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蓋伊・萊施茨納(Guy Leschziner)
- 譯者 / 郭庭瑄
賈姬的症狀已經持續了數十年。她在英國出生,於加拿大長大,在那裡,她第一次明顯出現夢遊的現象。「我會走到樓下的客廳,打開門,然後站在門口。我父母就在那裡。」她解釋自己半夜夢遊的行為。「嗯,我母親嚇壞了,但我父親只是牽著我的手上樓,送我回床上睡覺。就這樣。幾乎是從我會走路後就一直有這種狀況。」
加入女童軍後,賈姬奇怪的夜間行為開始帶來負面的影響。不用說,其他女孩都不太想跟她睡同一個帳篷。而在加拿大的荒野中,她的睡眠行為格外令人尷尬。「我會發出類似低吼、咆哮的聲音,」賈姬說。「而且不是小聲的那種。我猜她們大概覺得有熊追過來吧。我很常這樣大聲咆哮,她們都被我嚇到,不想睡在我旁邊。」不僅如此,她在監督活動的大人眼中同樣是個麻煩人物。「我會在半夜起床,一直走到河邊,或是走進森林裡。他們沒辦法應付這種情況,所以只能送我回家。」賈姬笑著跟我分享這些過往,但我想這種事對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她一定造成很嚴重的衝擊,或許會讓她變得有點孤立,出現社會隔離的傾向。
對身為父母的人來說,賈姬有些夜間行為聽起來想必很耳熟。夢遊及相關問題在兒童身上非常常見。其中對父母而言(不是孩子喔),最折磨、最痛苦的就是夜驚(sleep terrors)。孩子會在半夜撕心裂肺地大哭大叫,接著倒頭就睡,醒來後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這些病症全都發生在不會做夢的深度睡眠階段, 因而被稱為非快速動眼期異睡症(non-REM parasomnias)。試圖喚醒處於深度睡眠狀態的孩子極有可能會引發夢囈,甚至是夢遊的現象。
夢遊的行為通常在進入成年期後就會消失,只有大約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的人仍會出現症狀。賈姬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夢遊現象一直持續到成年初期搬回英國後,而且才剛回來不久,她的情況就出現驚人的轉折。當時賈姬借住在一位年長女性家裡,有天早上,她下樓吃早餐,房東太太卻用一個奇怪的問題向她打招呼,讓她一頭霧水。
「她問我,『你昨晚跑去哪裡啦?』」賈姬告訴我。她對房東太太說,她沒有去哪裡啊。「嗯?可是你騎機車出去耶。」房東太太又說。賈姬記得她當下第一個反應是困惑,而且非常震驚。不難想像她無法理解自己剛才聽到的一切。從她的角度來看,那天晚上她就像平常一樣上床睡覺,隔天早上就像平常一樣醒來。她立刻問房東太太她有沒有戴安全帽。「喔,有啊,你拖著沉重的腳步下樓,拿了安全帽就出門了。」房東太太隨後又補充一句,說她大概出去了二十分鐘。就這樣,沒有其他線索,因為她還分毫不差地把機車停回原來的地方。
之後同樣的情況又發生了幾次,於是賈姬便將機車鑰匙交由房東太太保管,後來就把車賣掉了。她還是很想念她的 BSA 250。「那臺很讚耶!大老遠就能聽到引擎聲了!」我跟她說,真想不到她居然沒被引擎聲吵醒。「很意外對吧?」她回答。
那麼,醫學科學會如何解釋賈姬的情況和這些深度睡眠中的夢遊、吼叫,甚至是騎機車等複雜行為呢?多年來,我們已經知道某些特定的動物(如海豚、海豹和鳥類)能一次只讓半邊大腦入睡,也就是所謂的「單腦半球睡眠」(uni-hemispheric sleep),這樣牠們就能邊睡邊游或邊睡邊飛。水生哺乳動物顯然要能夠游泳和浮上水面呼吸,但牠們也跟我們一樣必須睡覺休息,這個逐步演化而來的奇妙技巧不僅能防止牠們在執行這些必要功能時溺水身亡,從演化的角度來看,它也強調了深度睡眠的重要性:若深度睡眠用途不大,單半球睡眠為什麼會成為必要機制?
然而在人類的世界中,單半球睡眠並不存在。從前我們總認為睡眠是一種大腦「非開即關」的狀態,不是醒著,就是睡覺,沒有中間地帶。近幾年我們才知道,原來事情並不是這樣。深度睡眠與完全清醒分屬光譜上的兩個極端,聽起來或許很難相信,但我們確實有可能同時處於這兩種狀態。
——本文摘自《夜行大腦:從失眠、夢遊到睡眠中躁動、暴食、性交……,神經科醫生與睡眠障礙的決鬥傳奇,揭開你不知道的睡眠祕密》/ 蓋伊・萊施茨納,2021 年 3 月,臉譜出版。