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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醒他的不是鬧鐘,是地震,還有讓預警系統更好的夢想——專訪氣象局地震測報中心陳國昌

鄭國威 Portnoy_96
・2021/08/23 ・685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氣象局地震測報中心大部分同仁得 24 小時待命,主任陳國昌對此指出,「壓力比較大啦!」圖/劉志恒攝

「我不是花蓮人,但我也是每天被地震叫醒。」氣象局地震測報中心主任陳國昌在接受我們遠距採訪時笑著說。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職業需要!包括陳國昌在內,地震測報中心大部分同仁手機 24 小時不能關,要隨時待命。不過說到緊盯老天爺臉色這件事,整個氣象局不都是如此?他說,如颱風等劇烈氣象變化,在來臨時的確需要動員整備,持續報告與預測,但地震卻沒有時間可以準備,因此相較於其他氣象局同仁,地震測報中心就得隨時在線。

「壓力比較大啦!」他一樣微笑著說,中心平時要有三組人負責核心作業,分別是「餘震監測作業」、「發布作業」、「預警作業」,要是發生規模 6.0 以上的大地震,十多位同仁會立即回到崗位,回應來自媒體與民眾的大量資訊需求。

對陳國昌來說,氣象與地震測報就是他整個人生。地球科學系畢業後,研究所也接著念地球物理,在大學教了兩年書,之後他就進入氣象局從基層做起,每個職位都歷練過。「我們也不敢講說自己多重要。一個工作既然接了,就想辦法做好。」他說。

陳國昌在接受遠距採訪時表示:「我不是花蓮人,但我也是每天被地震叫醒。」圖/劉志恒攝

地震預警,還能更快?

這次採訪陳主任,是想了解「地震預警」的下一階段發展。臺灣的地震預警發展始自 1990 年,如今已足以出口技術到世界各國,可說是臺灣驕傲。然而對大多數民眾來說,最有感也最好奇的,還是偶爾傳來(或就是不傳來)的「國家級警報」。

國家級警報屬於災防告警系統的一環,預設開啟且無法關閉,因此多數人初次收到演練訊息時都會非常驚訝。

延伸閱讀:可看公視P#新聞實驗室的介紹國家災害防救科技中心針對災防告警細胞廣播訊息的說明

有不少朋友可能收過地震以外的告警訊息,例如交通部公路總局會針對道路崩塌等因素,發布「公路封閉警戒」、經濟部水利署在水庫要洩洪時會發布「放水警戒」、農委會水土保持局也會在土石流警戒區發布警戒。不過在各類告警訊息中,只有氣象局的地震速報,以及內政部警政署與國防部負責的飛彈空襲警報屬於「國家級警報」。由於目前沒有防空警報,因此會收到國家級警報就只有在大地震發生的時候了。

預警跟預測有什麼不同?簡單來說,「預測」是地震還沒發生,就能夠告知民眾地震要來了,包括在哪個位置、有多大、發生在什麼時間點?目前科學只能針對地震可能的前兆,提供一個範圍內的機率,例如某個地區在 10 年內可能會有規模多大的地震,這無法讓民眾馬上根據資訊來避災,只能種下防災觀念的種子。

預警是在地震發生後,利用密集的測站、快速的計算,得到地震可能影響的範圍,然後在範圍內用「跑得比地震波快」的電訊號,針對有可能發生災損的地區發出警報。能夠爭取的時間並不多,短至 2-3 秒,長至 10 秒以上,但只要能爭取到多一些時間,生命財產就可以增加多一分保障。陳國昌坦言,與其寄望於不知何時有成果的「預測」,「預警」就顯得更重要。

陳國昌坦言,與其寄望於不知何時有成果的地震「預測」,「預警」就顯得更重要。圖/劉志恒攝

預警爭取到的逃生時間彌足珍貴,但能否順利逃生也受其他因素影響。陳國昌表示,針對地震發生當下的行為,國際上有很多研究,重點結論是:在民眾有接受逃生訓練的前提下,在地震來臨前接獲預警可有效降低人命損失。以日本來說,只要有兩秒鐘的時間讓民眾提前預警,就能減少 25% 的死亡人數;而能有如此成效,是因為「防災大國」日本不只演習頻繁,民眾的防災意識也高。東京大學的研究更顯示,若有超過 10 秒的時間,超過 8 成以上原本可能死去的人可以活下來。當然,保住一命並不代表完全沒事,或許仍負輕重傷,但總是留得青山在。

一份中國的研究則顯示,如果有五秒預警,可以減少 17% 的死亡人數。可見除了逃生秒數的長短外,不同國家的地震逃生率不但與人民的防災教育有關,也與普遍的房屋結構有關。例如日本住家多半是木質構造,因此相對耐震,但火災及颱風豪雨的抗性就較低。反之,臺灣的住家多半是鋼筋水泥打造,大地震一來損害會相對嚴重,因此營建署也不斷提高耐震標準

精進都會區的強震預警、並將現有的地震防災預警服務智慧化,被列為 109 年通過的「前瞻基礎建設計畫」(前瞻 2.0)重點項目。然而預警也不只是偵測到 P 波然後發個訊號到手機那麼單純。首先,測站得要夠密集,不然收到 P 波也來不及傳播;再來,偵測到的訊號得夠清晰,不能受到太多環境變數影響,那麼就得要多個測站收到後再來演算,才比較能掌握地震的規模、位置及可能影響的區域。接下來還得立即傳到正確的基地台、再傳到我們的手機上——以上動作都需要在區區幾秒內完成,而且正確率還要高,才不會產生「狼來了」效應。

要突破目前的極限,陳國昌表示突破口就在於整合「區域型」跟「現地型」系統。(我:是合體技啊!)

氣象局主要做的是區域型地震預警,例如花蓮外海若發生大地震,靠近震央的幾個測站就會快速解算地震參數,趁著地震波侵襲遠方之前,發送警報到位於臺中的我的手機上,這就是「區域型」系統。去年氣象局已經將 10 秒地震預警系統上線,就是說,如果地震發生在陸地(本島或沿海),氣象局在地震發生後 10 秒內就可以把預警資訊傳到臺灣各地。

你肯定發現了問題:這對震央附近的當地人來說不就沒用?由於破壞力比較大的 S 波每秒約走3.5-3.6 公里,10 秒就是 35-36 公里,因此產生了「盲區」。所以就需要「現地型」地震預警來幫忙囉!當現地的地震儀偵測到 P 波後,便立即判斷會不會有強烈震波跟著來襲,3-4 秒就可以快速反應。如果在盲區內有很多重要單位,像是學校、醫院,車站等人口密集的地方,現地型預警就能補位,讓盲區盡量縮小,但也容易受到環境的雜訊影響(蓋房子做工程啊、大卡車經過啊之類的),造成假警報。

陳國昌表示,在地震預警科學中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要準就得容忍時間花得多、要快就得容忍誤差比較大。兩種預警各有優缺點,也因此可以互補。氣象局的現階段目標是要在北部都會區把 10 秒減少到 7 秒,並且不增加誤差,就得靠這兩型合體。

但要怎麼做到呢?陳國昌娓娓道來:首先要在都會地區及鄰近地區擴建 32 座井下地震儀觀測站(也稱「深井站」)、更新現有深井站的儀器設備、升級都會區周邊的 96 處強震站。由於從深井站收到的訊號品質較好,原本需要鄰近 6 個強震站回傳參數,可以減少為 4 個站或更少,一個個小作業平台化便能夠更快完成精準度夠的預估,實際上就是現地型+區域型的複合型。對雙北大都會來說,會造成影響的地震多半從宜蘭或花蓮外海來,像 921 這樣從臺中來的也有。

陳國昌透露,把反應時間壓縮到 7 秒內是目標,甚至 6 秒內也是有可能。不過這需要未來多年的努力。「今年都在鑽井,程式的開發也平行在做。原則上會先以大臺北地區來測試,接著逐年在不同的都會區展開。」

地震中心與學界的合作也正在進行中,目標是未來能做到 5 秒內發出預警。目前兵分二路,一組與中研院馬國鳳特聘研究員團隊合作,另一組是臺科大金台齡教授團隊合作。馬國鳳是國際一流的地震研究專家,而金台齡是 AI 與機器學習的專家,兩個團隊分別從地球科學與電腦科學的角度切入地震預警,光是想像我就興奮了起來。

但陳國昌強調:地震預警雖爭取到寶貴的逃生時間,但更重要的是大家平常要提高防災敏感度。「有事沒事在心裡想一下」。他也知道,絕大部分的人遇到地震的當下會愣個幾秒等著搖,因此防災意識跟防災動作需要深植人心,思慮要鎮靜、行為要確實,爭取來的時間才不會浪費掉。

陳國昌強調,比地震預警更重要的是提高防災敏感度,「有事沒事在心裡想一下」。圖/劉志恒攝

國家級邊緣人的成因:為何搖很大卻沒收到預警?

國家級警報作為全臺最強簡訊發送機,難免招惹民怨。有時民眾抱怨沒收到訊息、有時則抱怨收到很多訊息,陳國昌坦言,今年 2 月初,很多民眾收到多重警報,的確是個該避免的錯誤,程式已經立刻修改,不會再發生。更常被問的是:明明地震,怎麼沒有收到?

既然是針對大地震的警報,必然有門檻。目前設定是當預警系統預估發生規模 5.0 以上地震,會對預估震度可能達 4 級以上的地區發送。

接著來說說細節:所謂「預估」震度達 4 級,如果預估該地區會遭遇 4 級震度,那麼該地區就會收到警報,由於是「預估」,因此就算該地區的某些地方規模不到 4 級,也還是會收到警報。反之,有時候該地區「預估」震度不到 4 級,因此整個地區都會收部到警報,但該地區可能有較靠近震央的地方震度達 4 級以上,民眾就會覺得「明明搖晃得很厲害,為什麼沒有收到?」加上民眾後續看到地震報告,發現自己所在位置的確是 4 級,「國家邊緣人」的感覺就會油然而生。

第二種狀況跟電信公司有關。陳國昌說,地震預警系統會把所有該發預警的地區送到 NCDR 國家災害科技研究中心的平台,再發送給不同的電信業者,轉給該發訊息的基地台。有一些基地台並不穩定,可能故障或當機,或是剛好停運。基地台如果發生問題,附近的民眾就收不到訊息,一樣會納悶怎麼沒有收到。

第三種狀況是訊息發送的時候,民眾剛好在講電話,訊息進來雖然有聲音,但是因為他正在講電話所以沒注意。而且國家級訊息跟一般簡訊不一樣,過一段時間會消失,所以等電話講完才納悶怎麼沒收到警報。

還有一些原因跟手機有關。有一些手機並沒有保留災防警報頻道,例如舊型的手機或是水貨。之所以能定義出上述這些狀況,有時也要感謝沒收到訊息的民眾抱怨,才能查出背後原因。「我們能做的盡量做,也會反映給主管的單位來解決。以縣市政府為參考點的方式,的確有缺點,畢竟有的縣市比較狹長,因此我們已經開始多找幾個參考點來加入預估,總之得持續改進。」陳國昌說。

所以我說,那個地震預測呢?

既然「地震預警」可以隨著研究跟技術改進而提升,「地震預測」難道只能是空中樓閣嗎?說到關於地震前兆的預測研究,陳國昌說世界各國都在做,中國做得最多、也做得很早,但做了幾十年發現太艱難,近年也換軌改走預警研究。

據他所知,中國歷來觀測的前兆項目有 30-40 種,包括從衛星透過紅外線監測地表溫度,到觀測鸚鵡的行為,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財力。臺灣則把焦點放在地震活動本身,一來是本就該觀測,二來這也是重要的前兆。

以 921 大地震來說,在 921 發生之前完全沒有跡象,但是地震頻率降低了兩三年,然後突然發生大地震。2018 年 2 月 6 日發生在花蓮的米崙斷層錯動就完全不同,2 月 4 日先有規模 5.89 的前震,爾後一直有密集餘震,衰減慢而且規模都在 4 以上,持續一天多之後,然後發生規模 6.26 的主震。

「我們以為前面規模 5.89 的是主震,後來發生規模 6.26 的地震,表示 2 月 4 日的地震是前震,這個規模 6.26 的才是真的主震,之後又有一個多月的餘震。花蓮 0206 地震 相當複雜,到現在還有學者專家在研究當時的狀況。」雖然地表上看到的是米崙斷層錯動,陳國昌說實際上非常多構造在那段時間都發生了活動,影響範圍非常廣。

日本 311 地震時也有類似狀況。前震規模 7.3 已經非常大,大家便以為是主震,過兩天竟然發生 9.0 的主震,中間也有密集餘震。

相較中國投入大量資源研究地震預測,陳國昌指出,臺灣把焦點放在地震活動本身,一來是本就該觀測,二來這也是重要的前兆。圖/劉志恒攝

就那麼巧,訪問當天是 7 月 16 日,正好遇到花蓮一連串的群震跟餘震。陳國昌表示 7 月 7 日到 8 日 的群震過了之後,「我們覺得應該沒事了」,而且接下來一週只有四次規模 3 點多的餘震;但到了 14 日早上突然爆發一個規模 5.2 的餘震,接著更是一波一波,到採訪當下已經 70 多起。

「因此前幾天我們非常注意,餘震非常密集,超過 40 個,我們就想說後面可能會有更大的地震,所以非常嚴密地監測,同仁都加班一直在看⋯⋯但今天早上這波又更密集,50 分鐘內有 15 個,其中有兩個規模 4.7 的,因此一早我們也非常緊張,想說後面是不是還會有。」陳國昌謹慎地說:「但我們看餘震都在規模 4 以下,我們就比較放心了。」

也就是說,規模大的餘震是一個重要的指標,如果大規模餘震越多,後面有更大地震的機率就越大,但陳國昌表示這還不算是預測,只能說是經驗。

除了地震活動本身,歸納而言,研究預測者在想的,不外乎「地震若發生,應該會怎樣?」的方向去觀測。例如,地震可能會影響地下水,那麼地下水位的變化或水質中稀有元素的變化,就是一個可觀測的指標。同樣的,若大地震要發生,科學家也猜測應該會先有小的破裂產生,破裂就可能產生一些電子、離子,不就可能量測到電流跟電壓的變化?而電在動,就會產生磁,於是也要監測磁場變化。

「我們在理論上想『應該可能會產生的現象』,就去觀測。但那麼多的地震前兆,我們一直找不到一個必要的、大地震發生前一定會發生的現象。」陳國昌說,如果在每次大地震發生前,皆能確認有特定物理現象存在,那預測就可行了,但那麼多前兆觀測的結果還是找不到這樣的關係。

不過也不用灰心,失敗本來就是科學研究結果的絕大部分。長期觀測對地震前兆研究來說是必要的,先把資料記錄下來,以後若找到關係也可以回溯驗證。就像是現在熱門的物聯網或工廠 4.0,得完整記錄數據,再搭配人工智慧,之後就能預測機械運作的情況,例如多久之後哪顆螺絲會鬆、哪根皮帶會斷裂。

地震前兆研究難以突破,對此陳國昌樂觀表示,「先把資料記錄下來,以後若找到關係也可以回溯驗證。」圖/劉志恒攝

但麻煩的是,不少「地震奇人」不講科學,抓著一些虛無飄渺的證據就聲稱可以預測地震,為了要駁斥這些人,氣象局也需要準備好科學證據。

「早期有很多『預測達人』,這些達人說自己聽到叫聲,然後沒多久就會有地震;或是身體哪裡會痛,接著就會有地震。」陳國昌苦笑著說,這之間關聯沒有科學性,久了大家也不信了。但江山代有奇人出,有些民間預測者學聰明了,明白自己的說法得跟科學有點關係,加點科學感,人們才會相信,於是開始拿低頻地磁的分佈圖,說哪些地方異常,或用各種專有名詞替自己的故事加料。這樣的「一番道理」對一些人來說夠有說服力了,許多達人賺得一票虔誠的追隨者。

「這些都是牛頭對馬嘴,我們觀測跟公開這些數據目的不是為了地震預測,但是他們卻拿來做錯誤的解讀,話術也很先進,通常講得模模糊糊,範圍很大,如果錯了,就說『能量轉移了』。」陳國昌說,因為臺灣地震很多包含無感地震在內,每年有 2 萬到 4 萬多起地震),如果「達人」本來預測說地震會發生在花蓮,但後來發生在宜蘭、屏東,甚至是菲律賓、印尼,他們也都可以給出一番頭頭是道的解釋。

這樣的胡說八道沒事就算了,要是出事或有人從中斂財詐騙,不就糟糕了嗎?陳國昌說氣象法雖然可以開罰,但門檻很高,更不是過了門檻就可以罰。除了符合所有要素,還要先規勸、警告、糾正,最後才能開罰。通常這些達人會在臉書上說一句「之前可能太武斷了」之類的,就算是反省抵銷了;然而接下來他又可以再次如法炮製,讓氣象局不勝其擾,只能說這些達人的確很懂得如何轉移處罰的能量。

「這些預測達人對於科學觀測的解釋都是錯誤的,希望他們的粉絲不要再誤信了。」陳國昌說畢竟人是聰明的,他期望大家都會學到教訓。

只是我想就算這些奇人大師錯再多次,信者大概還是只注意說中的那一次。不管信不信,手機收到警報,請大家還是趕緊「趴下」、「掩護」、「穩住」!而我也要對自己說:地震來的時候別總想著發地震文了,留給地震測報中心專業的「報地震」粉絲專頁發吧!

針對訪間「地震達人」頻頻「預測」地震,陳國昌表示,希望他們的粉絲不要再誤信了。圖/劉志恒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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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國威 Portnoy_96
247 篇文章 ・ 984 位粉絲
是那種小時候很喜歡看科學讀物,以為自己會成為科學家,但是長大之後因為數理太爛,所以早早放棄科學夢的無數人其中之一。怎知長大後竟然因為諸般因由而重拾科學,與夥伴共同創立泛科學。現為泛科知識公司的知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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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土耳其大地震的災情慘重?反思臺灣的防災意識——《科學月刊》
科學月刊_96
・2023/05/14 ・2726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 潘昌志/科普作家,著有《地震 100 問》、《海洋 100 問》。

Take Home Message

  • 土耳其位於被斷層包圍的歐亞地震帶,因此飽受地震威脅。
  • 年初在土耳其與敘利亞交界發生兩次大地震,因為地上建物多為古老、不耐震建築,導致災情嚴重。
  • 借鏡土耳其地震,臺灣的防災議題中除了討論傳統的防災建議,更要著重檢討老舊建物的補強問題。

今(2023)年 2 月 6 日,土耳其東南部與敘利亞交界處發生了兩次大地震,分別在當地上午 4 點 17 分(Mw = 7.8)和下午 1 點 24 分(Mw = 7.5)1。兩次強震與後續餘震造成相當慘重的傷亡,根據國際救援組織 Humanity First 截至 3 月 11 日的統計,已造成至少約 5 萬人死亡、13 萬人受傷,如此嚴重災害也引起國際社會關注。本文將介紹此次地震,並反思這次災害對臺灣地震防災的啟示。

地震發生的原因

土耳其位於歐亞地震帶上,附近的地體構造包括較大的歐亞板塊與非洲板塊,還有較小的阿拉伯板塊與安納托利亞板塊。

土耳其境內主要的斷層系統落在安納托利亞板塊與其他板塊的邊界,北側為與歐亞板塊相鄰的北安納托利亞斷層(North Anatolian Fault);東部的東安納托利亞斷層(East Anatolian Fault)則是安納托利亞板塊與阿拉伯板塊的交界,此交界再往東延伸便與比特利斯-札格洛斯褶皺逆衝帶(Bitlis–Zagros Fold and Thrust Belt)相鄰;南端則與死海轉形斷層(Dead Sea Transform)相連。

另外,地中海的塞普勒斯隱沒帶(Cyprus subduction zone)南方也是非洲板塊向北隱沒至安納托利亞板塊的交界,土耳其可說是被斷層包圍、充滿地震威脅的國度(圖一)。

圖一|土耳其附近板塊構造與本次地震震央示意圖。圖/科學月刊。

土耳其東南部與敘利亞交界處發生了兩次大地震,震央分別在圖上★的位置。

這兩次地震主要坐落在東安納托利亞斷層系統的破裂帶上,兩次地震規模相當,加上震央位置與斷層機制不同,以及餘震的空間各自獨立分布,一般會將兩次地震視為兩個不同破裂面上的事件。

但像這樣接連兩次的地震,有些單位或學者也會將規模較小的第二次事件視為餘震,就像是去(2022)年在臺灣的關山、池上接連發生的地震一樣,自然界中偶爾會看到兩次地震規模相近、又可能是同一斷層或相鄰斷層系統的地震事件案例。

歐亞地震帶上的地震好像都特別嚴重?

「歐亞地震帶」大致的分布範圍可以從印尼延伸到中國、印度、尼泊爾、中亞、土耳其、希臘,甚至遠到義大利。不過這裡的地震頻率不如環太平洋地震帶頻繁,所以人們對於歐亞地震帶上的強震較為陌生,或許還可能有此區地震總特別嚴重的印象。

不過災情之所以慘重,主要是由於歐亞地震帶涵蓋了希臘、羅馬、波斯、印度等蓬勃發展的古文明國度,這些國家的古老建築多半難以扺抗強烈震度。

即使現代工程技術已能扺抗強烈的振動,但這些地區的耐震補強更新不一定能趕在大地震來襲之前完成。過去如2009年義大利拉奎拉市(L’Aquila)地震、2015 年尼泊爾地震、2016 年義大利中部地震、2017 年伊朗-伊拉克邊界地震,致災原因皆為劇烈震度與當地建物的不耐震。

進一步探討今年土耳其的災情狀況,與 1999 年 921 集集地震的規模(Mw = 7.6)相比,這兩次地震的能量釋放已經相當接近,而地震的震源深度又分別只有 18 公里和 10 公里,MMI 震度達到 9 級2。淺源地震造成強烈震度,再加上當地的建物耐震能力較差,致使慘情慘重。從部分新聞提供災區照片,也可以看出低樓層結構軟弱、柱子不夠粗、缺乏抵抗剪力強度的老舊建物受到嚴重損壞。

掃描 QRcode,可見土耳其的港口城市伊斯肯德倫(Iskenderun)某建物地震前後對比圖。大面積的窗戶側缺乏強力的柱子支撐,加上樓層較高,遇上大地震其實很難撐住剪力的破壞。

「生命三角」有用?重點還是耐震問題

也因為樓房倒塌狀況相當慘重,人們生還機率渺茫,因此有部分報告也提及,在樓板瓦礫中發現了躲在家具間縫隙的「生命三角」空間而生還的例子,讓這個一般「不建議」的防災概念又再次被討論。然而,生命三角適用的「整片樓板震毀落下」的情況,根本原因是來自於建物的脆弱。

防災單位之所以建議「趴下、掩護、穩住」而非「生命三角」,乃是因為絕大多數地震對人身的威脅,遠大於生命三角所適用的情況。像這樣因缺乏耐震建物的狀況下,比起討論何種防災建議恰當,更重要的是檢討老舊建物的補強問題。

危老住宅、防災都更進展緩慢的問題不僅在臺灣可見,在土耳其更加嚴重。近年來,當地北方大城市如安卡拉、伊斯坦堡的房價已達到一年成長破 100% 以上的程度。再加上近幾次大地震後,土耳其的防災與建築專家也不斷倡儀政府應重視建物耐震議題,希望可以在下次大地震來臨前先做好準備。

然而大地震不會等人們慢慢重整旗鼓,我們也該藉此反思,即使 921 集集地震後建物法規的修訂與落實逐漸被正視,但國內仍有大量連耐震評估都未辦理的老舊建物,實為一大潛在威脅。

未來地震防災應該關注的重點

殺人的不是地震,而是建築。或許人們會認為,蓋好房子總要花大錢,但其實提升耐震並不是只有重蓋房屋一途,還可以利用耐震補強來落實(圖二)。近年內政部營建署與國家地震工程中心的「私有建築物耐震弱層補強」措施已提供民眾補助的方案和金額,然而強化房屋涉及房產的所有權人,必然需要透過如「區分所有權人會議」讓公寓大廈內的住戶取得一定共識才能實施。

因此真的要提升住宅的耐震安全,靠的不是政府或科學家,而是人們應有「居安思維」的意識,願意從認識地震來思考如何在地震頻繁的臺灣安全生活,將社區的基金用在修繕補強耐震上、將管理費撥一點用於防災演練或是設備添購。地震防災要有效深耕,不該只是準備地震包、演練趴下掩護穩住,而是要將防災視為一件重要的事,並作為日常的習慣。

圖二|住宅耐震補強的申請步驟。圖/科學月刊。

耐震補強的補助條件

  1. 耐震能力初步評估結果危險度總分大於 30 分者。
  2. 耐震能力詳細評估結果為須補強或重建者。
  3. 經依「災害後危險建築物緊急評估辦法」第六條規定緊急評估有危險之虞,並已於建築物主要出入口及損害區域適當位置,張貼危險標誌者。
  4. 經執行機關認定有補強必要者。

註解

  • 〔註 1〕Mw 是地震矩規模,為其中一種地震規模表示法。
  • 〔註 2〕MMI 震度 9 級對照到中央氣象局的震度分級約是 6~7 級的程度。
科學月刊_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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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塊與斷層並不相同,從土耳其敘利亞大地震了解大地之母
PanSci_96
・2023/03/12 ・2981字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今年 2 月 6 日,土耳其大地震的影像,透過國際媒體、社群網路不斷轉發,讓世人再次感受到大自然的無情,也讓身處地震帶上的台灣,重燃關於地震的防災意識。

而同樣身處地震帶上的我們,對於地震又理解多少呢?

這次土耳其的地震規模有多大?

今年2月 6 號,土耳其當地時間凌晨四點,發生了地震矩規模(Mw) 7.8 的強震(美國地質調查局 USGS 的測定數據);震央位於土耳其南部與敘利亞接壤,有著 170 萬人口的加濟安泰普省,震源深度僅僅只有 17.9 公里,屬於極淺層地震。

不幸的是,大約 9 小時之後,距離震央東北方不到 100 公里的地方,再度發生規模 7.5 的地震,深度甚至只有 10 公里,最大震度甚至高達麥卡利震度的 X 度,相當於台灣的 7 級地震。

光是在土耳其境內,強震造成四萬一千多人死亡、十萬多人受傷,是土耳其百多年來死亡人數最多的地震。

土耳其為什麼會發生大地震?

為土耳其百多年來,死亡人數最多的地震。圖/維基百科

地球表面包含地殼和一小部分的地函質地剛硬的地方,被稱為「岩石圈」,它並不是完整的一塊,而是分裂許多個「板塊」。中洋脊新生的海洋地殼會推著兩側的板塊不斷向外擴,最終在海溝下沉回到地函,完成循環。

然而,這些板塊彼此運動的速度和方向並不一致,彼此之間會有碰撞、擠壓、摩擦、分離等等的相對運動,形成相互碰撞的「聚合型板塊邊界」、相互分離的「分離型板塊邊界」以及水平錯動的「轉形型板塊邊界」(Transformation Fault,臺灣中學課本常翻作「錯動型板塊邊界」)。

實際攤開地圖,土耳其大部分區域都位在高原上;但在腳底下,土耳其的土地正不偏不倚的落在四個板塊的交界處:北邊的歐亞板塊、南方有阿拉伯板塊、西南方是非洲板塊,大部分國土則位於安納托利亞板塊上。

這些板塊相互推擠,創造了土耳其豐富的高原地貌,也造就了頻繁的地震。

地震發生的原因不只是因為板塊碰撞

我們常以「板塊的碰撞」作為地震的原因,雖然板塊運動確實會伴隨地震發生,卻不能直接解釋地震發生的機制。

板塊新生及重回地函的地方,構成了板塊的交界,它可以是中洋脊、海溝,如果該二板塊交界處的兩側都是陸地,則可能擠壓形成山脈。

就像拿兩塊吐司互相擠壓,會變形的,不是只有接觸面而已,整塊吐司都會因為兩側施加的壓力,在各處形成變形、甚至破裂。而這個破裂面,就是斷層;斷層錯動的瞬間,就會引發地震。

因此,斷層不一定要位於板塊交界上,而是只要岩層有受力的地方,就有可能產生斷層,它可以位在板塊交界的「附近」,也可以是位在遠離板塊交界的地方。

當然,因板塊的相對運動容易讓應力累積在板塊交界處,在板塊交界附近的斷層數量也就比較多。

這次土耳其錯動的斷層是?

土耳其正落在四個板塊的交界處。圖/維基百科

前面提到,土耳其剛好就位於安納托利亞板塊、歐亞板塊阿拉伯板塊與非洲板塊的交界處。由於阿拉伯板塊長年向北運動,又受到北方歐亞板塊的阻擋,因此被迫轉向西北方推擠安納托利亞板塊,使得土耳其國土被逆時針擠出。

在四個板塊的相互推擠下,土耳其境內形成兩條較大的岩層破裂帶,一條是東南方的「東安納托利亞斷層系統(EAF)」,另一條則是橫貫整個國境北部「北安納托利亞斷層系統(NAF)」。

這次土耳其大地震的事發地「東安納托利亞斷層」,形成的主要原因正是阿拉伯板塊長年向西北推擠安納托利亞板塊所產生的應力,使得岩層沿著板塊邊界,以東北西南的方向破裂。除此之外,在這條斷層的北側也發展出好幾條東西方向延伸的破裂面,形成東安納托利亞斷層的分支,也是這次大地震第二次主震發生的位置。

根據美國地質調查所的紀錄,這些破裂面,已經超過一百年沒有明顯的地震發生,表示這附近的岩層,已經長期處在應力累積、沒有宣洩的狀態。在阿拉伯板塊持續向北推擠的形況下,岩層終究無法承受,並沿著「東安納托利亞斷層系統」的數條破裂面發生水平方向的錯動,造成了這次的地震。

根據歐洲的人造衛星影像結果,這次錯動的程度之驚人,第一次主震發生的地方,地層左右位移了六公尺,第二次主震更到達八公尺。

為何地震為何總是突然發生,
而不是緩慢的釋放應力?

現在最廣為人知的地震理論,是在 1906 年舊金山大地震時,美國的地質學家李德,觀察加州的畜牧農場的圍籬在地震後發生的錯位情形,並於 1911 年提出了「彈性回跳理論」;其認為斷層附近的岩層先是受到某種外力而發生變形,當斷層面的摩擦力最終無法抵抗外力時,岩層將沿著斷層面一口氣錯動、釋放累積的能量,就產生了地震。

有了這個理論,我們還能推測,已經存在的斷層因為本身就是岩層破裂的地方,結構較為脆弱,當岩層繼續受到外力擠壓變形,就容易再次沿著斷層方向錯動。就像是一片玻璃摔過之後,裡面產生微小的裂痕,雖然玻璃沒有碎掉,但可以預期,如果這塊玻璃再摔到一次,這些微小的裂痕可能就變成了破口,甚至徹底碎裂。

至於讓斷層附近的岩層變形的「外力」除了板塊運動外,地表的侵蝕作用、火山活動等,都是可能的原因。

火山活動亦為使岩層變形的外力之一。圖/Envato Elements

台灣為什麼有許多斷層?

回頭看,位於板塊交界帶上的台灣,在菲律賓海板塊與歐亞板塊的擠壓下,從北到南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斷層。根據經濟部地質調查所在 2021 年公佈的數據,台灣共有 36 條活動斷層。

至於板塊交界處則是在花東縱谷。菲律賓海板塊與歐亞板塊的邊界,從北方的琉球海溝劃過台灣的下方,向南延伸到馬尼拉海溝;在地表上,這條邊界一路從花蓮北端貫穿整個花東縱谷平原。

從一千五百萬年前開始,菲律賓海板塊就不斷地朝西北方向推擠,如今仍以每年 7~8 公分的速度,向著歐亞板塊邁進,海岸山脈也因此不斷衝向中央山脈。

我們可以將台灣岩盤的變形狀況想像成是推土機推雪:海岸山脈是推土機,中央山脈則是雪堆。當推土機推著雪堆向前行時,雪堆前、後和底部的變形最強烈。在海岸山脈的推擠下,變形量最高的地方集中在西部平原、花東縱谷以及中央山脈的底部。由於中央山脈底部岩層溫度過高,只會產生變形;而西部平原、花東縱谷則成為了斷層最密集、地震好發的地方。

和土耳其一樣身處地震帶的我們,除了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外,具備更健全的地震知識、學習如何與地震災害共處,並盡可能降低地震帶來的傷害,成了我們每個人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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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高山只為預測颱風,臺灣氣象學開拓者——近藤久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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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10 ・3388字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 作者/廖子萱

蕞爾臺灣島,地跨熱帶與副熱帶季風氣候區、四面環海,縱貫的百岳更加深了氣候的複雜程度。

在這樣的地理條件下,即便當今借助氣象衛星進行天氣分析,預報仍偶見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一百年前,人們對於山岳、海洋與其相生的自然現象往往常處於未知,而至今日手機隨手可得及時的氣象預報,在短短一百年間,臺灣氣象科學從無到有,蓬勃發展。這背後的功臣包括了中央氣象局、高山氣象站、地震觀測站,這些單位的前身與發展,皆與近藤久次郎有關。

圖1. 1897 年臺北測候所。圖/交通部中央氣象局〈台灣氣象憶往之ㄧ〉

近藤久次郎(Kondo Kyujiro ,1858 – 1926)是臺灣首任總督府測候所技手兼所長,也是臺北測候所所長(現中央氣象局)。 1896 至 1924 年在臺期間,近藤引領總督府測候所設立了七座地方測候所,並協調地方基層治理單位,建構氣象觀測方法和資料搜集的網絡。他更推動高山觀測方法,以進行颱風預測、推動高山與地震觀測系統的建置,為臺灣氣象科學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臺灣近代氣象觀測的發展

臺灣近代氣象觀測發展可追溯於清朝,光緒年間的1883年,清廷聘請杜伯克博士(Dr. William Doberck)赴香港擔任首任天文司(天文台台長),並在沿海稅關和燈塔裝置觀測設備,進行氣象觀察。臺灣基隆、淡水、安平、打狗四港的稅關,以及漁翁島(澎湖)、南岬(鵝鑾鼻)也陸續在 1885 年前後,展開十餘年的氣象記錄。然而,1895 年清廷與日本簽訂馬關條約割讓臺灣,氣象觀測工作就此停擺,多數的觀測儀器與記錄更在政權交替期間散失。

日本統治臺灣之後,由於當時國際航海安全多仰賴氣象資料,在英法強權的施壓下,臺灣總督府於1896年發布第 97 號敕令,以「台灣總督府測候所官制」編制氣象觀測單位,而日本中央氣象台則選派本文主角,技手(技士)近藤久次郎來臺勘查、策劃氣象觀測站。同年,總督府也在民政局通信部海事課增設「氣象掛」一單位,統理全島氣象事務,如氣象觀測、天氣調查、颱風警報、地震檢測等工作。

1896 年四月至六月間,近藤久次郎與民政局通信部海事課課長遠藤可一翻山越嶺、走訪各地,行跡遠至鵝鑾鼻。根據兩人的調查基礎,臺灣總督府先後於臺北、臺中、臺南、恆春和澎湖設置測候所(後三為 1987 年設立),近藤也在日本中央氣象台台長中村精男(Nakamura Kiyoo)的任命下擔任臺北測候所所長,開始逐步搭建全島的氣象觀測網絡。

在各地氣候觀測所選址的條件上,近藤久次郎配合日本政府在農業、工業、航海與公共衛生等發展項目的資料需求,為詳實觀測各區域氣候根據相對距離由北至南畫設臺北、臺中、臺南、恆春測候所 。此外,還參考了夏季與秋季的颱風路徑設立澎湖測候所,用以觀察自香港與馬尼拉而來的颱風。

除了本島的氣象觀測,近藤還曾於1897年,帶著晴雨計、寒暖針遠赴火燒嶼(綠島)、紅頭嶼(蘭嶼)進行氣象觀測、測量山頂高度,策劃設立觀測站。而後隨著總督府逐步克服東部地區交通和電信的限制, 1900 年、1910 年臺東和花蓮測候所分別建設完成,時至 1924 年近藤久次郎卸任前,全臺共設有七座「一般測候所」。

十九世紀末的觀測所主要沿用清朝遺留的官廳或民房,屋頂簡單設有的風力與風向儀,室內則作為辦公之用。一般測候所以風力塔為主要的觀測設施、可測量風向、風速、風壓、日照和日射;辦公室外設置氣象觀測坪以測量氣溫、雨量、地面溫度等;測候所外另設有提供執勤人員進駐的官舍。

而在時間方面,位於政治中心的臺北觀測所實施 24 小時氣象觀測;其他測候則每四個小時實施觀測、每日六次,用於地區性天氣預報,並將資料匯報予臺北測候所以利發布臨時颱風警報、氣候月報和年報,進一步進行總體性的氣象分析。

擴大氣象觀測網路,發佈氣象預報歷史頁面

為了擴大氣象觀測網絡,總督府會同官廳、派出所、郵局等單位協助蒐集雨量和氣溫資料,並於 1896 年 7 月以「民通 151 號」公報始建立暴風警報通報流程,命令各官廳、海關、郵局、燈塔,將通信部海事課所轉發的暴風警報公布予地方民眾,九座燈塔更奉「總督府訓」兼任氣象觀測的任務,協助測量氣溫、氣壓、風、雲與雨量。

1897 年 9 月,近藤領導的臺北測候所開始發佈每日三次的氣象預報,並與琉球、九州南部測候所,以及徐家匯、香港、馬尼拉等地的氣象台交換氣象報告。 依循著新展開的天氣觀測模式,總督府府報開設「觀象」專欄,刊登臺北測候所撰寫的天氣預報(「本島氣象天氣豫報び天氣概況及暴風警報等」),開啟了臺灣天氣預報歷史性的一頁。直到1905年,全臺各地的雨量觀測網絡已達78處,涵蓋燈塔、支廳、派岀所、學校、郵局、農業試驗所、自來水廠等單位,各處配備簡易的氣溫觀測工具以協助記錄天候狀況。

很快地,日本在臺短短10年內,近藤久次郎已為氣象觀測網打下綿密的基礎。

不只是天氣預報,開啟高山觀測與地震研究先河

1900 年,近藤久次郎附議天文學者一戶直藏提出的新高山(今玉山北峰)報告(新高山ニ關スル研究報告),近藤提到:「新高山山頂是天然絕佳的天文觀測與氣象學研究位置」,他認為高山觀測有助於天文和氣象研究,可藉由研究大氣動力上升的過程進行天氣預測,尤其臺灣每逢夏季,颱風挾帶滂沱大雨常引發災情,若能在台灣百岳中設置幾處高山觀測所,定有助於颱風警戒和天候預設。

於是, 1911 年近藤久次郎與一戶直藏率先提出「新高山觀測所設置計畫」,向總督府倡議在玉山、阿里山興建高山觀測所和天文台,間接促成玉山觀測站(1943 年始建造)與阿里山觀測站(1932年建造)的設置。

近藤久次郎除了推動高山氣象、天文與航空研究,也曾與臺北測候所同仁積極推動與地震和火山相關的研究: 1896 年,臺北臨時測候所首次藉由人體感受進行地震觀測; 1897 年正式落成的臺北測候所,引進格雷-米爾恩型地震儀(Gray-Milne Seismograph); 1900 年,由被譽為日本地震之父的大森房吉所改良的大森式水平地震儀(Omori horizontal pendulum seismograph)以及強震儀(Strong motion seismograph)裝設於臺北測候所。

這些地震觀測儀也在 1906 年 3 月 17 日的「嘉義梅山地震」發揮了記錄地震波形與餘震數據的作用,獲得的數據使大森房吉找出梅山地震與斷層的關係,並將之命名為「梅仔坑斷層」(後更名梅山斷層)。而後,大森房吉還將研究與近藤所著的說明書刊登於報紙,傳遞地震成因與餘震的科學知識,緩解民間傳說帶來的社會不安。時至1907年,在近藤的協助推動下,全臺共有七所測候所兼做地震觀測,當時的紀錄,也成為現代地震研究珍貴的早期觀測資料。

1924 年,近藤久次郎因病去職返回日本,1926年因胃癌而逝世。 1896 至 1924 年,近藤來臺近將三十年,他在擔任總督府測候所與臺北測候所所長期間,建制氣候所與觀測網絡、編輯並彙整氣象資料;開啟暴風雨警報、颱風預測等重要的氣象預報機制;也協助推動高山氣候觀測、天文觀測與地震研究,著實是臺灣近代氣象科學研究的先河。

註解

  • 註 1:然而,由於當時日本與臺灣之間並無定期班船和通訊設備可供交通和信息的傳遞,使得測候所無法如期配備氣象觀測儀器並興建正式氣候站,故先以既有房舍作為臨時氣候所。而後各地氣候所材陸續興建並增添觀測設備:臺北測候所於 1897 年 12 月 19 日遷入臺北城內南門街三丁目;臺中測候所於 1901 年 5 月 20 日遷入臺中城內藍興堡台中街;台南測候所於 1898 年 3 月 1 日遷入台南城內太平境街第 216 號官有家敷地;恆春測候所於 1901 年 11 月 24 日遷入恆春縣前街四番地;澎湖測候所於 1898 年 3 月 1 日遷入澎湖島媽公城內西町。(資料來源:中央氣象局委由財團法人成大研究發展基金會、國立成功大學單位研究之《台灣氣象建築史料調查研究》, 2001 年 2 月出版。)
  • 註 2:資料參考徐明同〈台灣氣象業務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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