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張之傑
五月二十八日晚間八時許,和平號離開丹吉爾。翌日一覺醒來,船已進入大西洋,掛在窗戶上的衣服左右晃動,上船以來從沒搖晃得這麼厲害過。服務台一再廣播,要大家上下樓要扶好扶手、小心被門夾傷。當船隻搖晃厲害時,門有時會自己猛然關上,很可能夾斷手指。
中午到餐廳吃飯,遇到幾位台灣團的,都說室友有人暈船,躺在床上,不來吃午餐了。飯後我們到八樓長廊散步,有點站不穩,只能配合船的搖晃節奏,像喝醉酒似的走路。八樓長廊上下棋、打麻將、聊天的人顯然少了。
所幸五月三十日海象已經平穩,五月三十一日上午十時許,和平號停靠亞速群島首府彭塔德爾加達。亞速群島是葡萄牙的海外領土,由九個島組成,聖米格爾島是最大島,彭塔德爾加達位於該島南部。島上有六座火山,火山口湖就成為重要的觀光景點。由於火山活動頻繁,島上的能源主要由地熱供應,沒有污染問題。
聖米格爾島東西長,南北狹窄,從南岸到北岸不過八公里。島上的港口、人口集中在南岸,大里貝拉是北岸唯一的港口。從彭塔德爾加達前往大里貝拉,沿途道路乾淨,幾乎一塵不染。道路兩側田野中偶而可以看到農莊,路旁時常看到徜徉草地上的乳牛,好一幅田園風情畫。
我們在小鎮大里貝拉自由活動二十分鐘,接著去參觀一家茶廠,廠外的緩坡上遍植茶樹,一望無際。這家製茶廠規模並不大,卻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是歐洲唯一生產綠茶的茶廠。茶廠展示廳中有個鏡框,裡面有張身穿唐裝、手拿摺扇的華人相片,右上角有段英文說明。此人名叫Lau Teng(劉同?),於十九世紀末與島上農業機構簽約,傳授製茶技術,可說是聖米格爾島製茶業的祖師爺。
參觀過茶園、茶廠,搭上遊覽車,去參觀一座火山口湖——綠湖。導遊說,這一帶經常雲鎖霧繞,能否看得到火山口湖得看運氣。車子沿著山路盤旋,經過一片杉木林,來到觀景台。我們運氣好,眼下是一座由綠樹、田疇圍繞著的湖泊。湖作不規則長圓形,水色和周遭的綠樹、田疇一致。
離開觀景台,前往弗納斯湖,這也是座火山口湖,周遭有四十多處溫泉,溫度自四十度至一百度不等,非常適合療養。附近村莊住著兩千多外國移來的富人。美國、加拿大和歐洲的富人喜歡來此定居、養老。
從十五世紀至今,當地人一直以農業為主,社會形態維持不變。這裡幾乎沒有工業,空氣新鮮,氣候溫和,非常適合居住。一位香港女團員說,不知移民好不好申請?我對她說:「這裡的環境真的很好,可是醫療呢?病了到哪看病?」她回我一句:「在這麼乾淨、空氣這麼好的地方生活,還會生病嗎?」
下午四時五十分,我們來到弗納斯湖湖濱。經過一片杉木林,發現兩隻綠頭鴨在林下睡覺,完全不理會人們驚擾。前頭又看到一群野化的鴨子和鵝在林下徜徉,同樣不知道怕人。我們在湖濱遇到一對來此頤養天年的加拿大老夫婦,聊起來他們已來此定居四、五年,沒有再回加拿大的打算。
湖濱圈出一個範圍,供人用地熱烹煮。清晨煮上,傍晚就可享用。我們看到埋在土裡的圓筒狀鐵鍋,和木製鍋蓋。有幾處已用土封住,表示正在煮東西。導遊說,煮一次約四至五歐元,有專人幫你操作。「馬鈴薯燉鯰魚很棒!」導遊這麼說。
下午五時許離開弗斯納湖,途中經過的若干村落,和村子附近的墓地,都像是時光靜止了一般,世外的喧囂和它們無關,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啊!半個多小時後,回到彭塔德爾加達。
在騎樓下等觀光巴士時,不禁想起一個一直在心裡盤旋的問題,這座小島有那麼多外國人移入,為什麼不會干擾當地人的生活?結論或許是,來此生活的有錢人是來消費的,不是來營生的。他們追求的是農業社會的簡樸,如果弄得燈紅酒綠,那些有錢人反而不會來了。
農業社會的生產力雖然較低,如果控制住人口,倒是一種相當理想的社會形態。當地不少年輕人到歐美發展,使得人口不致增加。當地的農牧業足以維繫小康生活,這樣的世外桃源世間可能已不多見。
從聖米格爾島,我想起國史上的朝代更迭。朝代末期,由於人口增加,土地不敷分配,往往引起大亂,等到真龍天子掃平群雄,人口已所剩無己,於是接著開一治世。一治一亂,已成為國史的宿命。
想到這裡,我要感謝這座僻處海陬的小島,她給我上了一課:小農社會沒什麼不好,而且好得很,不過前提是:要控制住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