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在走路、騎單車或爬樓梯時,確實偶爾會羨慕那些坐在計程車裡發呆的乘客,但我真的很享受鍛鍊自己的身體,它讓我不會感覺自己只是一個腦袋套在身體上,需要靠機器才能移動的人。運動已經自然融入我的生活當中,它讓我有種獨立感,好像我不必完全依賴跑步機也能自由移動,甚至生存下去。
但更令人驚喜的是,蜜雪兒也開竅了,「那是我唯一可以獨處的時間。」她在談到走路上下班時這麼說。她在第十四街的轉角,透過窗戶看見一堆人在使用健身房的跑步機,然後想到他們從公司搭計程車趕到這裡的情景,多荒謬啊,蜜雪兒想,尤其當他們藉由走路就可以達到一石二鳥的目的—通勤與健身一次顧到。
她寄了這封電子郵件給我:
我剛聽到兩個女的在聊房地產,一個抱怨自己從沒住過電梯大廈,另一個胖胖的女人說:「打死我也不會買一間四樓公寓,我體力太差了。」
我很難過。
年紀輕輕的胖女子不想爬四層樓?
紐約的十二月天熱到攝氏二十一度?
人們穿無袖上衣參加那晚洛克斐勒中心的耶誕節點燈儀式?
當我跟披薩店的人說我不要紙盤或塑膠盤時,他居然拒絕用手碰我的披薩?
城裡沒有一家星巴克知道我的咖啡要怎麼算,因為從來沒人帶星巴克自售的可重複使用杯上門來[1]?
我們是怎麼把自己搞到這個顛倒局面的?「零污染計畫」才開始幾個星期而已,我就已經感覺好像所謂的正常,其實是完全瘋了。
1 譯註:目前星巴克已經有自備環保杯的折扣優惠。
不趕路,陪孩子盡興玩耍
我到佩姬家接伊莎貝拉,抱她走下六層樓,來到外面,然後天空開始降雨。因為伊莎貝拉騎在我肩膀上,而且我有撐傘,所以我可以不讓她被傾盆大雨淹沒,但等我們回到家,肯定會全身濕透。出人意料地,第六大道上有不少空計程車可坐,但由於零污染意味著不搭計程車,我只好奮力顧好手中的傘,開始跋涉回家。
沒多久,伊莎貝拉開始哭。當然她會哭,有個零污染爸爸正在害他的可憐女兒淋雨受涼,我慚愧地想,零污染爸爸是個壞爸爸。
我努力把雨傘偏向伊莎貝拉,盡量不讓她淋到雨,但她只有哭得更厲害。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兩個街區,然後一陣強風吹來,雨傘開花,雨水澆灌在我們兩人身上,伊莎貝拉突然不哭了,當我使勁地把雨傘拉回來,她又開始哭。我盡可能加快腳步,到處都有人在東奔西跑、攔計程車或者拿報紙遮住頭,試著不讓自己淋濕。
強風再度吹開了雨傘,雨水打在我們臉上,伊莎貝拉的哭聲又停了,我終於明白,伊莎貝拉不是因為被雨淋濕而哭,她是因為雨傘害她淋不到雨才哭的。
就在那週某天,我打算帶伊莎貝拉去公園玩,她左搖右擺地跟著我走在人行道上,但我們還沒走過半個街區,她就停下來玩消防栓上的一條小鏈子。她用手指輕輕地去戳鏈子,讓它盪來盪去,很有耐心地等它停止,然後再去戳它,看得十分入迷。我試著把她拉開,這樣才能快點抵達公園。
她開始哭。
我不忍心,於是她又回到鏈子前,很有耐心地戳它,看它盪來盪去直到完全靜止,然後再去戳它。我想早點到公園,這樣才能開始盡興地玩,但我花了好久時間才明白,其實伊莎貝拉已經玩得很盡興了。
什麼時候,我開始認為我去哪裡比我在哪裡還重要?什麼時候,我開始相信最重要的是盡早把眼前的事解決掉?懂得如何生活,並不是我們要教給孩子的東西,而是我們要小心別從他們身上奪走的東西。
心裡的小孩是何時消失的?
回到下雨那天,我終於把雨傘收了起來,伊莎貝拉的哭聲也停了,這就是下雨天不搭交通工具選擇走路的結果:你免不了會淋濕。
而在那個下雨天,當我不再把身體只看成移動腦袋的工具,當我終於學會不再把周圍風景只看成擋在這個地方跟下個地方之間的空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是這樣的:
我把伊莎貝拉從肩膀上放下來,讓她跳進一個小水坑,濺濕她的鞋子和褲子,為了好玩,我也跳了進去。伊莎貝拉開心地笑了,她伸直手臂用手掌接雨水,她張開嘴巴,伸出舌頭,抬頭仰望天空,我也試著那樣做。
我內在的小孩是何時消失的?
街上的人匆忙跑過,他們看起來絕望、悽慘,只想從雨中逃開。我們到底怎麼了?(全文未完)
節錄自PanSci 2013一月選書《環保一年不會死》,由野人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