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在台灣出現過哪些科幻作品?那些故事曾經影響了我們?過去有哪些創作值得注意?本次泛科幻獎特邀楊勝博撰文介紹《世紀末到世紀初的台灣科幻》,介紹近年台灣科幻的脈絡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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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列作品:
〈世紀末到世紀初的台灣科幻(一):文學獎與台灣科幻小說〉
〈世紀末到世紀初的台灣科幻(二):台灣科幻的外來譯本與在地創作〉
- 文/楊勝博,故事雜食者,喜歡閱讀科幻、推理與奇幻小說,影集、電影、漫畫、動畫都是每日的精神食糧。文章散見於紙本與線上媒體,曾於「故事」網站連載台灣科幻史系列文《一個類型文學的奮鬥史》,著有科幻研究專書《幻想蔓延:戰後台灣科幻小說的空間敘事》。
21 世紀前十年,可說是台灣科幻的重整期,從倪匡科幻獎的得獎作品中,仍能發現 80 年代張系國科幻獎裡早已出現的題材,但也能察覺不同世代的語言風格,與說故事方式的改變,以及對同樣題材的不同運用與再思考。在新的十年,長篇的在地科幻創作增加,或也能說這段過渡重整期,對於台灣科幻小說的發展有一定助益。長篇科幻小說作品出現多部佳作,主要有幾種不同的創作路線,以下我們就來談談近年來的台灣科幻作品的創作趨勢。
夢境與幻境的現實隱喻
伊格言《噬夢人》,透過大量虛構的偽歷史、虛構的維基百科詞條、各種和記憶、夢境有關的儲存裝置,以及生化人與人類的辨識技術等,建構起了《噬夢人》裡的未來世界。作者運用註腳和建構未來兩百年的歷史變遷和技術演變。作為故事主軸,仿生人K的自我認同與追尋的尋根之旅,不但串起了故事中兩百年來的虛構歷史,同時也藉此處理記憶與夢的辯證問題。
高翊峰《幻艙》透過封閉的避難室場景,所要處理的,是人如何面對想要逃避的事物,並在封閉場景中找尋心靈出口,完成自我重建的旅程。小說內人物活動的空間縮限在避難室之中,整部小說不斷透過各種超現實的畫面做連結,在影像與影像之間不斷穿梭跳躍,也表示著記憶是可以被修改,被重新校正的現實夢境。
兩部小說同樣從夢與記憶出發,但《噬夢人》運用大量註解與設定,架構了未來兩三百年的歷史,並在這樣的背景上進行夢境與自我的追尋,以及人與生化人(嚴格來說是複製人)之間的辯證。《幻艙》則是藉由為數甚多的怪誕身體的描寫,去比擬記憶與時間的不可靠,以及記憶隨時都有可能被竄改(立場不同)的可能,並由此探索現代人內心的恐懼,或是在都市中逃無可逃的無奈情緒。
純文學作家跨足的科幻作品,還有賀錦濱玩弄文字與意義的後現代 Cyberpunk 物語《去年在阿魯吧》(2011)、駱以軍借用機械人身軀重探紅樓夢與思索「女兒性」的《女兒》(2014)等作品,都有各自不同的文學關懷。觀察 1980 年代的科幻榮景,其實大多是由黃凡、平路這些純文學作家,為台灣科幻創造了許多傑作,純文學的科幻想像,早已經在台灣科幻的血液裡存在著,只是當代的作家更能掌握對於科技詞彙,以及建構世界觀與創造長篇作品的能力。
現實脈絡與科幻的結合
上世紀 80 年代,面對消費社會帶來的問題,作家也此以作為科幻小說的靈感來源。2010 年代,以社會議題為題材的科幻作品又再次復甦,這年代的作者希望透過自己的作品,讓讀者接觸平常可能未曾留意的議題,並在讀完小說之後,實際去了解相關新聞與知識,形成一股改變社會的力量。
吳明益的《複眼人》(2011)。故事描述在未來,巨大的垃圾漩渦襲擊台灣東海岸引起的生態浩劫,以及大自然的反撲。故事中的科幻設定,是那個巨大的垃圾漩渦,不但能夠聚集成為完整的島嶼,甚至能讓人生存其上,最終將撞上台灣的東部海岸。而故事也由象徵過去或是神話傳說的島、人類廢棄物構成的垃圾之島,與現實存在的台灣島所組成,結合奇幻、科幻與現實而成的一部作品。雖然複眼人只是觀看一切、從不介入,但讀者可以選擇不當旁觀的複眼人,開始介入其中。
伊格言的《零地點》(2013)是發生在核四正式運轉後帶來的核能災難,北台灣淪為廢墟、中央政府南遷的平行世界。藉由這個極度貼近現實世界的距離,作者要問讀者的,是「我們應該怎麼做?」的問題。被作者稱為「貼地飛行」的創作手法,更將日常用水來源的翡翠水庫與體內輻射曝曬的危機結合,建構了核災的日常性,讓讀者產生「我會被牽連其中」的疑慮,進而因此付諸行動追蹤並了解相關議題,也讓「我將介入此事」的理念,有了強烈且具體的展現。
李伍薰的《3.5強迫升級》。小說中,「量子傳送環」的發明,改變了人類的日常生活,人類的科技因此被強迫升級,同時也改變了產業的結構。小至咖啡、手搖飲料,大至石油、天然氣、自來水的運送,都能夠藉由傳送環大幅降低原物料、保存與傳輸的成本。而只要連上手機電源就能使用的方便性,也讓傳送環的使用率迅速提升。將虛構科技置入現實之中,觀看帶來的改變與新的問題,不是面對遙遠的未來,而是藉由科幻設定,重新強迫讀者思考當代的社會問題。
在科幻小說之外,也能見到類似的傾向。以推理作品為例,像是天地無限探討台灣司法體制問題的〈舉手之勞的正義〉(2012)、從媒體未審先判現象出發的《第四名被害者》(2015),臥斧從都更與古蹟「自燃」發想的《碎夢大道》(2014)、以移工命案為起點的《抵達夢土通知我》(2016),或由重大社會案件改編的《FIX》(2017)等,都是這樣的作品。
跨越類型的在地創作
自 18 世紀的啟蒙運動以來,理性成為了西方社會的價值判斷標準。科幻和推理可以說是有著同樣的出發點,但兩者之間仍有差異。簡單說可以說前者隨著故事進展,逐漸將故事收斂至真相大白的結局,後者卻是從情節逐漸開展出故事的世界觀,通常導向一個發散並引人思考的結尾。因此,若要結合收斂和發散的兩條路線,可以說是相當有挑戰性的嘗試。
讓我們先從寵物先生的《虛擬街頭漂流記》(2009)談起,小說中台灣北部大地震讓西門町一覺不振,政府和民間合作用虛擬實境方式重建西門町的繁榮,就在系統即將正式上線前,卻有人死在虛擬實境之中。虛擬街頭的建構,是建立在西門町的消失上,選擇西門町做為場景,不但對台灣讀者來說有親切感,更讓科幻小說多了一份真實的鄉愁。這不但是展現了一個科幻、推理的結合的良好範例,同時也是如何讓科幻小說在地化的嘗試。
林斯諺的《馬雅任務》(2014),主角將大腦連上馬雅公司的模擬系統,重現二十年前的懸案現場,試圖從中找出線索解開真相。科幻元素在小說中,並非點綴之用,而是做為推動劇情的重要關鍵。在馬雅系統這個模擬現實的「經驗機器」之中,依照合約與劇本的安排,每個人都能體驗理想中的完美人生。然而,誰說真實世界裡就不會有類似「經驗機器」的東西存在呢?
薛西斯的《H.A.》和《魔女的槍尖》三部曲,則是創造線上遊戲的規則,並不斷運用規則漏洞創造情節的作品。有趣的是,《魔女的槍尖》乍看之下是如《刀劍神域》這類的網遊小說,但其實首集是相當有趣的奇幻小說,第二集變成了裡應外合的科幻小說,最後一集則是順著前面兩集的設定,開展出釐清真相的推理路線。一部小說,不但翻轉網遊小說的規則,同時也讓類型之間的轉換,成為小說敘事推進的關鍵。除了故事本身,在形式上,《魔女的槍尖》也可說是相當有趣的嘗試。
除此之外,高普探討「如果世界是個大型模擬器」的《軸心失控》、陳浩基、寵物先生合寫,藉由預測科技討論犯罪與如何量刑的《S.T.E.P》,同樣處理罪責問題的《神的載體》,以及凌徹從心臟移植保留捐贈者記憶(或個性)的概念出發的《聖靈守護之地》。因此,類型的界線,也不如過往那般壁壘分明,只是比例或是以何者為重心的問題,因此,類型的混搭也是科幻小說發展的可能道路之一。
雖然台灣尚未出現像劉慈欣《三體》這類格局壯闊的作品,但近些年出現的科幻作品展現出的題材多元,無論是創作的企圖心和作品的表現,和類型融合的各種可能,都讓人非常期待台灣科幻的未來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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