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心有回報嗎?
上個世紀大半時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直是令人尷尬的「沒有」。我們冀望(甚至感激)社工人員、護理師、幼教老師、商店店員、餐廳服務生衷心關懷他人,然而至少在美國,這些領域的薪資都相當微薄。我們社會上賺大錢的人,靠的是企圖心和發狠追求優先目標的決心;這些人有的善良、有的粗暴,可是多半會期待世界上其餘的人配合他們的態度和優先目標。
加州大學爾灣(Irvine)分校心理學者保羅.皮弗(Paul Pi)研究財富與社會行為之間的互動,發現最富有的美國人比較自戀,比較不信賴他人,優越感也很強。
對任何深受人文思維薰陶的人來說,這是令人沮喪的真相。在大學校園裡,了解別人觀點的能力毫無疑問是美德,你去任何一場畢業典禮找張椅子坐下來,都會聽到致詞者好言稱讚同理心的力量。最優秀的心理學家、人類學家、政治學家、社會學家時時刻刻都想弄清楚,什麼東西能夠打動別人。在二○一六年畢業典禮上致詞的西北大學院長艾德里安.藍道夫(Adrian Randolph)宣稱:「透過多種透鏡觀看世界——是藝術與科學學院的核心所在。」
假如我們的社會不考慮體貼別人的藝術,那樣的情勢變化就讓人悲哀了。
華頓學院(Wharton School)管理學教授亞當.葛蘭特(Adam Grant)在著作《給予》(Give and Take)中,提供比較令人欣慰的替代選項。葛蘭特把世人分成給予者、索取者,以及兩者都有一點兒的互利者。
他發現許多成就最低的人是天性慷慨的給予者,但是卻遭到別人剝削。可是成就最高的人往往也是給予者,他們採用比較謹慎的策略去接觸更寬廣的世界。起先他們可能誤用同情心,假如對方投桃報李,也給予溫暖的回應,他們就會繼續秉持同理心。萬一對方不領情,他們就會撤回先前的好心。葛蘭特的結論是:
慷慨與同理心是致勝的美德,你只需要慎選朋友,就不會錯了。
同理心的回報正在增加
在我們這個深受科技影響的社會裡,同理心的回報很可能正在增強。掌握尖端技術的公司希望重新確立美國人的習慣(不僅是臉書,還包括其他一些掌握顛覆性技術的業者),可是想成功不能靠蠻力。
舉個例子,優步公司的老闆們不畏挑戰,持續登廣告徵求社群管理人和成長管理人,加入這家租車共享公司。他們要的專才必須特別擅長建立和諧關係,因為僱用司機、維持乘客使用忠誠度,甚至事後處理某趟不愉快的車程時,都需要懂這門功夫的人才。如此具有挑戰性的工作,年薪可能超過八萬美元。搜尋領英網站上目前登錄的優步公司社群管理人名單,就會發現這類工作所吸引的人才,大學的主修科系多半和同理心有關,譬如斯沃斯莫爾學院(Swarthmore College)心理系,以及麥基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藝術史學系。
還有另一個因素有助於將同理心轉化成市場價值高的技能,那就是現在打分數比以往容易多了。透過 Yelp、TripAdvisor、eBay 這些商業平臺和無數評比網站,人們的商務聲譽時時呈現在眾人眼前,善於互動的好名聲成了寶貴的資產。
同樣重要的是,隨著我們花更多時間在網路上吸收資訊、交換八卦、開人玩笑,心理上反而更渴求較深刻的情緒參與。表情圖示可以冒充實質情感一段時間,然而到了某一點,這種數位表達方式再也起不了滿足作用,我們渴望和那些願意透過我們的視角觀看世界的人做生意,從而獲得真正的笑容和完整的五感愉悅。
銷售成功的祕訣
在動手寫這本書的幾個月前,我在加州遍植杏仁樹的鄉間待了一個星期,替《富比士雜誌》撰寫建造網站(Build.com)的專訪。這家網路公司每年販售大約五億美元的水龍頭、門把和其他居家修繕用品,雖然財力、聲望、品牌知名度都不敵規模更大的競爭者,例如亞馬遜和家得寶(Home Depot),但卻出乎意料成為他們的強勁對手。
我想要找出箇中原因,而找尋答案的最佳地點就是建造網站的業務部門,這個部門配備將近兩百名員工,承包商和屋主在工地需要即時的建議時,就是由這些業務員接聽電話、提供服務。我找到一個適合深入研究的人選:瑪莉.海倫.史密絲(Mary Helen Smith),內華達大學雷諾分校(University of Nevada, Reno)的英語系畢業生,後來改行當業務員。
前去現場觀摩那天,等我戴上耳機旁聽史密絲的顧客來電時,她當天的業績已經超過兩萬五千美元,是整個部門裡最好的成績。可是史密絲既不急躁也不推銷,相反地,她好脾氣地探問每一通來電的現場細節,彷彿和失聯的老朋友重新連繫上似的。有一位住在夏威夷的女子打算買一個科勒牌(Kohler)的洗臉臺,卻想再殺殺價。史密絲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不行,只是要求對方再多告訴她一些家裡的修繕計畫,每聽到一個細節,她都會報以友善的回應,像是「那是絕佳選擇!」或「妳選的顏色很可愛」。兩分鐘後,史密絲完成了交易,價格依然是牌告原價。
如果業務員太賣力,這種愉快、順暢的交談就會讓人覺得很假,不但銷售不成,甚至可能適得其反。以史密絲的情況來說,同理心是她這個角色的核心部分。我趁著空檔請她告訴我,她來建造網站工作走的是什麼路徑;她是在校園裡吸收了人文科系的思維模式,還是從童年開始就是如此?其實史密絲兩者都是。她從小在加州東部很鄉下的地方長大,那兒靠近內華達州邊界。史密絲的父親開了一家飼料店,母親在中學教英語,家裡養很多動物,除了她的小狗史丹利(Stanley)之外,還養了貓、鴨、馬。史密絲從小就立志要當獸醫。
後來她進了內華達大學雷諾分校英語系。四年的學習為史密絲熱情友善的天性增添些許世故,她對大學最鮮明的回憶,包括不同學生對指定教材的迥異反應。研讀托妮.莫里森的小說《最藍的眼眸》(The Bluest Eye)時,史密絲因為班上男生、女生對問題採取截然不同的立場而感到震撼,她回憶道:「我堅持自己相信的立場,可是我也對別人的好論點保持開放態度。」有一個學期史密絲去羅馬尼亞遊學,還有一學期他們分析和批評莎士比亞的《亨利五世》(Henry V)——每次有意見相左的情況,不同文化的碰撞,以及大家排解爭端的努力,都在她腦中留下無法抹滅的印象。
我在建造網站的時候,每隔幾分鐘就會有鈴聲響起,慶祝某個業務員拿下大額訂單。
先前我沒有料到,居然會發現一個沒沒無聞的知識分子,在這家賣水電材料的公司打破銷售配額。然而和史密絲談得越久,她的成功(與背景)就越顯得合情合理。正如她向我解釋的,這份業務工作的一部分樂趣,是關於破解每一位來電者的恐懼與渴望。建造網站的每個客戶都「像小說裡的人物。我喜歡贏得他們的信任,那樣感覺很好」。
——本文摘自《人文學科的逆襲:「無路用」學門畢業生的職場出頭術》,2019 年,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