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科愛看書】天天都覺得心好累、人生好難?那就讓我們放棄當人,跟著搞笑諾貝爾生物獎得主一起《變身野獸》吧!作者為了對動物的日常生活感同身受,不惜親身迎接各種挑戰,吃貓罐頭、用牙齒捕魚、隨地排泄(?)如果你想擁有「不當人的勇氣」,絕不可錯過這份獨一無二的動物生活札記!
高頻率聲音,獾也聽得一清二楚
獾對高頻率聲音的感知能力比人類強得多,最高大約可以聽見六萬赫茲的聲音。最敏銳的小孩頂多高出兩萬五千赫茲一些,而許多六十歲以上的人只能聽見八千赫茲。獾聽得到堤岸田鼠的吱吱聲,人類無法,但吱吱聲也挺容易想像的,我住的房子就經常發出這種聲音。
而且獾的收聽範圍不只微弱的吱吱聲,我們能聽到的頻率其實大部分和獾重疊。獾會聽到田野邊緣傳來雉雞的報曉、屋舍裡發電機馬達的撞擊聲、樹鶯的鳥語、被鐵絲網困住的綿羊發出的驚恐叫聲,以及遠方轟隆隆的落雷。
獾的耳朵起碼記住了以上這些聲音,每次一聽到,大腦皮質處理聽覺的部位就會產生電流。獾的鼓室壓力變動,使得獾聽見我們所謂的「聲音」,但實際上獾究竟聽見什麼呢?嚴格說來,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就像我不知道莫札特在其他人耳裡聽起來如何(連我自己在不同的消化狀態下,聽莫札特也有不同感受)。這不是生理構造的問題,是他者差異的問題,只是我們用不恰當的生理學解釋,把問題歸咎到中央處理能力的本質不易理解。我們無從得知自己是否獨立於世。
我只是純粹出於信念,主張我和孩子及親友們能共享某些事物。同樣道理,我也選擇相信獾能聽見雉雞(pheasant)的叫聲,而不只是注意到有聲音。就我和孩子及親友的情況而言,腦電波圖、聽覺誘發電位和功能性核磁共振掃描可以為我的論點提供部分證據(不過就我所知,目前沒有獾的研究資料)。這些證據十分有限,如果不足以說服人,那也無可厚非。
吵死人的發電機,讓耳朵自動忽略它吧!
我們倒是可以認定獾對發電機沒什麼興趣。獾一下就能習慣聲音,尤其是遠方沒有威脅的聲音。發電機的撞擊聲勢必會造成耳膜震動,這是永恆不變的物理現象。但是大腦卻能選擇忽略,這個易變的生物學現象真是有趣極了。
獾的大腦選擇不用發電機的聲音打造世界景觀,並且把樹鶯(wood warbler)的哀鳴放在「左耳進右耳出」的無意識地帶。樹鶯的叫聲只是樹林的日常。如果聲音出現變化,暗示狀況有異,那引起獾注意的也是不同於往常的變化,而不是鳥鳴本身。
我無法理解鳥鳴變化有何意涵,對整體狀況也一知半解,所以會比獾更在意周遭環境。換句話說,我的樹林比起獾的樹林更大,也更複雜。獾的心力幾乎全都專注在生存這檔事上,而專注和美學幾乎沒有交集。我想獾的美學應該是以親屬關係為主,而且大多都是不加修飾的感官體驗。牠們喜歡在大太陽底下和孩子們一起打滾,搔搔牠們的肚皮。
倒不是說獾就無法打破自身的美學侷限。假使我能拓展感官造詣和理解能力,誰說獾就不行?音樂就是很明顯的例子。希臘神話的牧神潘吹奏的笛聲比他說的話還多。如果巴哈可以(他確實可以)將這座繽紛世界最基本的常規定式轉化成音符,那把他送進威爾斯的森林,豈不是能激發更多靈感,寫出打動人心的曲子?
美妙的樂聲,在動物耳中或許一樣動人
如果巴哈能撼動我的 DNA,那麼與我如此相似的獾,牠體內的 DNA 是否也會為之一振呢?
我曾經隨手試了幾次,還沒得到確切結論。不是喇叭被雨淋壞,就是打擊樂聲不夠響亮,播放效果不佳。不過最喜歡古典樂的狗的主人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他主人的聲音》(His Master’s Voice)畫作裡,那隻歪頭蹲在留聲機前的傑克拉西爾㹴(Jack Russell),就算沒有摸頭和零食的誘惑,肯定也會愛上 B 小調的彌撒曲。
紀錄片《駱駝駱駝不要哭》(The Story of the Weeping Camel)述說蒙古一隻駱駝媽媽原本不願餵養親生的小駱駝,後來一位琴師為牠拉了一首蒙古古調,深深陶醉在樂聲中的駱駝媽媽立刻開心起來,這才願意重新擔任母親的角色,讓小駱駝吃奶。
樂聲代表世間萬物運行的常理,這世界包括駱駝在內,都是和歌而行。音樂就像去顫器,輕柔地觸擊世界,將世界拉回節奏韻律上。流傳千古的音樂、文學和任何偉大的事物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它們全都由最基本的元素組成。上至國王,下至百姓,甚至獾和樹鶯,都聽得懂這種基礎原理。我說要放 B 小調彌撒曲給獾聽,就是為了主張這個信念,而且牠們真的會專心聽。
你以為的細小聲音,在獾耳中都是滔天巨響
獾不只能聽到頻寬更寬的聲音,牠們對可聽範圍內的聲音敏感度更勝人類,聽得更精準。一般認為獾可能和許多鳥類一樣,聽得見蠕蟲在地面爬動時,刺毛擦刮的聲響。
如果動物連毛蟲爬動的聲音都聽得見,試想附近汽車發出如海嘯般討厭的聲浪在牠們聽來是什麼樣子,你就大概能理解了。找一個靜僻的戶外角落坐一晚,別帶手機出門,然後靜悄悄地走到馬路上,這時開過來的第一輛車簡直就跟坦克軍團來襲沒兩樣。你會感覺受到侵犯,這片土地也受到了侵犯。接著你或許會有點意外地想到,既然產生這種侵犯的感覺,就表示先前你和這片土地其實是團結一致的,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又或者,夜空總是帶著一點浪漫的氛圍,你也許覺得自己和大地已經相互認定。你會討厭那位司機,但其實你更同情他,同情他只能困在那塊開了空調的金屬框架內,聽著廣播放送的陳腔濫調。你知道他錯過了什麼,也擁有他無法體會的一切。你知道獾被引擎轟鳴聲打擾的憤怒,知道牠們腳下感受到的路面撼動,還有全身從頭到尾、由裡到外被欺侮、冒犯、入侵、徹底遭到控制等感覺全力轟炸的滋味。獾的腳可以感受到低頻聲響,幽暗樹林遠處的腳步震動也能傳到牠們的腳蹼上。
只要感受到聲響,獾就會靜止不動,直到再次確定安全為止。如果是在樹林,只要聽到擦刮聲就沒事了,牠們就喜歡平常的周遭環境的聲音。但這時要是路上開來一台公車那可就不妙了,馬路上沒人能安全。
本文摘自《變身野獸:不當人類的生存練習》,行人文化實驗室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