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有一個傳說故事,描述尋找路途的人類與指引方向的動物。這則故事流傳於尚比亞的東加族、肯亞的波讓族、剛果的姆布蒂族、安哥拉的盧瓦勒族、南非的班圖族,以及故事中主角會出現的所有地方,描述的是一種聰敏的小型鳥類 ─ 黑喉嚮蜜鴷,牠具有和最危險或最令人擔心的幫凶一起共事的本領。這種鳥味覺相當敏銳,而且是珍饈美饌專家,喜愛蜂蠟。十六世紀時,非洲東部的葡萄牙傳教士觀察到小鳥如何入侵他們的教堂,以及如何急切地啃啄教堂裡的蠟燭。神父用棍棒驅趕這些不敬畏上帝的喧嘩者,把虐待蠟燭的小鳥們趕出聖殿,並且將所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以警示後人。對黑喉嚮蜜鴷來說,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像蜂蠟一樣好吃。
不能偷竊,那又該從何處取得蜂蠟?鳥類有天生厚實的皮膚,也許可以用鳥喙和爪子覓食,但是如果可以讓別人來做,為什麼要自己去啄蜂巢、被蜜蜂叮呢?再者,小鳥無法接近許多岩石深縫和窄小樹洞中的蜂巢。牠需要既強壯又尖銳的爪子和牙齒,以及有修長手指的同夥一起行竊。牠在鼬科猛獸的家族派系中,找到了其中一個夥伴。「開普敦地區的蜂蜜嗜食者」,又被稱為「蜜獾」,恰如其名,除了蜂蜜沒有其他東西是牠更渴望得到的。牠是製造麻煩榜上的第一名。根據報導,當牠進攻蜂巢時,會先噴射肛腺的分泌物,味道臭到讓蜜蜂停止呼吸、失去攻擊能力。在蜜蜂從昏迷中甦醒之前,蜜獾有足夠的時間掠奪蜂巢,拖走蜂蠟巢室,狼吞虎嚥地享用裡面的蜂蜜。等臭味散開時,蜜獾早已享用完畢,消失在臭氣中。留在巢室的蜂蠟對蜜獾來說是廚餘,卻是黑喉嚮蜜鴷的饗宴。蜜獾能夠用臭彈使蜜蜂昏迷,找到大蜂蜂蜜,這對黑喉嚮蜜鴷來說非常重要,因此牠的任務是告知小偷偷竊的地點。內行的黑喉嚮蜜鴷幾乎還沒看見蜜獾,就開始嘶聲尖叫、拍翅指引蜜獾,並且飛在前頭引導蜜獾前往下一個蜂群。
然而,不只蜜獾有愛吃甜食的嘴。人類自古以來就喜歡吃甜食。除此之外,因為人類在非洲居住最久,和動物適應彼此的時間也最長。人類什麼時候是個威脅?什麼時候只不過是有點煩人?什麼時候也許有用處?數百萬年來,這些訊息都已經深植非洲動物的基因當中。早在我們遠祖的時代,人類就開始奪取非洲蜂群的寶藏,也沒忘記與在一旁發聲警惕的小鳥共同合作。如果蜜獾一直被關在籠子裡不能出來,這些積極的小鳥就會和這個屬於靈長類、極度渴望蜂蜜的共犯合作。自從第一個歐洲人在非洲沙漠進行研究,他們就聽到了許多有關人、動物和幽靈世界的故事。來自葡萄牙的神父將他們的經歷記載下來,歐洲編年史中因此出現了有關黑喉嚮蜜鴷的摘要。根據記載指出,牠發出尖叫聲,振翅作響,以吸引人類的注意力。對於牠們來說,看到人類等同於「午餐」的出現,或者至少有機會用尖叫聲讓人類「簽下合約」,甘願攬下竊取蜂巢的危險,留下蜂蠟作為小鳥的報酬。
尚比亞的東加族、肯亞的波讓族、剛果的姆布蒂族、安哥拉的盧瓦勒族,以及其他有人類、蜜蜂和喜歡蜜蜂的鳥類的地方流傳著這些故事。在非洲傳說、童話、歌謠中,黑喉嚮蜜鴷被訴說、被詠唱、被拿來跳舞。幾世紀以來,到非洲旅行的人都有個疑問,例如美國探險家歐莎.強森(Osa Johnson)說:「以前我非常懷疑這個傳說,我確定這些年輕人一定又是在和開我玩笑。」直到有一隻灰色小鳥,一邊發出尖叫,一邊振翅作響,吸引別人的注意。「小鳥不斷地飛翔、發出尖銳的叫聲,在樹枝上等我們追上牠,然後又再度起飛。我不帶期望地將整件事情記錄下來。突然,其中一個年輕人大叫說他發現了蜂蜜。接著,他就帶領著我們到一棵滿是野生蜂群的樹前。」一直有許多來自非洲的報告證實這種「嚮導鳥」的行為,「嚮導鳥」是瑞士記者漢斯.羅恩貝格在他的非洲遊記中所使用的名稱。此外,科學家也不懷疑黑喉嚮蜜鴷故事的真實性。「我自己也曾經被黑喉嚮蜜鴷帶路過很多次。」一名在非洲追蹤鳥類多年的鳥類學家向我如此保證。這種鳥類行為,以及人與動物之間的共生行為,在過去幾十年的科學研究中也不斷地被印證。例如五○年代加州鳥類學家赫曼.費里德曼(Hermann Friedmann)在一篇專題論文中,為當時有關黑喉嚮蜜鴷的資訊做了總結。
還有一位名叫賀賽恩.亞當(Hussein Adan)的鳥類學家,他近期的一份研究報告引起了更多的關注。一九八七年他在公牛淺灘之市攻讀博士,他來自非洲,屬於肯亞北部的波讓族,並且研究黑喉嚮蜜鴷。他的研究結果發表於《科學》雜誌,並且吸引了全球報刊注意這種來自非洲的鳥。《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的標題是〈鳥類帶人類找蜂蜜〉,《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報導:「帶領人類尋找蜂蜜的鳥類傳說,已經獲得證實。」
本文摘自泛科學2014十二月選書《從世界變得寂靜開始:生物多樣性的衰減如何導致文化貧乏》 ,臉譜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