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接續上一篇:執行太空任務囉!那是種怎樣的生活呢?——《俯視藍色星球》上
在太空中拍下地球與恆星的風景
42 號遠征過了兩週之後,我開始明白一件事:我非常喜歡在太空中拍照。
我已經慶祝過感恩節和我的生日,也適應了長期太空飛行的日常生活。在地球上每次遇到節日,我都會拍很多照片,但在太空的情況不一樣。我拍的不是家人和朋友,而是太空站窗外不斷變化的地球和恆星的風景。
有太多事情要學了!在地球上拍照時,像構圖、對焦、曝光和 ISO 等技術上的東西都很容易掌握,但是在太空中,這一切基本動作都要重新學起。在太空中對焦是再重要不過的事,尤其是拍夜景的時候。焦點只要稍微跑掉一點,整張照片就毀了,沒有失誤的空間。
在某些曝光條件下,使用手動設定比我們大多數人在地球上最常用的自動模式來得好,因為地球的反光很強,與全然黑暗的太空形成很大的反差,必須慢慢摸索如何得到最佳曝光。但這個學習主題實在很有趣,也沒有比太空站更棒的教室了。
我拍攝的照片有很高的多樣性,我自己都很意外。有白天用廣角鏡頭拍攝的地表上方大氣層的細弧線,用望遠鏡頭拍攝的城市和地標,夜晚的極光,城市燈光,日出和月升的畫面,這些都需要用到不同的相機設定和鏡頭。我也嘗試了以前沒用過的拍法:可以連續播放變成短片的縮時攝影。
太空攝影師能拍的主題是無與倫比的,但要把這些影像完美捕捉下來,牽涉到藝術的部分比科學多得多,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要怎麼和地球上的人分享這些精采的影像?
這些照片、縮時攝影和影片中有這麼多有意思的內容,可以帶回給地球上每一個人看。有數以百萬計的人都對我們在做的事情很感興趣,在社群媒體開始流行以前(我第一次太空飛行時都還沒有),我們沒有簡單的管道可以向大家展示太空船上發生的事。在 NASA 的協助下,我在推特和 Instagram 上開了帳號。
要從太空發文不是很容易,但我們找到了解決方法。太空站上的網路連線是斷斷續續的,連上的時候速度也很慢,我很難登入然後直接發文。所以我通常是把照片連同一段短圖說,用電子郵件寄給地球上太空人辦公室的專員,他再用我的帳號發文。這樣做之後,我才總算能夠開始大量分享我的太空任務實況。
在太空怎麼送出驚喜
太空假期中最難做到的事情之一就是購物。所謂的難,其實應該叫做不可能,因為根本沒辦法真的做這件事。太空中也沒有快遞可以服務像我這種總是拖到最後一刻才要採買的人。基本上,你只能在升空前先想好要給同事的禮物,要不然就得在太空中即興發揮。
我肯定是屬於第二種人。在準備同事的生日禮物和耶誕禮物這方面,我承認我很失敗。我從我收到的愛心包裹裡拿了一些零食,如牛肉乾和巧克力,和一些特別的衣服,像 T 恤或短褲,用這些東西拼湊成一份禮物。但有些太空站的同事真的很懂得送禮。俄羅斯太空人就送了我們很特別的小禮物。我收到一支口琴,這輩子從來沒吹過,但學起來很好玩。
最棒的禮物是莎曼珊的男朋友里奧內.費拉送的。他請人把幾尊特別訂作的樂高太空人送到太空站來──我的那一尊真的很像我!
莎曼珊生日時,他請一位歐洲最好的廚師準備一頓冷凍乾燥大餐,送上來給莎曼珊,自己也在地球上訂了一份一模一樣的餐點,所以在她生日當天他們可以一起吃同樣的一餐。莎曼珊有點緊張,對這件事一直保密。她不想讓大家知道她有個這麼體貼、這麼棒的法國男友,何況他的女朋友還不在地球上!
如果耶誕節是你最愛的節日,我建議你和俄羅斯太空人一起進行太空任務,因為 12 月 25日之後的幾個星期就是東正教耶誕節,所以你可以過兩次耶誕節。我在星城(Star City,位於莫斯科郊區)歷史悠久的俄羅斯太空飛行訓練中心受訓時,第一次知道俄羅斯東正教的信仰。從尤里.加蓋林開始,所有的俄羅斯太空人都在星城受訓。這裡有一座美麗的新教堂,與冰冷的蘇聯時代公寓和訓練中心建築形成鮮明的對比。東正教的伊沃夫神父(Father Iov)就在這個基地擔任類似牧師的角色。這位開朗的男子留著大鬍子,胖嘟嘟的,脾氣溫和,完全就是耶誕老人的完美替身。
1 月 7 日,我們在國際太空站上慶祝東正教耶誕節時,伊沃夫神父帶著一群神父從附近的塞吉耶夫鎮(Sergiev Posad)修道院到了莫斯科任務控制中心,我們通過與地面的視訊電話享受了一場音樂會。我們全體人員一起向筆記型電腦螢幕揮手,有些太空人的家屬也和神父在控制中心齊聚一堂,神父用無伴奏合唱的方式唱著傳統的讚美詩。
光影和型態變幻莫測的雲
雪不是我看到地球上唯一的白。雲也是白的。從我在太空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第 200 天,我都對光影和型態變幻莫測的雲深深著迷。如果說地球的每一區都有一種顏色,那麼每一區的雲也都有自己的型態。到後來,我只要瞄一眼下面雲層的形狀,就知道我們是在地球哪個位置的上空。
我見過最有趣的天氣現象之一,是在大西洋最東南角的非洲納米比亞外海。納米比沙漠是地球上最乾燥的地方之一,可以看到許多超過 300 公尺高的驚人沙丘。其實,我第一次從太空中看到這些沙丘的時候,只是覺得哇塞,這些沙丘還真大,渾然不知這正是地球上最大的沙丘。每次我往這片荒蕪大地的沿岸海域看去,都會看見一種特定的天氣結構:一層在大西洋上空綿延數百公里的低矮薄雲,顯然從來沒有給那片乾燥的沙漠帶來一滴水。
世界另一頭的太平洋也有自己的一層白。我看到連綿數千公里的開闊藍色海洋,上頭點綴著蓬鬆的雲朵。太平洋的中央區域看起來很平和,通常沒有什麼暴風。白天飛越太平洋時,我最喜歡的時刻是黃昏和黎明,特別是西南太平洋,這裡可以看到巨大的雷爆往上延伸到平流層,有時甚至遠高於 1 萬 5000 公尺,在地球表面投下數百公里的影子。
有一次,我在太平洋上一個不知名的島嶼上空時,想到那些此時此刻正在經歷暴風雨、閃電和狂風的島民,而我正從上方看著這一切。只是從外太空我可以用整個星球的角度來看這件事,那只是地球巨大表面上的一個小點而已。
這給了我一個深刻的啟示──我們在日常的水深火熱之中,通常察覺不到還有一個更大的整體。
——本文摘自《俯視藍色星球:一位 NASA 太空人的 400 公里高空攝影紀實》,2019 年 4 月,大石國際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