,至少可以討個答案,獲得心靈平靜。義大利某隻母的傑克羅素㹴(Jack Russell Terrier),橫屍寵物旅館的院子,得年 8 歲。犬舍的網子破裂,有向內拉扯的痕跡。寵物旅館老闆養的3隻荷花瓦特犬(Hovawart),嫌疑重大;然而事後到場的獸醫,卻認為野生狐狸或海狸才是罪魁禍首。傑克羅素㹴的主人心有不甘,遂找上波隆那的一所動物疾病預防研究機構(L’Istituto Zooprofilattico Sperimentale della Lombardia e dell’Emilia-Romagna)。[2]

非當事傑克羅素㹴。圖/Oskar Kadaksoo on Unsplash

解剖狗屍

這隻傑克羅素㹴死後,在日均溫 7 °C 的環境,被擱置 18 到 20 個鐘頭。接著於 − 18 °C 的冰庫裡,凍了 1 個月,才被研究機構拖出來驗屍。從外觀看來,牠生前的健康狀況良好。不過,毛皮沾血,且有 14 道 7 至 10 公厘,略呈橢圓,邊緣清楚的咬傷,分佈於頸、肩、胸、肋弓、大腿(照片)和鼠蹊。另外,腰部還有個 10 公分長,2.5 公分寬的大傷口。剝掉狗皮後,可見創傷頗深:左邊頸、胸的肌肉浸潤於血中;胸腔與腹腔內,也有輕微出血;肋間肌、肋膜及腹壁穿孔;並有一根肋骨骨折。綜合以上,牠顯然死於咬傷穿透胸部,[2]使空氣在肋膜腔中累積而壓迫肺臟,[3]所導致的氣胸(pneumothorax)。[2]那麼究竟是什麼動物如此殘暴?

nDNA vs. mtDNA

兇手遺留在死者身上的 DNA,是指認身份的好線索。[2]細胞中的細胞核(nucleus)和粒線體(mitochondria)都含有 DNA,[4]分別簡稱為 nDNAmtDNA,兩者並不相同。以人類為例,前者包含從雙親得來的 2 至 3 萬個基因;後者則有 37 個,主要遺傳自母親。[5]分析 nDNA 的短縱列重複序列(short tandem repeat;STR),也就是一些鑑別度高的小片段;[4]或是單核苷酸多型性(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SNP),即DNA序列中單一鹼基的變異,[6]便能辨識個體。[2]

以此案來說,最理想的作法,當然是從㹴犬身上的咬傷取樣,分析 nDNA,再比對兇嫌的樣本。可惜屍體於運送的過程中,大概已經受到汙染,驗了也未必準確。再加上寵物旅館的老闆,絕不可能讓3隻荷花瓦特犬配合調查,這個辦案方向根本毫無希望。[2]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數根 5 到 10 公分不等,顏色有深有淺的毛髮,不僅卡在死者的牙縫裡(照片),還纏於腳掌上。它們出現的位置奇怪,長得又跟梗犬的不同,或許正是來自兇手。儘管鑑識採集的毛髮時常不帶毛囊,[2]而髮幹的 nDNA 含量又極低,不過會有相當充足的 mtDNA,[7]可以辨識物種。於是,鑑識人員挑了最長又最完整的 4 根送驗。[2]

死者的腳掌,纏著兇嫌的毛髮。圖/參考資料 2,Figure 3(CC BY 4.0)

狼 vs. 犬

毛髮 mtDNA 分析的結果,顯示其來源非狼即犬,才不是獸醫瞎說的狐狸或海狸。如果進一步由傷口位置,回推攻擊方式,嫌疑範圍又會縮得更小:[2]

(Canis lupus)作為掠食者,攻擊講求效率。最好不太耗費能量,便獵得豐美肉食。特別是遇到傑克羅素㹴,這種小型犬的時候,會朝頸部直接咬死,然後狼吞虎嚥。此外,該寵物旅館附近,沒有狼出沒。[2]

相對地,(Canis lupus familiaris)打起架來,才會全身從頭到尾胡亂咬。好不容易把對方搞癱了,卻放著全屍一口沒吃。因此,本案的兇手應該是中、大型犬,而且當時有機會與死者接觸的,唯有那 3 隻毛髮長度和顏色,與證物完全吻合的荷花瓦特犬。[2]

非當事荷花瓦特犬。圖/Oxborrow on Wikimedia Commons(Public Domain)

身後貢獻

鑑識團隊完成狗主人託付的任務後,撰文介紹將 mtDNA 的細胞色素 b 基因(cytochrome b gene),放大並定序,最後確認物種的細節。[2]雖然不曉得他們的努力,是否有助司法公道,但是好歹已為學術研究貢獻心力。天下蒼生多少默默無聞,死後被立碑著傳的又有幾個?一隻備受寵愛的傑克羅素㹴,能榮登學術期刊,也算不枉此生。

  

參考資料

  1. John Wick’. IMDb. (Accessed on 02 AUG 2023)
  2. Roccaro M, Bini C, Fais P, et al. (2021) ‘Who killed my dog? Use of forensic genetics to investigate an enigmatic cas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egal Medicine, 135, 387–392.
  3. McKnight CL, Burns B. (15 FEB 2023) ‘Pneumothorax’. In: StatPearls. Treasure Island (FL): StatPearls Publishing.
  4. Department of Emergency Services and Public Protection. ‘Nuclear DNA’. U.S. Connecticut’s Official State Website. (Accessed on 01 AUG 2023)
  5. Storen R, Smith E. (11 JUN 2021) ‘Mitochondrial donation in Australia.’ FlagPost by Parliament of Australia.
  6. Gunter C. (01 AUG 2023) ‘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s (SNPs)’. U.S. National Human Genome Research Institute.
  7. Tridico SR, Koch S, Michaud A, et al. (2014) ‘Interpreting biological degradative processes acting on mammalian hair in the living and the dead: which ones are taphonomic?’.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2812014175520141755.
胡中行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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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澳洲臨床試驗研究護理師,以及臺、澳劇場工作者。 西澳大學護理碩士、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士(主修編劇)。邀稿請洽臉書「荒誕遊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