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科愛看書】社會在走,歷史知識要有!《史料未及的奪命內幕》帶你重新回到過去的時光,考究古往今來各式離奇的死因,不管是餓死病死被嚇死,什麼都有、什麼都死、什麼都不奇怪!讓你在嘖嘖稱奇的同時懂得如何保命防身,絕對有看有保庇!
今日值方丈和尚生日,特設素麵以供諸僧。我適見後園中有蕈二枚,紫色鮮豔,其大徑尺,因擷以調羹澆麵。但覺其香味鮮美異常,未及親嘗,忽然頭暈倒地,不省人事。今甫醒而始知諸僧食麵死矣,不知是何故也了。《庸庵筆記》
菌中之王:高貴又好吃的菇菇
提起食用菇類,筆者不禁垂涎欲滴。一碗熱乾麵或者蘭州拉麵,如果配上香菇肉片,儘管不餓,腦海中依舊能浮現其誘人的賣相。中國前些年拍過一部不錯的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開篇第一輯〈自然的饋贈〉中首個場景就是介紹香格里拉的松茸。它又名松口蘑,被譽為「菌中之王」、「野生菌中的貴族」,是世界上珍稀名貴的天然食用菌,目前仍無法人工栽培。據說,富含蛋白質、胺基酸、不飽和脂肪酸及稀有元素,有特別濃郁的香氣,口感如鮑魚,極為潤滑、爽脆。
松茸在鐵鍋上,被烈火灼油烹熟的那一瞬間,雖然只是在螢幕之前,但筆者的食指已不能自持,至於那些所謂的熊掌、魚翅之類,滾到一邊涼快去吧!
南宋紹興二十一年(西元 1151 年)十月,宋高宗趙構駕臨清河郡王張俊的府第時,張家進貢的「時新果子」裡就有「切蜜蕈(野菇)」一項,應該也是一道難得的美食。同樣是「中興四將」,張俊的結局比岳飛好很多,或許就和他善於逢迎有關,而美味香菇應也有一份「功勞」。
食用菇大多生長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只有少部分是人類在溫室中種植栽培的。不過,就如同野花那般,妖豔動人,事實上常常包藏禍心;菇類也一樣,於是民間常對它們有小小的「死亡草帽」之稱。畢竟,路邊的野花不能採,路邊的野「菇」也不能摘啊!
寒山寺滅門疑案!兇手竟是它?
中國歷史上的地方志、史書、筆記等文獻中,民眾誤食野菇中毒的案例可謂不絕於書。其中最為慘烈的一次,恐怕得數發生在清朝道光年間的蘇州楓橋鎮「全寺滅門案」。
對中國文化有所瞭解的朋友一定覺得上述地名非常耳熟,沒錯,正是案發於唐詩名作〈楓橋夜泊〉的誕生地―蘇州寒山寺!當年仍默默無聞的文人張繼夜宿楓橋,聽到寒山寺的鐘聲,滿懷惆悵地用失眠的痛苦化作名震一時的詩篇:「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寒山寺在南朝蕭梁時期就已建造,在「四百八十寺」的芸芸建築中,本來名氣不算大,不料失意的漂泊詩人用平生唯一的真傳點化了一下,便立即名聲大噪,從此,那些既有文史情懷又對信仰不離不棄的人們均到此一遊。寒山寺遂絡繹不絕,香火大盛,一直延續到一千多年後的道光皇帝時代。
某天,老方丈和尚過生日,由於是聞名遐邇的宗教名剎,前來祝賀者接踵摩肩。寺院內張燈結綵,小和尚們更是歡呼雀躍,忙得不亦樂乎。寺廟為僧侶和訪客準備了豐盛的晚宴,不過,因為身處佛門,許多葷腥的山珍海味不能登堂入室。不一會,一碗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素湯麵被端了上來……
入夜,寺院內先是人聲鼎沸,後來又鴉雀無聲,神祕地歸於死寂,而寺院依舊燈火通明。翌日,有訪者敲門,但毫無動靜;推門而進,入得內堂,隨即被嚇得魂飛魄散,只見裡頭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僧人和平民,大概有一百多人,餐桌上還有吃剩的素菜,一摸他們的皮膚,冰涼如水;一聞鼻息,早已氣息斷絕。
官府聞訊大驚,趕忙立案調查。捕快在後廚房發現一名暈厥後甦醒的廚師,正是昨晚掌廚的那位,一查才得知,這可能是一起史無前例的食物中毒案:「寺僧之老者、弱者、住持者、過客者共一百四十餘人殞命!」
原來,廚師被分配了「特設素麵,以供諸僧」的任務,他「見後園中有蕈二枚,紫色鮮豔,其大徑尺」,覺得暴殄天物太可惜,「因擷以調羹澆湯」。麵煮出來,香氣撲鼻,廚師很有職業道德,沒有偷吃湯麵,只是盡責地略舔湯汁調味,大概連他都對此讚不絕口吧?他將麵條盛出讓大家用餐,回到廚房後,忽然頭暈倒地,不省人事。遺憾的是,廚師雖中毒不深,得以甦醒,活了過來,但由於他的無知和疏忽,其他人吃了野菇熬製的湯麵,全都深度中毒,魂歸地府。「吳下一大禪院……由此亦廢。」很長一段時間,這一代名寺香火熄滅,庭院冷落,幾近荒蕪,花了很長時間才恢復元氣,令人不勝唏噓。這件慘案被記載於晚清散文家薛福成的《庸庵筆記》中。
千奇百怪的中毒方式,真是令人藍瘦香菇
中國僧人自南朝以後即開始奉行素食。食用菌屬於素食,營養豐富,味道可口,因此僧人採食是很自然的事,但僧人們缺乏有效的方法避免誤採毒菌,由此中毒事件屢屢發生。北宋黃休復《茅亭客話》記載:「(宋太宗)淳化中有民支氏,於昭覺寺設齋寺僧,市野葚有黑而斑者或黃白而赤者,為齋食。眾僧食訖悉皆吐瀉,亦有死者。」昭覺寺位於四川成都北郊。「野葚」實際上就是野菇。晉張華《博物志》云:「江南諸山郡中,大樹斷倒者,經春夏生菌,謂之椹。」其中「椹」即指菇;而「葚」與「椹」二字有時互通。可見在清代以前,僧侶誤吃野菇中毒就時有所聞。上述肇事的野菇為「黑而斑者或黃白而赤者」,病患的症狀為「吐瀉」。
毒菇中毒的類型有不同的劃分方法,按中毒的症狀可有六種類型。「昭覺寺案」的病患顯然屬於最為常見的胃腸類型。嚴重者由於水分大量流失,有可能出現循環枯竭,繼而休克死亡,類似霍亂的直接死因。
有一種叫「光過敏性皮炎型」。野菇的毒素進入人體後可使細胞對日光的敏感性增高,凡日光照射處均出現皮炎,如紅腫、火烤樣發燒,伴隨針刺般疼痛。該毒性潛伏期較長,一般在食後一、兩天發病。
南宋周密的《癸辛雜識》記載:有一個德明和尚,「遊山得奇菌,歸作糜供眾。毒發,僧行死者十餘人,德明亟嘗糞獲免。有日本僧定心者,寧死不汙,至膚理拆裂而死。」僧德明食糞便得以解毒,該方在古籍中很常見。而日僧定心吃野菌導致「膚理拆裂而死」,說明這是一種能導致皮膚異樣等反應的光過敏性皮炎型毒菌,如葉狀耳盤菌之類。
另外,又有一種「神經精神型」。有些菇類毒素可引起類似吸毒的致幻作用。病患有神經興奮,或神經抑制、精神錯亂以及各種幻覺。有的人合併視力減弱,甚至模糊不清、支氣管痙攣、急性肺水腫。嚴重者還會躁動不安、譫語、抽搐、昏迷或僵硬,可因窒息而死。更奇怪的是,部分病患還可能出現色彩幻視、極度愉快、狂歌亂舞,或如同醉者那樣手舞足蹈、喜怒無常、哭笑皆非,視物大小、長短多變或東倒西歪,或進入如痴若呆、似夢非夢的狀態。
現代記載中以引起幻覺聞名的毒菌是墨西哥裸蓋菇、古巴光蓋傘等。過去,美洲墨西哥的印第安人將這類引起幻覺的毒菌視為神物,用於祭典活動。最奇特的是,有些牛肝菌類毒菌可引起「小人國幻視症」,其特點是病患能幻視到高不過尺、形象離奇、性格活潑的小人,甚至還有小動物!
在安徽地區,南宋趙不悔曾修有《新安志》,其中記載:「菌之為物,美而類甚多,或能殺人,亦使人善笑。其最下者曰『麥熟菌』,所謂軟溼青紅者也。」「新安」即今安徽歙縣,其中所說的「能殺人」和「使人善笑」的菌就是一類毒菌,具有神經性作用的致幻真菌。「麥熟菌」可能即松乳菇,該菌又稱「穀熟菌」,因多產於穀物成熟時而得名。
南宋洪邁的《夷堅志》也保留了一故事,可稱為「資聖寺案」:「臺州資聖寺僧覺升,築庵巾山上……是日,偶行松徑中,見數菌鮮澤可愛,即摘以歸。烹飪猶未熟,蛇以百數,繞釜蟠踞。升大懼,急入室坐榻上。方欲就枕,則滿榻皆蛇,不可復避,而同室僧皆無所睹,升即死。」這是一則十分值得注意的「神經精神型」中毒事件。覺升和尚是浙江臺州資聖寺的僧人,擅自採摘野菌,「烹飪猶未熟」,暗示覺升或許嘗過一口。很快便恐懼地發現「蛇以百數,繞釜蟠踞」,「滿榻皆蛇,不可復避」,但同室的其他人卻未看見任何蛇。患者精神錯亂,很可能是由於毒菌中毒後產生的幻覺。看來在古代當和尚,最要緊的不是打坐念佛,而是銘記路邊的野菇不能摘啊!
除此之外,溶血型、呼吸與循環衰竭型也不容忽視。最可怕的是第六種「肝損害型」,這是引起毒菇中毒死亡的主要類型。以白毒傘菌為例,其所含的毒傘肽,致死量低於 0.1 毫克/公斤體重。在歐美國家,它以「毀滅天使」(destroying angel)聞名,還有微微的清香,符合傳說中無毒蘑菇的形象,很容易被誤食。此物以極高的中毒死亡率殘酷地嘲諷著聽從傳說的信眾,因此還有一別名—─愚人菇(fool’s mushroom)。另外,毒傘肽易溶於水,因此往往喝湯者比不喝湯者中毒嚴重。
在新鮮的白毒傘菌中,毒素含量甚高。「寒山寺案」中的劇毒野菇,也許就屬這類所謂的「毀滅天使」吧 !
大便療法很有效?還是別吃野菇比較實際
中了菇毒,誰都不想坐以待斃,於是古代醫師們努力探索,總結出許多形形色色的療法。
東漢張仲景《金匱要略方論》云:「食諸菌中毒,悶亂欲死,治之方:人糞汁,飲一升;土漿,飲一二升。」這也太噁心了吧?不過為了活命,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還是有人決定一試。奇怪的是,這種大便療法在古代很流行,《本草綱目》曾引述《肘後方》:「山中毒菌欲死者:並飲糞汁一升,即活。」前文所談的德明和尚中毒後居然緊急「服用」大便而得救,另一日本僧由於極端愛惜自己的高潔,拒「服」大便而死。另一記載在《聖濟總錄》中的毒菇解藥就是將雞屎燒成灰,溫酒調服。
當然,也有相對沒那麼令人作嘔的方法,如《太平聖惠方》的建議「治蕈菌毒方:上掘地作坑,以新汲水投坑中攪之,名地漿,每服飲一小盞,不過三服差。」喝泥漿水能去毒,你相信嗎?
那些稀奇的藥方是否有實際功效,仍需現代毒理學試驗加以驗證。但可以肯定的是,古醫籍也存在輾轉相抄的現象,其中所列的藥方不一定經過作者的實踐。採用人糞、泥漿等穢物,可能是為了給中毒者催吐,以排出胃部殘餘毒菌,從而減輕中毒,從這角度看,也許有點道理。
中國目前共發現四百多種有毒的大型真菌。一種毒菇可能含有多種毒素,一種毒素可存在於多種毒菇中。毒菇的外觀極易和食用菇相混淆,且至今還沒有找到快速可靠的鑑別方法。不過,有些謠言倒是可以粉碎的,例如所謂「鮮豔的蘑菇都是有毒的,無毒菇顏色都是樸素的」、「毒菇蟲蟻不食,有蟲子取食痕跡的蘑菇是無毒的」、「無毒菇多生長在清潔的草地或松樹、櫟樹上,毒菇往往生長在陰暗、潮溼的骯髒地帶」等。這些都是人類一廂情願的說法,並無科學根據,神奇偉大的自然界有著自己獨立的遊戲規則,是絕不以人類的意志為轉移。
兜了很大的圈子,還是沒有介紹具體的鑑別手段,不知看官們是否失望?筆者想起了美國探索頻道(Discovery Channel)製作的《荒野求生祕技》(Man vs. Wild)電視節目,裡面的現代版魯賓遜—英國冒險家貝爾.格里爾斯(Bear Grylls)為求在野外生存,活捉幼蟲、蠍子等生吃,又示範在荒漠中剖開駱駝死屍的胃,尋求解渴的液體,種種方式無不刺激而毛骨悚然。如果為了活命,什麼嘗試都值得,但如果為了口福,則任何嘗試都得三思。鮮蘑菇、鮮河豚的確美味,可畢竟只是生活的小點綴,可有可無。當一回饕餮就得死,代價也太大了!嘗鮮有很多機會,而生命卻只有一次。
做人還是踏實一點吧!聽聽〈王狀元夔府十誡〉的勸諭:「夏秋月雜菇蕈皆是惡蟲蛇氣結成,前後壞(害)人甚多,斷不可吃。爾農民何不勤力種菜,四時無缺,何用將性命試此毒物?特此勸諭,莫招後悔。」
本文摘自《史料未及的奪命內幕》,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