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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那些年的八個假設

海苔熊
・2012/02/23 ・9573字 ・閱讀時間約 19 分鐘 ・SR值 563 ・九年級

[前情提要]

「嘿,你會很想去看嗎?」我可以想像她一邊把玩著黃金鼠一邊講電話的樣子。

「也沒有非常想啦。只是覺得,當大家都在聊這個話題自己卻插不上嘴,有點寂寞罷了。如果不去的話,我之後也可以自己買小說來看…」

其實我是很想看的,這樣說一方面是欺騙她,另一方面也是在欺騙自己。我們常以為說服自己一件事情不再如此重要,被拒絕的傷害也會變小--雖然事實上我們很少騙得了自己,而且這樣的防衛方式也常常只會讓自己更痛苦(Murray, Rose, Bellavia, Holmes, & Kusche,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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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考慮一下吧。晚一點再跟你說。」我和柯景騰一樣是很怕被拒絕的人(High rejection sensitivity),聽到這句話就大概知道,結果可能不太妙。但我還是抱持著一絲絲希望,等待他的考慮…。幾分鐘之後,我從電話的另一端得到了預料中的答案--

「我想了一想,還是把錢存起來…」像是從腦勺後面被敲了一記悶棍一樣,她說的話不知道什麼變得好模糊。

Downey, Freitas, Michaelis, & Khouri (1998)早就告訴過我們,怕被拒絕的人,最終總會實現自己的預言:越怕約不到人,聚會越可能流標;越擔心被排擠,就越可能被討厭;越在意自己的一些缺點被對方發現,這些缺點就越有可能曝露出來…而我在13年後的今天,切身驗證了這個理論。


掛了電話之後,我決定一個人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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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好像本來就是為情侶或一大群朋友設計的樣子,當我跟長得像銅鑼燒的可愛售票員脫口說出「那些年,一張」的時候,後面排隊等者買票的人好像都以一種鄙夷的眼神看我。當然也可能他們的眼神並沒有這樣的意涵,是我多多慮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就是銅鑼燒售票員聽到我的回答之後,略皺了一下眉,褐色的長髮大約在胸前停頓了有0.7秒左右,側了頭重新又問了一次:

「請問是一位嗎?」。

如果說世界上最糟糕的感覺是拿薪水的時,還要陪老闆在提款機前排隊領錢(傅天余, 2006),那麼一個人去看愛情片,或許能以第二名的姿態緊追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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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篇文章不是影評,也不在抒發觀後感,但是在開始這篇文章之前我想先某種程度上化解大家對雷爆文章的擔憂。很多還沒看電影的人,都擔心在看了相關的文章後會不小心踩到雷,以致自己真正去看電影的時候,因為已經知道劇情,而失去新鮮感,所以都瞇著眼睛,或摀者耳朵看影評。然而最新一期的《Psychological Science》的研究卻指出,事前先透露劇情反而會讓你更喜歡那部電影(Leavitt & Christenfeld, 2011)。

儘管如此,下面的幾個假設中還是不免涉及到一些劇情,如果你還沒有看電影,上面的文字又說服不了你的話,可以先按左離開。

[正片開始]

一部賣座的電影,或多或少都打中或填補了觀眾心裡的一些什麼東西。可能是一種期待的滿足,幻想的完整,或是真實生活的寫照。

一邊看的時候,一邊思索著這些經典的句子所描述的現象到底是真的,還是只是一種主觀的一般論呢?雖然我們都知道,十年後連log都不知道是什麼 ,的確也可以活的好好的。但是,女孩子永遠比同年齡的男孩子成熟嗎?人生本來就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嗎?幼稚,才有辨法追一個女孩很久嗎?戀愛最美的部分就是曖昧的時候?為了深愛的人努力讀書甘真正好?綁馬尾的女孩真得比較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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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試圖援引一些相關的心理學研究,檢驗有關那些年似是而非的假設[1]。

[假設一] 戀愛最美的部分就是曖昧的時候? 

佳宜:「常常聽到別人說,戀愛最美的部分就是曖昧的時候,等到真正在一起,很多感覺就會消失不見了。當時我想,你不想聽到答案,乾脆就讓你再追我久一點。不然你一旦追到我之後就變懶了,那我不是很虧嗎?所以就忍住,不告訴你答案了。」

按照心理學的習慣,在討論這樣的問題之前總是要先做操作型定義,西方並沒有明確的字表達我們文化中「曖昧」的概念,但若從戀愛發展的歷程來看,其實就是「尚未承諾的關係」(Relationship without commit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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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階段,最重要的幾個特徵是相識(awareness)、吸引(attracted) 、依附(attachment)與自我揭露(self disclosure)(卓紋君, 2000)。人的心是很柔軟的,在曖昧加溫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會讓對方佔具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但又因為有所顧忌(可能是對自己,關係,甚至戀愛沒有信心,或是怕又像以前一樣被拋棄),而還不敢跨出一步和對方在一起。

那麼,沈佳宜說得是真的嗎?

現於各大談話性節目上走跳的吳淡如早在(1998)就出版了一本小品故事集,叫做「愛在曖昧不明時最美麗」,遺憾的是這本書的標題可能跟內容有一些差距:事實上,曖昧並不好受,至少,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麼美。

(1)首先,當兩人的關係充滿不確定性時,我們心裡會感到很不踏實,焦慮,比較不滿意這段關係,尤其在無法與對方好好溝通,或是僅有肉體上的關係,卻沒有名份的時候(L. K. Knobloch, 2005; Leanne K. Knobloch, 2008)。在兩人關係剛開始的時候,如果我們很在乎對方,就會特別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Murstein, 1970),也因為這樣,有些人為愛變得患得患失(Knee, Bush, & Cook, 2008; Sanchez, Moss-Racusin, Phelan, & Crocker,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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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今天沒有打來或沒有送你走到巷口,就可以讓你苦惱一整夜;他不經意地觸碰你的肩膀或跟你共稱一把傘,也足夠讓妳胡思亂想一整天。在這樣的曖昧攻防戰中,我們時時在猜,又老是猜不透;希望被對方接受,又擔心被拒絕,想靠近一點點,又沒有勇氣接近,而越是花時間去想去猜去琢磨,心情的起伏也越大。

「談一場戀愛是很複雜的…有時候想留住對方,往前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後退一步卻又委屈痛苦…或許在這進退維谷的過程中,我們都在找尋能夠好好安頓自己的心的人,以及一種平衡的可能…」在這次的華人心理學家研討會中,主持人如是說,某種程度上反映了這些曖昧者驛動的心。

現在回頭看看那些年少時青澀的打情罵俏很美,是因為我們總是選擇性記得一些陽光下燦爛的汗水,夏風中徐徐的海邊,以及一起對星空許下的心願,而忘記了那時是如何焦慮地等待對方的邀約,望著手機深怕錯過任何簡訊,或是那些為對方的喜悲輾轉難眠的幾個深夜。畢竟大量的知覺研究發現,記憶總是不如我們想像般可靠(Dalgleish, Yiend, Schweizer, & Dunn, 2009; F. Davis et al., 2011; Rimmele, Davachi, Petrov, Dougal, & Phelps, 2011)。

(2)再來,真的追到手之後會變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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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看你對「懶」的定義。

實驗室的幾筆資料顯示,交往時間與約會頻率沒有關係,也就是說,你們並不會因為認識久了,他就懶得跟你見面了(程威銓, 黃金蘭, 林以正, 王雅鈴, & 鍾函君, 2011)。

如果你擔心的是物質層面,比方說他會不會因為追到我,情人節就不送我東西了?或不用心準備了?目前並沒有確切的研究指出這項差異。不過,收到禮物之後的開心程度,或是對於禮物的價值評估,可能「你」的影響力還比交往時間更重要一些(Nguyen & Munch, 2011)。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遠距離戀愛。Lydon, Pierce, & Oregan (1997) 悲哀地發現,隨著交往時間與的拉長與距離的隔閡,當初的山盟海誓如今可能都變成道德上的負擔(Moral burden)。這樣看來,佳宜的擔憂可能有些道理,好歹他們也是台北-新竹的遠距離。不過,若以關係的結束(Relationship dissolution)來看,這樣的擔憂或許是多餘的。我們先前收集的台灣資料顯示,距離很遠(>300 km,如台北-高雄)的伴侶只「稍微」比近距離的伴侶容易分手(<30 km,如台北縣市);除了距離之外,還有其他更多重要且影響兩人關係的因子,例如柯騰的依賴、投入程度甚至是情緒管理(Le, Dove, Agnew, Korn, & Mutso, 2010)。

佳宜真正比較需要擔心的,可能是柯騰的身材與美尻。根據Hellenic Medical Association for Obesity的調查顯示,擁有一段穩定關係之後,這些幸福男人過胖的比例,是單身者的兩倍(MAIL-FOREIGN-SERVICE, 2010)。

(3)最後,在眾多的理論中,我覺得最適合用來解釋柯沈曖昧關係的就是「追不到效應」(Hard to get effect,Walster, Walster, Piliavin, & Schmidt, 1973)
人家說越難追到手的女孩,越具吸引力,是真的嗎?Walster早在1973進行了六個實驗,failed to support this hypothesis為什麼呢?因為無法到手的女孩,是不會引起男孩興趣的。

吸引力=女孩個人魅力X男孩知覺自己是否有可能追到

後續實驗的發現是:唯有在「這個女孩對其他人來說是難以到手的,但對你來說是相對簡單可以到手的」時候,才有最大的吸引力!

總之,單戀和單練一樣,是很辛苦的(卓紋君、林芸欣, 2003),而曖昧,也常常像楊丞琳說的一樣讓人受盡委屈。

[假設二] 阿和比較嫉妒柯騰,還是柯騰比較嫉妒阿和?

劇情的鋪陳上,柯騰較屬於有實無名,阿和比較像有名無實。在名與實之間,在牽手散步與電話繾綣之間,究竟是哪一個比較重要?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可以從前幾天的兩岸三地華人心理學家研討會談起。

是的,「那些年」紅的程度蔓延到研討會裡。

那場會議我們討論的議題是有關嫉妒與劈腿因應(張榮富, 陳怡秀, & 吳杭彌, 2011; 張榮富, 嚴莉雯, & 曾艷婷, 2011)。會後主持人(也就是我老闆)問了與沈佳宜同樣來自北教大的報告者一個問題:

「雖然根據演化論,男生會因為競爭者比自己有錢而嫉妒,女生則會因為競爭者長得比自己漂亮而嫉妒。但是,有時候我們會發現對方長得並不怎樣,條件也不太好,卻抱得美人或金龜婿,不是會更恨得牙癢癢的?」

其實,以嫉妒而言,阿和可能更嫉妒柯騰一些,儘管他曾經跟佳宜在一起五個月。研究顯示外貌比較不吸引人,或是權力、支配性較低(你可以回憶片首熱狗那段)的人,在擇偶關係中總是比較弱勢的(B. P. Buunk & Dijkstra, 2001; Rydell, McConnell, & Bringle, 2004)。

「可是,我想嫉妒與否也要看被追求者的心在誰身上吧?如果她對你死心塌地,不管其他人(alternative)的條件如何,你還是很放心的吧?!」(Rydell, et al., 2004)同樣進行多年親密關係研究的陳富美老師舉手說。

的確,我想天燈後面四個字的意義,可能遠遠超過佳宜與阿和牽手的那五個月。

畢竟,在一起的原因百百款,點頭答應的真心卻只有一顆。

而且,在一起不一定保證幸福,但真心接納彼此卻可以(Brunell et al., 2010)。

也唯有在我們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願意犧牲時間替他出考卷(Kogan et al., 2010)、才會由衷希望他考得比自己好(Lockwood, Dolderman, Sadler, & Gerchak, 2004)。人生最滿足的事情,並不是對自己好,而是對自己愛的人好。

[假設三]是不是命中注定相愛的人總是無法廝守終生?

劇中並沒有具體的提到這個假設,但是讓我感到好奇的是,阿和又胖又無聊,柯騰又帥又高,而且當年沈佳宜也喜歡他,那為什麼佳宜還要與阿和在一起五個月,最後又天殺地跟全聯先生結婚?是不是真愛都要以淒美做為結局,就像仙劍奇俠傳裡的趙靈兒,第一次親密接觸的輕舞飛揚一樣,終將死去分離?

在愛情裡,自己真正能做決定的成份到底又有多少?

研究顯示,我們的感情起伏與抉擇大大地受到朋友是否贊同(Etcheverry, Le, & Charania, 2008)、情境效果(Klein & Milardo, 2000)、身邊的人是否幸福快樂(A. P. Buunk, 2006)、家人的干預(很遺憾的是華人獨有的現象)(Zhang & Kline, 2009)。有時候,甚至只是因為自己一時的意志不堅,就懵懂地接受阿和趁人之危式的「補償性關係」(Rebound relationship)。

當一個人失去了心裡重要的依戀對象,或是知覺到自己即將失去對方的關心(例如爭吵,被拒絕或分手),可會試圖尋求其他依戀對象,來療癒自己受傷的心靈--而且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種方式可能還滿有效的,尤其是對焦慮依戀的人來說(Spielmann, MacDonald, & Wilson, 2009)。

不過,這個命題很可能是錯的。

也就是說,我們最終並不一定會跟不愛的人在一起。

雖然普遍而言結婚之後關係滿意度會下降(Lavner & Bradbury, 2010; 張思嘉、李雅雯, 2009; 蕭英玲, 2010; 謝雨生與周玉慧, 2010),但這並不是因為你找錯了人,而是戀愛激素隨時間減少(Hanason, 2011; Kross, Berman, Mischel, Smith, & Wager, 2011)以及兩人互動摩擦的結果。

「其實阿,對於結婚這檔事,等到年紀大一點之後,你會發現跟誰結婚其實都沒有很大的差別。我們只是在找尋一個能陪伴自己的人,來抵抗寂寞」在一次跟實驗室助裡聊天的時候,她悠悠地說。

「我們常常說個性合或不合,其實只是一種幻覺和藉口。」一位來參加會議的大陸學者如是說。事實上,過去研究也發現,人格特質是否契合,與親密關係滿意度幾乎沒有關聯(Morry, Kito, & Ortiz, 2011)。

人類是很善變的,包括對「命中注定」的看法。以為彼此一見鍾情的人,在分手後可能就覺得對方不再如此適合自己了(Sprecher & Metts, 1999);對於沒有得到的東西、沒有追到的女孩,我們也總是保有比較多的想像(Avni-Babad, 2003)--不論她是否真的適合你。

活著的人是無法和美好的回憶或死去的人競爭的。就像《挪威的森林》裡,主角永遠無法取Kizuki在直子記憶中的地位一樣。

所以,或許並不是命中注定相愛的人總是無法廝守終生,相反地,是我們賦予那些無法廝守終生的愛情,一種命中注定的意義--透過這樣的方式、透過重新描述那些不堪,讓自己走出那段遺憾(Pennebaker, 2011)。

[假設四]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啊!

不幸地是,這句聽起來很像很有道理的話很可能是錯的。

(1)首先,根據目前西方相當火紅的自我決定論(Self determination Theory,SDT),當你由衷地想完成一件事情,而且是出於自願的,那麼我們就會覺得這件事情是有意義的(Ryan & Deci, 2000),許多人也能從職業或學業活動中找到意義感(Lent, Brown, & Hackett, 1994)。

你可能會說,可是我們現在的小孩都是為了父母的期待而念書,根本自己想要什麼,這樣還會感覺到有意義嗎?本土的心理學家會告訴你,如果你能打從心裡認同與接納父母的決定,讀書對你來說還是重要的(李宜龍, 2008; 葉光輝, 2009)。

(2)此外,雖然在艋舺一片中,廖該邊幹架時吆喝意義是三小,他還是不能否定人類有一項了不起的技能:再無聊的事情,我們都會賦予它意義,尤其是當我們無法將自己的努力歸因到其它因素的時候。有修過普心或社心的朋友都知道Festinger(1962)進行了一項極其無聊的著名實驗,他請參與者將一盒螺絲鎖到木板上,再把螺絲旋下來,如此重複數次,並在結束後要他們說服參與者這實驗是相當有趣的。結果發現得到1美元的人比起得到20美元的人更喜歡這個實驗--因為他們找不到藉口說服自己,為什麼做這麼沒有意義的事情,只好抬高這個實驗的科學價值。這就是傳說中的認知失調(Cognitive dissonance)。

不過也因為認知失調理論我必須承認,當我們浪費許多時間在做沒有未來感的事情,又暫時無法找到好的意義賦予上去的時候,九把刀的這句話提供我們一個解釋與說服自己的出口。

姑且不論我們做的事情是否有意義,也不管我們一輩子做的事情究竟是有意義的多或沒有意義的多,至少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是快樂的(Diener & Diener, 1996)。

人類是聰明而富有彈性的,不論是在地震海嘯、颱風淹水、車禍斷腿、或是被劈腿被甩,在事過境遷之後,我們已一個較廣的觀點回首,還是能從中找尋到意義感(C. G. Davis, Nolen-Hoeksema, & Larson, 1998; Hicks & King, 2007)。

所以,意義不是三小,相反地,不論是三小或小三,噩夢春夢或情人節禮物,我們都會給她安上一頂意義的帽子,透過這樣的方式,我們才能走出傷痛與分手,讓自己好過一些,並找到繼續前進的動力(Morewedge & Norton, 2009; 魏郁潔 & 江承曉, 2009; 羅子琦 & 賴念華, 2010)。

[假設五]綁馬尾的女生比較漂亮? 

在人妻變得犀利之後,人妻們紛紛去剪了小三頭;在那些年之後,這些年的女孩們紛紛去留了沈佳宜髮型。真的有比較正的髮型嗎?不要再相信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說法了。例如,成功的新娘秘書並不會幫新娘都紮上馬尾,而是依照不同的臉型與彩妝應該搭配不同的髮型設計(周子平 & 王婉馨, 2010)。

所以,陳研希綁起馬尾很正,並不是因為馬尾本身,而是因為綁的人是陳研希。沒有研究顯示,在控制臉蛋之後髮型對吸引力有任何幫助。不過,普遍而言,男孩還是比較喜歡中、長髮的女孩。因為,在演化上長髮需要花比較多時間與資源去維持,也象徵這個女孩的基因是相對健康的(Mesko & Bereczkei, 2004)。

[假設六]說不定你喜歡的,只是你想像中的我?

Yes, But--所有的人都是喜歡「想像中」的另一半,包括幸福的情侶(Murray & Holmes, 1997; Murray, Holmes, & Pinkus, 2010; O’Mara, McNulty, & Karney, 2011)。

古時候我在哲學系念到一個有趣的理論--柏拉圖的《洞喻》(我第一次聽到著名詞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色色的事情)。

柏拉圖《理想國》第七卷曾提到一個故事,我們所認識的世界,就像雙手被綁在椅子上,看著洞穴牆上由泥偶映出來的影子。我們的眼睛看不到事物的本體,以至於所有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所愛,都只是建立在我們的知覺當中而已(國立編譯館, 1980)。

在戀愛中,這樣的錯覺可能更為嚴重。

我們眼中的伴侶,可能比他自己或他朋友認為的還要棒(Murray, Holmes, Dolderman, & Griffin, 2000),而當我們「覺得」自己和伴侶很相像、「覺得」伴侶很關心自己的時候,關係也比較幸福美滿(Morry, et al., 2011) --儘管事實上你們可能一點都不像,他也不如你想像中那麼愛你。

不過這些研究都穩定地發現一件事情是:重要的不是他「實際上」的樣子,而是「他在你眼中的樣子」。只要她是an apple in your eye,你們的關係就會變得幸福又可愛--不論事實上她是香蕉、芭樂、或榴槤。

當然,另外一個讓彼此快樂的重要條件,是在與這顆蘋果相處的過程中,你變得更好、更用功讀書、更喜歡你自己。

佳宜:『謝謝你喜歡我』。

柯騰:『我也喜歡當年喜歡著妳的我』。

這段拗口的對白,就是著名的米開朗基羅效應[3]。

「我沒有瞧不起功課不好的人,我是瞧不起那些不認真念書,卻又瞧不起認真念書同學的人!」

一個好的伴侶就像沈佳宜,能讓你充滿熱血去做一些你原先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她與別人不同的是,當大家都唱衰你、當所有教官和鄰居都說你沒出息,唯有她能看見妳的潛力,也唯有她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激勵你,帶你一起前進(Drigotas, 2002; Drigotas, Rusbult, Wieselquist, & Whitton, 1999)。而在這樣努力與改變的過程中,我們也變得更快樂,而愛你的她看到你的成長會比你更快樂--影響與改變一個人是很困難的,有時甚至比改變自己還困難。

[假設七]我就是幼稚才有辦法追你那麼久

有鑑於這題題目的模糊性,以下拆成兩個小題來回答。

(1)就是因為柯騰幼稚,他才願意追沈佳宜這麼久

(2)就是因為柯騰幼稚,沈佳宜「才願意被」他追這麼久。也就是阿和所說的,幼稚的男孩反而受歡迎。

第2小題比較好回答,這個假設完全錯誤。事實上,越成熟、智商越高的男生,越具吸引力(Kanazawa, 2011),一般來說女孩在外表上也比較喜歡粗曠、聲音有磁性(Hodges-Simeon, Gaulin, & Puts, 2011)、可依靠的成熟男生,而不是幼稚的娘娘腔(DeBruine, Jones, Smith, & Little, 2010)。

此外,大量的吸引力研究顯示,又帥身材又好、看起來有社會地位的男孩,比較受女生歡迎(Bryan, Webster, & Mahaffey, 2011; Carmalt, Cawley, Joyner, & Sobal, 2008; Johnston, Hagel, Franklin, Fink, & Grammer, 2001; Law, 2011; Pedersen & Blekesaune, 2003; Udry & Chantala, 2004)。

其實我們不難想像,如果今天幼稚的是矮矮胖胖的郝劭文,成熟的是又高又帥的柯震東,沈佳宜才願意被誰追得更久一些?

至於第一小題也不難,幼稚並不是造成一個人單戀的主因,不對等才是。

Baumeister與Wotman(1992)分析七十一位大學生單戀別人與被單戀的故事發現:單戀的發生主要有兩個原因有二

(A)雙方期待的不對等。有一方在異性朋友的關係中對對方產生愛戀及超乎友誼的期待,而對方仍只願維持單純的友誼而已

(B)雙方吸引力的不對等。有一方深受對方所吸引,但對方卻不以為然(卓紋君、林芸欣, 2003)。

如果是九把刀本人,這兩種因素都可能成立;但是…因為演出的是帥氣的柯震東,這個問題的答案比較可能是(A)--至少,在放天燈之前是如此。

[假設八]成長,最殘酷的部分就是,女生永遠比同年齡的男孩成熟.。女孩的成熟,沒有一個男孩招架得住。

如果從智商的觀點,這句話可能是錯的。長年研究智商與性別差異的Kanazawa等人發現,高中以前的確是男生比較笨,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此性別差異反而變小了(Lynn & Kanazawa, 2011)。

可是,成熟似乎不完全等於智商。但即使從腦容量的觀點,神經研究者的發現也完全與九把刀相反--整體而言,男孩的腦容量比較大,而且在4歲到18歲的發展過程中持續增加,女性則是持平(Reiss, Abrams, Singer, Ross, & Denckla, 1996)。看到這裡,女生可能會準備撩起衣袖大戰性別,幸虧科學家們比大家先揭竿起義,後續的研究發現腦容量的差異可能不是那麼明顯,相對重要的現象是:隨著年齡的增加,腦中控管知覺的灰質逐漸減少,主導連結的白質逐漸增加,而男生的改變比女生還大(De Bellis et al., 2001)。也就是說,我們變得不再只仰賴訊息本身,而開始懂得組織與計畫--而且這個趨勢,男生是可以趕上女生的。

沒有說服你嗎?是的,這些神經心理學家也沒有說服我。因為我也覺得,那些年的女孩好像都比較成熟聰明,究竟是為什麼?

一種可能是,這些女孩在生涯規劃與決策上,比男孩更了解自己,雖然她們的頭並沒有比較大(關永馨 & 齊隆鯤, 2006)。此外,在大腦發展的過程中,女孩的確對於人際關係、語言表達、情緒知覺、表情理解等等都具有優勢(Hyde & Linn, 1988; McClure, 2000),腦中的胼胝體也比較厚(Time Magazine, Jan. 20, 1992, pp. 36-42; Newsweek Magazine, March 27, 1995, pp. 51),能快速連結不同的訊息。

不幸地是,也有研究者透過FMRI的技術發現,新聞媒體可能誇大了這些差異(Durston et al., 2001; Giedd et al., 1999)。

所以,究竟是那些年的女孩比較成熟,還是那些年的男孩比較成熟?

至少,「女孩的成熟,沒有一個男孩招架得住」這句話是錯的,在生理與大腦的發展上,男生是漸漸追上女生的,並且在某些面向上超過;而雖然有研究指出女性有比較成熟的人際關係與情緒複雜度,但美國心理學會(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還是奉勸大家:這些性別差異非常小,甚至比個別差異還小(APA, 2005)[4]。

「你根本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一個朋友聽了我的對假設八的看法,完全不苟同。跟我不同的是,她的那些年不是一個人,而是與她暗戀多年的學長一起去看的。

「沈佳宜的細膩,沈佳儀的擔心,並不是你這個腦袋不清又裝滿漿糊的憨瓜可以理解地好嗎?那個年齡的女孩,有她們的好奇,她們的顧慮,有她們在乎的人,也有她們必須面對的某些社會期待、必須維持的某些人際平衡。她需要時間去確認,去適應,去比較身邊的柯景騰,究竟只是一時的愛昏頭,還是能給他一段長期而穩定的承諾。這樣的躊躇,這樣的疑惑,可能讓對方沮喪,生氣,甚至放棄了前進的希望,但她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點,邁出腳步的勇氣…」

「她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的擔憂,眼看就要說出口,膽小的柯騰卻又拜託她不要說…於是,等到時間沖淡了思念,現實逼迫了生活,她最終還是得選擇一個伴她一生的人,儘管這個人是呆呆的全聯先生。然後這樣的遺憾就變成永恆了。在大雨中奔跑,在拳擊中逞勇的柯騰,根本不曾感覺到她的進退維谷的掙扎、爭吵衝突後的失落。這就是,他所說的,無法招架而複雜的,女孩的成熟。」她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時 (我只記得大意,希望沒有轉述錯誤),臉頰紅得像憤怒鳥一樣,讓我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太過激動,還是太過入戲了。

或許,正如她所說,女孩的心,有時候複雜到連自己也不能了解,不能了解為什麼自己會深愛一個人愛到失去自我,不能了解為什麼在關鍵的時候沒有勇氣說,更不能了解為什麼明明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最後還是選擇了了別人。

但也因為這些複雜,遺憾,和成熟,讓男還能漸漸長大,漸漸認識自己,也認識自己所愛的、所要的、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謝幕以後]

「對不起,沒有去看那些年,你一定很失望。」隔天我還沒醒,就收到她的簡訊。

「你醒拉?」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我故作輕鬆,就像前一天的拒絕未曾發生過一樣。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也笑了。

「是阿,誰像你,大懶豬。」

「嗯…那個…那些年阿,我已經自己去看了。」本來想瞎掰一下說哪個正妹陪我一起去看的以維繫我一點點男人的尊嚴,但不知為什麼,就是沒辦法對她說這樣的謊。

「喔,抱歉阿…」她的語氣裡充滿這虧欠與疲憊,讓我一下子就心軟了。

「沒、沒關係啦,呵呵。」我心想,或許,她只是不想跟我見面吧?

「我跟你說喔…」她突然細聲地說,雖然是透過電話,卻像是要湊在耳邊說國家寶藏的秘密一樣。

「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我在躲你,可是與其說是不敢面對你,讓我更害怕的是,面對我自己…我不知道,隔了這麼長時間,我們是不是還能像以前一樣…」

我聽著她說這段話的時候,眼睛閃爍了泫然的光。原來,我們一直都在害怕面對同樣的事情,

都害怕彼此不如往昔,害怕見了面以後就像是碎了的玻璃在也拚湊不回那些美好的記憶。

可是我們都錯了。

就像沒有一滴酒釀需要回到最初的葡萄,沒有人真正需要回到年少,更沒有人需要回到從前(改寫自簡媜, 2003)。

大步勇敢向前或許不一定能得到幸福,但原地怯弱駐足勢必等不到。

如果雙方都在回首,又怎麼不能轉過頭來,看看新的可能?

「沒關係啦,知道你這樣想,還願意將你的想法跟我說,不知道為什麼心理就寬慰了許多…畢竟,我也不太敢面對自己…」我鼻子塞住,只能用蔡秋鳳的聲音說。

「或許我們都是缺乏原諒的勇氣吧?」她說。

「原諒誰?」

「原諒過去的彼此啊!」

「那麼我們從今天起要開始努力的樣子。」說完我幾乎也被自己的堅定給嚇到。

「嗯,一起努力吧!」然後她又呵呵地笑了。

儘管我很悲慘地一個人去看那些年,
但也因為這樣,我才發現,原來「一起」與「都是」,是多麼溫暖的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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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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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次受傷之後,我們數度懷疑自己是否失去了愛人的能力,殊不知我們真正失去的,是重新認識與接納自己的勇氣。 經歷了幾段感情,念了一些書籍,發現了解與頓悟總在分手後,希望藉由這個平台分享一些自己的想法與閱讀心得整理,幫助(?)一些跟我一樣曾經或正在感情世界迷網的夥伴,用更健康的觀點看待愛情,學著從喜歡自己開始,到敏感於周遭的重要他人,最後能用自己的雙手溫暖世界。 研究領域主要在親密關係,包括愛情風格相似性,遠距離戀愛的可能性,與不安全依戀者在網誌或書寫中所透露出的訊息。 P.s.照片中是我的設計師好友Joy et Josép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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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如何全方位圍剿狡猾癌細胞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11/07 ・5944字 ・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本文與 TRPMA 台灣研發型生技新藥發展協會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我們知道癌症是台灣人健康的頭號公敵。 為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介紹最新、最有效的抗癌方法之一:免疫療法

免疫療法中最重要的技術就是抗體藥物。科學家會人工製造一批抗體去標記癌細胞。它們就像戰場上的偵察無人機,能精準鎖定你體內的敵人——癌細胞,為它們打上標記,然後引導你的免疫系統展開攻擊。

這跟化療、放射線治療那種閉著眼睛拿機槍亂掃不同。免疫療法是重新叫醒你的免疫系統,為身體「上buff (增益) 」來抗癌,副作用較低,因此備受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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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尷尬的是,經過幾年的臨床考驗,科學家發現:光靠抗體對抗癌症,竟然已經不夠用了。

事情是這樣的,臨床上醫生與科學家逐漸發現:這個抗體標記,不是容易損壞,就是癌細胞同時設有多個陷阱關卡,只靠叫醒免疫細胞,還是難以發揮戰力。

但好消息是,我們的生技工程也大幅進步了。科學家開始思考:如果這台偵察無人機只有「標記」這一招不夠用,為什麼不幫它升級,讓它多學幾招呢?

這個能讓免疫藥物(偵察無人機)大進化的訓練器,就是今天的主角—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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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是什麼?

免疫療法遇到的問題,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想像你的身體是一座國家,病毒、細菌、腫瘤就是入侵者;而抗體,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無人機」。

當我們透過注射放出這支無人機群進到體內,它能迅速辨識敵人、緊抓不放,並呼叫其他免疫單位(友軍)一同解決威脅。過去 20 年,最強的偵查機型叫做「單株抗體」。1998年,生技公司基因泰克(Genentech)推出的藥物赫賽汀(Herceptin),就是一款針對 HER2 蛋白的單株抗體,目標是治療乳癌。

這支無人機群為什麼能對抗癌症?這要歸功於它「Y」字形的小小抗體分子,構造看似簡單,卻蘊藏巧思:

  •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 「Y」 字形的「尾巴」就是我們說的「標籤」,它能通知免疫系統啟動攻擊,稱為結晶區域片段「Fc 區域」。具體來說,當免疫細胞在體內巡邏,免疫細胞上的 Fc 受體 (FcR) 會和 Fc區域結合,進而認出病原體或感染細胞,接著展開清除。

更厲害的是,這個 Fc 區域標籤還能加裝不同功能。一般來說,人體內多餘的分子,會被定期清除。例如,細胞內會有溶酶體不斷分解多餘的物質,或是血液經過肝臟時會被代謝、分解。那麼,人造抗體對身體來說,屬於外來的東西,自然也會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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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 Fc區域會與細胞內體上的Fc受體結合,告訴細胞「別分解我」的訊號,阻止溶酶體的作用。又或是單純把標籤做的超大,例如接上一段長長的蛋白質,或是聚乙二醇鏈,讓整個抗體分子的大小,大於腎臟過濾孔的大小,難以被腎臟過濾,進而延長抗體在體內的存活時間。

偵測器(Fab)加上標籤(Fc)的結構,使抗體成為最早、也最成功的「天然設計藥物」。然而,當抗體在臨床上逐漸普及,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浮現。抗體的強項在於「精準鎖定」,但這同時也是它的限制。

「Y」 字形上面的兩隻「叉叉」是敵人偵測器,能找到敵人身上的抗原特徵,並黏上去,稱為抗體結合區「Fab 區域」/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第一個問題:抗體只能打「魔王」,無法毀掉「魔窟」。 

抗體一定要有一個明確的「標的物」才能發揮作用。這讓它在針對「腫瘤」或「癌細胞本身」時非常有效,因為敵人身上有明顯標記。但癌細胞的形成與惡化,是細胞在「生長、分裂、死亡、免疫逃脫」這些訊號通路上被長期誤導的結果。抗體雖然勇猛,卻只能針對已經帶有特定分子的癌細胞魔王,無法摧毀那個孕育魔王的系統魔窟。這時,我們真正欠缺的是能「調整」、「模擬」或「干擾」這些錯誤訊號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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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開發產線的限制。

抗體的開發,得經過複雜的細胞培養與純化程序。每次改變結構或目標,幾乎都要重新開發整個系統。這就像你無法要求一台偵測紅外線的無人機,明天立刻改去偵測核輻射。高昂的成本與漫長的開發時間,讓新產線難以靈活創新。

為了讓免疫藥物能走向多功能與容易快速製造、測試的道路,科學家急需一個更工業化的藥物設計方式。雖然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的設計,巧合的是,真正的突破靈感,仍然來自大自然。

在自然界中,基因有時會彼此「融合」成全新的組合,讓生物獲得額外功能。例如細菌,它們常仰賴一連串的酶來完成代謝,中間產物要在細胞裡來回傳遞。但後來,其中幾個酶的基因彼此融合,而且不只是基因層級的合併,產出的酶本身也變成同一條長長的蛋白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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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反應效率大幅提升。因為中間產物不必再「跑出去找下一個酶」,而是直接在同一條生產線上完成。對細菌來說,能更快處理養分、用更少能量維持生存,自然形成適應上的優勢,這樣的融合基因也就被演化保留下來。

科學家從中得到關鍵啟發:如果我們也能把兩種有用的蛋白質,「人工融合」在一起,是否就能創造出更強大的新分子?於是,融合蛋白(fusion protein)就出現了。

以假亂真:融合蛋白的HIV反制戰

融合蛋白的概念其實很直覺:把兩種以上、功能不同的蛋白質,用基因工程的方式「接起來」,讓它們成為同一個分子。 

1990 年,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CD4 immunoadhesin)誕生。這項設計,是為了對付令人類聞風喪膽的 HIV 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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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 T 細胞是人體中一種非常重要的白血球。在這些 T 細胞中,大約有六到七成表面帶有一個叫做「CD4」的輔助受體。CD4 會和另一個受體 TCR 一起合作,幫助 T 細胞辨識其他細胞表面的抗原片段,等於是 T 細胞用來辨認壞人的「探測器」。表面擁有 CD4 受體的淋巴球,就稱為 CD4 淋巴球。

麻煩的來了。 HIV 病毒反將一軍,竟然把 T 細胞的 CD4 探測器,當成了自己辨識獵物的「標記」。沒錯,對 HIV 病毒來說,免疫細胞就是它的獵物。HIV 的表面有一種叫做 gp120 的蛋白,會主動去抓住 T 細胞上的 CD4 受體。

一旦成功結合,就會啟動一連串反應,讓病毒外殼與細胞膜融合。HIV 進入細胞內後會不斷複製並破壞免疫細胞,導致免疫系統逐漸崩潰。

為了逆轉這場悲劇,融合蛋白 CD4 免疫黏附素登場了。它的結構跟抗體類似,由由兩個不同段落所組成:一端是 CD4 假受體,另一端則是剛才提到、抗體上常見的 Fc 區域。當 CD4 免疫黏附素進入體內,它表面的 CD4 假受體會主動和 HIV 的 gp120 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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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了吧。 病毒以為自己抓到了目標細胞,其實只是被騙去抓了一個假的 CD4。這樣 gp120 抓不到 CD4 淋巴球上的真 CD4,自然就無法傷害身體。

而另一端的 Fc 區域則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延長融合蛋白在體內的存活時間;二是理論上能掛上「這裡有敵人!」的標籤,這種機制稱為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殺(ADCC)或免疫吞噬作用(ADCP)。當免疫細胞的 Fc 受體與 Fc 區域結合,就能促使免疫細胞清除被黏住的病毒顆粒。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細節。

在實際設計中,CD4免疫黏附素的 Fc 片段通常會關閉「吸引免疫細胞」的這個技能。原因是:HIV 專門攻擊的就是免疫細胞本身,許多病毒甚至已經藏在 CD4 細胞裡。若 Fc 區域過於活躍,反而可能引發強烈的發炎反應,甚至讓免疫系統錯把帶有病毒碎片的健康細胞也一併攻擊,這樣副作用太大。因此,CD4 免疫黏附素的 Fc 區域會加入特定突變,讓它只保留延長藥物壽命的功能,而不會與淋巴球的 Fc 受體結合,以避免誘發免疫反應。

從 DNA 藍圖到生物積木:融合蛋白的設計巧思

融合蛋白雖然潛力強大,但要製造出來可一點都不簡單。它並不是用膠水把兩段蛋白質黏在一起就好。「融合」這件事,得從最根本的設計圖,也就是 DNA 序列就開始規劃。

我們體內的大部分蛋白質,都是細胞照著 DNA 上的指令一步步合成的。所以,如果科學家想把蛋白 A 和蛋白 B 接在一起,就得先把這兩段基因找出來,然後再「拼」成一段新的 DNA。

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把兩段基因硬接起來,那失敗就是必然的。因為兩個蛋白會互相「打架」,導致摺疊錯亂、功能全毀。

這時就需要一個小幫手:連接子(linker)。它的作用就像中間的彈性膠帶,讓兩邊的蛋白質能自由轉動、互不干擾。最常見的設計,是用多個甘胺酸(G)和絲胺酸(S)組成的柔性小蛋白鏈。

設計好這段 DNA 之後,就能把它放進細胞裡,讓細胞幫忙「代工」製造出這個融合蛋白。接著,科學家會用層析、電泳等方法把它純化出來,再一一檢查它有沒有摺疊正確、功能是否完整。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人工設計的融合分子,就能像自然界的蛋白一樣穩定運作,一個全新的「人造分子兵器」就此誕生。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而且現在的融合蛋白,早就不只是「假受體+Fc 區域」這麼單純。它已經跳脫模仿抗體,成為真正能自由組裝、自由設計的生物積木。

CD4免疫黏附素問世之後,融合蛋白逐漸成為生物製藥的重要平台之一 / 圖片來源:wikipedia

融合蛋白的強項,就在於它能「自由組裝」。

以抗體為骨架,科學家可以接上任何想要的功能模組,創造出全新的藥物型態。一般的抗體只能「抓」(標記特定靶點);但融合蛋白不只會抓,還能「阻斷」、「傳遞」、甚至「調控」訊號。在功能模組的加持下,它在藥物設計上,幾乎像是一個分子級的鋼鐵蜘蛛人裝甲。

一般來說,當我們選擇使用融合蛋白時,通常會期待它能發揮幾種關鍵效果:

  1. 療效協同: 一款藥上面就能同時針對多個靶點作用,有機會提升治療反應率與持續時間,達到「一藥多效」的臨床價值。
  2. 減少用藥: 原本需要兩到三種單株抗體聯合使用的療法,也許只要一種融合蛋白就能搞定。這不僅能減少給藥次數,對病人來說,也有機會因為用藥減少而降低治療成本。
  3. 降低毒性風險: 經過良好設計的融合蛋白,可以做到更精準的「局部活化」,讓藥物只在目標區域發揮作用,減少副作用。

到目前為止,我們了解了融合蛋白是如何製造的,也知道它的潛力有多大。

那麼,目前實際成效到底如何呢?

一箭雙鵰:拆解癌細胞的「偽裝」與「內奸」

2016 年,德國默克(Merck KGaA)展開了一項全新的臨床試驗。 主角是一款突破性的雙功能融合蛋白──Bintrafusp Alfa。這款藥物的厲害之處在於,它能同時封鎖 PD-L1 和 TGF-β 兩條免疫抑制路徑。等於一邊拆掉癌細胞的偽裝,一邊解除它的防護罩。

PD-L1,我們或許不陌生,它就像是癌細胞身上的「偽裝良民證」。當 PD-L1 和免疫細胞上的 PD-1 受體結合時,就會讓免疫系統誤以為「這細胞是自己人」,於是放過它。我們的策略,就是用一個抗體或抗體樣蛋白黏上去,把這張「偽裝良民證」封住,讓免疫系統能重新啟動。

但光拆掉偽裝還不夠,因為癌細胞還有另一位強大的盟友—一個起初是我軍,後來卻被癌細胞收買、滲透的「內奸」。它就是,轉化生長因子-β,縮寫 TGF-β。

先說清楚,TGF-β 原本是體內的秩序管理者,掌管著細胞的生長、分化、凋亡,還負責調節免疫反應。在正常細胞或癌症早期,它會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結合,啟動一連串訊號,抑制細胞分裂、減緩腫瘤生長。

但當癌症發展到後期,TGF-β 跟 TGFBR2 受體之間的合作開始出問題。癌細胞表面的 TGFBR2 受體可能突變或消失,導致 TGF-β 不但失去了原本的抑制作用,反而轉向幫癌細胞做事

它會讓細胞骨架(actin cytoskeleton)重新排列,讓細胞變長、變軟、更有彈性,還能長出像觸手的「偽足」(lamellipodia、filopodia),一步步往外移動、鑽進組織,甚至進入血管、展開全身轉移。

更糟的是,這時「黑化」的 TGF-β 還會壓抑免疫系統,讓 T 細胞和自然殺手細胞變得不再有攻擊力,同時刺激新血管生成,幫腫瘤打通營養補給線。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就像 1989 年的 CD4 免疫黏附素用「假受體」去騙 HIV 一樣,這個融合蛋白在體內循環時,會用它身上的「陷阱」去捕捉並中和游離的 TGF-β。這讓 TGF-β 無法再跟腫瘤細胞或免疫細胞表面的天然受體結合,從而鬆開了那副壓抑免疫系統的腳鐐。

為了對抗這個內奸,默克在 Bintrafusp Alfa 的結構裡,加上了一個「TGF-β 陷阱(trap)」/ 情境圖來源:shutterstock

告別單一解方:融合蛋白的「全方位圍剿」戰

但,故事還沒完。我們之前提過,癌細胞之所以難纏,在於它會發展出各種「免疫逃脫」策略。

而近年我們發現,癌細胞的「偽良民證」至少就有兩張:一張是 PD-L1;另一張是 CD-47。CD47 是癌細胞向巨噬細胞展示的「別吃我」訊號,當它與免疫細胞上的 SIRPα 結合時,就會抑制吞噬反應。

為此,總部位於台北的漢康生技,決定打造能同時對付 PD-L1、CD-47,乃至 TGF-β 的三功能生物藥 HCB301。

雖然三功能融合蛋白聽起來只是「再接一段蛋白」而已,但實際上極不簡單。截至目前,全球都還沒有任何三功能抗體或融合蛋白批准上市,在臨床階段的生物候選藥,也只佔了整個生物藥市場的 1.6%。

漢康生技透過自己開發的 FBDB 平台技術,製作出了三功能的生物藥 HCB301,目前第一期臨床試驗已經在美國、中國批准執行。

免疫療法絕對是幫我們突破癌症的關鍵。但我們也知道癌症非常頑強,還有好幾道關卡我們無法攻克。既然單株抗體在戰場上顯得單薄,我們就透過融合蛋白,創造出擁有多種功能模組的「升級版無人機」。

融合蛋白強的不是個別的偵查或阻敵能力,而是一組可以「客製化組裝」的平台,用以應付癌細胞所有的逃脫策略。

Catch Me If You Can?融合蛋白的回答是:「We Can.」

未來癌症的治療戰場,也將從尋找「唯一解」,轉變成如何「全方位圍剿」癌細胞,避免任何的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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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與變形
鳥苷三磷酸 (PanSci Promo)_96
・2025/09/09 ・6820字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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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與 Perplexity 合作,泛科學企劃執行

「Hello. I am… a robot.」

在我們的記憶裡,機器人的聲音就該是冰冷、單調,不帶一絲情感 。它們的動作僵硬,肢體不協調,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甚至啟發我們創造了機械舞來模仿那獨特的笨拙可愛。但是,現今的機器人發展不再只會跳舞或模仿人聲,而是已經能獨立完成一場膽囊切除手術。

就在2025年,美國一間實驗室發表了一項成果:一台名為「SRT-H」的機器人(階層式手術機器人Transformer),在沒有人類醫師介入的情況下,成功自主完成了一場完整的豬膽囊切除手術。SRT-H 正是靠著從錯誤中學習的能力,最終在八個不同的離體膽囊上,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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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成就的意義重大,因為過去機器人手術的自動化,大多集中在像是縫合這樣的單一「任務」上。然而,這一場完整的手術,是一個包含數十個步驟、需要連貫策略與動態調整的複雜「程序」。這是機器人首次在包含 17 個步驟的完整膽囊切除術中,實現了「步驟層次的自主性」。

這就引出了一個讓我們既興奮又不安的核心問題: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機器人是如何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完成了從「機械傀儡」到「外科醫生」的驚人演化?

這趟思想探險,將為你解密 SRT-H 以及其他五款同樣具備革命性突破的機器人。你將看到,它們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發展出生物般的觸覺、理解複雜指令、學會團隊合作,甚至開始自我修復與演化,成為一種真正的「準生命體」 。

所以,你準備好迎接這個機器人的新紀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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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模仿還不夠?手術機器人還需要學會「犯錯」與「糾正」

那麼,SRT-H 這位機器人的外科大腦,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答案就在它創新的「階層式框架」設計裡 。

你可以想像,SRT-H 的腦中,住著一個分工明確的兩人團隊,就像是漫畫界的傳奇師徒—黑傑克與皮諾可 。

  • 第一位,是動口不動手的總指揮「黑傑克」: 它不下達具體的動作指令,而是在更高維度的「語言空間」中進行策略規劃 。它發出的命令,是像「抓住膽管」或「放置止血夾」這樣的高層次任務指令 。
  • 第二位,是靈巧的助手「皮諾可」: 它負責接收黑傑克的語言指令,並將這些抽象的命令,轉化為機器手臂毫釐不差的精準運動軌跡 。

但最厲害的還不是這個分工,而是它們的學習方式。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但這還只是開始,研究人員在訓練過程中,會刻意讓它犯錯,並向它示範如何從抓取失敗、角度不佳等糟糕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這種獨特的訓練方法,被稱為「糾正性示範」 。

SRT-H 研究團隊收集了 17 個小時、共 16,000 條由人類專家操作示範的軌跡數據來訓練它 。 /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這項訓練,讓 SRT-H 學會了一項外科手術中最關鍵的技能:當它發現執行搞砸了,它能即時識別偏差,並發出如「重試抓取」或「向左調整」等「糾正性指令」 。這套內建的錯誤恢復機制至關重要。當研究人員拿掉這個糾正能力後,機器人在遇到困難時,要不是完全失敗,就是陷入無效的重複行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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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靠著這種從錯誤中學習、自我修正的能力,SRT-H 最終在八次不同的手術中,達成了 100% 的自主手術成功率 。

SRT-H 證明了機器人開始學會「思考」與「糾錯」。但一個聰明的大腦,足以應付更混亂、更無法預測的真實世界嗎?例如在亞馬遜的倉庫裡,機器人不只需要思考,更需要實際「會做事」。

要能精準地與環境互動,光靠視覺或聽覺是不夠的。為了讓機器人能直接接觸並處理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物體,它就必須擁有生物般的「觸覺」能力。

解密 Vulcan 如何學會「觸摸」

讓我們把場景切換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過去,這裡的倉儲機器人(如 Kiva 系統)就像放大版的掃地機器人,核心行動邏輯是極力「避免」與周遭環境發生任何物理接觸,只負責搬運整個貨架,再由人類員工挑出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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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在亞馬遜的物流中心裡,商品被存放在由彈性帶固定的織物儲物格中,而 Vulcan 的任務是必須主動接觸、甚至「撥開」彈性織網,再從堆放雜亂的儲物格中,精準取出單一包裹,且不能造成任何損壞。

2025 年5月,亞馬遜展示了他們最新的觸覺機器人 Vulcan / 圖片引用:https://www.aboutamazon.com/news

Vulcan 的核心突破,就在於它在「拿取」這個動作上,學會了生物般的「觸覺」。它靈活的機械手臂末端工具(EOAT, End-Of-Arm Tool),不僅配備了攝影機,還搭載了能測量六個自由度的力與力矩感測器。六個自由度包含上下、左右、前後的推力,和三個維度的旋轉力矩。這就像你的手指,裡頭分布著非常多的受器,不只能感測壓力、還能感受物體橫向拉扯、運動等感觸。

EOAT 也擁有相同精確的「觸覺」,能夠在用力過大之前即時調整力道。這讓 Vulcan 能感知推動一個枕頭和一個硬紙盒所需的力量不同,從而動態調整行為,避免損壞貨物。

其實,這更接近我們人類與世界互動的真實方式。當你想拿起桌上的一枚硬幣時,你的大腦並不會先計算出精準的空間座標。實際上,你會先把手伸到大概的位置,讓指尖輕觸桌面,再沿著桌面滑動,直到「感覺」到硬幣的邊緣,最後才根據觸覺決定何時彎曲手指、要用多大的力量抓起這枚硬幣。Vulcan 正是在學習這種「視覺+觸覺」的混合策略,先用攝影機判斷大致的空間,再用觸覺回饋完成最後精細的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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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這項能力,Vulcan 已經能處理亞馬遜倉庫中約 75% 的品項,並被優先部署來處理最高和最低層的貨架——這些位置是最容易導致人類員工職業傷害的位置。這也讓自動化的意義,從單純的「替代人力」,轉向了更具建設性的「增強人力」。

SRT-H 在手術室中展現了「專家級的腦」,Vulcan 在倉庫中演化出「專家級的手」。但你發現了嗎?它們都還是「專家」,一個只會開刀,一個只會揀貨。雖然這種「專家型」設計能有效規模化、解決痛點並降低成本,但機器人的終極目標,是像人類一樣成為「通才」,讓單一機器人,能在人類環境中執行多種不同任務。

如何教一台機器人「舉一反三」?

你問,機器人能成為像我們一樣的「通才」嗎?過去不行,但現在,這個目標可能很快就會實現了。這正是 NVIDIA 的 GR00T 和 Google DeepMind 的 RT-X 等專案的核心目標。

過去,我們教機器人只會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但現在,科學家們換了一種全新的教學思路:停止教機器人完整的「任務」,而是開始教它們基礎的「技能基元」(skill primitives),這就像是動作的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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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負責走路的「移動」(Locomotion) 基元,和負責抓取的「操作」(Manipulation) 基元。AI 模型會透過強化學習 (Reinforcement Learning) 等方法,學習如何組合這些「技能基元」來達成新目標。

舉個例子,當 AI 接收到「從冰箱拿一罐汽水給我」這個新任務時,它會自動將其拆解為一系列已知技能的組合:首先「移動」到冰箱前、接著「操作」抓住把手、拉開門、掃描罐子、抓住罐子、取出罐子。AI T 正在學會如何將這些單一的技能「融合」在一起。有了這樣的基礎後,就可以開始來大量訓練。

當多重宇宙的機器人合體練功:通用 AI 的誕生

好,既然要學,那就要練習。但這些機器人要去哪裡獲得足夠的練習機會?總不能直接去你家廚房實習吧。答案是:它們在數位世界裡練習

NVIDIA 的 Isaac Sim 等平台,能創造出照片級真實感、物理上精確的模擬環境,讓 AI 可以在一天之內,進行相當於數千小時的練習,獨自刷副本升級。這種從「模擬到現實」(sim-to-real)的訓練管線,正是讓訓練這些複雜的通用模型變得可行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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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Mind 的 RT-X 計畫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用來自多種「不同類型」機器人的數據,去訓練一個單一的 AI 模型,會讓這個模型在「所有」機器人上表現得更好。這被稱為「正向轉移」(positive transfer)。當 RT-1-X 模型用混合數據訓練後,它在任何單一機器人上的成功率,比只用該機器人自身數據訓練的模型平均提高了 50%。

這就像是多重宇宙的自己各自練功後,經驗值合併,讓本體瞬間變強了。這意味著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AI 正在學習關於物理、物體特性和任務結構的抽象概念,這些概念獨立於它所控制的特定身體。/ 圖片來源:shutterstock

不再是工程師,而是「父母」: AI 的新學習模式

這也導向了一個科幻的未來:或許未來可能存在一個中央「機器人大腦」,它可以下載到各種不同的身體裡,並即時適應新硬體。

這種學習方式,也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與機器人的互動模式。我們不再是逐行編寫程式碼的工程師,而是更像透過「示範」與「糾正」來教導孩子的父母。

NVIDIA 的 GR00T 模型,正是透過一個「數據金字塔」來進行訓練的:

  • 金字塔底層: 是大量的人類影片。
  • 金字塔中層: 是海量的模擬數據(即我們提過的「數位世界」練習)。
  • 金字塔頂層: 才是最珍貴、真實的機器人操作數據。

這種模式,大大降低了「教導」機器人新技能的門檻,讓機器人技術變得更容易規模化與客製化。

當機器人不再是「一個」物體,而是「任何」物體?

我們一路看到了機器人如何學會思考、觸摸,甚至舉一反三。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它們的物理形態是固定的。

但,如果連這個前提都可以被打破呢?這代表機器人的定義不再是固定的形態,而是可變的功能:它能改變身體來適應任何挑戰,不再是一台單一的機器,而是一個能根據任務隨選變化的物理有機體。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oinspired Robotics Group, BIRG)2007 年就打造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

有不少團隊在爭奪這個機器人領域的聖杯,其中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EPFL)特別具有代表性。該學院的仿生機器人實驗室(BIRG)在 2007 年就已打造出模組化自重構機器人 Roombots。而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更進一步推出了 Mori3,這是一套把摺紙藝術和電腦圖學巧妙融合的模組化機器人系統。

2023 年來自 EPFL 的另一個實驗室—可重組機器人工程實驗室(RRL)推出了 Mori3 © 2023 Christoph Belke, EPFL RRL

Mori3 的核心,是一個個小小的三角形模組。別看它簡單,每個模組都是一個獨立的機器人,有自己的電源、馬達、感測器和處理器,能獨立行動,也能和其他模組合作。最厲害的是,它的三條邊可以自由伸縮,讓這個小模組本身就具備「變形」能力。

當許多 Mori3 模組連接在一起時,就能像一群活的拼圖一樣,從平面展開,組合成各種三維結構。研究團隊將這種設計稱為「物理多邊形網格化」。在電腦圖學裡,我們熟悉的 3D 模型,其實就是由許多多邊形(通常是三角形)拼湊成的網格。Mori3 的創新之處,就是把這種純粹的數位抽象,真正搬到了現實世界,讓模組們化身成能活動的「實體網格」。

這代表什麼?團隊已經展示了三種能力:

  • 移動:他們用十個模組能組合成一個四足結構,它能從平坦的二維狀態站立起來,並開始行走。這不只是結構變形,而是真正的協調運動。
  • 操縱: 五個模組組合成一條機械臂,撿起物體,甚至透過末端模組的伸縮來擴大工作範圍。
  • 互動: 模組們能形成一個可隨時變形的三維曲面,即時追蹤使用者的手勢,把手的動作轉換成實體表面的起伏,等於做出了一個會「活」的觸控介面。

這些展示,不只是實驗室裡的炫技,而是真實證明了「物理多邊形網格化」的潛力:它不僅能構建靜態的結構,還能創造具備複雜動作的動態系統。而且,同一批模組就能在不同情境下切換角色。

想像一個地震後的救援場景:救援隊帶來的不是一台笨重的挖土機,而是一群這樣的模組。它們首先組合成一條長長的「蛇」形機器人,鑽入瓦礫縫隙;一旦進入開闊地後,再重組成一隻多足的「蜘蛛」,以便在不平的地面上穩定行走;發現受困者時,一部分模組分離出來形成「支架」撐住搖搖欲墜的橫樑,另一部分則組合成「夾爪」遞送飲水。這就是以任務為導向的自我演化。

這項技術的終極願景,正是科幻中的概念:可程式化物質(Programmable Matter),或稱「黏土電子學」(Claytronics)。想像一桶「東西」,你可以命令它變成任何你需要的工具:一支扳手、一張椅子,或是一座臨時的橋樑。

未來,我們只需設計一個通用的、可重構的「系統」,它就能即時創造出任務所需的特定機器人。這將複雜性從實體硬體轉移到了規劃重構的軟體上,是一個從硬體定義的世界,走向軟體定義的物理世界的轉變。

更重要的是,因為模組可以隨意分開與聚集,損壞時也只要替換掉部分零件就好。足以展現出未來機器人的適應性、自我修復與集體行為。當一群模組協作時,它就像一個超個體,如同蟻群築橋。至此,「機器」與「有機體」的定義,也將開始動搖。

從「實體探索」到「數位代理」

我們一路見證了機器人如何從單一的傀儡,演化為學會思考的外科醫生 (SRT-H)、學會觸摸的倉儲專家 (Vulcan)、學會舉一反三的通才 (GR00T),甚至是能自我重構成任何形態的「可程式化物質」(Mori3)。

但隨著機器人技術的飛速發展,一個全新的挑戰也隨之而來:在一個 AI 也能生成影像的時代,我們如何分辨「真實的突破」與「虛假的奇觀」?

舉一個近期的案例:2025 年 2 月,一則影片在網路上流傳,顯示一台人形機器人與兩名人類選手進行羽毛球比賽,並且輕鬆擊敗了人類。我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這太誇張了,一定是 AI 合成的影片吧?但,該怎麼驗證呢?答案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眾多 AI 工具中,Perplexity 特別擅長資料驗證。例如這則羽球影片的內容貼給 Perplexity,它馬上就告訴我:該影片已被查證為數位合成或剪輯。但它並未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提供了「真正」在羽球場上有所突破的機器人—來自瑞士 ETH Zurich 團隊的 ANYmal-D

接著,選擇「研究模式」,就能深入了解 ANYmal-D 的詳細原理。原來,真正的羽球機器人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台具備三自由度關節的「四足」機器人。

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Perplexity 的「實驗室」功能,還能直接生成一份包含圖表、照片與引用來源的完整圖文報告。它不只介紹了 ANYmal-D 在羽球上的應用,更詳細介紹了瑞士聯邦理工學院發展四足機器人的完整歷史:為何選擇四足?如何精進硬體與感測器結構?以及除了運動領域外,四足機器人如何在關鍵的工業領域中真正創造價值。

AI 代理人:數位世界的新物種

從開刀、揀貨、打球,到虛擬練功,這些都是機器人正在學習「幫我們做」的事。但接下來,機器人將獲得更強的「探索」能力,幫我們做那些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

這就像是,傳統網路瀏覽器與 Perplexity 的 Comet 瀏覽器之間的差別。Comet 瀏覽器擁有自主探索跟決策能力,它就像是數位世界裡的機器人,能成為我們的「代理人」(Agent)

它的核心功能,就是拆解過去需要我們手動完成的多步驟工作流,提供「專業代工」,並直接交付成果。

例如,你可以直接對它說:「閱讀這封會議郵件,檢查我的行事曆跟代辦事項,然後草擬一封回信。」或是直接下達一個複雜的指令:「幫我訂 Blue Origin 的太空旅遊座位,記得要來回票。」

接著,你只要兩手一攤,Perplexity 就會接管你的瀏覽器,分析需求、執行步驟、最後給你結果。你再也不用自己一步步手動搜尋,或是在不同網站上重複操作。

AI 代理人正在幫我們探索險惡的數位網路,而實體機器人,則在幫我們前往真實的物理絕境。

立即點擊專屬連結 https://perplexity.sng.link/A6awk/k74… 試用 Perplexity吧! 現在申辦台灣大哥大月付 599(以上) 方案,還可以獲得 1 年免費 Perplexity Pro plan 喔!(價值 新台幣6,750)

◆Perplexity 使用實驗室功能對 ANYmal-D 與團隊的全面分析 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NM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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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博與愛情公式:用數學擬定你的擇偶策略——《數盲、詐騙與偽科學》
大牌出版.出版大牌_96
・2024/01/06 ・2486字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理解期望值,有助於分析賭場裡的大部分賭局,以及美國中西部和英國的嘉年華會中,常有人玩、但一般人比較不熟悉的賭法:骰子擲好運(chuck-a-luck)。

招攬人來玩「骰子擲好運」的說詞極具說服力:你從 1 到 6 挑一個號碼,莊家一次擲三顆骰子,如果三個骰子都擲出你挑的號碼,莊家付你 3 美元。要是三個骰子裡出現兩個你挑的號碼,莊家付你 2 美元。

假如三個骰子裡只出現一個你挑的號碼,莊家付你 1 美元。如果你挑的號碼一個也沒有出現,那你要付莊家 1 美元。賽局用三個不同的骰子,你有三次機會贏,而且,有時候你還不只贏 1 美元,最多也不過輸 1 美元。

我們可以套用名主持人瓊安.李維絲(Joan Rivers)的名言(按:她的名言是:「我們能聊一聊嗎?」),問一句:「我們能算一算嗎?」(如果你寧願不算,可以跳過這一節。)不管你選哪個號碼,贏的機率顯然都一樣。不過,為了讓計算更明確易懂,假設你永遠都選 4。骰子是獨立的,三個骰子都出現 4 點的機率是 1/6×1/6×1/6=1/216,你約有 1/216 的機率會贏得 3 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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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有兩個骰子出現 4 點的機率,會難算一點。但你可以使用第 1 章提到的二項機率分布,我會在這裡再導一遍。三個骰子中出現兩個 4,有三種彼此互斥的情況:X44、4X4 或 44X,其中 X 代表任何非 4 的點數。而第一種的機率是 5/6×1/6×1/6=5/216,第二種和第三種的結果也是這樣。三者相加,可得出三個骰子裡出現兩個 4 點的機率為 15/216,你有這樣的機率會贏得 2 美元。

圖/envato

同樣的,要算出三個骰子裡只出現一個 4 點的機率,也是要將事件分解成三種互斥的情況。得出 4XX 的機率為 1/6×5/6×5/6=25/216,得到 X4X 和 XX4 的機率亦同,三者相加,得出 75/216。這是三個骰子裡僅出現一個 4 點的機率,因此也是你贏得 1 美元的機率。

要計算擲三個骰子都沒有出現 4 點的機率,我們只要算出剩下的機率是多少即可。算法是用 1(或是100%)減去(1/216 +15/216 + 75/216),得出的答案是 125/216。所以,平均而言,你每玩 216 次骰子擲好運,就有 125 次要輸 1 美元。

這樣一來,就可以算出你贏的期望值($3×1/216)+($2×15/216)+($1×75/216)+(–$1×125/216)=$(–17/216)=–$0.08。平均來說,你每玩一次這個看起來很有吸引力的賭局,大概就要輸掉 8 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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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愛情,有公式?

面對愛情,有人從感性出發,有人以理性去愛。兩種單獨運作時顯然效果都不太好,但加起來⋯⋯也不是很妙。不過,如果善用兩者,成功的機率可能還是大一些。回想舊愛,憑感性去愛的人很可能悲嘆錯失的良緣,並認為自己以後再也不會這麼愛一個人了。而用比較冷靜的態度去愛的人,很可能會對以下的機率結果感興趣。

在我們的模型中,假設女主角——就叫她香桃吧(按:在希臘神話中,香桃木﹝Myrtle﹞是愛神阿芙蘿黛蒂﹝Aphrodite﹞的代表植物,象徵愛與美)有理由相信,在她的「約會生涯」中,會遇到 N 個可能成為配偶的人。對某些女性來說,N 可能等於 2;對另一些人來說,N 也許是 200。香桃思考的問題是:到了什麼時候我就應該接受X先生,不管在他之後可能有某些追求者比他「更好」?我們也假設她是一次遇見一個人,有能力判斷她遇到的人是否適合她,以及,一旦她拒絕了某個人之後,此人就永遠出局。

為了便於說明,假設香桃到目前為止已經見過 6 位男士,她對這些人的排序如下:3—5—1—6—2—4。這是指,在她約過會的這 6 人中,她對見到的第一人的喜歡程度排第 3 名,對第二人的喜歡程度排第 5 名,最喜歡第三個人,以此類推。如果她見了第七個人,她對此人的喜歡程度超過其他人,但第三人仍穩居寶座,那她的更新排序就會變成 4—6—1—7—3—5—2。每見過一個人,她就更新追求者的相對排序。她在想,到底要用什麼樣的規則擇偶,才能讓她最有機會從預估的 N 位追求者中,選出最好的。

圖/envato

要得出最好的策略,要善用條件機率(我們會在下一章介紹條件機率)和一點微積分,但策略本身講起來很簡單。如果有某個人比過去的對象都好,且讓我們把此人稱為真命天子。如果香桃打算和 N 個人碰面,她大概需要拒絕前面的 37%,之後真命天子出現時(如果有的話),就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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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假設香桃不是太有魅力,她很可能只會遇見 4 個合格的追求者。我們進一步假設,這 4 個人與她相見的順序,是 24 種可能性中的任何一種(24=4×3×2×1)。

由於 N=4,37% 策略在這個例子中不夠清楚(無法對應到整數),而 37% 介於 25% 與 50% 之間,因此有兩套對應的最佳策略如下:

(A)拒絕第一個對象(4×25%=1),接受後來最佳的對象。

(B)拒絕前兩名追求者(4×50%=2),接受後來最好的求愛者。

如果採取A策略,香桃會在 24 種可能性中的 11 種,選到最好的追求者。採取 B 策略的話,會在 24 種可能性中的 10 種裡擇偶成功。

以下列出所有序列,如同前述,1 代表香桃最偏好的追求者,2 代表她的次佳選擇,以此類推。因此,3—2—1—4 代表她先遇見第三選擇,再來遇見第二選擇,第三次遇到最佳選擇,最後則遇到下下之選。序列後面標示的 A 或 B,代表在這些情況下,採取 A 策略或 B 策略能讓她選到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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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1243;1324;1342;1423;1432;2134(A);2143(A);2314(A, B);2341(A, B);2413(A, B);2431(A, B);3124(A);3142(A);3214(B);3241(B);3412(A, B);3421;4123(A);4132(A);4213(B);4231(B);4312(B);4321

如果香桃很有魅力,預期可以遇見 25 位追求者,那她的策略是要拒絕前 9 位追求者(25 的 37% 約為 9),接受之後出現的最好對象。我們也可以用類似的表來驗證,但是這個表會變得很龐雜,因此,最好的策略就是接受通用證明。(不用多說,如果要找伴的人是男士而非女士,同樣的分析也成立。)如果 N 的數值很大,那麼,香桃遵循這套 37% 法則擇偶的成功率也約略是 37%。接下來的部分就比較難了:要如何和真命天子相伴相守。話說回來,這個 37% 法則數學模型也衍生出許多版本,其中加上了更合理的戀愛限制條件。

——本書摘自《數盲、詐騙與偽科學》,2023 年 11 月,大牌出版,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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