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張之傑
和平號船離紐約,原定前往古巴哈瓦那。六月四日美國政府宣佈,自六月五日起禁止郵輪經由美國前往古巴。其目的是「要讓古巴為其對古巴人民的打壓、在委內瑞拉的干預及參與馬杜羅引發的危機負責任。」美國老大哥一發威,六月六日船上宣佈,取消停靠哈瓦那,改為牙買加。
船隻航向東南,六月十一日上午參觀位於八樓船頭的駕駛室。解說者為Japan Grace代表暨老船長挾間俊先生,學到不少航海知識。現今船隻自動駕駛,船員只需監看儀表,無人操縱機器,包括舵輪。我們把著舵輪,做駕駛狀,各照了一張照片。
兩天前就看到過的黃綠色漂流物,老船長說,那不是垃圾,而是一種漂浮的藻類,到了加勒比海會更多。原來我們已進入藻海(Sargasso Sea)區域。藻海並沒有固定界限,大致在墨西哥灣暖流以東,北大西洋暖流以南,加那利涼流以西,北赤道暖流以北,亦即西經約七十度到四十度、北緯約二十五度至三十五度的廣大海域。
六月十二日,晚餐後到八樓散步,看到Japan Grace代表老船長在標示船隻位置,指著遠處陸地說,那就是古巴。和平號正在通過古巴和海地間的迎風海峽,進入加勒比海。六月十五日,上午九時許管家前來打掃,我到八樓避一下,看到大片黃綠色的藻類,在海上迤邐漂流,看來我們已進入藻海的中心區域。藻類聚集成一大片,充塞著海面,在海浪和船隻激起的波浪下,沖激成各種形狀,宛如隨時變幻形狀的雲彩。
藻海的藻類,屬於褐藻綱的馬尾藻屬(Sargassum),藻體上有氣囊,所以可以漂浮海面。我們從八樓舷窗向下看,除了一片黃綠色,哪看得出細部構造!攝影家李枝福先生給我的以長鏡頭拍下的藻海視頻,可以看出個別藻體。馬尾藻屬於褐藻,藻體有附著器(相當於根)、柄(相當於莖)和葉片的分化。李先生拍的視頻,連浮囊也隱約可見呢。
哥倫布是第一個發現藻海的人。一四九二年八月三日,他從西班牙帕洛斯港出發,西航一個多月,仍然沒有陸地的影子,水手們心生恐懼,紛紛要求回航。哥倫布為了振奮士氣,命令船員們仔細觀察船隻周遭的馬尾藻,再問他們看出什麼名堂。大家都不知所以然的時候,一位水手應聲說:「像是陸上漂流過來的綠草!」這句串通好了的善意謊言,竟為船員打了一劑強心針。哥倫布的運氣真好,幾天以後就遇到海鳥,陸地果然近了。
十九世紀興起的海洋文學,經常提到藻海,什麼帆船被纏得動彈不得了,海底藏有海怪啦,種種的傳說,更增加了藻海的神祕性。直到現在,以藻海為背景的小說、影視仍不絕如縷。其實有關藻海的種種傳說,都和馬緯度無風帶有關。所謂馬緯度,即副熱帶高壓帶,分佈在南北緯三十度左右,這一帶經常無風,或風力微弱。
帆船時代,歐洲人前往中南美洲,經過馬緯度副熱帶高壓帶時,船隻往往動彈不得,只好改用槳划船,這時就得將重物(馬是其中之一)拋棄海中,以減輕負擔,這就是馬緯度一詞之由來。
藻海不啻為一個漂浮的海上動物園。馬尾藻中藏有種種小魚(包括海馬)、小蝦、小蟹。有些樣子像極了馬尾藻的葉片,不仔細瞧,根本瞧不出來。藻海也是海龜、蟹類、魚類和鳥類棲息地,美洲的蠵龜孵化後,借助墨西哥灣暖流前往藻海,利用馬尾藻為掩護,躲避捕食者,直到成熟。
藻海還是大西洋鰻魚的產卵地。歐洲和北美的鰻魚,產卵的時候就千里迢迢地來到藻海。鰻魚和鮭魚不同,鮭魚在大海上成長,游回出生地的河川上游產卵。鰻魚在大海中產卵,幼魚呈柳葉狀,形態和成魚完全不同,直到十九世紀末,人們才弄清牠們和鰻魚的關係。
當鰻魚的幼魚漂流的河口,才慢慢變成鰻魚的樣子(鰻線)。關於大西洋鰻魚的生活史,直到一九二二年才由丹麥生物家史密特(Johannes Schmidt)揭開,產卵場在西印度群島東方的藻海。至於東亞鰻,直到一九九二年才由東京大學的塚本勝巳在馬里亞那海溝西方找到產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