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仵作不科學:古代刑事鑑識實錄》收錄了中國古籍《洗冤集錄》、《棠陰比事》及《折獄龜鑑》等書中的司法案件,除了對古文詳加解釋外, 以中國古代刑案為例,用現代鑑識、法醫及犯罪偵查解說,最後搭配近年真實發生的相關案例。喜歡犯罪小說和《CSI犯罪現場》(CSI: Crime Scene Investigation)影集的朋友不可錯過此書。
老實說,如果沒讀這本書《誰說仵作不科學》,我還不曉得原來中國古代就這麼專業,原來驗屍不僅是插根銀針進去而已Orz 《誰說仵作不科學》還依中國五行,把案件分為金木水火土之各部,解說過去中國仵作和現代法醫是如何檢驗中毒、勒斃、焚屍、炸死、雷擊、槍擊、活埋、移屍、糞毒、刀痕、兇刀、溺斃等等。整體而言,《誰說仵作不科學》對古代刑案的仵作分析頗生動有趣,美中不足之處是每章末的真實案件有點沒條理,似乎只是把報章新聞作作剪貼而已。
什麼是「仵作」呢?根據史料,「仵作」是中國古代官府中專門負責檢驗屍體的人員,清代時改稱為「檢驗吏」。早在戰國後期就有「令史」一職,專門帶領隸臣從事屍體檢驗和活體檢驗。隋唐時期,「仵作」一詞已出現,後來逐漸發展成組織,五代王仁裕《玉堂閒話》提到這類殮屍殯葬民間行會的成員就叫作「仵作行人」。宋代這種類似現代法醫專業的吏役,正式被稱為「仵作」或「行人」,又稱為「團頭」,同行還有「坐婆」、「穩婆」等,遇到婦女下體的檢驗時,必須藉由「坐婆」檢驗。
仵作幾乎都靠師徒相傳,與現代法醫最大的不同是仵作是不能解剖屍體的。一般的鬥毆,檢驗方法還算簡單,驗屍便複雜得多,仵作要在不能解剖屍體的情況下,把詳細的檢驗結果報告給有司,作為斷案的依據。因此,仵作要精通解剖學及藥理病理,知道何處經絡受傷會危及哪處臟腑,中何種毒會出現啥症狀。判斷越准確,對破案當然越有幫助。仵作在南宋成了一套系統化的學問。南宋的宋慈(1186—1249)編撰了《洗冤集錄》,頒行全國,成為宋朝以降歷代刑獄官辦案必備參考書籍。
宋慈,字惠父,南宋建寧府建陽(今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人,官至朝議大夫、直煥章閣、知廣州、充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馬步軍都總管。宋慈在二十餘年的宦海生涯中,先後四次出任廣東、江西、廣西、湖南四處刑事長官,以斷獄著稱,在長期的斷案過程了積累了豐富的法醫檢驗經驗,並與當時已有的法醫學著作《內恕錄》、《折獄龜鑒》等加以綜合、核定和提煉,完成世界上最早的法醫學專著《洗冤集錄》,試圖達到「洗冤澤物」的目的。宋慈在書中開篇即提出不能輕信口供,認為「告狀切不可信,須是詳細檢驗,務要從實」,對疑難案件尤「須是多方體訪,務令參會歸一,切不可憑一、二人口說,便以為信」。他還提出必須親臨現場、屍格必須由其親自填寫的屍體檢驗原則。
從今天法醫學的觀點來看,《洗冤集錄》當然也有錯誤,不過以當時有限的知識來看,那無可厚非。清同治六年,《洗冤集錄》荷蘭人首先將這本書翻譯成荷蘭文傳入西方,後又被翻譯成多國文字,英文書名叫「Collected Cases of Injustice Rectified」,對推動世界法醫學的發展起到極為深遠的影響,宋慈因此被西方人稱作「法醫學之父」。 中國CCTV電視台2005年播放了描寫宋慈斷案的電視劇《大宋提刑官》。
有趣的問題就來了,中國既然有這麼優異法醫系統,為何現代人所知甚少,甚至對中國古代還有司法不彰的、冤案如雲印象?可能是因為儘管仵作長期從事人命關天的工作,但古中國思想極為保守,仵作在古代地位低下,大抵是殮屍送葬、鬻棺屠宰之家擔任,其後代禁絕參加科舉考試,故成為不少人奚落和嘲諷的對象。在官方正史中,極少有關仵作的言行記載,在古典小說里仵作更被描寫成無賴形象,因此仵作的素質難以提升。清代仵作地位稍有提升,但官署仍多視仵作為賤役,吝於賞賜。
另外,田蒙潔律師的《法官說了算!:缺席的證據與邏輯》也可以找到部分答案(請參見〈真的是法官說了算!?〉)。過去判案的主要是縣官,而縣官受的是儒家正統的教育,是為科舉而準備的。古中國的分權和專業分工概念很差,地方官往往集行政、立法、司法、執法等工作於一身,判案常常依而是基本常識而非專業判斷,可是驗屍和法律是很專門的學問。如果縣官自認官大學問大,像仵作等專業人士的意見,能夠僅供參考就算不錯的,更何況是高度重視。只有遇上通情達理的官加上好的仵作,才可能做出專業水準的判案。
不僅是法醫學,中國古代的數學、工程和科技也一直是世界最頂尖的,一直到大約兩三百年前才漸漸被西方國家超越,當清末面對已堀起的西方強權,幾乎已經是落後得一無是處了。由於可見,問題並非出在中國古代有沒有先進的技術,而是出在整個政治和教育系統上。當包括法醫以及其他工藝這些工作辛苦,需要高度專門化的學問地位大大不如讀孔孟聖賢書的士大夫,一個龐大的國家需要的各類大小官員都適用一套科舉的標準錄取,真正的專業豈得得到足夠的重視?而且沒有制度上的支持和保護,即使在中國曾發展出先進的技術,也難以為繼!
當然,過去的只能當教訓了。可是,如果在今天,政治仍然能夠駕凌專業,仍然官大學問大,又如何能夠建立一個現代文明社會呢?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並同步刊登於The Sky of Ge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