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張之傑
和平號第一○一回約有乘客一千人,不少已七老八十,年紀最大的一位已九十四歲,一百多天下來,難道沒人有個三長兩短?有倒是有,不過沒人喪亡。我們臨下船時,有位船上的職員說:「你們一○一回真幸運!」
六月四日,風浪很大,整天覺得暈暈的。晚餐到四樓進餐,有四位台灣團員在門口等候,我們一起進去,八人的桌子我們佔了六席。一位團員告訴我,行動不便的C先生,因前列腺問題,尿不出尿來,他們同室的三位年輕人(也六十幾了)把他抬到醫務室,導尿後已躺了一天。
七月二十九日,午餐後在八樓散步,發現有位日本畫家中村洋一用毛筆為人畫像。我們過去了解一下,才知道要領號碼牌。我們拿到十二號,當時他正為二號作畫。請他畫像要自備紙張,到小賣部去買,已賣完了,只好用複印地圖的反面充當畫紙。時間還早,內人要去上日語課,約定下午三時由我帶著號碼牌和畫紙到八樓會合。
我們到達時,早已過了號。中村先生作畫極快,畫一張小畫不過三、四分鐘,我們拿出那張 A3 的銅板紙,他並沒拒絕。狼毫落紙有聲,不到五分鐘就勾勒出兩人的神情,還落上款,寫上日期。有位北京畫家曾對我說,用毛筆作素描最難,沒想到在船上遇到了。中村先生臨下船才為人作畫,而且只畫一天,我們剛好趕上,不是緣分是什麼?
我們剛取到畫作,突然響起廣播:「有人因急症,將在硫磺島海域送醫,八至十樓甲板關閉,以便直升機降落。」這是啟程以來從沒遇到過的事,不免引起大家關注。急症病人應該是日本人,如果是華人,我們應該有所耳聞。事後才知道,果然是位日本老先生,他午餐時心臟病發作,已送往醫務室。
同一天惜別晚宴,船上的所有工作人員,包括我們的管家、常見的餐廳服務生等,和從沒見過的廚物人員,都唱著歌,揮著手,出來和大家告別。是的,一○三天旅程即將結束,已是勞燕分飛的時候了。
晚宴後響起廣播:「因天候不佳,送醫行動延至明晨六時。明日清晨八至十樓甲板關閉,以備救難直升機降落。」翌日(七月三十日),不到清晨六時就響起廣播:「救援行動已結束,和平號將繞行硫磺島一周,然後繼續航行,抵達橫濱時間不變。」
救援行動不許靠近,有位游先生以長鏡頭錄下整個救援過程,秀出錄影給我看。和平號八樓甲板太小,不能降落,國際救援組織的直升機垂吊下一人,病人早已躺在擔架上,直升機將救援者和擔架一起吊到機內,隨即飛往硫磺島急救,再轉往日本。游先生對我說,這趟救援一百萬日元跑不掉。
吃過早餐,約七時四十分,到八樓甲板,發現和平號向南航行,已繞到硫磺島西側,島上的火山口清晰可見。海濱噴氣口噴出的氣體,似乎可以聞到硫磺氣味。有位日本乘客站在船舷窗前,合十對著硫磺島膜拜。二戰時美日曾在此血戰,雙方傷亡慘重,日軍戰死二三七八六人。和平號完成救援工作繞行硫磺島一周的目的已不言可喻。
從海上救援,想起每月一次的逃生演習。四月二十日我們一上船,還沒收拾好行李就響起逃生訓練(演習)的廣播。此後乘客每月演習一次,工作人員每週演習一次。雖屬例行工作,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發生船難,這樣的演習應可發揮作用。
逃生演習所有乘客必須參加,各人取下房間衣櫃頂層的救生衣,穿綁整齊,到八樓指定地點集合。管家負責將各個房間的人清空。經過刷ID卡,確認所有的乘客皆已到齊,響過幾次逃生警報後結束,整個過程約一小時。環球期間我們作過四次逃生演習,但從沒真正登上過救生艇。
和平號的救生演習,悉依「國際海上人命安全公約」(SOLAS公約)的規定執行。SOLAS公約的訂定,和鐵達尼事件有關,一九一二年鐵達尼號擦撞冰山沉沒,二二二四名人員死難一五一四人,此事引起國際關注。一九一四年,通過SOLAS公約,經過多次修訂和補充,已擴展至郵輪安全的各個方面,要求極為嚴格。
SOLAS公約規定,郵輪配置的救生設備數量,必須為滿載人數的百分之一百二十五;水密艙高度需延伸至最高一層連續水密艙壁甲板;所有的救生艇必須能在發出棄船信號三十分鐘內,載足全部乘客和用具降落水面。鐵達尼號事件死亡眾多的主要原因,是救生艇不足,水密艙高度太低,以及船員和乘客欠缺逃生演練所致。
和平號的救生艇懸掛在九樓船舷外側,每側封閉式二艘,敞開式五艘,都有螺旋槳,這些救生艇是供乘客逃生用的。技術工人每天不停地在救生艇及其懸掛架爬上爬下,作各種檢查和上漆工作。六月十一日我們參觀八樓船頭的駕駛艙時才知道,船上掛著的滾筒狀設備,原來是塑膠救生筏,卸除外殼,落入海中就會自動充氣張開,這是供船員們用的。
如今科技進步,藉著雷達和聲納,只要小心謹慎,就可以防止觸礁、撞船或撞冰山一類的事發生。藉著氣象雲圖和天氣預報,可避開颱風或颶風。唯有意外事故所引發的火災難以避免,這從SOLAS公約有關防止火災的條款特別多、特別細可以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